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叹了一口气,小嘴噘得老高,她似乎也显得很无奈。然而再无奈又有何用?虽然现在不是封建社会,不再流行包办爱情包办婚姻,但是她不可能跟自己的母亲翻脸吧?我能体会到沈梦心中的感受,也能感觉到她发自肺腑的伤感。“唉,我妈怎么这样啊!”沈梦哀叹了一声。
我问:“沈梦,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沈梦说:“还能怎么办,只能跟老妈打持久战了。”
我疑惑地说:“你不会真被你妈给潜移默化了吧?”
沈梦回我:“化不了。我会坚持到底,因为我根本不喜欢齐处长。齐处长那人脸皮也太厚了,竟然隔三岔五地去忽悠我妈,我妈现在已经把他当成是我们沈家最合适的女婿了。”
我问:“沈局长知道这事儿不?”
沈梦答:“当然知道。”
我近乎幼稚地道:“你去动员你爸,跟齐处长施加点儿压力,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沈梦苦笑道:“问题是我们家我妈说了算。再说了,我爸其实对齐处长也挺有好感的。去年的时候,我爸就曾经想把我介绍给齐处长……幸亏我爸对你的印象也挺好的,所以他才对这件事情保持了中立的态度。但是实际上,他更希望我和齐处长在一起。”
沈梦一副平淡的表情之中,蕴含着无尽的酸楚与无奈。而我却彻底呆住了,看来事情远远要比我想象的严重。这就是现实,一切都已经完全超乎了我和沈梦的想象。本来以为沈家人会支持我们,但是没想到,他们意想之中的沈家女婿,竟然是齐处长!这也不奇怪,毕竟,齐处长各方面条件都要比我强很多。我曾经无数次拿自己跟齐处长做对比,每对比一次,心里的自卑感就会加深一次:论外表,齐处长比我英俊比我高大;论职务,齐处长是正师职大校,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上尉秘书;论学识,齐处长是国防大学的高材生,博士学历,学富五车……虽然说沈梦喜欢的人是我,但是也经不住沈家人如此三番的撮合,如果沈家人始终执意要让沈梦跟齐处长发展发展,那沈梦又当如何?我又当如何?
正当我沉浸在这种伤感中时,沈梦突然凑了过来,将手搭在我的脖子上,深情地注视着我,轻轻道:“赵龙,你放心,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这句话令人酸楚,更让人幸福。我轻拥沈梦入怀,感受着她身上那熟悉的清香。此时我们已经将彼此的心灵融合在了一起。也许爱情就是这样,它不会一帆风顺。但我对自己说:我是男人,我要捍卫这份爱情。
正在我思绪万千的时候,沈梦突然推开我,略显急促地说:“对了赵龙,别忘了正事儿,今天要陪首长去山西视察。”
我一拍脑门,所有的伤感和遐想顿时被收了回去,迅速恢复到了“工作状态”。我走出卧室,看到各个部门已经开始了准备。开道警车就绪,车辆也都整装待发。走出了大院,外面的加岗警卫也已经就位。十分钟后,几位陪同的领导也陆续乘车而至。
上午十点钟,按照事先的安排,车队径直赶往机场,转乘专机奔赴大同。在飞机上,C首长组织一行人召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主旨是要达到共识,引起重视,坚决发扬和保持员的先进性,坚决抵制收受地方官员贿赂的行为,避免被花言巧语所蒙蔽,深刻挖掘煤矿安全事件的根源,同时策划方案,力争出台相应政策,加大对煤矿产业的监管力度和督促当地政府加强安全意识。
专机到达大同机场的时候,正好是中午十二点。当地政府的主要领导前往机场迎接,并提出为C首长接风,但是被拒绝了。C首长表示要去政府食堂,与工作人员一起进餐。在省领导的陪伴下,我们赶到了政府餐厅。现在正是就餐的时候,省政工作人员都正在享用午餐。见到C首长和其他领导的到来,大家齐刷刷地站了起来,热情鼓掌。很明显,这些都是省领导们早就演练过的场景。
C首长对旁边的省领导们说:“让他们坐下继续吃饭吧。”
其中一位省领导这才颇具领导风范地一挥手,响亮地说:“大家继续吃。”这样大家才陆续地坐下,继续吃饭。这时候已经有工作人员为我们准备好了午餐,十几个盛满丰盛菜肴的餐盘被整齐地放在一个空余的矩形餐桌上。
C首长率先拿起一个餐盘,突然转过了身子,扫视一圈。我们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首长是想深入群众,跟工作人员坐到一个桌子上吃。沈梦快步跟过去,要帮首长拿餐盘,但是首长一挥手,示意不用。
C首长径直坐在了16号桌上,与16号桌的几位工作人员们一起吃了起来。这几位工作人员非常紧张,立刻拱直了身子,吃饭的姿势瞬间变得相当文雅。C首长当然感到了这一变化,开始与他们聊了几句家常,现场的气氛渐渐缓和了很多。
其他几位领导也纷纷效仿C首长,每人拿了一个餐盘,各自找了一个桌子就座,与正在就餐中的工作人员们打成一片。
吃过饭之后,省领导想安排C首长在省宾馆休息休息,但是C首长却提出立刻赶往基西(化名)煤矿。
基西煤矿算得上是当地最大的煤矿基地之一,煤矿老总与几位省领导一起,陪同几位领导人共同参观了煤矿的设备设施,以及办公场所。最后C首长提出要下煤矿亲自勘察一下。这可把现场的省领导和煤矿老总紧张坏了,都劝说C首长不要下井。但是C首长很坚持,他们也只好同意,安排工作人员找来安全帽,给诸位领导人戴上。一行人在煤矿老总的陪同下,一起下矿井视察了实际工作情况,并亲切地慰问了一线的煤矿工人们。
随后,C首长又在省领导和煤矿集团老总的陪同下,一起视察了位于大同和大同附近的几家重点煤矿,而且每次都是下井慰问,现场视察。
下午三点半左右,C首长又突然提出到黑区煤矿走一圈儿。黑区煤矿在煤矿界内只能算是中型企业,但是这家煤矿公司知名度却很高,而且据说在安全设施方面做得最好。C首长正是抱着一种让其他煤矿负责人取经的想法,带领一行人一齐参观了黑区煤矿。
换好工作服,穿上雨鞋,提着矿灯,黑区煤矿总经理于东兴前头带路,我们一行人下了矿井。C首长走在最前面,在相对有些漆黑的矿道中缓缓而行。于总一边走一边介绍情况。C首长为了听得更清楚,紧跟在于东兴身后,这让我们几个警卫人员感到身上的担子重了很多。因为我们的警卫工作要求滴水不漏,严防任何人距离警卫目标太近。
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由于里面较为黑暗,再加上地势不平,C首长不小心被一块不明物体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事发突然,当我和沈梦等警卫人员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于东兴离C首长最近,于是他赶紧俯下身子就要去扶C首长。我见势不妙,迅速上前一个垫步,飞起一脚,将于东兴一脚踹飞了出去。现场一片震惊。我顺势将C首长扶起来,C首长眉头一皱,倒也没说话。沈梦比较懂得配合,赶快上前扶起了被我踹飞的于东兴,轻声跟他解释着什么。
其实这个时候心理上最为复杂的人,是我。谁会闲着没事儿平白无故地欺负别人?如果从普通人的角度来看,于东兴好心好意去扶首长,这是理所应当的事,而我竟然狠狠地将他踹飞。我的这种行为,肯定会被现场的无数人所唾骂,但是懂行的人可能会知道,这实在是无奈之举。我们高层警卫工作的特殊性,要求我在这种情况下必须这样做,没有反应的余地和时间。警卫工作的原则里有这么一条:严防陌生人或者非内部人员靠近、接触警卫目标。如果发生此类情况,必须及时予以制止,甚至可以使用非常手段。
很多人可能还是不理解,甚至会提出质疑:难道不能让中央首长接近或者接触老百姓了吗?当然不是。像这些情况的处理,还是要分场合的。比如说首长视察学校,主动跟学校师生握手,这种情况属于正常情况,警卫人员只需提高警惕即可。但是于东兴这种情况不同,虽然他是出于好心,要扶首长一把,但是为防万一,我必须严格控制他以任何方式接触到C首长。这是警卫工作的需要,我没有别的选择。
举个实例:1998年2月,M国主席金乔夫(化名)去本国一个小镇上视察的时候,与某企业一个负责人进行了亲切交谈。可能是M国的传统风俗或者习惯与别国不一样,这位企业负责人竟然亲自为金主席倒了一杯饮料。在倒饮料的时候意外突然发生,这位负责人竟然故意将一杯热饮料全部倒在了金乔夫的脸上,全场一片哗然。虽然这位肇事者最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是所造成的恶劣影响,却是永远无法消除的。
这个道理其实跟我踹于东兴是一样的。虽然说像M国那位负责人一样具有险恶用心的人并不多,但是警卫工作讲究的就是万无一失。在某种程度上,宁可错伤好人,也绝对不能威胁到警卫目标的绝对安全。这就是原则。
当沈梦跟这位于东兴解释清楚之后,他倒是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鲁莽,挠着后脑勺笑了笑。就这样,一个小插曲,很快便过去。
一脚踢飞于东兴之后,我其实也悄悄观察他的表情变化,确认他的情绪已经缓和之后,我才稍微宽慰了一些。然后我们乘坐井下专用车,通过7公里长的巷道,来到460多米深的矿井采掘区。C首长走到矿工们中间,一一地与他们握手,并表示慰问。这些煤矿工人们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在液压立柱撑起的作业面,一位工人正在操作采煤机采煤。隆隆机器声里,采掘的煤炭通过传送带运到井外。C首长站在采煤机旁,仔细地观察了采煤的整个过程,并不时询问煤矿安全生产的情况。
不知不觉间,C首长与诸位领导同志们,竟然在矿井下待了足足有两个小时。临近下午六点钟,在矿井里工作的工人们要吃晚饭了。在巷道里,C首长以及其他领导同志们坐在枕木上,与工人们一起用餐。他一边吃饭,一边询问工人们的生产生活情况。C首长对大家说:“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产煤国,应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矿井、最先进的技术和设备和最优秀的产业工人。在应对国际金融危机时,一定要把煤炭生产搞好。必须正确处理保增长与安全生产的关系,任何时候安全生产都是第一位的,在安全生产中实现经济平稳较快增长。同时,要下决心引进新技术,大力推进清洁生产,让煤炭质量和效益走在世界的前列。”
吃过便餐后,C首长才与矿工们依依惜别。随即,C首长组织政府官员以及相关企业负责人,召开重要会议,尤其是号召广大干部始终要将安全生产放在工作的首位,将安全工作贯穿到全部的生产流程中去。
当天晚上,C首长一行人下榻于煤矿疗养院天池温泉山庄。考虑到首长奔波了一天,工作十分辛苦和忙碌,沈梦就过去建议C首长泡一泡温泉,C首长欣然同意,并饶有兴致地泡了三十多分钟。他高兴地对工作人员说:“泡温泉的确能消除疲劳,好!不错,真的不错。”
第二天出门前,C首长突然对我昨天的事情进行了含沙射影的批评。C首长对我道:“小赵啊,昨天你出手确实有点儿重了。今天抽个时间去跟那个于总道个歉。”
我解释:“首长,其实我当时也是为了您的安全考虑。这种情况下,咱们不得不防。”
C首长说:“我理解你们工作的难处,所以昨天没批评你。但是我总觉得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激了?”
我说:“是有些过激。但是作为您的警卫员,我必须想尽一切办法,确保您的绝对安全。”
C首长微微地点了点头说:“这样吧,等回北京后,你让你们沈局长过来找我一下,有些事情咱们不能过激。”
我低声说:“好的,首长。”
既然首长发了话,我再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我找到了于东兴,向他道歉,并作了简单的解释,他倒是挺明白我们工作的要求,表示谅解。
两天内,C首长一行人又对山西的工业基地、重要企业进行了视察,在一次会议之后,我们踏上了返京的路程。返回C首长处,一切安顿下来之后,我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C首长也回房休息了,黄参谋在警卫值班室值班。我和沈梦则分别泡了个热水澡,然后她钻到我的卧室里聊天。
我拿毛巾帮沈梦擦拭着湿头发,沈梦乐不可支地享受着,瀑布般的秀发播撒着一股特殊的清香。
沈梦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赵龙,咱们的电动车呢?刚才我去楼后停车场看了看,好像不见了!”
我笑着回答:“我借出去了,借给孙大爷了。”
沈梦不解地问:“借给他干什么?”
我告诉沈梦:“上次我从你家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孙大爷,我看他一大把年纪了,骑着那辆破自行车挺艰难的,所以就把电动车跟他换了换,让他骑咱的车回去了。”
沈梦皱紧了眉头瞪着我,埋怨着:“那可是本姑娘花钱买的车,你怎么能自作主张充好人呢?”
我道:“咱俩谁跟谁啊,再说了,这是做好事。”
沈梦兴师问罪拿手拧了拧我的耳朵,噘着嘴巴道:“以后你干什么必须得经过本姑娘批准,严禁自作主张。”
我捏了一下鼻子,大气凛然地道:“我没得气管炎,什么事儿还都得听你的?”
沈梦加大了力度,拧我的耳朵挺疼。沈梦不讲理说:“必须得听,车是我买的,我出的钱。你呀,是个吝啬鬼,明明带了钱故意不花。哼,鄙视!”
我倒是吃了一惊,追问:“你怎么知道我带了钱?”
沈梦得意地说:“本姑娘神机妙算,赛过诸葛孔明。”
我故意转移话题说:“行了,我去把自行车要回来,你在家等我。”
我站起身,准备走,但是沈梦却一把将我拉下,埋怨说:“赵龙你怎么这样啊?借人家孙大爷骑两天怎么了,人家多不容易啊……哼,一点儿同情心也没有!”
我狂晕,肺都要被气炸了。我愤愤地说:“沈梦,刚才反对我借车给孙大爷的人是你,现在骂我去取出车的人,还是你。你究竟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