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门槛上挤坐着两个人,行人过去,纷纷加快脚步,一个母亲带着孩子走来,孩子伸长脖子好奇地张望,母亲脸色骤变,抱着孩子飞奔而去,仿佛这里坐着两个吃人的妖怪。
巧七和唐东安浑然未觉,头碰着头看着什么,浑身沐浴阳光,脸色澄净漂亮。
唐东安不耐烦地回头看了一眼,夸张地掏出红薯片来吃,吃得嘎吱嘎吱响。
巧七抱着一本黄历,用拇指比着每个字仔仔细细地看,嫌恶地瞥他一眼,挪过身子继续翻。
唐东安撇嘴,“日子都定得妥妥当当,再看有什么用,我就不信你能看出朵花来!不对,看出几个钱来!”
巧七愤怒起身,唐东安眼明手快,跳起来就跑,巧七抓起黄历朝他砸去,正砸在秦满江头上。
秦满江满面怒容,“都给我滚!以后别来找我!”
巧七自治理亏,低头嘟哝,“你答应帮忙的。”
“你哥不让!”
秦满江还没把话说完,巧七就拍案而起,“不行!”
“你家里和你哥既然都不愿意办,就别勉强。”秦满江其实想说的是,就凭她这点本事,想办也办不了。
唐东安啃着红薯片,“就是就是,他家多穷啊,别打肿脸充胖子!
秦满江朝他一指,“你闭嘴!你也给我滚!”
唐东安悻悻然捡起黄历往外走,顺手拉上巧七。
巧七甩开他的手,“我哥才不要紧,我们不能对不起素素,素素一直想要一个热闹的婚礼!不,每个姑娘都想要一个热闹的婚礼!
一提到未来的嫂子胡素素,巧七眼睛更加明亮。她和胡素素从小一块长大,亲如姐妹,要不是汪嘉先和汪淑余闹翻,胡素素早就嫁进莲湖小院,她们还不知有多少的幸福时光。
“就是就是!”唐东安还在帮腔。
两人同时呸唐东安,“你闭嘴!”
唐东安瞪着两人,“我哪说错了,哪个小伙不想热热闹闹娶亲,哪个姑娘不想风风光光嫁人。”
秦满江用看活宝的眼神斜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巧七,“她跟你说的?”
“这还用得着说嘛!她这些年攒的嫁妆十个箱子都不止!”有汪嘉先严加看管,十个箱子肯定没有,不过胡素素如何精雕细琢绣嫁衣,她还是亲眼见过。
秦满江皱眉,“这倒也是,素素本来就心思重,看到婚礼这么简单,可别胡思乱想才好。”
“
就是就是!”
秦满江瞪她一眼,跟活宝呆久了,她身上的傻气越来越厉害,以江习庄和汪淑余的本事,怎么会养出这么个女儿。
唐东安幸灾乐祸地笑,把红薯片嚼得嘎吱响。
巧七态度软下来,“秦五哥,你想想办法吧。”
“我能有什么办法,以前都靠三哥在衡阳城里做生意撑着这个家,现在鬼子的飞机丢炸弹……你难道没听你姐说过?”秦满江看向唐东安,秦家三哥娶了唐家大姐,两人还是亲家。
唐东安摇头,大姐虽然跟他一个妈,对后妈的孩子唐江安比对他还好,他为了报复把两个外甥揍了一顿,大姐早就当没他这个兄弟了。
“跟他说了不是白说,怂包!”自从知道他干了什么坏事,巧七就开始叫他怂包,只会欺负小孩子的怂包。
唐东安愣了愣,差点跳起来,“巧七,你没良心,你以前吃遍整条街的钱都是谁出的!”
巧七略有尴尬之色,眼珠一转,又理直气壮,“我又不是不还你!你别看我现在这么穷,等我以后嫁人就有钱了! ”
“你还真有出息!”秦满江直翻白眼。
唐东安又跟她杠上了,“就凭巧庄书院那个无底洞,你嫁得出去才有鬼!”
巧七脸色变了,秦满江连忙挡在她面前,“唐三,你怎么说话呢!”
唐东安嘟哝,“就是无底洞,习庄叔和我汪妈妈家那么多钱和田地都填进去了,闹得亲戚全都反目成仇还不算,到头来自己儿子的婚事都办不了。”
巧七转身就走,“我总有办法的,你等着。”
秦满江抓住巧七,“你想干嘛!”
“我总不会去偷去抢!我要去做工!”
唐东安哈哈大笑,“秦五,你就让她去!看她这细胳膊细腿,哪个没长眼的要她!”
巧七甩开秦满江,气冲冲走了 。
“你还不快去追。”秦满江回头看了看,生怕秦三泰从哪个角落钻出来逮他回去。
“追什么啊,让她去江家和汪家那些富贵亲戚手里弄点钱不也挺好,省得便宜江广袖这个假孙子!”
秦满江笑着点头。
唐东安眼睛一亮,鬼鬼祟祟凑到他耳边,“搞了半天,原来你也瞧他不顺眼……”
秦满江打断他,“关你什么事!”
“不关你的事,你就等着看好戏吧!”唐东安得意地笑,扭头就跑。
秦满江暗
道不妙,紧追两步,“他家马上要办喜事,你别乱来!”
唐东安干什么都慢吞吞的,就是跑路逃命最快,秦满江才追到街头,他已经没影了,刚要选择哪条路去追,莫名觉得后脑勺一阵森冷之气袭来,回头一看,果不其然就是秦三泰一张冷脸,顿时脸色一沉,气呼呼往回走。
秦三泰很没眼色地凑上来,“五少爷,老爷子说过……”
秦满江怒喝,“老爷子天天都说话,你每句都要搬到我面前啰嗦一遍吗!”
“不敢不敢!”
“不敢就少废话!”
秦满江话音未落,秦三泰退后一步,秦炳蔚站在秦三泰身后,冷冷道:“你不想听他啰嗦,那我亲自来啰嗦一遍吧。”
秦满江心头一慌,“爷爷……”
秦炳蔚转身就走,留下袅袅余音,“办完婚事,送我上南岳住一阵子,不能继续跟他们鬼混下去了……”
江家瑞丰米店的天井有一个大水缸,水缸里睡莲亭亭玉立,水面澄澈如镜,一点尘灰都无。旁边摆着几盆花草,也是一盆比一盆精神,一棵比一棵漂亮,把整个小院妆点得生机盎然。
走廊摆着一把竹椅子,椅子旁边放着一个茶杯,茶水已经冷了,还没喝,茶显然是新茶,茶水色泽清亮,香气浓郁。
阳光透入天井,晒在中间装满稻谷的两个箩筐上,箩筐中间架着扁担。
从竹帘子看过去,隐约可见小伙计在招待一个妇人,“去年的早稻就剩这么点,您要就一兜子全拿走,我们给您算便宜点……”
两人说话间,江广袖顶着烈日走进来,汗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也不管,忙不迭招呼客人,交代小伙计,“小陈,米记得给刘奶奶送到家,不要累着她老人家。再送一兜子炸红薯片和炒花生,给孩子们吃着玩。”
妇人连连道谢而去,一只手从箩筐后伸出来,抓了一把稻谷缩回去。
江广袖掀开帘子走进,瞥了一眼茶杯,眸中掠过一丝失望之色,走到天井中间一担装满米的箩筐旁蹲下,抓起一把米仔细看了看,抓了几粒细细品尝。
早稻米哪怕是新米,也还是缺点味道,上不了台面,不过,孤山来来往往的军队这么多,不怕没销路。军队向来吃的都是猪食,马马虎虎就好,掺沙子他不敢,掺陈米倒是无所谓。
他正在转着各种心思,没留神一张大大的笑脸从箩筐中间出现,扑哧笑出声来,“你呀,每次都是神出鬼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