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梦魇
“是我给你下的帖子,青姨。”
常在青一怔,有些不解的笑问:“五小姐这是……。”
“上回青姨来去匆匆,我倒是没有好好与青姨攀谈几分,青姨说好改日还会前来的,我等了许久,却没见到青姨的动静,只好自己先下了帖子。怕用我的印章不够妥帖,便用了娘的印章。青姨不会怪罪我吧?”
常在青瞧着面前的少女,她言笑晏晏,落落大方,竟是一点儿尴尬都没有。若是纠缠下去,反倒显得常在青斤斤计较了。常在青当即就笑道:“怎么会,五小姐相邀,是在青的运气。”说话间,却是不露声色的将沈妙又打量了一番。上回来沈府的时候,沈妙对她虽然不冷淡,但绝对算不上热络,甚至还有几好次失礼的地方。莫名其妙的忽然相邀,常在青的心里暗暗生了警惕。
“正堂里冷的慌,青姨还是去我屋里坐坐吧。”沈妙笑着站起身来:“离这也不远的,我实在受不了这冷风了。”
常在青便顺从的应了,待到了沈妙的屋子,沈妙让婢子上了茶水和糕点,火炉烧的旺旺的,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这才将门掩上。屋里暖融融的,却又不至于憋闷。
沈妙将茶盏推到常在青面前,常在青笑着端了起来抿了一口,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怪异。
“这是朱丹茶,味道苦的很,又涩,无甚香气,青姨大约是喝不惯。”沈妙微笑着解释。
常在青面色微微一顿,她被沈妙的这番动作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待客之道,自然是拿出最好的茶叶,何以用这般粗劣的茶招待客人,是为了羞辱她?可是沈妙的神情,却又好似不是这样。
“这茶水虽然苦涩,却对身体极好,冬日里喝了,能驱寒御暖,我爹和哥哥们都是练武之人,自来在冬日都喝朱丹茶,后来连带着整个府上都喝这样的茶。”沈妙看向常在青:“青姨出自诗书之家,大约是不喜欢喝这样的茶水的,可是我们武将家里,却没有那么多讲究了。”
常在青摆手笑道:“五小姐说笑了,常家也只是普通人家,这朱丹茶虽然苦涩,可是却对人极好,喝久了便也不觉得涩了。”
沈妙摇头:“勉强一时容易,勉强一辈子却难。”
常在青一愣,只觉得沈妙话里有话,不由自主的看向沈妙。
沈妙笑了笑:“说起来,听闻青姨如今住在沈府的,沈府的人对青姨可还好?”
“都很好的。”常在青笑道:“他们都很照顾我。”
“你与三婶志趣相投,想来应当是十分投缘的。”沈妙笑道:“三婶从来就喜欢舞文弄墨,当初三叔便是因为这个对她十分尊重。想来你也看到了,三叔对三婶有多好,整个三房里便只有三婶一个当家主母。”说着又叹息一声:“只可惜了,三婶没有嫡子,若是有个嫡子,便也不必如此忧心。”
常在青在沈府里呆了那么久,自然知道因为三房无子一事,陈若秋和沈老夫人几乎是日日闹矛盾。只是她没想到沈妙竟然会与她说这么一番话,沈妙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与她说些三房院子里的事情总觉得有些尴尬。然而沈妙说话的时候神情自然,仿佛并不觉得这是一件不值得说的事,倒让常在青分不清沈妙究竟是早慧还是天真了。
“三夫人这般良善,日后定会子孙满堂的。”常在青顺着沈妙的话说。
“自来就爱将我们大房与三房相比,”沈妙端起茶杯,吹了吹面上的茶叶,笑道:“一个文一个武。院中又都只有一位当家主母,不过我们府上倒还好,至少有我大哥,我大哥也要到了娶妻的年纪了,过些日子便为他挑一门定京的好亲事,有了嫂嫂,再有了侄儿,这屋里也算是热热闹闹的。”沈妙似乎是有些得意:“可是三房里,却没有我们大房热闹。”
常在青先是觉得沈妙大约是孩子气,这是在和三房怄气,可是待听完整句话的时候,忽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变了变。
不错,沈信的府上,罗雪雁蠢笨直接,不会用心眼,后院本就干净,收拾起来也不难。可是她差点忘了,还有一个沈丘呢。沈丘是罗雪雁的嫡长子,年少有为,再娶一个有力的妻族,就算她自己不争不抢,也在无形中被压低了三分。
沈妙瞧见常在青脸色的变化,眸光微微泛冷。
前生常在青最后入住沈信后院,那时候沈丘已经不行了,沈妙嫁到了定王府上,整个后院中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成为常在青的威胁,这样顺风顺水,常在青怎么会不把握好机会。
可是如今却不一样,沈丘好端端的,一个健康的活生生的嫡长子在这里,常在青成为妻的可能就永远为空。
这一位爱计较的,清醒的衡量着利弊的女人,又会选择一条什么样的路?
她捻起桌上的糕点,笑道:“三叔真是可惜了,原先祖父还在的时候,似乎就说过三叔是沈家中脑子最灵的。仪表堂堂又腹有诗书,若是生个儿子,定也能与他一般聪明无二。可惜三房里却只有二姐姐一个女子,二姐姐如今也到了快要出阁的年纪,待二姐姐出阁了,三房里便只有三叔和三婶二人,实在是太孤单了。”
常在青本来心不在焉的听着,闻言却是心中一动。
说起来,沈信和沈万后院中的情况几乎是有些相似的。都只有一个女人,都是所谓的情种。只是说起来,沈玥比沈妙还要大两岁,沈玥即将出嫁了,三房无子,反而更是难得。
“青姨与三婶的性子肖似,神态却也有几分肖似,俱是温柔解语,又懂得许多风雅之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一双姐妹。”沈妙迎着常在青有些试探的目光,不紧不慢的开口:“不过依我看,青姨比三婶更出色,因为……青姨更年轻。”
常在青的嘴角不自觉的扬了扬。沈府里的人拿她和陈若秋相比较,她也是知道的。都和陈若秋一样是文弱秀气的才女,不过沈妙说的没错,再美的女人上了年纪,纵是有天大的才华,颜色都会枯萎。比起来,常在青就更显得动人一些。况且陈若秋自认是高门嫡女,行事甚至有些清高,可常在青自小在平民之家长大,懂得委曲求全,该低头时就低头,看人脸色,才会让所有人都赞她一声好。
常在青目光沉沉的想,她是比陈若秋强的。
沈妙端起茶来喝,入口的茶水滋味涩涩的,她却喝的好似蜜糖般,露出熨帖的微笑。
常在青已经二十六了,定京城这个年纪的女人说亲,大多是给人做继室,还得将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养大,继母难为。况且常家小门小户,便是倚着沈家的名头,想要嫁个高门亦是困难。
这位常在青抛夫弃子就是为了寻求更好的生活,哪里有那么容易满足。原先不过是没发现沈万罢了,既然常在青最擅长的就是权衡利弊,沈妙便将三房里常在青所能钻的空子直直白白的给她摊到眼前去,让常在青自己选择。
常在青的神色有些变幻不定,心中一团乱麻。沈妙的提议勾起了她心中另一个念头,一些未曾发现的事情涌上心头。
不错,既然沈万喜欢的就是陈若秋这样的性子,她自己处处比陈若秋强,又怎么能讨不了沈万喜欢?比起沈信这样的武夫来,沈万谦谦君子,风姿犹在,到底让她更觉得心中抒怀。
可是今日之事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的,她原本是想着听陈若秋的话来试探沈信,她原本看中的也是沈信……可到了最后,怎么转头去对付陈若秋了?是因为沈妙总扯些不着边际的事让她分神,是沈妙……沈妙?
常在青猛地看向沈妙。
紫衣少女坐在窗前,外头的小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日头出来,照在她的半年莹白如玉的侧脸上。她的脖颈纤细,手握着茶盏,慢慢的小口小口的啜饮着。
却是有种不露痕迹的威严。
常在青打了个冷颤。仿佛到了现在才惊觉,从一开始到现在,她都是被沈妙牵着鼻子走中的那个人。沈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看似不经意的随便说说,几句话却直接将苗头引到了陈若秋身上。沈妙的每一句话都在让常在青往三房上想。
这少女绝非是蠢笨天真,反而像个怪物一般。
常在青想到第一次来沈宅的时候,沈妙失礼的那几次,心中跳个不停,莫非在那时候沈妙便已经知道了她打的什么主意,所以失礼的事情,其实都是故意的?今日将她邀过来,便也是为了如此?
沈妙看着她微笑:“青姨怎么出了一头汗,可是觉得屋中热了?”
常在青猝然回神,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瞧着沈妙,笑道:“大约是吧。”
沈妙淡道:“将窗子掩的太紧,屋里便像作茧自缚般难受。还是打开窗子,去外头凉爽得多。”她吩咐惊蛰将窗户打开,再看向常在青:“青姨,我说的对不对?”
“五小姐说的没错。”常在青勉强笑道,瞧着沈妙的笑容却多了几分惊悸。她的心思掩藏的如此之深,可是沈妙仅仅只见了她一面便了解了她心中所思。这样的人是怪物,是风姿。常在青庆幸自己早早的发现了,若是真的进了沈信的后院,与这样的怪物打交道,常在青委实没有信心。
沈妙浑不在意的一笑。
她就是这么明明白白的告诉常在青了,你若是想要进我爹的院子,首先就要看你能不能对付的了我?若是不行,就当是死在了这里,怕是回去的路都封死,看谁作茧自缚!
常在青不会冒险的,她向来寻得都是最有利最稳妥的法子。
果然,之后与常在青说了没多久的话,常在青便称要告辞了。沈妙自然也不会留她,等常在青走后,谷雨奇道:“那常家小姐怎么奇奇怪怪的,好像躲什么似的,谁吓着她了?”
沈妙道:“吩咐下人,今日之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常在青没有来过沈宅,记住了。”
两个丫鬟应了就出了门,虽然不解沈妙何以对常在青这么一个人这样在意,可是沈妙做事自来有她的用意,丫鬟们都不会多置喙。
等所有人走后,沈妙才坐在桌前,看着铜镜有些失神。
让常在青去祸害陈若秋,是因为陈若秋委实可恶,也蹦跶的实在太久了。前生常在青和沈信的那一封婚书,可是被陈若秋“无意间”发现的。是陈若秋口口声声说不能委屈了常在青,要为常在青讨个说法。沈妙想着,只怕前生常在青最后将目光投向了沈信,未必就没有陈若秋在其中的推波助澜。
既然她们是双生姊妹花,又俱是好姐妹,倒是不妨放在一处斗艳。看沈万喜欢的究竟是谁,沈妙眸光微冷,将陈若秋丢给常在青收拾,自然能让她乐得轻松。可常在青也不会轻易放过。
只是……沈妙皱了皱眉,前生常在青究竟做了什么,罗雪雁最后才会香消玉殒,到了现在,她都仍然是个谜。
因着常在青的事情,这一日沈妙心中都计较着,晚上一家人吃饭的时候都想着此事,众人瞧见她心事重重,沈妙便推说自己有些疲乏,罗雪雁让人给沈妙做了点牛乳甜汤喂了,早早的让她休息。
躺在**,惊蛰和谷雨替她掖好被子,吹熄了灯,放下**的纱帘,沈妙闭了闭眼。
天色暗了下来,她的呼吸逐渐平稳,沉沉的夜色笼罩整个定京城,沈妙的身子轻飘飘的。
外头阳光忽而大亮,她睁开眼睛,只觉得有些刺眼,空气似乎都变得有些燥热起来,竟像是夏日。
这本是初冬时节,又如何到了夏日。沈妙坐起身来,只觉得头疼的出奇,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坐在屋里的软榻上。从里屋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一股子极苦的药味顺着里头蔓延出来。
药香竟是带着几分熟悉。
沈妙站起来,屋里竟然一个丫鬟都没有,那里头女人说话的声音倒是越发清晰了。她想了想,便走到屋里去看。
只见宽敞的里屋里,窗户紧闭,天气本就热的很,这么一紧闭,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加上那令人烦躁的苦药味,仿佛胸口堵了什么似的,闷得出奇。
沈妙走了几步,想去关上窗子,却听见有人说话:“去将窗子打开吧,我心里闷得慌。”
沈妙一愣,床榻上躺着的女人,满脸憔悴,穿着一件深杏色的薄棉布长衫,大约是太热了,头发都被汗浸湿,前胸的衣裳亦是被汗透了大半。她脸色灰败至极,眸光又透出一种死色,沈妙瞪大眼睛,那是罗雪雁!
罗雪雁何曾有过这般憔悴的模样?
“姐姐还是好生躺着。”坐在床边的女人安慰道:“这样的天气若是着了凉才是不好呢。”
沈妙转头看向那女人,淡青色的衣裳简单,衣料却是贵重的。清清爽爽又文秀的打扮,正是好年纪,同死气沉沉的罗雪雁几乎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人不是常在青又是谁?此刻常在青挽着妇人的发髻,一手握着罗雪雁的手,边道:“姐姐还得好起来才是。”
“我不行了。”罗雪雁气游若丝,眼中也并未有更多生机:“我的孩子没了,本就没什么盼头。日子过和不过又怎么样,平白浪费了这些药材。”
“姐姐千万莫这么说。”常在青道:“五小姐若是知道您这样想,心中不晓得多难过。”
“娇娇……。”罗雪雁目光一痛,沈妙上前一步,想要握住罗雪雁的手,却从罗雪雁的手中穿过。
仿佛她是不存在的一般。
“娇娇恨我啊,”罗雪雁闭了闭眼:“可是我又有什么法子,沈家不能和定王绑在一处,定王瞒得了娇娇瞒不过我。娇娇如今连我和阿信都恨上了,连见也不愿见我一面,定王如今这般动作,娇娇日后又该怎么办?横竖都是没路可走,我……”她越说越是痛心,忽的用帕子掩住嘴,剧烈的咳了几声,再摊开帕子的时候,上头便是一阵殷红的血迹。
“姐姐别想了。”常在青扶着她安慰:“五小姐如今不过是一时想岔了,或许定王殿下是真的待她好也说不定。再说父母和子女间哪里有隔夜仇,五小姐日后会明白的,这恨也不过是一时。”
沈妙怒视着常在青,常在青这话看着是宽慰,实则却是火上浇油,便是坐实了沈妙恨罗雪雁的事。前生她嫁给傅修宜,虽然也想让沈家帮忙,而沈信不肯,因此而颇有怨气,可却也犯不着说恨。眼下罗雪雁气息奄奄,听闻沈妙恨自己的话,哪里会不痛心?
沈妙眼前花了一花,便又见着常在青的对面,穿着秋香色锁金边的女子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不耐烦。那女子也年轻,本是眉目清秀,却画着极为浓重的妆容,平白多了几分古怪。沈妙张了张嘴,这不是她又是谁?
常在青笑着道:“五小姐也莫要恼夫人,只是这兵力之事,自来就重要的很。将军和姐姐大约是有着自己的思量,这才如此。”
“都是一家人,我既然嫁到了定王府,王爷便也是半个沈家人,爹和娘为何还要拿他如外人看待?我知道,爹和娘从小便不喜欢我,所以将我丢在定京不管,连带着连殿下也受累。”
常在青又笑:“五小姐这是说哪里的话,将军和姐姐虽然与小姐并未如大少爷那般亲近,却是血浓于水的。”
“我不管,”年轻的沈妙骄纵道:“都说青姨娘最聪明,能不能替我想个法子?让爹娘同意借兵给殿下?”
常在青似乎十分为难,片刻后才道:“五小姐既然是夫人亲生女儿,夫人铁定是心疼五小姐的。别的便不说了,若是五小姐同夫人撒个娇诉个苦,或许夫人会答应五小姐的条件。实在不行,如同那幼童一般,闹上一闹,也是可以的。”她笑道:“不过这都是我胡说的,五小姐还是斟酌斟酌。”
在一边看着的沈妙早已气的面色铁青,常在青这哪是在劝架,分明就是在挑拨!
沈妙想起来了,前生罗雪雁怀孕到小产都未告诉旁人,本想着等胎坐稳了再传出去,谁知道中途出了变故。恰好定王想要同沈信借兵,沈信自然是不肯的。沈妙找常在青诉苦,常在青便引着她说话,让她同罗雪雁赌气。
沈妙并不知道罗雪雁那时候落了胎,便去了,或许当时在沈妙看来只是一些寻常的话,可是在罗雪雁最脆弱的时候,无异于绝了罗雪雁的生机。在罗雪雁看来,沈妙说恨她代表着什么,没有一个母亲希望自己的孩子恨自己。而沈妙刺伤罗雪雁的同时,还说了些定王待她不好的模棱两可的话,让罗雪雁担忧。
思虑过剩,沈信不在定京,罗雪雁又要痛心又要忧心,接连丧子,便是再如何铁石心肠的人都会受不了这个打击的。
沈妙恨不得冲上去抓花常在青面上虚伪的笑容。
景色一晃,竟又到了一处院子里。那院子修缮的十分风雅,常在青穿着翠绿色的长裙,身边的丫鬟慢悠悠的为她打着扇子。夏日的风都带着热气,可扇子是用冰块浸过的,于是那风也就清凉的很。
“听闻夫人快不行了。”常在青身边的嬷嬷道:“大夫说大约就是这几日的时间。”
“让人伺候的好点。”常在青道:“别落人口实。”
嬷嬷称是,又道:“姨娘总算是熬出头了。”
“是啊。”常在青捻起罐子里的紫葡萄吃:“这么几年,总算是熬出头了。”
“只是不知道老爷那头……。”
“将军深爱姐姐,自然是伤心的。”常在青微微一笑:“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坐着大房里唯一一个女主人的位置就好了。将军不认我,下人认我就好。”
嬷嬷也点头道:“姨娘说的是,原先还以为夫人能撑得久一点,不曾想这么快就……”
“心都伤透了,整日又担忧,熬到现在已经算她命长的很。”常在青淡淡道:“罗雪雁本生的一个好命,嫁到这样一个好人家,院子里又没有别的女人,可惜,生了沈妙那样的女儿,就将她的好运气糟蹋没了。”
沈妙一怔,只听常在青又道:“说什么便信什么,定王殿下的手段倒也是高的很,让沈妙对他死心塌地的。连爹娘都不要了,不过,若非沈妙蠢,又怎么成全我的好运道?”
沈妙站在常在青的对面,炎炎夏日,心却如坠冰窖。
“沈妙让人从定王府送来的年礼吃食,全都被人做了手脚都不知道,她自个儿蠢,罗雪雁倒是疼她的紧,那些个药膳全都吃了。却不晓得自己女儿送来的却是毒药。那一日你也见着了,沈妙喂罗雪雁喝药,那一勺一勺喂得,可都是毒,偏偏罗雪雁还满心欢喜。”
沈妙身子一颤,险些歪倒下去。
那时候她为了帮助傅修宜说服沈信,想要讨好罗雪雁,便命人采买了药材学做了药膳,回沈府里做给罗雪雁吃。罗雪雁自来就觉得沈妙待她冷淡,忽而热情自然是高兴得很,全都一勺不剩的吃下去。原来……那些东西便被人动了手脚?
罗雪雁是不会怀疑自己女儿害人的,可沈妙也没想到早在那个时候身边人就已经有了可趁之机。她忽而觉得好冷好冷,脑子乱哄哄的难受。
从旁观者来看,她那时候有多恶毒多愚蠢,连被原谅的资格都没有。是她亲手推着自己的母亲进了黄泉路,她才是最不孝的人!
“罗雪雁强了一辈子,却折在自己女儿手中。说起来,我倒要谢谢沈妙。”常在青笑的舒畅:“将她母亲的命道拱手送给了我。从此以后,这沈家的后院便是由我说了算。罗雪雁这辈子不亏,若说她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大约就是生了沈妙吧,沈妙,的确是个害人精呢。”
远处忽而有婢子急急忙忙的跑来,影子在夏日的太阳底下拉成长长的一条,那声音也是滞缓的,带着湿漉漉的汗珠的。他们说。
“常姨娘,夫人方才咽气了。”
“夫人没了!夫人没啦!”
“轰隆”的一声惊雷,自天地之间铺开,照亮了夜色里的定京。雨声和着雷声闪电,将屋里人的哭闹声一丝不露的全部掩住。
沈妙满脸泪痕,她尖叫:“娘,娘,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该喜欢傅修宜,我再也不喜欢他了!我错了,是我错了!娘!”
床榻边上,冬日的惊雷照在她惨白的脸上,仿若厉鬼般凄厉绝望。紫袍青年站在榻边,面色复杂的盯着沈妙不断挣扎在梦魇中。
片刻后,来人终是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探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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