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他强压了心中的怒火,表情温和下来,隐忍着说道:“父皇,九叔**宫闱,残暴待民,又聚兵于京城,阴谋造反,他所犯下的种种罪孽,实在是罪不可恕,我迫不得已才为国家除此大害,父皇你怎么能怪我。”
曾皇气喘吁吁,指着他的鼻子斥道:“不管他做再多的错事,他都是你九叔,朕的亲弟弟!更何况他所谓的**宫闱之罪,还不都是你嫁祸给他的,你当朕真的是老糊涂,真的不知道吗,你这大逆不道的不孝之子,朕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朕之不幸,曾氏一门的不幸呀。”
曾皇这几句话就把他给惹火了,莫说湘王乱法是众人皆知,只瞒了曾皇一人的耳目,就算不提这一点,他曾纪泽为大明江山立下汗马功劳,这大半个天下都是他打下来的,于国于家都是功不可没,曾皇这般斥责,实在是叫人心凉。
“父皇,事已至此,我也赖得跟你辩解,总之除掉湘王,对你而言,也许很痛快,但对我大明来说,却是万幸。不信你问问那些被他**过的百姓,哪一个不是对他的死拍手叫好,民心即天心,我替天行道,问心无愧!”
曾皇冷哼了一声:“好一个问心无愧,那么,你杀害你的母妃,杀害你未出世的弟弟,这也叫问心无愧了?”
原来,曾皇最痛心的不是他.杀了湘王,而是他杀了玉妃和他肚子里的孩子。
“那妖妇**后宫,背着父皇与湘.王通jian,还怀了他的孩子,父皇虽蒙在骨里,我却清楚的很,杀了她和那野种,正是为咱曾氏皇族找回颜面。不过父皇你老糊涂了,不理解就算了。”
曾纪泽的口气中有一种调侃.的味道,也难怪,他穿越而来,本来与这曾国藩就没有半毛钱父子之情可言,此时大权在握,又何必还装出一副乖儿子的恭谦样。
“你你——”曾皇气得差点吐血,怒填于胸的话就是喷不.出口。
“父皇,你也老了,这大明江山你就放心交给我好了,.不如你下一道圣旨,让位于我,自己做那太上皇,安享余年吧。”这才是曾纪泽此来的真正目的,他已经迫不急待的要为自己正位。
“逆子,逆子啊。朕真后悔立你为太子,你想让朕让.位于你这祸胎,休想!”曾皇也没什么顾忌,决心与他儿子硬扛到底。
曾纪泽眉头一.皱:“父皇,我再说一遍,你立刻下一道旨,让位于我。还有,我不是请你,而是要求你。”
如果说爱妃的死令他深恨曾纪泽,那么他如今傲慢无礼的态度,则让曾国藩恨的是咬牙切齿。
“想得朕的皇位,除非朕死。”曾皇决然道。
这一句话,让曾纪泽打消了和平解决皇位交替的念头,他的神情反而是平淡了许多,叹道:“你我父子一场,闹到了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实在是我不想看到的。但有很多事情,我比你看得更远,我扭转了这个国家的历史,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有些人注定是要牺牲的,而你,不幸也是其中一个。”
说着,他微躬身子行一礼:“算是我向你道个歉吧,好自为之。”
他拂袖而去,将错愕、惊怒与困惑的曾皇甩在了这孤殿之中。
“老奴恭送殿下。”黄骏又凑了上来,笑得跟个哈巴狗似的。
他一直在门外偷听着他们父子间的争吵,曾纪泽又不是不知道,不过这时,他的口气却与先前已略有不同。
“你是叫黄骏对吧?”
黄骏见太子竟然理他了,顿时笑开了花,点头道:“殿下还没忘了老奴啊,老奴太感动了。”
“你也算是在宫中帮了我不小的忙,按道理来说,不该把你发配到这里来的。只是,宫中有人举报你与玉妃串通一气陷害我,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曾纪泽指责道。
黄骏脸上马上现出义愤填膺之色,道:“这一定是有小人在诬陷老奴,老奴对殿下是忠心耿耿,一颗诚心可昭日月啊,殿下英明,万不可听信jian人谗言。”
曾纪泽叹道:“本来你是罪应当诛,但本王就是考虑到你不可能背叛我,所以才免你死罪,暂时发配到这里来,如果你能戴罪立功,证明你的忠诚的话……”
曾纪泽话未说完,黄骏忙不迭道:“老奴愿为赴汤蹈火再所不辞,殿下有什么圣命,尽管吩咐老奴就是了。”
曾纪泽嘴角lou出一丝笑意,他挥手屏退了左右之人,道:“我现下只是太子监国,离皇位还有一步之遥,如果想坐上那龙座,你说还得做些什么。”
黄骏一怔,道:“这个嘛,除非万岁爷他退位做太上皇,或者,或者龙驾升天。咳咳,恕老奴失言。”
“唉——”曾纪泽无奈一叹,“我方才已与万岁爷说过他退位之事,不过他怒气难消,绝然不肯答应。”
黄骏眼珠子一转,似乎猜到了几分意思,不由打了个冷战:“殿下难道是想?”
曾纪泽道:“我不论你用什么样的手段,只要你能助我尽快登上皇位,那你不但可前罪尽免,还仍旧可为大内之首。”
“可是,这可不是一般的事啊,这事也太棘手了。”黄骏有些为难。
曾纪泽哼了一声:“这桩事你不做,自然会有他人去做,我只给你三天的时间,你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想不想把握住,自己掂量着办吧。”
曾纪泽拂袖而去,那黄骏陷入了痛快的挣扎之中。
三天的时间,对他来说是这一生中最长的煎熬,他是在恐怖、犹豫之中渡过这三天时间的。
月上枝头,转眼已到了他最后的期限。
“咳咳——”殿中传来曾皇的咳嗽声,接着又传来曾皇的怒吼:“人都死了吗,给朕拿蜂mi来。”
皇帝如今已非先前风光的皇帝,但这些伺候的老太监们却仍不敢怠慢,过不多时,便有人从御膳房中端来一碗玉蜂浆,那是曾皇止咳的必备良药。
“我给万岁爷送去,你们都出去吧。”黄骏接过那玉碗,屏退了门外候着的几名太监。
当大门掩上之时,黄骏将玉碗放下,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哆哆嗦嗦的展将开来,里面却是一小撮淡黄色的红粉末。
黄骏顫巍巍的将那纸包移到碗边,想要将粉末倒进入,但犹豫了一下,却又匆忙的团了起来,口中喃喃道:“那可是皇上啊,我怎么能做这诛九族的事呢。”
他想收手,但立时又想起了太子先前的警告,转念又思:“太子大权在握,天下人都任他生杀予夺,我若是不照他的话去做,别说是咸鱼翻身,这把老骨头连葬的地方也怕没有啊。”
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那些饱读诗书,整天将圣人之言挂在嘴边的知识分子都可以反复无常,杀人如麻,又何况是一个没了**的太监。
于是他又将那纸团展了开,就这么团了展,展了团,反反复复好几次,终究还是一咬牙,将那些粉末全部倾入了碗中。
黄骏用勺将粉末与蜂mi和匀了,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挤出了几分笑容,这才端着碗走入内去。
“皇上,玉蜂浆来了,老奴服侍你喝吧。”
曾皇已经咳得不成人样,也不及多等,伸手夺过了他手中的玉碗,仰头便要往口中灌。
“皇上!”那一刻,黄骏又生了一丝悔意,猛的伸手将曾皇扯了住。
曾皇愣了一下,猛低头瞪向他,黄骏生吓得一哆嗦,生恐被瞧出了破绽,忙又将手松开,低声道:“老奴是想说皇上慢点饮,小心呛到。”
“呛死了更好,正合了那逆子的心意。”曾皇这当口还怒气难消,仰头,将那玉蜂浆一滴不剩大的吞了个精光。
木已成舟,黄骏想再阻止也晚矣。他的一颗已砰砰的狂跳不听,哆嗦着接过了空碗,手腕子一松,竟是拖手。只听啪的一声,玉碗摔了个粉碎。
曾皇吃了一惊,神色顿时一变,黄骏做贼心虚,扑嗵就跪倒于地,“老奴没用,老奴罪该万死,老奴罪该万死。”
曾皇倒也没怪他,只是叹了一声:“没什么打紧的,一个碗而已,打扫了就是了。”
黄骏精神稍定,跪在地上拾捡起碎片来。曾皇喝下这蜂浆,嗓子舒服不少,在一旁感慨道:“相当年朕纵横天下,门生故吏遍布,麾下统兵百万,那是何等的风光,现如今,却落得这般孤家寡人的地步,身边只剩下你一个忠心之人。唉!世事如棋,命数难测啊。”
这几句真情实意的话,立时令黄骏羞愧难当,他又趴在地上,边是磕头不止,边是哭道:“老奴愧对皇上信任,老奴罪该万死呀。”
曾皇正奇怪之时,猛觉腹中绞痛无比,似有万千毒蛇在嘶咬他的五脏六腑。剧痛之下,他猛然间省醒,脸色骇然无比,指着黄骏怒道:“你……你,竟……竟敢下毒害朕!”
黄骏不敢抬头看皇帝一眼,泣不成声的应道:“皇上呀,你别怪老奴不忠,老奴也想活命啊。要怪就怪皇上你不识时务,非要跟太子怄气,太子他大权在握,他要当皇帝,皇上你不答应,他只能除掉你这挡路石啊。”
五雷轰顶,字字如刀。
曾皇刹那间如坠死渊,万念俱灰。
“逆子,逆子,逆子啊——”
他仰天大叫三声,口中狂吐鲜血如斗,而后,闷哼一声,倒在了龙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