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国梁带着家人和残兵败退到新野和襄阳交界处才在哥哥的支持下站稳了脚跟。没过几天,他们就知道了张家出了一窝共产党。
这一天,两个家丁拿着解放区发的土地使用证来了,并讲了朱见真为了表明与旧家庭决裂点火烧房的事。朱照邻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她烧房子干什么?火肯定不是她放的。房子要紧不?”高个子家丁道:“烧了半间耳房。我问过小姐,火真是她放的。”朱照邻道:“疯了,都疯了。”矮个子家丁说道:“张家二少奶奶把她家的地契都烧了,镇子里烧房契、地契成风。小姐她找不到地契,这才点火烧房子……”朱国梁领着朱国栋走了进来,说道:“爹,我哥看你来了。”朱照邻看见儿子们,阴沉着脸,把桌子上的土地证递了过去。朱国栋接过来看看:“跟真的似的。是分的咱们家的地吧?”两个家丁恭敬地回答道:“是的,大少爷,咱家的地都被分光了。”朱国梁恨恨地问道:“哥,正规军什么时候反攻啊?”朱国栋道:“快了。共党在中原站不住。我给你带了两挺机枪,十支步枪,五千发子弹。听说有不少人来求你报仇?”朱国梁道:“这些日子天天都有人来,已经有百把十个。张家的若虹当了什么破区委书记、县委副书记,天天带人去杀地主。”朱国栋道:“笼络住这些人。他们都和共产党有血海深仇。爹,你们住的这个院子,条件也太差了。我和国梁去见见丁司令,让他再找个大一点的院子。”和朱国梁一起出去了。
朱照邻拿着土地证看看:“我家的地契还存在太平镇家里,这要是……我问你们,这一路上,共党的兵多不多?”高个子家丁说:“不多。听说他们的大队人马都驻在县城一带。”朱照邻道:“晚上呢?镇子里好不好进出?”矮个子家丁说:“张世杰的人一两个时辰出来巡次夜。对了老爷,听说要把您家的房子,分给没房住的穷人。”“知道了。”朱照邻黑着脸,把土地证明撕得粉碎。
急性土改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张世杰明知这种做法有问题,却无力改变大局,只好加强夜间巡逻以防敌人偷袭。这天晚上,张世杰在镇子上巡视一遍准备回家,忽然间看到三个人影从朱家大门闪了出来,急急往西而去,掏出枪大喊一声:“站住——口令——”三个人扭头朝张世杰射击。张世杰左臂中弹,闪到街边还击,打倒了一个人。另一个黑影晃了一下,被第三个黑影搀着往前走。巡夜士兵和镇子里的人跑了过来。张世杰走过去看看死者,“好像是朱家的家丁。追——”这三个人正是朱照邻和两个家丁。自从朱照邻听说家里的地被分了,朱见真又在家里放了一把火,天天担心藏在家里的地契被烧了,这天终于按捺不住,带着两个家丁潜回了太平镇,谁知他拿了地契刚出大门,就被张世杰发觉了。
家丁搀着朱照邻走到三匹马旁边,说道:“老爷,好了,有马了,快,我扶你上马。老爷,你怎么了?”朱照邻出溜到地上,喘着气说道:“我不行了,你快走,去见大少爷。”家丁说道:“老爷,快走吧,我们去找大少爷。”朱照邻说道:“我不能死在外面,死在外面,这辈子再也入不了祖坟。你告诉大少爷,人马不够,别回太平镇。快走。”家丁上马走了。张世杰带着人追了过来,扶起朱照邻:“朱老爷,是你。”朱照邻问他:“张世杰,你会让我入朱家的祖坟吧?”张世杰说道:“伯父,先别说话,你,快去找大夫,你们两个,把朱老爷抬到我家去。”朱照邻挣扎着说道:“不,抬到我自己家去。”
朱家客厅,烛光摇曳,朱照邻躺在桌子上,大夫看了看伤口,对张世杰摇摇头。李玉洁带着张世俊和朱见真进来。朱见真扑过去叫道:“爹,爹——”朱照邻看见朱见真,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叠地契,递给朱见真:“拿着,咱们家的……”朱见真把地契打到地下,“我不要,我不要这些东西!”李玉洁劝道:“见真,顺着你爹点儿。”朱照邻看着李玉洁,“嫂子,德威老兄死在国梁手中,我还他一命,你们,别难为见真。”李玉洁叹了一口气,“你放心,我把见真当女儿看。”“我们两家争来斗去,到头都是一场空,一场空……地契,我的她契——”朱照邻忽然有了精神,坐起身来,手在空中抓了几下,一下子又倒在桌上,咽了气。朱见真叫道:“爹,爹——你要这些破地契干什么?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爹——”李玉洁说道:“见真,先别哭,世俊,把包袱里的衣服给见真爹换上。”张世俊有点为难,“娘,我——”李玉洁说道:“快换。世杰,朱老爷的后事,你们管不管?”张世杰说道:“娘,交给我吧。”
第二天上午,张世杰找人把朱照邻埋到了朱家的坟地。张世杰看看哭成泪人的朱见真,说道:“世俊,去把见真家的房子封起来吧。”张世俊道:“不用封了。一大早,二嫂就把她家的房子分给别人了。有五六家人已经搬进去住了。”张世杰骂道:“混账!”转身朝镇子走去。张若虹骑马赶过来:“世杰,伤要紧吗?”张世杰停下脚步:“皮肉伤,不要紧。姐,梧桐分朱家房子的事,你知道吗?”张若虹翻身下马走到他跟前说:“知道。见真,给你留了两间。”朱见真站起身擦擦眼泪,小声说道:“我不要,我再也不进那个家了。”张世杰着急地说道:“姐,这么做有多危险,你知道不知道?见真她爹昨晚带着两个人回来拿地契,他们三个人能回太平镇,别人也能回来。你们……”张若虹打断道:“回来就回来,有你这个支队长,还保护不了太平镇的安全?分地分房,是上级的决定,我必须执行。我警告你,不要责怪梧桐。另外,咱们家的房子也要尽快分掉,咱家绝对不能搞特殊。”张世杰道:“你怎么能这样?”张若虹严肃地说:“世杰,你冷静点。你作为党员,有责任、有义务向组织报告家庭财产情况。账,我已经让人查了,家里应该有不少存银。世杰,做做妈的工作吧,群众已经有议论了!你好好想想,革命已经胜利了,你留着这些钱干什么?你是个老党员,应该跟上形势。”张世杰发火了:“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房子,你可以分。我告诉你,张家的房子,已经住了六家人,这六家还不包括张家嫁出去的姑娘张若虹!这六家人一家一口,都是打鬼子留下的孤儿。你不知道吗?至于家里有多少存银,我没有义务向你汇报。你有什么资格查我的账?”说完,大步走了。张若虹大声喊:“张世杰,你要犯错误的,这么下去,你肯定会犯天大的政治错误!”张世杰丢一句:“谁会犯错误,还不知道呢?”
得到朱照邻已经去世的确切消息,朱国栋把手里的茶杯朝地上一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国梁,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这个仇一定要报!”朱太太哭道:“见真怎么办?你们总得把她接出来吧?”朱国梁把手中的枪拍在桌子上,叫道:“你嚎什么嚎,是她自己不愿出来。你想见她,自己回太平镇去。”朱太太抽咽着:“咱家的地没了,房子也没了,我回太平镇,靠谁去?国栋,国梁,我只有靠你们了。”朱国栋说道:“太太,你安心住在我这儿,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们会杀回太平镇,把我们朱家失去的一切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