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干涸的河里已经涨满了水。三十二个两到十岁的孤儿和二十一个年过七旬的老者坐在河边的一片高地上。几个胆小的两三岁的孩子依偎在张向川、齐红玉身边。老者们表情漠然，眼神多半是空洞的、悲伤的。钟老爹活动着伤腿，眼睛里盛满着愤懑。余陶扶着婷婷在练习走路。婷婷的腿伤已无大碍了。高地下边的公路上，群众正在疏散，力气大的恨不得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背在身上。有的人背着冰箱，有的人背着平板电视机。

　　吕四牛背着一个蓝色碎花包袱、搀着腆着大肚子的王小翠上了高坡。

　　余陶大声说：“四牛哥，你想享受孤儿待遇呀。”

　　李婷婷道：“四牛哥七岁死了妈，是真资格的孤儿，资深孤儿，晓得不。”

　　齐红玉呵斥道：“没人把你们当哑巴。小翠，来，坐起。”

　　吕四牛道：“感谢郭镇长照顾。这要是半路生了，啷个办？跟着亲人解放军走，踏实。”

　　刘基础一个人坐在高坡下面，从一只塑料袋里摸出一个烟头，点燃了猛嘬一口。他的右手上还裹着衣服，脸也没洗，血污像是已经与皮肤长在一起了。余陶和李婷婷走到刘基础面前。

　　余陶指指刘基础：“他不怕死，啥都不怕，就是不说话，救了十多个人，是个英雄，哑巴英雄。”

　　李婷婷把矿泉水瓶递过去：“英雄叔叔，你喝口水，洗个脸。你的样子太吓人啦。”

　　郭娟走上高坡，看都没看刘基础。

　　刘基础站起来跟过去小声说：“我是刘基础。”

　　郭娟没理他，继续往上走。

　　刘基础追几步，跑到郭娟面前，大声说：“我是刘基础。我是撞死人逃逸的刘基础。”

　　郭娟道：“我早知道是你。”

　　刘基础朝郭娟跪下了：“郭镇长——我要自首，我要自首，严警官救了我的命，他叫我自首。”

　　把裹在手腕上的衣服扯掉，晃晃手铐，“我要自首。”

　　郭娟惊道：“严大力呢？”

　　刘基础道：“他打开手铐，掉地缝里了。我抓，我抓不住，抓了这个。”掏出严大力的警号牌递给郭娟，“他让我找你自首。”

　　李婷婷摇头咂嘴：“哇！看不懂了。”

　　郭娟流着泪看着号牌：“小孙呢？”

　　刘基础道：“死了。房子大的石头把车都砸扁了。我要自首，我要重新做人，好好做人。”

　　郭娟长吁一口气：“你——你！先跟着我们行动吧。把脸洗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