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国际缉毒组织的挽留,我们一团在边境线边上的山圩农场住了两个月。我们的阚副军长说,他妈的这群草包实在是真草包,他们怕毒匪隐真示假卷土重来。哈哈,关键的时候还是需要我老阚坐镇,给这些草包壮胆。
阚副军长虽然表面上对国际缉毒组织表示不屑,但我们知道,其实阚副军长的心里很得意。陈骁分析,我们阚副军长他老人家之所以没有急着班师回朝,大约是因为东边的边境上还有小打小闹的战争,而我们现在休整的这个地方,离那片战场很近。
陈骁说,我们的阚副军长天天眼巴巴地看着东边,想拣一块剩骨头啃呢。可惜没有他的什么事。
我说那我们阚副军长太遗憾了。
陈骁说,是遗憾。不过已经不错了,行将退出历史舞台,给他提了个副军长,又让他当了一次缉毒剿匪总指挥,带着一个团耀武扬威地在国际缉毒舞台上露了一脸,这就是最好的谢幕啊!
我心情复杂地说,没准真的会让我们到东边参战呢。
陈骁断然说,不可能。
我问,为什么?
陈骁说,因为用不着,因为上级用兵是要掌握平衡的,因为那边的战争是有分寸的。如果有这种可能,就不可能让我们阚副军长只带一个团来搞什么缉毒剿匪。如果我们二十七师齐装满员滚滚南下,那还了得,哪怕上级不给任务,我们的阚副军长也会找借口打过去!
我的腿伤很快就痊愈了。回到连队,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听耿尚勤的下落。耿尚勤还是没有下落。
有一天晚上连队翻过一道山梁到团部所在的农场总部看电影《刘三姐》,我再一次被震撼了。银幕上那个南方村姑像鲜花一样明媚。那是一部歌剧电影,说实话,我并不认为刘三姐的歌声有多么美妙,但是刘三姐的一颦一笑却是无比美妙,我印象特别深的是她的两个酒窝,她一笑起来,一生气起来,那酒窝就格外动人。
我想可能就是那天晚上,我对世界又多了一些认识。过去是因为见识少,也许是荷尔蒙在作怪,见到一个差不多的女的就以为是美女。在读小学的时候我认为刘瑞真是美女,读初中的时候我认为胡英是美女,读高中的时候我认为韦正林是美女,结果来到外面世界,她们全都相形见绌。真正的美女还在外面,我们那个小镇上的姑娘差得远的很,她们跟我一样吃的是糙米咸菜,喝的是从土井里打上来的明矾水,能成为美女吗?没有长成大黄牙就算不错了。
那天晚上我再次告诫自己,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看完电影,回到休整点,陈骁说,一班长你跟我去查岗。我便拎起冲锋枪跟陈骁去查岗。那班岗的哨兵正好是武晓庆,老远看见我们过去,就咋咋呼呼地喊,口令!
我回答,地球,回令!
武晓庆回答,宇宙!
我们走近了,看见武晓庆站得笔直。武晓庆一见到陈骁,两个脚跟就咔嚓一下碰在一起,行注目礼。
我发现武晓庆自从战场下来,要求进步的积极性就特别的高,其表现除了帮厨打扫卫生助民劳动以外,还主要体现在礼节礼貌上。比如开会,连队干部在上面讲话,他就不时地往笔记本上记录,不时地抬起头来做认真聆听状,更有甚者,似乎是干部讲到精彩的地方,他的嘴巴也就嚅动起来,念念有词,像是默诵干部的指示。若是在白天见到首长,必然要把脚后跟靠拢,靠得很有力,尽管他的腿伤刚刚痊愈。有一次我亲眼看见,在厕所的小路上,连长李开杰撒尿出来,武晓庆正往里进,迎头撞上,马上闪开,人都站在沟里了,还来了个歪歪斜斜的立正。
我拿出班长的派头说,咋呼什么,用得着这么大声吗?
武晓庆说,我是按照连首长的指示,加强敌情观念,难道错了吗?
我说真有敌情,你这么一咋呼,暴露了目标,毒匪一枪就把你毙了。
陈骁说,不要鸡毛蒜皮,你们都没有错。
回宿舍的路上,路过一个山坡,陈骁说,走,上去遛遛。
我问陈骁,是不是耿尚勤有消息了?
陈骁说,有个球消息,现在有消息,是死是活都不是好消息,我真怕听到他的消息。
我说我希望他活着。
陈骁叹了一口气说,是啊,难道我希望他死?
我说,在黑三角那天,我看见耿尚勤把一件东西交给你了,那是什么?
陈骁怔了一下说,什么东西?你看走眼了。
我说我没有看走眼,我看见你们还拥抱了一下。他一定把最重要的东西交给你了。你应该相信我,我对耿尚勤的感情不比你差。
陈骁说,没有什么东西,我们握了手,祝福一下。
我认为陈骁的解释是苍白的,是不能说服我的。
停了一会儿陈骁说,耿尚勤没有消息,但是祝副连长有消息了,他牺牲了。
我说这还算新闻吗,那天在环形高地把他抬走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牺牲了,我说没有气了,魏强辉非说还有救。
陈骁说,魏医生也是实行人道主义嘛,死马当活马医,万一救活了呢?现在来了通报,说经多方抢救无效,祝副连长到底还是牺牲了。团里要我们连队组织追悼会,这两天就搞。
我说祝副连长好歹还是个烈士,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可是耿尚勤算是怎么回事啊?
陈骁突然烦躁起来了,口气很冲地说,这些不是该你问的。以后要学会,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