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看向张鲸,朱翊钧开口问道:“这是是真有其事,还是你们东厂查证之后的事情?”
张鲸见朱翊钧盯着自己,瞬间就觉得有些尴尬,他一个太监说这个,还被皇帝盯着,张鲸自然心中忐忑,咽了一口口水,张鲸说道:“吴兑和三娘子私交甚好是有事实的。”
“三娘子能够随便出入吴兑的军营,这也是却有其事的。”
“只不过两个人是不是有男女关系,这个东厂没能探查到。”
朱翊钧点了点头,随后就笑了,吴兑和三娘子或许有些惺惺相惜,但是说有私情,朱翊钧觉得值得怀疑。后世两个国家关系好的时候,各自的首脑也都说和对方是好朋友。
可是真到了翻脸的时候,还是翻的一点都不客气。
摆了摆手,朱翊钧笑着说道:“行了,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就不用说了,男女私情的事情朕不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要朕操心?只要吴兑不误事就行了。”
朱翊钧就是告诉张鲸,这种破事别拿来说,朕不看重。不过你们对吴兑的监控别停,如果他真的出差错了,那你在来说事。
“是,皇爷!”张鲸答应了一声,恭敬地说道。
忙完了廷推的事情,朝廷暂时就没什么大事情了,不过朱翊钧却有事情要忙,他准备把整训京营提上日程了。虽然想依靠京营刚正面不太现实,可是也不能放在那里摆烂不是。
裁汰老弱,清空吃空饷的,冒名顶替的,严肃军纪,这些也都是要做的。
至于将来能不能打,朱翊钧准备拉出去打打看,打散了就以老兵为根基重建,反正已经是狗肉上不了席面了,那就别往上端了。比起就地解散,这个方法简单的多。
如果真的解散裁汰,那会引起很大的动**,朱翊钧不想那么做。
大明朝以后有的是打仗的机会,还怕没机会磨炼他们?
这几天京城冷的有点厉害,天空中一直有云彩积压着,这一天早上终于有雪花飘下来了,而且还不小,看样子还要下几天。几位内阁大学士刚到内阁,宫里面的太监就来传旨了,皇上召集几位内阁大学士内阁议事。
四位内阁大学士以吕调阳为首一起来到了乾清宫的暖阁,一进来四个人就看到了坐在龙椅上的朱翊钧。
见四个人要行礼,朱翊钧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这么大雪天,天寒地冻的,免礼吧!诸位爱卿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没事就去太医院走走。”
“扁鹊在蔡桓公可是有旧事的,朕还有依靠几位爱卿,可是要保重身体啊!”
四个人听了这话,连忙躬身说道:“臣等谢皇上!”
气氛也为之一松,见到朱翊钧的态度四个人就知道皇上这一次找自己四个人来,肯定不是申斥之类的事情。现在他们四个就担心什么事情刺激到这位年轻的皇帝,大家都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自然知道年轻人血气方刚,容易冲动。
如果张居正不在的这段日子,大家闹得不愉快,那就麻烦了。
朱翊钧目光扫过四个人,笑着说道:“朕准备整训一下京营,不知道几位爱卿以为如何啊?”
几个人都是一愣,这怎么想着整训京营了?一点征兆都没有啊!吕调阳不禁将目光看向了朱翊钧身后低眉顺眼的张鲸,难道是这些太监搞的鬼?
皇上不可能突然生出这样的想法,这肯定是有人说了什么啊!
朱翊钧见他们看向张鲸,微微一笑着说道:“朕听说京营吃空饷的人不少,还有冒领的,朕想着查一查,整训一下,毕竟是京营,太不像样子也不合适啊!”
事出突然,四个人一时之间都有些蒙,便都坐在那里沉吟了起来。
朱翊钧看着四个人也不催促,他知道大明官僚体系要命的地方,或许大明没有权倾朝野的朝臣,可是这种官僚体系要命的地方比权臣更可怕。
有权臣你铲除了就好,可是这种官僚士人体系却不是铲除就能行的。
关键是你没办法铲除,天下的读书人和官员全都是这些人,你要用他们,铲除了你用什么?他们做的事情就是制定规则,这个权力可比表面上的权力要命的多。
朝廷上下从六部九卿到地方督抚知县,这些人都是屈从于他们建立的规则的。
一旦皇上想要打破这个规则,那就难了,关键不在于你摧毁它,而在于你要用这个体系却削弱他们的利益。后世的人都知道,只有制定规则的人才真正说的算。
皇上可以吗?反正朱翊钧不觉得自己现在有这个能耐。
不说别的,单单是收税一项,如果自己突兀的废除士人免税的待遇,你看看乱不乱。
张居正只是清偿土地,追缴欠税,这并没有触及到士人的核心利益,如果你要废除士人的免税制度,你试试看。而且废除就要先从各地的藩王宗亲和勋贵开始,基本上就是和天下为敌了。
清偿土地,追缴欠款,这些都是他们规则范围以内的事情。可是废除免税制,那就是颠覆和从新制定规则了。
免税制度这个规则是朱元璋给士人的福利待遇,可是这么多年被士人集团玩的早就不是朱元璋的初衷了。大家都默认和只要是士人就不交税的规则,并且也自己维护了起来。
派出魏忠贤去勒索,那个他们也不太在乎,毕竟行贿受贿本就是官场的潜规则。在加上这个是给个人的,无非就是一些钱财的事情,算不上触动规则。
可是万历皇帝派去各地收矿税的太监呢?还不是被人给打死了,还是地方官和官绅勾结干的。
万历皇帝能如何?虽然等同于造反了,可是你能怎么样?派大军去剿灭?别开玩笑了。这还只是收矿税,没收农田税,你玩个摊丁入亩试一试。
大清的雍正能玩的动摊丁入亩,一来是人家建国时间短,有一批忠心的士卒,也有满臣办事。
二来是因为康熙皇帝从鳌拜到三藩收拾了一个遍,加上打天下的时候就杀了一大波士绅。不用这些士绅也有满臣,朱翊钧会有什么?什么都没有。
命令出了紫禁城,下面的人给不给你办都两说着,拿回制定规则的权力,你才有资格玩游戏。
皇帝制定制度就是规则,可是这个规则能不能推行的下去,下面的人遵不遵守,怎么遵守,这个才是关键。现在是你想把矿税和茶税拿过来,下面的人就反弹了。
杀了你收税的人,看看谁还去收,谁还敢去收。
朱翊钧可不相信地方官员不知情,也不相信地方官员管不了,所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令尹,可是他们不但不管,而且还选择同流合污,最差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就是规则的可怕了,万历皇帝可以处罚这些地方官,也可以杀了他们,可是结果并不会太好。
一方面朝廷上下的官员都会反对,二来很容易激起民变。
现在的百姓可不知道你收税是为他们好,为什么民间投现成风,因为投现之后就不用交国税了,只需要缴纳比国税更加低廉的地租就可以了。
地租甚至比国税要低一半,百姓自然知道要怎么选。
可是一旦到了天灾之年,地主可不会给你发放赈灾粮,顶多免了你的地租就算了吧。甚至黑了心的还会逼着以卖土地,卖儿卖女,这个时候就想起朝廷来了。
赈灾粮救济全都要,可是没税,朝廷没钱。
于是就有了流民,吃不上饭的时候就该有人喊“朝廷不给我们活路了!”,然后就拎着刀找自己这个皇帝拼命来了。
这个疙瘩你要是不解开,那你就永远不用想着收税。
为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说法会得到所有人的认同?不是多么尊重知识,而是读书能够改变命运。一旦考上科举,不说进士,单单是举人,那就是了不得的你事情。
举人的田地基本上都不用交税了,即便他是穷光蛋,也会一夜之间变得良田千倾。
每年靠着收地租,他就能高宅大院,起居八座。
皇上想要废除免税制度,那就是再挖这条根,官员们会同意?他们可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即便是兴起工商业,把资本从土地上转移出来,可是大明的商税,呵呵,还不如农税。
朝廷一样说不上来税,除了造就一大批富家豪族,什么用也没有,根本就是赋税制度。
想要挑战规则,首先你就要熟悉规则,朱翊钧现在就在进行这种尝试。他想通过这一次的接触,摸一摸大明官员的处事风格,眼前这四位就是朱翊钧要观察的对象了。
这四个人是大明官场的内阁大学士,是士人的顶尖人物,朱翊钧想摸一摸他们的脉,这一次的三大营就是一个切入点。
这一次朱翊钧要的官是提督,不是总督,而是提督,朱翊钧要在三大营上面设置一个提督的职位。如果能成,那就成,如果不成,那就算是一次试探。
如果这一次不成,朱翊钧以后也会做,这是他第一次尝试挑战现行的规则,虽然这个规则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