校长苦笑道:“王司令说笑了,武汉虽大,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安得下一张书桌了。”
王俊林心知校长室在责骂自己带领兵士前来骚扰武大的安宁,却当作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说道:“是呀,**党的军队很快就要打到武汉来了,学生们再也没有办法**求学,教师也没有办法**教学了。为了让学生有一块安静的地方读书,让教师有一块安静的地方教书,鄙人特地来请求校长动员武大师生往南方搬迁。鄙人可以保证,到了南方,一定可以找到安下书桌的地方。”
校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几年,全校教职员工和学生全都勒紧裤腰带,食不果腹,连温饱都难以解决,人人面黄肌瘦,哪堪长途跋涉?何况,即使王司令给本校暂时找到了一块安静的地方,几个月以后呢?**党的军队又打过来,我们再往哪儿搬迁?王司令即使负责得了我们一时,可以负责得了一世吗?”
王俊林心头一凛。是的,校长说得对极了。一旦**党打到武汉来了,王俊林如果不投靠**党,只会被**党赶出武汉,朝南方转移,**党的军队会跟踪追击,一直到把王俊林手下的人马全打光。到了那个时候,王俊林自己的**都走到尽头了,哪里管得了武汉大学。武汉大学难道又要毁在他的手里吗?他不想这样,但是,又不能不这样。
他不能再跟校长说下去,也不能让校长说下去,挥了一下手,说道:“校长先生恐怕弄错了,我来到这里不是要听你说这些的,而是执行搬迁命令。国民政府现在已经迁移到广州,急需人才。武汉大学必须向南方搬迁。没有多少时间了。**党的军队很快就要打到武汉来,我只给你三天准备时间,三天之后,我会派遣军队把你们全部送出武汉大学。”
说完,王俊林立刻起身,在王卓文和王晓燕的陪同下,走出了校长办公室。他们迎面碰上了林英华。
林英华早就退休在家,是湖北省和平促进会的重要成员,一直从事和平促进工作。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一实施渡江作战,实际上宣布和谈彻底破裂,和平促进会的使命宣告结束。当听说警备司令部拟定了大专院校的搬迁计划以后,他就联合各校师生,共同结成反搬迁联盟,一致抵制搬迁计划。因为操劳过度,他身体有些不适,当王俊林率领人马进入武汉大学的时候,他还躺在**,挣扎着起床后,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就拄了拐杖,来到了办公大楼。
“王俊林,你一定要毁掉武汉大学,是吗?”林英华老远看到了王俊林,愤怒地道。
“我这样做,是为了保全武大。”王俊林说道。
“你是在摧残武大!武大不需要你保全,能够保全武大的是我们武大人。”林英华稍微停顿了一下,为了缓口气,随后又说:“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只要我还活着,你们就休想让武大搬迁,也不要想着让任何学校搬迁。滚,都给我滚!”
林英华挥起了拐杖,就要朝王俊林头上打去。王俊林一闪身,躲开了。警卫人员见势不妙,赶紧保护着王俊林急冲冲地走了出去。林英华拄着拐杖,一边跟在他们的后面走,一面继续愤怒地叫骂。
第二天,武汉三镇大小报纸全都刊载了王俊林带领人马前往武汉大学,强迫武大搬迁的新闻。每一张报纸上无一例外地刊出了林英华举起拐杖,怒打王俊林的照片,撰上了极其强烈的措辞,把民众心里的怨恨一下子煽动起来了。一时间,武汉三镇到处都是咒骂王俊林的声音。
王俊财、余雅芳看到了报纸,心里同样非常痛苦,却谁也不作声。
余雅芳实在忍不住了,在兰晓丽的搀扶下,回去了卧房,倒在**,失声痛哭起来。
余亚男理解姑姑心里的痛苦,静静地陪着姑姑,也不说话,似乎仅仅只是站在姑姑身边,就是给予姑姑莫大的安慰。她的眼帘却浮现出了王晓燕的身影。虽说她并不清楚王晓燕找王俊林干什么,却也相信,王俊林这一次的举动跟王晓燕又脱不了的关系。王俊财、余雅芳肯定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谁也不愿意说一句话。报纸上一渲染,王俊林便成了众矢之的。王俊林要是横下一条心,继续强迫学校搬迁,就是林英华已经公开宣称武大与各校成立了反搬迁联盟,他一定会带领各校与王俊林斗到底,也得到了民众的声援,最后会有多少**血牺牲,会酿成什么样的结局呀。她实在不敢想象,思考着应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予以挽救。
等待余雅芳再也哭不出声来了,余亚男说道:“义母,你一个人伤心流泪也不是办法,你要是不愿意见义父,我代替你去一趟警备司令部。”
余亚男是在天快要下来的时候走进警备司令官邸的。心知王晓燕派人一直在监视自己,她不愿意去王俊林的办公室,觉得只有在王俊林的府邸谈话才是最安全的。
王俊林刚刚回到了官邸,神情煞是哀凉。看到余亚男进来,他的脸上立马显示出兴奋的色彩,嘴巴翕动,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义母知道你这一次是有苦衷的。她很难过,她说你肯定更加难过。她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她和你堂哥的**。只要你能够接受他们的**,所有的人都会原谅你。”余亚男说道。
王俊林静静地看了余亚男一会儿,露出了苦涩的笑意,摆了摆头,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余亚男只好又说:“义母说她是爱你的,你也是爱她的。她已经原谅了你过去所做的一切,也能原谅你现在做的一切。要是义父不能接受她的**,她已经没脸活下去了。”
王俊林心头一震,脱口而出:“她说什么?”
“如果义父要想知道她还会说什么,可以回去王府亲自询问她。”余亚男说到这里,站起身,告辞而出。
王俊林长叹一声,瘫倒在沙发上,幽幽地对王卓文说道:“这一次,我恐怕只有让你父亲和婶婶失望了。当年王俊喜因为我而死,我一直心怀歉疚。我本来打算投靠**党,却王晓燕不希望我投靠**党。我只能听从王晓燕的摆布,她把我逼向什么样的地步,我都认了。谁叫当年我把她父亲推向了绝**呢?这是我的报应。你不应该继续跟着我,回去王府,好好照料你父亲,照料你婶婶。是我对不起他们。”
“叔叔,你不能因为二叔的死就甘心情愿地受王晓燕的制约。”王卓文说道:“二叔如果不投靠日本人,不干了那么多坏事,也不会被民众打死。你既然已经知道继续跟随国民党没有好下场,为什么不学傅作义将军跟**党和谈,把武汉三镇和平地交给**党呢?如果叔叔顾忌王晓燕,我可以把她父亲当年干的那些坏事全部告诉她,也可以劝说王晓燕也投靠**党,实在劝说不了,我还可以把王晓燕控制起来,等待投靠了**党以后,再放出她。”
王俊林眼睛里放射出惊喜的光芒。他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身子,望着王卓文,听完了他的话,想起王晓燕到处安插的有人员秘密监视着他,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身子也随之软下去了。
王卓文摸透了他的心思,继续说道:“只要叔叔愿意,我可以把余明亮找过来,他有的是办法对付王晓燕的特务。”
“余明亮?”王俊林下意识地从嘴巴里冒出了三个字,顿了一下,似乎这才嚼出王卓文那番话的味道,说道:“余明亮从来就不登我的门。”
王卓文其实是故意让自己的话里露出漏洞的,担心直接说自己去见余明亮会引起王俊林的怀疑,便饶了这么一个弯子。叔叔的问话正中他的下怀。他说道:“还是叔叔思虑周到,我会留意余明亮的行踪,一旦余明亮去了王府,我就回去王府,想办法单独接触余明亮。”
王俊林睡不着觉,留下王卓文,叔侄二人下起了围棋。子夜,电话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王卓文接过电话,只听电话那端怒气冲冲地询问兰晓丽为什么还没有回到王府。是婶婶余雅芳的声音。
王卓文回答道:“她只跟叔叔说了几句话就回去王府了呀。”
他马上明白了,肯定是王晓燕派遣人马抓住了兰晓丽。他把兰晓丽没有回去王府以及自己的判断对王俊林一说,王俊林脸色铁青,身子一挺,吼道:“给王晓燕打电话,我要向她要人。”
结果,无论打王晓燕办公室的电话,还是住处的电话,都没有人接听。
“她恐怕正在审问兰晓丽。我们去保密局审讯室。”王俊林说。
“叔叔,我们恐怕不能直接去保密局要人。”王卓文说道:“一来我们根本不知道是不是保密局抓走了兰晓丽,二来如果是王晓燕抓住了兰晓丽,她也不会把兰晓丽送往保密局,肯定会另外设置一个地方审问她。在没有确定兰晓丽是**党之前,她总不至于把自己搞得太被动。兰晓丽毕竟是你和婶婶的义女呀。”
王俊林拍打了一下额头,认为王卓文说的有理,说道:“如果兰晓丽真是**党,**党那边也会有动作,我们既然准备投靠**党,就把水造得更浑浊一些。以我的名义,派遣警备司令部特务处全力调查兰晓丽的下落,另外通知余明亮,让他也帮忙调查。”
向特务处传达了王俊林的命令之后,王卓文打电话寻找余明亮,却没找到。
“你让我的随身警卫人员去寻找余明亮,找到以后,无论什么时候,都让他来到王府。我们现在就回去王府。”王俊林说道。
他们进入王府的时候,堂屋里坐满了人。王俊财、余雅芳、王俊财夫人、王晓燕母亲全都默默地坐在那儿。余雅芳泪眼朦胧。
一看到他们进来了,余雅芳就冲向王俊林:“你把兰晓丽还给我!”
王俊林说道:“夫人,你冷静一点。兰晓丽出事,我也很难过。我已经派遣人马四处搜查她的下落了。你就安静地等着吧。她会没事的。”
“都是因为你,你要是愿意听从堂哥和我的劝告,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样子。你不仅会害了兰晓丽,也会害了整个王府。”余雅芳越来越不冷静了,愤怒地吼叫道。
“好啦,好啦,一切都是我的错。我非常感谢你们一直替我担心。”王俊林说道。
余雅芳总有满腹怨言,再也说不下去了,又开始呜呜咽咽地哭泣起来。王俊财夫人和王晓燕母亲趁机劝说她,终于慢慢地让她不再哭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