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先简单地给你介绍一下阚尽染同志。阚尽染,女,时年二十一岁,幼年为我们二十七师的著名人物,有混世魔王、活土匪、小无赖等雅号。至于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代名词,以后我再慢慢跟你交代。
当然,在第一次见到阚尽染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她曾经劣迹斑斑,阚尽染那天穿着白大褂,戴着军帽,还是挺得体的。即便是肤色稍微黑了一点,看惯了也是很有韵味的,因为肤色稍黑而把眼睛和牙齿衬得格外明亮。
有心的读者恐怕还记得,我在前面的叙述中曾经说过,我差一点儿成了阚大门同志的女婿,就是从这里起因的。
差的那一点儿是多少呢,是两米。
以后真正跟我有瓜葛的是那天那两个女兵中的一个,但不是阚尽染,而是那个稍微白一点的安晓莘。在103野战医院实习的时候,安晓莘同阚尽染住一间宿舍,我去过那里,我以特务连一号班长的测距机一般精密的眼睛目测了一下,那间宿舍四米宽,误差不超过十二公分,两张床均为一米宽,误差不超过一公分,这样一算,两张木板床的距离应该是两米,误差不超过两公分。如果让我选择,我可以选择这张床,也可以选择那张床,但是我选择了这张床,或者说只允许我选择这张床,我和那张床的主人擦肩而过,所以说差点儿,就是这么回事。不过这是后话了。
我必须替我们连长讲一句公道话,即便是他和苏晓杭约会,也不完全让我在外面坐冷板凳,如果是正常的探视时间,陈骁就让我跟苏晓杭一起当他的听众。那段时间陈骁格外活跃,大概是受到爱情的滋润,才思敏捷,灵感泉涌。他给我和苏晓杭演讲的一个中心的主题就是,怎样把一个军官当得像个军官。
讲得激动了,陈骁挥动手臂说,战斗部队的连长应该是这样的,应该是那样的,应该是穿这样的,应该是装备那样的,应该是干这样的,应该是不干那样的……
陈骁慷慨激昂地说,苏晓杭就支起下巴听,像个学生,在他讲话的间隙,就拿起铅笔刷刷画上几笔,他开讲了,她又接着听。
我呢,装傻,傻笑,做津津有味状。我不想当那个电灯泡,但是陈骁想发表重要观点的时候,他就非拉着我当听众不可。陈骁说,两个人在一起是聊天,三个人在一起就是开会。我离开连队,在这里憋得要死,你就不能听我做场报告?
有一次陈骁发现苏晓杭心不在焉,很扫兴,不讲了,想下床看看苏晓杭画的是什么。苏晓杭把画板一扣,提出一个现实的问题,说,既然你觉得当连长委屈,你为什么不转业呢?
陈骁哈哈一笑说,当连长没劲,但是当团长当师长有劲,等我当了团长师长,我可以多做好多事。
这时候苏晓杭才让陈骁看她的画,陈骁一看就咧嘴笑了,我也凑上去看,我一看也咧嘴笑了——那是一幅漫画,画面上的陈骁头大身子小,一条腿长一条腿短,屁股后面夸张地挂着一把手枪,双手拼命地往上攀登一条椅腿,椅子上写着两个字“团座”。
以后苏晓杭在私下场合——这个私下场合包括我在内,我已经荣幸地成为他们可以完全信得过的人了——就叫陈骁准将,指的不是军衔,而是准备当将军的意思。陈骁对这个称呼感到很受用,说比特务连长好听多了。
陈骁负伤住院,在我们二十七师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在我们特务连却是大事。这期间,连队首长和排长们都跟我联系,要来看望连长,均遭婉言谢绝。我还兼着陈骁的秘书,负责他的外事活动。
但是王晓华还是来了。
当王晓华得知陈骁骑车摔伤,而且是带着苏晓杭一起摔伤的消息,他就明白了,苏晓杭那里,再也没有他什么事了,连辩证法也不用他辅导了,即便苏晓杭确实需要,陈骁也会阻挠。
对于这个问题,我一直认为王晓华自不量力。别的不说,就他那个子,也太低了一点。我甚至觉得,如果让我和王晓华一起去追求苏晓杭,苏晓杭恐怕会选择我而拒绝王晓华,尽管他是官而我是兵。事实上王晓华同苏晓杭也确实没有什么瓜葛,无非就是认识。就算有点什么事,也是王晓华单相思,属于暗恋范畴,如此而已。
那天王晓华去探视陈骁,苏晓杭也在。王晓华没有感到意外,稍稍有点尴尬而已。苏晓杭说,王教官啊,你害得我好苦,辅导辩证法也没有辅导成,撞上你们这个霸道的连长,摔伤了还赖上我了。
王晓华心里冷笑——这真是欲盖弥彰得便宜卖乖。但是王晓华脸上的笑容是正常的。王晓华说,这也符合辩证规律啊,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啊。我看现在这光景,事情已经从一个方面向另一个方面转化了。
苏晓杭说,王教官到底水平高,融会贯通。
陈骁哈哈大笑说,实践再一次证明,王副指导员的辩证法是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在一定的条件下,坏事确实可以变好事,我这是因祸得福啊,天天睡大觉,不用到大街上扫马路了。
那时候搞军民共建精神文明,部队有大半时间在为驻地做好事。
王晓华心里说,未必,塞翁失马,安之非福,天上掉馅饼,又安之非祸,弄巧成拙也符合辩证法精神啊!但王晓华没把话说出来,斗嘴皮子他不是陈骁的对手。
那天我不在场,更多的情况我不了解,但是自从王晓华来过之后,陈骁突然有几天精神状态很差,有时候会看着窗外发怔,而且让我给苏晓杭打电话,这几天暂时不要来。
后来我才知道,陈骁那几天情绪低落,是因为耿尚勤。王晓华给他带来了耿尚勤的最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