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他没有跟年轻堂客说上一句话,两人默默分手,他憋着口气回到白塘村,只有一个念头。
报仇!报仇!报仇!
胡家对他恩重如山,几乎全部死在鬼子手里,他要是再忍辱偷生,跟鬼子赔着笑脸打交道,那他简直猪狗不如!
不过,对薛平秋送来的消息,胡大爹似乎并没放在心上。 平息了祠堂里的**和呜咽,喝止了几个青年的凄厉怒吼,他好整以暇地命胡小秋将地契一一发了下去,薛平秋在门口呆若木鸡,支撑自己的某种支柱陡然倒下,扶着门框摇摇欲坠。
薛平秋一报信,兰妹子就飞快地出门。 等地契发得差不多了,她已收拾了一个包袱过来,面色平静地犹如躺入棺木之人。
她将包袱挂在他身上,将包袱上皱褶一点点捋好,朝山头一指,终于动容,泪水涟涟地一个字一个字挤出声音,“去给你爸爸磕个头,他本事大,一定可以保佑你!”
薛平秋浑身一震,神情突然变得无比平静,径直走到胡大爹面前,扑通跪倒,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咚地一声,刘满爹将地契朝刘满娭毑手里一塞,转身走了。 刘满娭毑腿脚不灵便,颤颤巍巍跟了一步,手长长伸出,又在他回头的那刻,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收在身后,紧紧攥成拳头。
咚地一声,所有青壮年都起来了,陆陆续续走出祠堂,无人回头,也无人出声。
咚地一声,胡小秋将最后一张地契放在王四手里,王四扔给堂客,咧嘴一笑,“我把满伢子(小儿子)带走,你舍得不?”
王四家一连生了五个女儿,最后才生了个儿子,平时当宝贝一般。 如今独子不过十四岁,因为养得娇贵,身体也不太好,王四家堂客咬了许久下唇,用颤抖的手推了儿子一把。 小孩早就摩拳擦掌,登时如蒙大赦,箭一般冲了出去。
磕完头,薛平秋对着密密麻麻的牌位粲然而笑,霍然起身,犹如出征的战士,大步流星而去。
“小秋!”听到胡小秋的声音,他没有回头,咬牙切齿道:“大秋哥,不用给我留什么,没打跑鬼子,我绝不会回来!”
“不是!”胡小秋哽咽道:“跟我一起去给大表哥挖个坟,再把大伯母和大娭毑坟上休整一下,好让老人家夫妻团聚。 ”
胡大爹连连颔首,终于lou出今天最舒心的一个笑容,冲着瞠目结舌的薛平秋狡黠地挤挤眼睛,带着几分自豪掩着嘴轻声道:“胡长泰不但是我的崽,也是真正的胡家人呐!”
刘满娭毑软倒在地,泣不成声道:“胡大爹,胡家的人差不多了,您老人家别拿子孙的命不当回事,有什么事让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去吧!反正鬼子一来,随随便便就捅死了,还不如给这些好伢子做点事情,到底下也有脸面见先人!”
“是啊是啊!”老人家齐声响应,胡大爹将烟袋一敲,厉声道:“凑什么热闹!死的人还不够是吧!”
话音刚落,他一阵昏眩,扶着香案冲大家跪了下去,顿时泪如雨下,“如果我家满崽和双胞胎回来,请大家千千万万赏口饭吃,别跟他们计较。 是我老来糊涂,想跟十娭毑抢人,把我家双胞胎惯出不少坏毛病,我敢拿脑袋担保,他们的的确确没有什么坏心……”
众人愣了许久,纷纷拜倒,有的慌忙答应,有的咒骂天地神灵,一时哭嚎震天。
兰妹子踢了胡小秋一脚,胡小秋回过神来,将胡大爹用力扶起,薛平秋见这个阵仗,赶紧上来帮忙,将老人家抬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