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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陕西冷娃的复仇之战

十万男儿血 李幺傻 7013 2024-10-19 19:14

  

  两天后,独立四十六旅归队了,带着缴获的日军枪炮和很多战利品。在几支成建制的军队中,独立四十六旅伤亡最小,缴获最多,战果最辉煌。

  第四集团军刚刚分头冲出了日军包围圈,而现在,他们在外围,日军在里圈, 他们准备对日军实施反突袭。战场上的攻守形势完全发生了逆转。

  古今中外,我不知道还有哪支军队像第四集团军这么大胆,刚刚突围而出, 浑身淌血,又返身再战?还有哪次战役像六六血战这样,刚刚被敌人战败,满身伤痕,又返身向敌人挑战?没有了,没有哪支军队这么冷,这么倔,这么不要命, 只有陕西冷娃组成的军队才会这样做。

  六六血战,简直比好莱坞大片还精彩,还紧张,还激烈,还让人回肠**气, 还让人拍案叫绝。

  先是日军包围了九十六军主力一七七师,将一七七师赶到了黄河岸边, 一七七师面临死亡,绝地反击,居然重创日军,冲出了包围圈。

  然后三十八军十七师营救一七七师,看到遍地死尸,以为一七七师伤亡殆尽, 悲愤交加,向日军疯狂复仇。

  接着,日军包围三十八军独立四十六旅,四十六旅趁夜突围,一路畅通无阻, 居然连战连捷,整建制地消灭日军。

  现在,攻守形势却又发生了逆转,当初包围的一方转为了防守,而突围的一方展开了进攻。

  这种情景,是任何一个坐在书斋里编造故事的人想也想不到的。

  现在,十七师、一七七师、独立四十六旅都集中在了一起,唯独缺少九十六军独立四十七旅。

  独立四十七旅在哪里?

  6月7日,在平陆县城外,独立四十七旅与日军激战整日,因为战局不利, 集结仅剩的400人向敌后挺进。行至黄河岸边的何家滩,与日军遭遇,四面日军前来围逼,王镇华旅长负重伤,不能行走,参谋长、团长、副团长十多人全部牺牲, 团长张英三命令部队化整为零,进行隐蔽。周围村庄的乡亲们接收了这支失去战斗力的部队,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家人,躲过了日军的搜查。

  直到战斗结束后,独立四十七旅才归还建制。

  很多年后,当地百姓还在说着当年的血战。在中条山中,随便找一位老人, 他们都能讲一段当年血战的往事,其中有很多人都是亲身经历。

  在一个叫做沙口滩的地方,就是我上面所写的那首当地流传的歌谣中“血染沙口滩,尸体堆成山”中的沙口滩。当年有两个营和一些非战斗人员被日军包围在这里,总共有1000人。两个营长带着人马各自在一边坚守,激战彻夜,一步也不后退,陕西军的尸体和日军的尸体叠探在一起。后来因为终日未食,气力不济, 弹尽援绝,两个营的陕西军全部壮烈牺牲。陕西军中的非战斗人员和当地百姓有 700多人,不得已向黄河岸边逃命,100多人手拉手跳进了黄河里,有的被水冲走, 有的被黄河对岸胡宗南的军队开枪打死。剩下的600多人被日军包围集中在了沙口村外一处深壤边的平地上,全部用刺刀挑死。

  这件事情当地的很多百姓都能够讲出来,平陆县政协文史室主任富平宁在 《六六血战纪实》》中也写到了。

  日军占领了沙口滩后,继续在这一带搜寻被打散的陕西军。

  张东磐的《父辈的战场》中写到了这样一个情节:滇西会战的某一天,中国军队占领了日军的阵地后,战士们累垮了。他们刚刚坐下喘口气,突然,废墟里窜出了一个鬼子,他手持指挥刀,砍向中国军人,中国军人猝不及防,被砍杀了八个人。后面赶到的排长沈荣棠看到这一幕,对着这个鬼子打完了冲锋枪里所有的子弹,夺下了这把军刀。

  这把军刀被沈荣棠带回了浙江海宁老家,保存在家中。之后,内战开始,内战又结束,沈荣棠去了台湾。两岸开通后,沈荣棠回家,还看到了这把军刀。

  中条山保卫战中,也有这样一件类似的事情,不同的是,双方的角色调换了。

  独立四十七旅沙口血战结束后的第二天,也就是6月9日,30多个日军来到沙口村北面的一棵大榆树下,列队肃立,听一名军官训话。突然,从树上跳下了一名中国士兵,拉响了缠满腰间的手榴弹,与鬼子同归于尽。

  这名中国士兵叫什么名字,可惜没有人知道。但是,当地的很多老百姓都说起了这件事情,富平宁在《六六血战纪实》中,也写到了这件事情。

  独立四十六旅回到了三十八军建制,军长赵寿山兴奋异常i 一七七师和收容的独立四十七旅5000多人回到了九十六军建制,李兴中也激动异常,热泪横流。 他没有想到遭此重创,九十六军还有5000生力军。

  赵寿山决心复仇,李兴中也决心复仇。陕西军从来也没有遭受过这样的重创。

  1939年6月9日,连日激战的三十八军顾不上休整,向刚刚被日军占领的阵地发起勇猛攻击。九十六军趁日军与三十八军激战,秘密将部队向陌南镇移动, 决心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痛歼圣人涧镇和陌南镇的日军。

  这是一支立志雪恨的哀兵,一群抬棺决战的死士,上自军长,下至每一个士兵, 都仇恨满胸,都双眼血红,都爪牙尖利,不把日军咬死,是不会罢休的。

  关于圣人涧镇的名字,有一段来历。

  站立此处,天高地迥,风急云激。北望中条,群山绵绵;南瞰黄河,浊浪滔滔。《搜神记》中说,春秋时齐国勇士古冶子,随齐景公乘车出视黄河,来到这里, 河中突然一巨鼋跃出,将齐景公左骖(驾车左边的马匹)衔入河内,古冶子纵身跳入黄河,斜行五里,逆行三里,岸上人看到波涌浪卷,水如血染,最后,古冶子左手执鼋首,右手执左骖,越浪而出,吼声如雷,观者以为河神。神者,圣人也, 圣人涧之名由此而来。

  陕西军每个人都是古冶子。

  三十八军与日军一接触,日军立刻像章鱼一样伸出了所有的吸盘。日军没有想到,已经偷偷突围出去的三十八军还会再回来,三十八军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简直太看不起日军了,简直把土肥原贤二和板垣征四郎气坏了,他们严令各路日军,此次一定要消灭三十八军。日军气势汹汹,三十八军同仇敌忾,战斗一开始就电光火石。

  6月9日的这一天,双方激战了三个小时,谁也没有讨到便宜。

  夜晚,各自退兵,加固工事。三十八军退往古王和计王。

  6月10日凌晨,太阳还没有出来,日军就发起了进攻,三架飞机低空盘旋,向着地面投弹,20多门火炮对着古王和计王密集型轰炸。三十八军阵地破坏严重。

  然后,日军就挺着刺刀,发起了冲锋,从被飞机和炮弹轰开的阵地突破,双方呈犬牙交错的态势。

  接着,三十八军使用自己的杀手锏。

  三十八军的杀手锏是什么?这是一种他们总结出来的,别的部队没有的短促突击的诀窍。我先后采访过近百名抗战老兵,只有三十八军老兵才有这种方法, 可见这是他们独创的。实践出真知,信夫!

  按照常规,如果阵地多处被敌方攻破,守方迎头而上,将敌方赶出去,这是中规中矩的打法。可是三十八军不是这样做。三十八军的杀手锏就是,如果阵地被日军突破,与日军形成犬牙交错的局面,就将部队分成很多小分队,排自为战, 班自为战,人自为战,放弃对面来犯之敌,攻击侧面不备之敌。这种打法实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日军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没有转过身来,就被三十八军拦腰截断,予以斩杀。这些小分队就像一把把小刀,三十八军有多少个排,有多少个班,有多少个人,就有多少把小刀。日军确实很强大,强大得就像巨人一样,然而,再强大的巨人能够忍受无数把小刀插在身上吗?当然忍受不了,日军只能退却,而跑得最快的,突入阵地的日军怎么办?只有一种办法,乖乖地被无数把小刀扎成刺猬。

  这次,日军照样被三十八军的杀手锏击退了。

  夜晚,赵寿山发报给孙蔚如,询问整个战局情况,孙蔚如回电:

  一七七师及四十七旅已收容五千余人,趁敌东进围攻你部之机,已于昨晚攻克芮城及陌南镇,佳日拂晓前推进到平陆县城,并相机进攻茅津渡。希弟固守古王、计王阵地,以牵制敌人主力。

  佳日就是明日,这是电报中使用的密码,防止敌人破译。

  果然是哀兵必胜,九十六军遭受重创后仅余的5000人,居然趁夜连克两大军事要地芮城县和陌南镇,第二天居然要进攻平陆县,进占茅津渡。几天前,这些中国军队驻守了一年的要地,被日军占领,而日军仅仅占领了数天,又被中国军队夺回。

  现在,日军的前方是啃不动的三十八军,后方是嗜血的九十六军,前路被堵, 后路被抄,处于不利形势的,现在是日军。

  短短几天时间,形势一再逆转。

  6月11日,土肥原贤二和板垣征四郎命令所有日军,从四面八方围攻古王和计王阵地.日军在中条山忙活了好几天,忙到现在一无所有,攻下的阵地丢失了, 几千个日军装进了骨灰盒,这场战役日军输得只剩下一条遮羞的“裤衩”。

  这条“裤衩”就是古王和计王阵地,如果攻不下古王和计王阵地,日军就无法在中条山立足》如果不能在中条山立足,就要又回到中条山北麓。怎么回去呢? 那只能光着屁股回去。

  所以,日军无论如何都要占领古王和计王,作为再次进犯的立足点。

  日军在集中兵力,三十八军也在集中兵力。板垣征四郎命令所有日军向古王和计王靠近,为了抢夺自己的“裤衩赵寿山也命令三十八军所有战士向古王和计王靠拢,为了撕碎日军的“裤杈”。

  一场更激烈的“裤衩大战”即将爆发。

  三十八军能够作战的仅有三个团,而日军的实力远在三十八军之上。占领了芮城和平陆的九十六军伤兵满营,已经无力增援。

  此日上午,战斗开始。

  战况最激烈的时候,驻扎在东延村的第四集团军司令部大受威胁,日军的炮声清晰可闻,喊杀声不绝如缕。赵寿山骑着战马旋风一般赶至东延村,强行要求司令部转移,然后才能放手大战。孙蔚如被迫带着司令部从东延村转移到岳家庄。

  中午12时,孙蔚如向第一集团军总指挥卫立煌发电称:

  虽思挽此危局,力实不逮,除挥残疲尽力支撑外,谨电续陈,伏乞顿为筹帷,以防万一。

  敌我悬殊,深为第四集团军总司令的孙蔚如已经做好了万一的打算。当时的惨烈危急,由此可见一斑。

  在古王南端阵地,日军集中了 3000余人,向十七师阵地进攻,大炮十余门蹲蹈在深沟边沿,向着古王南端猛轰。十七师战士杀声震天,死战不退,日军进攻一天,毫无进展,便释放毒气。古王南端阵地中毒身亡战士 700余人。

  日军趁机攻占了古王南端阵地,然后趁机扩大战果,没有想到从古王西段冲来了一支中国军队,枪挑刀劈,硬是将已经占领了古王南端的日军逼退了。此后,

  日军曾经四次攻入南端阵地,又四次被打退。日军指挥官恼羞成怒,将两名担任攻击的小队长现场斩杀。

  日军继续增兵,仅仅在古王南端,日军兵力就由刚开始进攻的3000人增加到了8000人。而此时,古王和计王四面八方都在激战,三十八军已无可以增派的援兵。

  S000日军再次向古王南端发起攻击,守军伤亡殆尽,没有一人退走,阵地又被日军攻陷,日军从南端冲向古王纵深。

  当年的血战非常惨烈。

  有一支游击队当时活跃在中条山平陆县境内,专门伏击日军,这支游击队的队长叫吴仲六。在六六血战中,游击队也加入了三十八军,为三十八军做担架队、 后勤服务和作战向导,因为游击队全是当地人,对地形地理很熟悉。吴仲六的孙子吴泽亮回忆说,三十八军十七师九十八团二营有480人,不到两个小时,就死伤300多人,战斗结束,全营只剩下119人。一〇二团一营战斗结束,活着的只有十几个人。

  三十八军前线战士遭受很大伤亡,在此关键时刻,三十八军军长赵寿山打出了自己手中的最后一张牌,这就是李维民的九十七团,他命令九十七团攻击已经占领了古王南端的日军。

  九十七团是三十八军最具有攻击性的团,全团战士人人都会武功,人人都是耍大刀的好手。

  6月6日夜晚的突围中,作为前锋的九十七团伤亡很大,赵寿山心疼不已, 他让他们随同军部一起行动。日军进攻古王和计王,阵地屡次遇险,参谋建议派遣九十七团上阵,赵寿山不同意,耳听得枪炮声密如雨点,喊杀声震天动地, 九十七团一再向赵寿山请战,赵寿山还是不答应。

  直到古王南端阵地失陷,日军已经激战了一整天,异常疲惫,攻击已成为强弩之末,赵寿山才亮出了最后一张王牌。

  而日军已经没有牌了,日军早就将所有的兵力压上了战场,所有的兵力已呈疲态。

  赵寿山是高手,他的运筹帷幄远在日军之上。日军把一手好牌打成了烂牌, 赵寿山把一手烂牌打成了好牌。

  九十七团像狼群一样,他们悄然接近了古王阵地上的日军。柏方影的第一营迂回到了日军北部,李森的第二营来到南部,团长李维民亲自率着范文英的第三营,直接插向了日军的后方,从屁股后面捅一刀。

  如果是一般将领用兵,肯定是派遣这一支人马猛打猛冲,与日军决战,胜负难料。而赵寿山把一团人马分成三支,将日军包围,战斗一开始,听闻四面枪声, 日军先自胆寒,既已胆寒,岂能不败?

  善用兵者,能够把一支兵力当成三支兵力;不善用兵者,三支人马也仅能发挥出一支的战斗力。

  三个营的陕西军将日军包围后,突然从不同方向发起攻击,人人像刚刚放出牢笼的老虎一样,怒吼着扑向日军。

  三营营长范文英一见到日军在视线里出现,就一枪击毙了一个冲在最前面的日军,然后从日军尸体上捡起三八大盖,向两个日军冲刺。两个日军一左一右扑上来,范文英一格一刺,一个日军倒了下去;再一格一刺,又一个日军倒了下去。 范文英从小就开始练武术,身体健壮,身手灵活,出手如电,拼刺极准。每一次出手都是杀招,每一招都是直奔日军脖子,他一转眼间就刺倒了十个鬼子,每个鬼子都是被刺穿了脖子。

  范文英的攻击太犀利了,他像一把尖刀,一直捅进了日军冲锋队形的深处。 五个鬼子看到这个中国军人像猎豹一样矫健,勇不可挡,一齐扑了上来,将他围在中间。范文英左刺右挑,一连刺穿了三个鬼子,每个鬼子还是被刺穿了脖子, 而他自己的背部也被刺中,他转过身来,圆睁双眼,虎吼一声,刺中他的日军被吓呆了,愣愣地站在地上,连动也不敢动。范文英又一枪过去,刺中了他的脖子, 第四个鬼子倒下去了。鬼子黏稠的血液咬住了范文英的刺刀,他没有力气拔出来, 第五个鬼子趁机在范文英背上连刺几刀。范文英拄着三八大盖,屹立不倒。

  团长李维民亲眼看到营长范文英与日军拼杀,看到范文英壮烈牺牲,他眼含热泪,也从地上捡起一杆步枪,加入了拼刺。战士们看到团长亲自拼杀,士气大振, 齐声高喊,冲向敌阵,与日军殊死搏杀。

  天黑后,日军退出了古王和计王阵地,战斗暂时停歇。三营伤亡300余人, 营长范文英和连长张大禄壮烈牺牲。

  当天夜晚,卫立煌电令第五集团军接替夏县以东防御,让四十七军腾出手来, 向张茅公路侵扰,牵制日军。张茅公路,就是张店镇到茅津渡的公路,也是六六血战刚开始的时候,日军分割三十八军和九十六军所走的那条路。

  然而,四十七军战斗力较弱,与日军交战不久,就被3000日军击败,不得已退守,对日军并没有构成威胁。四十七军也从属于孙蔚如的第四集团军作战序列。

  6月12日,已经疲惫到了极限的九十六军仍然奋力一击,占领了茅津渡。茅津渡丢失,日军就无法渡过黄河,这场战役就毫无战略意义。

  6月1S日,三十八军十七师九十七团一营反击,攻占了日军坚守的淹底, 200个日军竟然一触即溃。

  6月I6日,三十八军与九十六军在张茅公路会师,然后向北推进,势如破竹。 四十七军也下山追击日军。

  6月18日,中条山阵地恢复到战前形势,日军最终光着屁股逃离了中条山。

  这就是中条山保卫战中最为惨烈的六六血战。很多人认为,它的激烈、悲壮、 惨烈都要超过滇西会战中的腾冲战役和松山战役。然而,人们知道腾冲战役和松山战役,却不知道六六血战,很大的原因是,滇西会战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所参加的战役,而六六血战是杂牌军陕西军所参加的,而这支参加过西安事变的军队, 抗战时期一直饱受歧视。

  此战,不包括李家链的川军四十七军,第四集团军伤亡8800人,其中九十六军伤亡6950人。

  日军同样伤亡惨重,据暗探报告,日军在运城召开追悼会的时候,摆放在桌子上的骨灰罐就有1700多个。1700多个,是死亡后被日军火化的尸体,事实上当时战场上你来我往,阵地犬牙交错,日军来不及运走的尸体也不在少数。这仅仅是死亡的日军人数,负伤的还没有计算在内,即使最保守估计,日军伤亡也在 5000人以上。

  六六血战结束后,卫立煌来到中条山视察,他在寺头村三十八军干部培训班上赞誉道:“在抗日作战锻炼中,三十八军已成为铁的三十八军,中条山的铁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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