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素素也不着急,淡淡道:“是的,中央航校的推荐信,你看出什么名堂了吗?”
唐东安看了看落款,大惊失色,“秦妙庄,秦家大姐,她不是已经死在淞沪了!”
胡素素点头,“有人想利用月明急于从军的心理,让他离开孤山。”
唐东安恍然大悟,颓然点头,“但他还是没舍得离开,于是招来杀身之祸。”
两人面面相觑,唐东安眼睁睁看到她目光中的温柔一点点褪去,变成决然和冷漠,暗暗心惊,“素素,凶手还没有找到,你不要轻举妄动。”
胡素素斜眼看着他,“你还想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唐东安顾左右而言他,“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
胡素素将推荐信珍而重之折起来,冷冷道:“对我来说,现在已经太晚了。”
看她真的要走,唐东安猛地抓住她的手臂,“一起!我跟你一起!”
胡素素嫣然一笑,“唐三,你放心,月明在地下会保佑我们的。”
复仇的火点燃,哪有这么快熄灭。
这是用生命燃点的火焰,不死不休。
唐东安到底太嫩,刚刚开了个头就被人盯上,赵理的眼线,汪嘉先的眼线,唐平南和江老夫人的眼线……最要命的是一封告密信准确地送到了金田荣的案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唐东安并不知道自己脑袋不保,走进责己斋之前已经想好了无数种对策,所以并不怕他。
汪嘉先还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在书桌后正襟危坐,唐东安索性连礼节也不顾了,往旁边的椅子上慵懒一坐,冷笑,“我叫您女
儿一声妈妈,也得叫您一声外公,外公,您叫我来有何贵干?”
汪嘉先眉头紧皱,到底还是把怒火压抑下来,提笔开始写字。
唐江安不耐烦了,拍了拍椅子把手,“外公,有话快说吧,我忙着呢。”
汪嘉先头也不抬,“忙着去送死吗?”
唐东安愣住了,“你想干什么!”
汪嘉先边写边念,“余从教多年,身无长物,惟有责己斋一栋,怜外甥女江月弯母亲过世,无依无靠,责己斋交由她处置,其舅父争光、表哥柏松不得争抢。”
唐东安张口结舌,不知不觉坐直了身体。
汪嘉先盖上自己的印章,将遗书郑重收好装入信封,和和气气道:“外孙,你把这个交给秦木森。”
唐东安微微一愣,毕竟是有备而来,冷笑,“这算是引蛇出洞的意思吗?”
汪嘉先摇头,“你的罪,我已经扛下了。我知道你们个个都恨我,我成全你们一回。”
唐东安心头大惊,面上反而更加镇定,哈哈大笑,“笑话!我有什么罪!孤山现在是我爸爸说了算!谁敢来找我们麻烦!”
最后带着颤抖的尾音出卖了他的情绪,唐东安索性梗着脖子瞪着他,
汪嘉先摇头,“你父亲已经为你操碎了心,我奉劝一句,你以后不管做什么都好,不要再连累他。”
唐东安心惊肉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迅速将信塞进口袋里,强自镇定,“谢谢外公教诲,那我就不陪您老人家了。”
汪嘉先瞥见他的表情,捻捻白须,狡黠一笑,“你做的这件事可大可小,在以前的警察局,这是
小事,而在日寇治下,那就是大事。而我汪嘉先是留日的学生,我去顶罪,还有一线生机,你去了,只有死路一条。你死了不要紧,你们辛辛苦苦建立的根基就将功亏一篑,那么倒霉的就是秦木森和他们治下的老百姓。”
不知不觉,唐江安面色已不再镇定,汗出如浆。
汪嘉先一口气说完,含笑看着他,“你说,该不该我去?”
唐东安满头大汗,压低声音,“日本鬼子不是善茬……”
汪嘉先挥手打断他,淡淡一笑,“秦炳蔚能死,汪淑余能死,看来赴死倒是一件人人向往的美事,汪嘉先的命不比他们金贵,我也死得,也想去试一试。国家受难至今,百姓流离失所,大丈夫就该同秦炳蔚一样,死国死乡,激励子侄。”
唐东安咬牙,将满肚子话硬生生憋回去。
汪嘉先慢慢转身,看着责己斋窗外的一片竹林,眸中笑意隐隐,“我苟活至今,做亡国之奴,日日战战兢兢,愧对乡亲父老,愧对秦大哥,但愿九泉之下,秦大哥不要嘲笑我。”
“外公……”这一声带着呜咽的呼唤出自肺腑,唐东安忍了又忍,把已经溜到嘴边的拦阻咽下来,换了三个字,“您放心。”
汪嘉先苦笑,口气愈发温和,“年轻人,将来建设家园的重任,你们应该多承担一些。我们老了,这种一劳永逸的清福,我们去享就行了,这个国家的未来由你们决定,你们强,国家就会强。”
唐东安扑通跪下来。
汪嘉先一把扶住他,“孩子,赶紧从后门竹林走,鬼子已经在门外。”
话音未落,敲门声轰然响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