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天机不可泄露 三更
???君长决诧异地回头看她,然后放下茶杯,微笑问道,“什么事?”
玉空灵犹豫了一下。想着应该是直白地问出口,还是拐一下弯。抹一下角,最后她决定拍一下马屁。
于是,她轻咳一声坐了下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都说王爷从小饱读诗书,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对此,空灵很崇拜得很。”
君长决,“……”
看着君长决用怀疑的眼光看着自己的时候,玉空灵心虚地笑了一下,然后目光游移道,“我对这些诗书什么一下不怎么研究,所以,有些这方面的问题想请教你一下。”
“嫂子开始想读书了?”看着玉空灵犹犹豫豫的样子,慕容野笑眯眯地托着下巴。一脸看好戏地看着她。
而君长决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家娘子,她会害羞。”
“……”
“娘子。”君长决对着玉空灵笑容温和,“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我们是夫妻,什么问题都可以。”
玉空灵咬了咬唇。然后凑过去,神秘兮兮道,“你还记得曾经救过我们的那个白衣英雄吗?”
玉空灵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君长决的面容,有一瞬间的一僵,然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玉空灵又说道,“还记得咱们被黑衣人追杀掉下悬崖的那天吗?”
君长决又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在那天的前一个晚上,我曾经看到一个黑衣人和那个首领见面谈话,不小心暴露行踪,危在旦夕的时候,那个英雄又救了我。”
君长决面容微沉,依然是不动声色的模样,而慕容野却蹙起眉,那脸中含着一丝古怪。
玉空灵却全然没注意到,反而继续述说,“那天他救了我以后,我缠着他问他名字,他没告诉我。反而跟我打了个哑谜。王爷,你读书多,你给我猜猜,到底是什么意思。”
君长决微微点了点头。
玉空灵努力地回想那句话,这才缓缓说道,“框上尹,黄粱梦短,玉环缺……对,就是这个,你帮我解释一下。”
“框上尹,黄粱梦短,玉环缺……哈哈……”慕容野念了一遍那句话,忍不住大笑起来。
玉空灵狠狠瞪了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还有你啊,上次咱们一起被他救,你不是和他很熟稔的样子吗?你说说,他到底是谁?”
“他呀……”慕容野声音拉长,余光瞟了一眼沉默的君长决,然后笑嘻嘻道,“这个嘛,还真不能说,那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不是吗?”
玉空灵对他哼了一声,然后又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君长决,“王爷,你猜出来了吗?”
“这个……”君长决停了停,有笑道,“这可不是随便就能猜的,依我看,应该是有缘人才能猜到吧?”
“有缘人?”
“不知道就不知道,还整什么有缘人?”君长决的话,直接被慕容野给嘲笑了。
君长决回头,对他一笑,“哦?这么说你有更好的解释?不如说来听听?”
慕容野接触到他看似友好实际威胁性十足的目光时,立马缩了缩脖子,道,“对,对对,有缘人,有缘人,俗话说,这人与人之间要讲究缘分的,那位惊天地泣鬼神的英雄不肯直接告诉你,一定有他的用意,嫂子,你也别纠结了,时候到了就知道了。”
“哦?闹了半天,其实你就直接是一神棍是吧?”
慕容野,“……”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玉空灵在君长决面前就是一只听话的小猫,在自己面前就露出利牙利爪呢?
难道自己长着一张受虐的脸?
慕容野痛苦地捂着胸口,看着她离开继续去指点她的小徒弟了,于是,这才委屈地看向君长决。
君长决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又气定神闲地告诉他,“你放心,白南衣和你也差不到哪去。”
慕容野一把抓住君长决的手,痛心疾首道,“为什么她对你就这么体贴温柔?难道我比不过你?我明明比你还要真诚?”
君长决嫌弃地抽回手,道,“我是他夫君,请问你是?”
慕容野,“……”
他承认,他什么都不是!
一天的指导终于结束了,玉空灵体贴地送马青瑶出门,离开之前,马青瑶抓住玉空灵的手,神秘兮兮地问,“师傅,那位慕容公子,他是什么人啊?”
“哦,他啊。”玉空灵神色淡淡道,“就一无业游民。”
?远处的慕容野背后一凉,打了个喷嚏。?
“可是他武功好高……不是,他轻功好高啊。”
玉空灵看着马青瑶一副怀春少女的模样,皱了皱眉,道,“你想要背叛师门?”
“……”马青瑶愣了一下,“当然不是。”
她紧紧抓着玉空灵的手,一脸郑重道,“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师傅放心,徒儿一定把你当我娘一样敬重。”
玉空灵,“……不用,我还没做好当娘的准备。”
“没关系。”马青瑶依然端着严肃脸道,“做着做着就会了。”
“……”
玉空灵扶额,“这样吧,看在你如此深情告白的份上,为师明天带你去郊外,教你水上漂。”
马青瑶眼前一亮,“多谢师傅。”然后看了一眼夕阳,又说道,“师傅今日且好好休息,明日徒儿卯时必到。”
“……不要太早。”
“那辰时三刻?”
“好的。”
马青瑶抱拳,“既然如此,徒儿去也。”
看着马青瑶大步流星地离开,玉空灵再度抚了抚额,然后才回府中。
再说马青瑶离开将军府回到荣亲王府,下人告诉她蓉月在她的寝居中等候。
马青瑶想了想,觉得蓉月今天来肯定是与玉空灵有关。
说真的,她也很不明白,玉空灵人很好,不端架子,不矫情,很好说话,也很平易近人,为何蓉月就是那么讨厌她?
害她以前误以为玉空灵是个很有心计,在君哥哥面前一套,在别人面前又一套,之前她听蓉月说起玉空灵,她也讨厌得很,可是,经过交往,她知道,玉空灵为人根本不是蓉月说的那样。
马青瑶走到自己寝居的时候,刚好看到蓉月在寝居等得不耐烦的模样。
“蓉月,你怎么来了?”
听到马青瑶的声音,蓉月回头看她,然后一路小跑上来,一把握住马青瑶的手,皱着小脸,泫然欲泣,“青瑶,我昨天说的都是一时气话,你别生我气。我们不是亲如姐妹吗?你别怪我。”
马青瑶看了一眼蓉月,摇摇头道,“我没有怪你啊,我知道你是一时接受不了。”
“这就好,这就好。”蓉月拍了拍胸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然后又一脸为难道,“青瑶,我想求你一件事。”
马青瑶皱了一下秀眉,问道,“什么事情?只要我能做到的,我肯定帮你。”
蓉月欣慰一笑,伸手紧紧握着马青瑶的手,感动道,“我就知道,不管是亲姐妹还是堂姐妹,青瑶对我都是最好的,虽然我们出生只差了一个月,但是你真的很像一个好姐姐,处处包容我的任性。”
马青瑶淡淡一笑,“好了,别说这些了,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嗯。”蓉月点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马青瑶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到底什么事情?”
“我想见见君哥哥。”
“那有什么难的?”马青瑶笑了笑,“沈将军府难道还拦着你这个公主不成?”
“话虽如此,但是,君哥哥肯定不愿意见我啊。”
“所以你想怎么办?”
“我……”蓉月咬了咬唇,“你能不能带我去见他啊?你现在和他还是那么要好,他肯定不会不给你面子的,是不是?”
“蓉月,你还没死心啊!”马青瑶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君哥哥和玉空灵的感情真的很好,你为什么偏要拆散他们呢?”
“君哥哥本来就是我的,是她抢走了他,要不是,要不是……”
“蓉月。”马青瑶秀眉一皱,“他们的婚事是早就定下来的,这你也知道。而且,皇伯之前这么喜欢君哥哥,但他从来没想过要让你们联姻,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蓉月一呆,“为什么?”
马青瑶摇了摇头,“这种事情,三岁小儿都知道。自从君老王爷和老王妃薨之后,你难道不觉得皇伯又想让你们联姻了吗?是君哥哥自己和皇上再三强调非玉空灵不娶的,皇伯这才没有勉强。”
“所以说,到底是为什么?”
马青瑶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明天和玉空灵去郊外学轻功,你要来就来吧,不过我还是想劝你不要再心存幻想了。还有,回去之后,我说的这个事,不要和皇伯说,不然遭殃的可是我,还有,也许还会连累到君哥哥。”
蓉月还是有些不明白,但是马青瑶的模样可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她也就点头答应了。
蓉月离开荣亲王府,本想直接回宫的,但又转念一想去了三皇子府。
去到三皇子府的时候,三皇子正在喂鸟,看到蓉月来了,唇角溢出一丝急不可察的笑意。
他将喂食的勺子交给下人,然后招呼着蓉月坐下,蓉月咬着唇坐了下来。
马璘风轻轻笑了笑,“蓉月,你可是很少来三哥府中,这次来,怕是有什么事情要三哥帮忙吧?”
蓉月点了点头,“三哥,你昨天说,可以帮我,现在我有件事情和你商量。”
马璘风笑着点头,蓉月轻咬了唇,说道,“明天君哥哥和玉空灵会带着青瑶去郊外练轻功,我央求青瑶带我一起去,可是,我不知道去了之后能干什么。”
马璘风眉毛一挑,“哦?明天去郊外?”
蓉月点头,马璘风轻笑一声,“既然三哥答应你了,那么三哥就不会食言。明天三哥会找人去帮忙,你只要让长决对你心怀愧疚就好。”
“心怀愧疚?”
马璘风点了点头,拿起茶杯吹了吹,笑道,“明天三哥派人去攻击你们,君长决没有了武功,自然需要人保护……这么说,你明白吗?”
蓉月思考片刻,皱眉问道,“这样会不会伤到君哥哥?”
“你放心。”马璘风放下茶杯,安慰一笑,“明天不过是一出戏,一出让君长决对你心怀愧疚与感激的戏。你会受一点轻伤,你却以此来赢得君长决侧目,你再和玉空灵交好,让她对你放松警惕。玉空灵没什么心计,不会察觉到什么的。”
蓉月缓缓点头,然后一脸感激地看着马璘风,“三哥,谢谢你!”
马璘风不在意地一笑,“谢什么?都是兄妹,帮助妹妹,本来就是做哥哥的本分。”尽爪向划。
蓉月也轻松一笑,却突然想起马青瑶说的话,一脸为难道,“三哥,我有件事情,想请教你。”
马璘风眉毛一挑,放下茶杯,示意蓉月开口。
蓉月想了想,说道,“是这样的,青瑶告诉我说父皇之前很疼君哥哥,却从来没想过要和君家联姻,是不是?”
马璘风身子一怔,眸光落在蓉月的身上,含着一丝探究,最后才缓缓点了点头。
“那君叔叔和阿姨死了以后,父皇为什么又想和君家联姻?”
“蓉月。”马璘风的面容是严肃的,声音微冷,“这种话以后不要再对别人说了,免得引起麻烦。”
“为什么?”蓉月站了起来,有些激动地问道,“三哥,这到底是为什么,个中缘由究竟是什么?”
“蓉月。”马璘风闭上眼一叹,“这是政治的问题,你一个女孩子家,心中知道,但绝对不要说出来。”
蓉月上前一步,“三哥,你告诉我,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我发誓,我绝对不和第二个人说。”
马璘风站了起来,让蓉月坐回了位置,轻轻一叹,问道,“你知不知道君王妃薨之后,京城有许多无名无姓的百姓被秘密处决?”
蓉月美目睁大,一脸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马璘风声音压低,“因为有很多百姓都认为君老王爷战死其中必有蹊跷。很可能是因为……功を高を震を主。”
蓉月脸色突然一片惨白,她红唇微微颤抖,“不……不可能的,父皇他……”
“所以说,这些关乎政治。蓉月,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免得给别人带来麻烦。”
蓉月低下头,甚至因为震惊而微微颤抖,她不相信父皇会那样做,毕竟君家为安定天下付出了很多很多,天临军是君天临一手所创,天临军一出,无往而不胜,在其他国家眼中,天临军就是如‘天兵天将’一样的存在,他们骁勇善战,远近闻名,没有人敢和天临军硬碰硬。
而父皇,父皇如果真的做那种事,无疑是自断左膀右臂,父皇不会那样做的,绝对不会。
“蓉月。”马璘风轻轻唤她,蓉月咬着唇抬头,她的面容是苍白毫无血色的,但是她的眼眶却是红红的。
“三哥,是不是君哥哥也是这么认为?所以,他才会……”
“我不知道。”马璘风淡淡道,“君长决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是蓉月,如果你想保他,就继续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如果父皇知道,那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蓉月咬着唇,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三哥,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蓉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深吸一口气,艰难地挤出一抹笑容,“三哥,时间不早了,我就先离开了。”
马璘风缓缓点头,蓉月转身,抬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走出三皇子府。
看着蓉月离开之后,马璘风的面容微微沉了下来,伸手招来了人,吩咐了几句,这才在唇角露出一抹笑意。
天已经黑了下来,虽说夏天白天长,但始终还是要黑的。
京城的繁荣就算是夜晚也一样繁华,它没有了白天的燥热的喧嚣,多了几分夜的微凉。
华灯初上的夜市,灯笼中的烛火,闪着忽明忽暗的光芒。
蓉月还记得,小的时候,自己偷跑出宫来去找君长决,君长决偷偷地带她到夜市,陪她一起玩一起吃东西,而且还一起喝那种很难喝的酒。
她还记得,当时君长决明明难过地皱眉,却依然还说好喝,他说,男子汉就应该会喝酒,这样才是有血性的男人。
她从小就很喜欢君长决,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在君长决身边她很安心,好像所有不该有的烦躁情绪,都会被轻易地安稳下来。
他曾经说他要和他父亲一样只娶一个妻子,她脸红地问他,“那你娶我好不好?”
君长决当时突然哈哈大笑,他说,“女孩子家,也不知道害臊。”
君长决从来没说过不喜欢她,从来都对她和小时候一样,等她大一点,他会教她骑马射箭,还经常带她去军营玩,她一直以为他们的关系永远会这样要好得如胶似漆,可是,自从边关传来捷报又传来君王爷战死沙场的那一刻,所有一切都变了。
她还记得她想去定南王府安慰他的时候,他看她的眼睛是充血的,是陌生的,是布满杀意的,那一刻,他的眼中全然没了往日的温情,只有冰冷,只有让人心颤的冰冷。
她害怕那样的君哥哥,那样的君哥哥,让她觉得很遥远。
她回到了皇宫,忍不住哭了起来,而过了几天,便传来王妃自尽的消息,那一刻,她只有心疼君长决,因为短短时间,他从令人艳羡的小将军突然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她再去了一趟定南王府,却被告知,他因为王妃的死而大病一场,几度徘徊在生死边缘,她每每听到他生命垂危的时候,就心惊胆跳。
就这样一病,就病了三年,这三年来,她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他也从当年的英姿勃发变得孱弱不堪。
而就在那时,父皇问她愿不愿意嫁给君长决,她说,“我愿意。”
是的,她愿意,就算是君长决不再有当年的英气,就算是君长决从此之后百病缠身,她也愿意。
只是,她愿意,他不愿意,他当着自己的面对父皇说,“长决不会娶公主,家父从小就已给长决订了亲,长决此生只娶她一人。”
那一天,她大哭一场,而他却不闻不问。
蓉月轻轻擦了擦划过脸颊的泪,看了一眼不知不觉来到的地方,那是定南王府。
从小,她就喜欢往这里跑,可是,现在,这里却成了她的回忆。
蓉月找到小时候经常和君长决爬墙的那个地方,爬进了定南王府。
她一路走到了一棵桃花树下,然后蹲下,看着这平实的泥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这里埋着一坛酒,那是女儿红,是她在八岁那年埋下的,一晃眼已经五年了。
她拿起一块石头慢慢地将泥土挖开,一点点挖开,她看见了一点得酒坛的影子,而当她快速挖开的时候,她突然哭了,她哭得全身颤抖,她哭得泪如雨下。
那里早就没有那坛他们一起埋下的女儿红了,那里只有酒坛砸成的碎片,没有女儿红,没有酒坛,只有几片空坛的碎片。
他们之间,也像这坛酒一样,不知不觉成了几片再也拼不回来的酒坛碎片。
君哥哥,我们真的就再也回不去了吗?
蓉月紧紧抱着自己,泪水不断地掉落,冲刷着她的苍白的面容,她伸出手,颤巍巍地夹起一同埋葬的一张泛黄的绢布,绢布上的字是她所熟悉的,但是那字迹中透着冰冷的杀气,却是她所陌生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征战沙场神鬼无,青锋三尺尽染血,金陵一座藏荣归。
君哥哥,你是真的认为,君叔叔的死,是父皇一手策划的?可是君哥哥,君叔叔对父皇有多重要,你又岂能不知?
蓉月闭着眼睛又抽泣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的时候,那绢布上的字却已经消失无踪。
蓉月一阵惊愕,连忙反复翻找,可是,绢布再也没有那熟悉的字迹了。
蓉月缓缓起身,将绢布放在怀中——君哥哥,蓉月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了。
蓉月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出定南王府,而在定南王府的某一屋顶中,却**着一个人影。
那人面容紧绷,那人眸光凛凛,那人不再有往日的温情。
“果然当初多留一手是对的。”那人后面的人叹了一口气,“如果那块绢布就这样流传出去,恐怕……”
那人冷冷一笑,“这样就已经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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