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新兵生活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所以我才不厌其烦地跟你讲那些听来的故事。我想尽可能地忽略我自己当新兵的这段经历,谈谈我们南边滑校里的五朵金花。
在我们特务连,最了解五朵金花的就是王晓华,王晓华虽然让我们深恶痛绝,却因为一段阴差阳错的缘分,同五朵金花有过近距离接触。在这个问题上,我们要感谢王晓华,因为没有他,我们就不可能知道五朵金花的故事,也就不可能看到后来发生的那些好戏。
从前面我讲的祝生珉的故事里,你可以看出王晓华的不寻常,这家伙阴阳怪气让人很难捉摸,但是有一条,这个人跟我一样,非常想当军官。他在我们当兵之前几个月从三班长提升为四班长,也就是说当了二排的一班长,从而成为二排长的候补骨干。
五朵金花来自同一个海岸,同一个海军基地,在同一个小学、同一个中学上学。五朵金花这个响亮的称号,是生长她们的那个海军基地的司令员最先喊响的。那还是在她们的小学时代,五个小姑娘,清一色地扎着羊角辫,背着海蓝色的小书包,上学结伴而行,放学比肩接踵,打打闹闹,嘻嘻哈哈。有一天被基地司令员撞上了,司令大爷童心大发,把她们全部塞进伏尔加轿车里,拉到海滩上跟她们打了一场仗,狼扑羊群,司令员当头羊,让她们每个人轮换着当狼,人人过了一把战争的瘾。事后司令员对人说,我们的这几个小东西,个个机灵,个个漂亮,简直就是我们基地的五朵金花。五朵金花的名声由此而得。几年后司令员调到海军总部工作,临走之前在办理诸多大事的同时,也办了一件公私兼顾的小事,一个招呼打下去,把这几个女孩子一起送到平原市海军航空滑翔学校当了兵,当的都是文艺兵。而且算是特招,一年下来都是排级干部。
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渴望进步了吧,不进步就只能当大头兵,当大头兵别说实现远大理想,别说见着“小花”,就连跟五朵金花讲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我们班长王晓华有机会接触五朵金花,纯属偶然。我们的新兵训练快要结束的时候,刚刚学完条令条例,海滑留守处到我们团求援,要求去几个骨干帮助他们训练新兵。他们的新兵不多,男女加起来不过十来个,就把宣传队的五朵金花也放到新兵里一起练,因为这五朵金花到海滑留守处之后还没有正儿八经地搞过队列训练。
从我们一团借人,就等于从我们特务连借人,我们特务连是全团的门面。但是在研究派谁去的问题上,连队干部还是很伤脑筋。首先要选一名干部,一排长祝生珉肯定是不行的,祝生珉不仅军人仪表差,而且不爱管事,负不了这个责任。后来决定派三排长黄嘉平去,因为三排长是已婚青年,人长得不俊不丑,说话不多不少,水平不高不低。在选择骨干的时候,连首长可以说慎之又慎。派马学方这样的话痨去不行,派耿尚勤这样的赳赳武夫去显然也不行,这两个人都有可能损害本部形象。连长李开杰提出让陈骁去,但是遭到了指导员王得建的反对,王得建的理由是陈骁形象过于招眼,用今天的话说,小伙子太帅了,怕出男女生活作风方面的问题。大家议来议去,终于统一了意见,派王晓华去。连首长的共识是,王晓华同志原则性强,有自律精神,而且军事素质高,形象一般,个头较低,惹是生非的可能性相对要小一些。
天地良心,王晓华本来是不想去海滑留守处训练那些女兵的,准确地说是不想在那年的冬天去,虽然说去了可以指挥几十个人的队列,但那也还是以一个正班级士兵的身份。他很看重身份,也很看重地位。跟黄嘉平同去,黄嘉平穿的是四个兜的军官服,他是两个兜的战士服,有些寒酸不说,还极有可能被那个排长使唤来使唤去,有损尊严。要知道他也是干部苗子啊。他估计至多当年年底就可以实现提干的梦想,如果明年再让他到海滑留守处去训女兵,那就完美了。
但是连首长的决定是不能违抗的。
到了海滑之后王晓华很快就发现,他的犹豫是多余的,因为黄嘉平形象较差,而且抽烟抽得很凶,口臭厉害,女兵们都不愿意接近他。同时,黄嘉平的特长是射击,搞队列的时候他的主要职责是管行政,也就是说负责在训练中不要出事,再进一步说白了,黄嘉平负责的行政工作实际上就是负责王晓华一个人不要出事,因为女兵们自有海滑留守处的干部自己管着。明白了这一切,王晓华并不介意,反倒落得一大片鲜花盛开的用武之地。身份和地位在以后的日子里已经变得很次要了,重要的是作用。
王晓华打心眼里对高干子女没有好感,但是他没有好感的是本部队的那些高干子弟,认为他们胸无大志不学无术,还有自来红的优越感,牛皮哄哄的谁也不屌,而且多数还能提干。王晓华对本部队那些干部子弟的不满,其实夹杂着很多个人利益方面的因素。
但五朵金花就不一样了。一是因为这几个海边长大的女兵都很漂亮,二是因为她们从红小兵时代就受过唱歌跳舞的教育,三是她们的神秘而高贵的家庭背景。
在组织她们进行队列训练的时候,王晓华的眼睛无数次从那些太阳一样灼眼的小胸脯前面掠过,每次他都在心里默默地背诵毛主席的教导:要斗私批修,要狠抓私字一闪念。后来居然还想起了一段很悲壮的语录: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但是我们想到人民的利益,想到大多数人民的痛苦,只要我们为人民而死,就是死得其所。
当时王晓华也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那一年的冬天训练海滑留守处女兵的时候,会经常性的想起这样一段毛主席语录,直到以后我们特务连有人在男女作风问题上出事了,他才幡然醒悟,那是冥冥之中有个意志在把握他的前进方向,那是由灵魂深处发出来的自我警醒。
正是由于有了这种警醒,尽管他无数次地产生冲动,尽管他经常被她们鲜艳的笑脸和大胆无邪的目光弄得神魂颠倒,但是,他最终没有做出任何不得体的事情,在他完成任务回到我们一团之后,海滑留守处的于主任到团里致谢,亲口对我们团长赵州章说,一团的兵,就是过硬。
我们团长赵州章说,我们一团特务连的兵,更是过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