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喘如牛般瘫坐在雪地之中,李玄浑身的衣衫已然尽数湿透,他的两颊因为劳累和过度纵跃,此刻便如涂了胭脂一般,红的让人赏心悦目。
叶芸儿翘着脚坐在亭中,把玩着手中的幻器瓶子,脸上终于有了一些笑意。
“脂砚斋最上好的胭脂却也染不出这般的红晕,李小玄,我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可比刚才可爱了许多。”
狠狠喘了几口气,李玄艰难地从雪地中爬起身来,身子一动,便有无数水汽在冬日的空气中蒸腾起来,整个人便像一个人形大号笼屉般,冒着股股热气。
“这回你总算是开心些了吧?”缓缓挪到少女的身边,李玄艰难地坐在亭中,**地上身皮肤靠到了冰冷地栏杆,发出轻微的“嗤嗤”声。
剜了他一眼,叶芸儿随手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他身上,李玄本想拒绝,但少女的手划过他的脸庞,也不嫌弃他满是汗水的脸颊,轻抚着他的鬓角,蜻蜓点水般在他的额头上印了个小樱桃,轻声道:“我知你为人,但我就是气不过。”
李玄一怔,终究还是无奈笑了,想了想道:“你想听吗?”
翻手收起幻器,叶芸儿淡淡道:“你若不想说我不强求,但你总要跟我透些事情,你到底在干什么?”
沉默了良久,李玄轻轻握住少女的手掌,缓缓道:“我想在这个冬日的长安城里,让某些街道上洒满胭脂,便如五年之前,在遥远的雪原深处那般,那一年冬天,我在雪地里看到了梅花。”
少女没有料到他说出的是这样的一件事,微微顿住,想了想道:“非去做不可?”
点了点头,李玄诚恳道:“我此生所求不多几件事之一。”
“危险吗?”
“我不知道。”
“要不要我帮你出手?你知道的,我很厉害的。”
“许多事,你没必要沾惹。”
咬着嘴唇,叶芸儿终究没有问那个人是谁,为什么,到底是因为一些什么事情,因为自认识他第一天起,她便知道他一定有自己的故事。
“谢谢,我以后会告诉你的。”李玄低头诚恳道,叶芸儿没有问太深,他很感激,因为他知道许多事到最后,说清楚了也许两个人便无法去面对彼此。
“咳咳。”叶芸儿眼神中掠过一抹柔软,却忽然促狭道:“可是你得跟我解释解释你身上这特别的胭脂香味。”
“你天天便只与我在一起,我用的都是你买的脂砚斋的上好货色,是什么味道我实在清楚不过,但你昨日回来身上却带着另一股香味。”
“香而不艳,媚而不妖,这股味道透着一种特别,特别到就算是脂砚斋却也没有对等的款型,这香味是有人自己调制的,能有这般手段,只怕也是一位极不简单的女子。”
“你不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叶芸儿一句接着一句,虽然并未见到李玄出入风月场所,但仅凭着他身上沾惹到的淡到不能再淡以至于李玄根本意识不到的味道,便勾勒出了红姑娘那楚楚可怜却又娇媚诱人的身姿。
这种源自于女人本能的敏锐,令李玄便如过了电一般一个激灵。
果然这个世界上,最好骗却也最不好骗的就是女人,当她愿意被你骗的时候,你就算指鹿为马她也会相信,当她不愿意做那个傻子的时候,隐藏的再好的蛛丝马迹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这个……”李玄不知道应该如何措辞,或者说如何提起红姑娘,因为那个地点和那个身份,都太容易让人产生一些旖旎的遐思,而眼前的少女如果想到了一些什么,可能不见得旖旎,但是他怀疑今天至少还得去深涧里面再走五趟。
叶芸儿捂嘴一笑,道:“你是不是去寻访哪个制香的大家了?难得你知道我想弄些特别的熏香,近日来偶有所感,虚界境的那层隔膜已经被我触到,正需要些宁神的熏香,助我静心冲击,说不定最近我有机会破境冲入虚界呢。”
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李玄没敢接话,只怕越说越错,越错越多,心中想着下次进城,有必要让红姑娘弄点上好的特别熏香出来了。
一想到那个看似柔柔弱弱、凄凄切切却骨子里透着一股子无奈与酸楚的女子,李玄就觉得嗓子有点干,那般美好的躯体,开口间便许给了自己,但凡是个正常的男子,哪能不动心?
但他意不在此,不屑如此,也不能如此,至少他从雪原一路走到今天来,总还有些自己的坚持。
可是,欣赏总是可以的,视而不见,终究难做到啊。
“下午陪我去买东西好不好?”叶芸儿似乎想起了别的什么,话题忽然一转。
想都没想,李玄便一口应下,抬手将眼前的少女微微揽住,多少算是为她遮着些寒风,他道:“现在我便回去梳洗一下换身衣服,一会儿我们便去。”
见他答应自己出去购物,少女一时又开心起来,也不嫌冬日里风大,呛着一路寒风,叽叽咯咯说个不停,那只青山上的黄鹂鸟,总算是又回来了。
待两人出门时,已是半下午时分,大丫头小米红着一张脸,捧着老大一个暖炉,打着喷嚏跟两人挤在马车中。
“早说了你着了风就别出门了,跟出来又冷成这般样子,也不知道你是图了什么。”叶芸儿笑眯眯地训斥着自己这个姐妹般的丫头,却一点威严都没有。
“小姐……”小米打了个喷嚏道:“自从入冬,我都好久没出门了,每天窝在山上,闷也闷死了,你要是出来真不带我,我可要难受死啦。”
摇了摇头,李玄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孩子,小米年龄上其实还大着叶芸儿几个月,但这少女心性,有时候却比叶芸儿更甚。
三人一车,慢悠悠地走在长安道上,虽然冬日里寒冷,但路人却并没有少了多少,热闹,依旧是长安城一年到头不变的主题。
“少夫人点名要的上品胭脂,你不要误了,赶快走着。”
忽然车外传来一个年老的声音,似是大户人家的管家一类角色,念着家中少夫人的要求,语气略微有些急促。
叶芸儿好奇地挑开一线车帘望去,低声道:“什么胭脂让人这般在意?我们也去瞧瞧。”
同一时刻,李玄的目光骤然锐利了起来,因为这个声音他还记得,这是那一年的雪原里,无法令他忘怀的声音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