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唯一醒来时,迎来的不止是秋日里的一缕清浅的阳光,还有怒意难遏的宠正宏和喜怒难辨的裴亦庭。
她换好衣服下楼时,宠正宏背对着楼梯的方向坐在上座,裴亦庭与裴轼卿分居左右,相对而坐。
宠唯一是看不到宠正宏的脸色,但是裴亦庭和裴轼卿脸色都很凝重,这模样,颇有兴师问罪的架势丫。
“爷爷,亦庭叔叔。”她走下去,柔柔唤道媲。
宠正宏沉着脸色,目光定格在面前一口都没动过的茶水上,看也不看她一眼。宠唯一将目光转向裴轼卿,突地一笑,亲昵地坐到他身边,挽住了他的手臂。
“唯一!”宠正宏厉声,抬起头来,目光在裴轼卿脸上刮过。
宠唯一笑容不改,我行我素地腻在裴轼卿身边,问道:“爷爷,叫我有什么事吗?”
宠正宏眉心深深皱起,沉怒地看着她,“一一,站到我这边来!”
宠唯一目光在他和裴亦庭身上徘徊一圈,缓缓放下了手,站起身道:“爷爷,我和裴叔叔在一起,你不同意吗?”
“绝对不同意!”宠正宏倏地站起,大步朝她走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跟我回去!”
宠正宏这一举动,让裴轼卿跟着也站起来。宠正宏利眼看着他,还不等他阻拦,裴亦庭也跟着站了起来,道:“老爷子,您先走,轼卿这里我来处理。”
宠唯一看了裴亦庭一眼,对裴轼卿道:“裴叔叔,我先回去了。”
裴轼卿不动,裴亦庭上前来扣住了他的肩膀。
宠正宏拉着宠唯一走出了蔷薇园,盛怒地放开她的手,冷冷地上了车,对司机道:“去墓园。”
宠唯一愣了一下才坐到他身旁,车子走起来,她才慢慢道:“爷爷,为什么要去墓园?”
宠正宏冷哼一声,道:“去让你的爸妈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宠唯一心中一阵难过,撑着下巴转向窗外,看着风景一点点变得冷清。原本好好的天气,到了墓园的时候,竟然下起雨来。
宠正宏步子有些急,看在宠唯一眼里竟然有些蹒跚,不知道是不是雨的关系,她的眼眶微微湿润起来。
停在宠铮道的墓前,宠正宏花白的头发站着几滴细雨,背也有些弯,一瞬间苍老了很多。
“你还记得你爸妈是怎么死的吗?”宠正宏沙哑开口。
宠唯一抿起唇,倔强道:“这和我跟裴叔叔在一起有什么关系吗?”
“你当着你爸妈的面说!”宠正宏指着宠铮道的照片道:“你对你爸爸说,你跟他说,你敢说你喜欢裴轼卿?!”
宠唯一看他双眼发红,忍不住握住他的手,道:“爷爷,你别生气了……”
宠正宏痛心地看着她,“我怎么不生气?!”
“你是宠家的掌上明珠,宠家就你一个孩子,裴轼卿是跟你父亲平辈的人,你怎么能……!”
“爷爷,”宠正宏轻轻拥住他,道:“爷爷不能接受我跟裴叔叔,是因为他跟爸爸平辈,还是因为他比我大十二岁?”
宠正宏别过头不说话,宠唯一追上他,眼睛直直地望着他:“还是爷爷害怕?”
“因为爸爸妈妈为了救裴叔叔牺牲了,所以爷爷害怕裴叔叔把我也抢走了?”
宠正宏背脊一颤,似乎是被她说中了心事。
宠唯一紧紧抱住他苍老的背,侧脸贴在他怀里,道:“爷爷,我好喜欢裴叔叔,跟他在一起我很快乐,爷爷不是也喜欢裴叔叔吗?为什么现在不能接受他呢?”
宠正宏扶住她的头,轻轻拍了一下,道:“一一,你跟裴轼卿,不是你喜欢就可以的,他已经三十岁了,你才十八岁……”
“爸爸,妈妈,还有爷爷,不都是希望我快乐吗?”宠唯一抬起头来,“可是我跟裴叔叔在一起很快乐,这是别人不能给我的。”
她眼瞳里的光彩让宠正宏心不断往下沉,顿了顿,他道:“你还太小了,再过两年你就不会这么想了,一一,别被一时的情感冲昏了头,b市有这么多青年才俊,为什么你眼里就看着裴轼卿?”
“可是我现在很快乐啊,”宠唯一转头看着宠铮道的照片,安安静静地道:“我不想想很久以后的事,只要现在快乐就行了,为什么我要为未知的事情来破坏我现在的快乐?裴爷爷和亦庭叔叔他们不同意,所以爷爷也不同意吗?”
宠唯一就是有这种力量,平平静静说出来的话却能让人真实地听进去,不管她的话是不是任性,是不是无理取闹。
然而事实上,宠唯一的话也是没有错的,至少宠正宏这样认为。这五年来她过的并不快乐,好不容易现在陆云萧回来了,她和裴轼卿之间的心结也解开了,她脸上又有了笑容,眼睛里又有了明朗的光芒,简直和以前阴沉沉的样子判若两人,这一点变化,却是源自让他最不安的两个男人,无论宠唯一选择他们中间的哪一个,他都不会同意!
“唯一,爷爷不是要剥夺你的快乐,也不反对你和裴轼卿来往,只是你不能和他住在一起,也不要在蔷薇园留宿,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心,如果两年后你坚持心意不变,那时爷爷会考虑你们的事情。”宠正宏表现出了自己的让步,但这样的让步却让宠唯一深深地失望。
“爷爷,”她退后一步,认真地看着他,“你也不愿意给我自由吗?”
宠正宏见她固执不听劝,微怒道:“以前就是给你的自由太过了,所以才会把你惯成今天这个样子!”
“我有今天这个样子,”宠唯一垂下头,压低声音道:“都是宠家给我的,因为宠家,我才没有了父母,因为宠家,我不管走到哪儿都有无数的眼睛盯着我的错处,因为宠家,我才没有快乐!”
“他们说我任性,难道爷爷也这样认为吗?”宠唯一难过地看着他,“我只想过我想要的生活,这样不对吗?为什么宠家和裴家要把维系两家利益的帽子扣在我的头上?”
“一一!”宠正宏伸手去拉她,却被她侧身躲开。
淅淅沥沥的雨打湿了她半个肩膀,宠唯一远离宠正宏的手,“但是,我今天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宠家,都是爷爷给我的,所以爷爷说的话,我会听。我现在就回奉一园,以后也不再出门了。”
宠唯一转身离开,眼底藏着愠怒,为什么她的快乐每次都要被人截断?!
宠正宏看着她走远后,才回过神来,低头看着宠铮道,“你的女儿,我的孙女儿,怎么那么倔?”
经历风雨吹打的照片上的人仍然带着一成不变的笑,宠正宏缓缓吐出一口气,“谁叫她是宠家的宝贝,就是她怨我,我也要为她的以后打算。”
与此同时,蔷薇园内,裴亦庭与裴轼卿也对峙起来。
“我从来不愿意干涉你的私生活,但是现在我明确告诉你,你和宠唯一不可能,这也是父亲的意思。”
裴轼卿面色不变,道:“父亲和大哥的意思,不能决定我的想法。”
“你是要为了宠唯一跟裴家翻脸吗?”裴亦庭挑眉提高了声音,颤动的眉梢压抑着自己的怒意,“还是你要让裴家人的脸丢尽?”
“我们跟宠铮道是平辈,他临死前托付你照顾宠唯一,是让你把人家小姑娘照顾到**去吗?!”
裴亦庭难听的话刺痛了裴轼卿的神经,他冷道:“我跟唯一的事轮不到其他人插手,谁如果要跟我作对,就必然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唯一的事上我决不妥协,就算是父亲也一样!”
“好!好!”裴亦庭怒极反笑,“为了一个女人,这样的话也敢说出口!”
“我不是大哥,所以大哥也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裴轼卿冷漠道:“你可以为了裴家牺牲心爱的女人,我不能。”
裴亦庭被戳中痛楚,但却十分强硬道:“老四,我希望你别后悔。”
裴轼卿扯扯嘴唇,“拭目以待。”
两人不欢而散,裴轼卿真正察觉到不对,是在他给宠唯一打电话却听到“关机”两个字的时候。宠唯一的小手段多,就算宠正宏禁了她的电话,她也能想到办法跟他联系,如果没有,那就是她自己不愿意。
一股恐慌掠住他的心脏,她是不是后悔了……?
不,他不会允许她后悔!
*
“又剩这么多!”余妈几乎是叹着气端着餐盘走出宠唯一的房间,碗碟里几乎原封不动的饭菜让她心疼不已。
宠唯一这是和宠老爷子杠上了,但也不是绝食抗议,就像过去三年一样,正常的说话吃法生活,只是对什么都蔫蔫的,也没有多大的兴趣,平时也待在屋子里,消耗的少,心情郁结,吃的也就少。看她脸色越来越白,余妈一颗心都焦碎了,无论做什么菜她都吃不下两口。
叹着气走出来,却在走廊里碰到了宠正宏,他看着餐盘道:“唯一又没吃饭?”
“吃的很少。”余妈有些害怕他。
宠正宏有气不能发,宠唯一是在跟他较劲,只是这样却让他碰了个软钉子,她比什么时候都听话,会对他笑,不过也是假笑。
推开她的房门,满地散乱的画纸上全部都是盛开的蔷薇,宠正宏气血翻涌,抚着胸口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笑着走到她身后,害怕吓着她所以极为轻地说道:“一一,怎么又不吃饭?不喜欢余妈做的饭菜吗?”
宠唯一回过身来摇摇头,道:“饭菜很香,而且我也吃了。”
她黑洞洞的眼瞳里看不到任何情绪,说完又转身去摆弄她的画笔了。宠正宏耐住性子道:“一一,别跟爷爷犟了,你这样不肯吃饭身体撑不住。”
宠唯一嘴角翘起,道:“我过去三年都是这样生活的,爷爷不知道吗?”
她话里有怨气,但是宠正宏也只能选择无视。
“不如出去散散心吧,到国外或者什么地方,走一走。”
宠唯一在画架前坐下,开始调色,神色平静,她怎么能走,走了怎么看裴亦庭的笑话?
“在家里挺好的,我不想出去。”她道:“麻烦。”
这会儿说什么她都不会同意,宠正宏也只能无功而返,心里却把裴轼卿骂了个透顶。
从她房间退出来,迎面就见蒋和走过来。
“小姐还是不肯吃饭?”蒋和面带忧色。
“软硬不吃,”宠正宏叹气,“这牛脾气也不知道随谁!”
蒋和宽慰道:“小孩子一时钻牛角尖也是有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宠正宏看他一眼,凉凉道:“她钻了五年的牛角尖。”
蒋和噎住,宠唯一早熟,又是外柔内刚,平时根本猜不到她的心思,而且意志力也十分坚强,一旦决定了什么,无论谁劝都不肯轻易改变。
“首长,”他叹了口气道:“既然小姐喜欢,就随着她去也不是不行,您又何必让她埋怨您。”
“裴轼卿大唯一十二岁,这个年龄差距可不小,最要紧是唯一现在才十八岁,她懂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吗?”宠正宏半怒半哀道:“都是我的错,以为这两人不会出什么问题,真是蠢!”
“小姐还小,要她不跟轼卿少爷接触也不可能,只要防着两人不出事就行了,首长压的太厉害,反弹可能越大。”蒋和折中道。
“我又不是不让他们见面,是她自己把自己锁在奉一园里,谁也不见,拉都拉不出去,你让我怎么办?!”宠正宏气不打一处来,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宠唯一的怪脾气发作起来谁能把她怎么办,打又舍不得,况且打也不一定打得过来。
蒋和拍拍自己的头,道:“我忘了这茬了……不过首长,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让轼卿少爷来看看吧!”
见宠正宏迟疑,他又接着道:“就算有这件事,宠家和裴家也不可能不来往吧,见见面,兴许慢慢就缓过来了。”
宠正宏面有难色,他是拉不下面子去找裴轼卿的,况且他之前跟裴耀海说好了,不能出尔反尔。
“要不让余妈去请?”蒋和试探着问道。
“嗯。”宠正宏哼了一声。
得了蒋和的话,余妈很快就把裴轼卿请来了,宠正宏避开他,但却提前跟余妈说好了,只能让他们待半个小时。
裴轼卿按捺住自己的情绪上了二楼,推开虚掩的房门,震惊地看着满地的画稿。
他们分开并没有多久,她竟然画了这么多画!
不知名的情绪涌了上来,他反手合上门,唤道:“一一……”
宠唯一手一顿,随即扔了画笔,飞快扑到他怀里,脸藏在他的胸膛里闷声道:“我好想你。”
“我也是。”裴轼卿拥住她,隔了一会又道:“为什么不肯吃饭?”
“我吃了,只是吃的少而已。”宠唯一皱眉道:“是余妈跟你说的吗?”
裴轼卿牵着她的手走到一边,把蛋糕盒放下,笑道:“给你买了蛋糕,这个总要吃。”
宠唯一偏头笑了笑,拆了盒子把蛋糕切出来,分了他一块。
裴轼卿转手放下,严肃地看着她,“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宠唯一含了一勺蛋糕在嘴里,浓香的巧克力在舌尖化开,满足地叹了一声她才道:“手机没电,忘了充。”
裴轼卿眉梢一跳,“这个理由就想敷衍我?”
宠唯一喂一勺蛋糕在他嘴边,嬉笑道:“没有呀!”
不介意她装傻,裴轼卿就着她舔过的勺子吞下了蛋糕。
等她吃完了一块,拿起第二块的时候,他又道:“一一,别跟老爷子怄气,他是最疼你的人。”
宠唯一动作滞了一下,随即道:“我知道,所以我没有绝食。”
裴轼卿很心痛,不仅是因为她在跟宠正宏怄气,还因为她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但是这一切的根源却是自己,他想劝,可是又是以怎样的立场来呢?
“裴叔叔也觉得苦恼了吗?”宠唯一偏头问道。
裴轼卿抚摸着她的头发,道:“我只是不想看老爷子伤心。”
没了儿子和儿媳,现在宠唯一也在生他的气,一个老人……
宠唯一见到宠正宏黯然伤心的模样心痛的仿佛都会滴血,但是她不想妥协,因为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现在她妥协离开裴轼卿,以后就会妥协跟一个不喜欢的人交往,最后还会跟不喜欢的人结婚,然后过一辈子。
这样的结果,想想都让她不寒而栗。
只要宠正宏心软,以后的事就好说了。
“愣着干什么,不吃了吗?”裴轼卿碰碰她的肩膀。
宠唯一又含了一勺蛋糕,问道:“亦庭叔叔和裴爷爷都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吗?”
“这些事你不需要操心,好好照顾自己就行了,最近我可能不会来看你。”裴轼卿宠溺地注视着她。
“哦,”宠唯一应道,“薄锦他们知道这件事吗?”
裴轼卿沉默点头,其实这个圈子的消息传的很快,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耳聪目明的人就能猜到个七七八八,何况是翟大这样精明的人。
“我觉得亦庭叔叔的人生太一帆风顺了,”宠唯一若有所思道:“所以他才会缺少感情。”
裴轼卿不置可否,裴亦庭的感情在什么地方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找个人来试一试也不是不行。
宠唯一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咧开嘴笑道:“我应该去找文优聊聊天。”
每个人都有弱点,既然现在他忙不过来,那裴亦庭还是去忙自己的事吧,就不要来里面搅和了。
“注意分寸就好了,”裴轼卿道:“把他惹急了也不行,我们是一体的。”
宠唯一不以为然,这件事不关她甚至不关文优的事,只是多年的一个祸因酿成果了而已。太过一帆风顺的人,太自以为是掌握大局不容人有丝毫忤逆的人,她很乐见他摔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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