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来的六名侍女。恐怕不全是你的侍女吧……等到了丹徒,让她们大部回去报信,你挑几个可信的留下,我让工匠们立刻给你开工……扣子可以雕成各种图案,飞禽走兽、豺狼虎豹的,只要你给出样子,车床一动,分分钟的事情。刺绣么,可能麻烦点,要不听换线。不过,我舱内各色毛布、彩线俱备。你要什么尽管开口。”
好人做到底,高翼打算彻底帮司马燕容解决生计问题。
“你这么帮我……”司马燕容犹豫片刻,忽然狡诘地一眨眼,问:“我可没打算以身相许啊!”
“太迟了”,高翼调笑说:“你已经在我船上了,不答应,我会让你下船?”
司马燕容半羞半嗔,薄怒道:“蛮胡,信不信我跳水而去。”
“我会把你捞上来的……别忘了,我的士兵连蛟龙都可以盛到我的盘子里”,高翼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我不会把你也盛到盘子里。嗯,我的人正在建康设立商社,需要一个沟通宫内,行走宦门的……形象代表,对,是形象代言人,我已经看中你了,嗨嗨嗨嗨,你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司马燕容听到这儿,微微一愣,略带不满地说:“狂徒,你说话总这样令人耳热心跳嘛,我原以为……”
说到这里,司马燕容也似乎为自己的大胆吓住了,她嘎然而止。
“你以为我看中你是另一种含义……现在你很失望,是不是?”高翼微笑地看着司马燕容。
经过刚才那番哭诉,无形中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此刻,舱中漂浮着一层暧昧的气氛,而司马燕容对这种气氛似乎很享受。
她平生难得一次敞开心怀,没想到竟是与一个‘胡人’毫无拘束地谈笑。每每想到此处,她禁不住对自己的交友能力缺乏信心。
茫茫人世,千万晋人,她竟找不到一个谈心之人。相反,在辽东荒僻的海角边,有个总色迷迷看人的胡族小王,竟和自己言笑无忌,并让自己难得放松心怀,渡过了一个心情极度轻快的下午。
他是怎样的一个人,蕞尔小臣,邈彼荒域?
哦,他轻生死重感情,坚强又执著。
他有着过人的才干实力,却似乎没有与之相称的野心,似乎很满意现在的地位,随遇而安,就像那春天里柔和的微风,冬天雪地中暖暖的阳光般温柔舒服。和他在一起,自己有种安心感,感觉自在舒服,没有丝毫束缚和不安。
此刻,正与自己交谈的就是这样一个男子呀!
“你瞧,我愿每月支付100银币,并为你提供车马,三山的商品还让你优先试用,只要你不断向宫里推荐我们的货物,啊,有些方面我们无法打点到,你出面帮我们解决,年终我再给你一笔红利,如此以来,你可以不必那么辛苦了?怎么样?”
司马燕容全靠掌握丰富的商业信息,才游走于宫廷官宦门阀。三山商队在建康采购货物时,亮出了它们的银币,让这种货币正式登场。汉初时,曾短暂地出现过银铸货币,被称为“白金钱”。三山的银币以其铸造精美,花纹繁复,在秦淮河上大受追捧。司马燕容得到的最新消息称,由于汉国商人抛售的银币不多,这些银币已从汉国商人认账的一对一百的兑换率,自动上涨到每枚银币兑换一千枚沈郎小钱,成了“一贯文钱”的标志。
高翼肯每月付她100银币,本来相当于每月10贯钱,这已经相当于一个郡守的薪酬了。这时代,县令的薪酬才有五斗米,才有陶渊明不愿为五斗米折腰的传说。但如果是50斗米,估计陶渊明会抢着干了。
陶渊明会怎么样,暂且不说,但司马燕容已为这笔薪酬而动容。
月入百贯,一年相当于1200贯,不仅能够养家糊口、照顾幼弟,而且能为幼弟娶妻生子——连娶好几个。还能重振家业,让谢安……
“我答应你……你说,还给我提供车马?”
“对!你好歹也算是三山雇员了,怎么还能坐牛车呢?牛车,那效率多低,只好要配一辆四轮轻便马车,还要配几匹马,几个仆役以便来回传信……对了,宫里面有什么传闻,不管是否牵扯到我汉国,我希望你能给商社传了信,也许我们会有用。”高翼故意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他最后的要求。
司马燕容被高翼的口气吓住了,她忘了思索高翼最后的要求,只顾惊叹:“马车,还好几匹马……你知道吗,养一匹马相当于养20个人,你给我那点儿钱,够养马嘛?”
“这你不用担心,我说过给你提供马与马车,方便你传信,那么,这些马就不需要你养。我会派马夫与车夫去你府上,帮你养马驾车,还兼管替你跑腿送信……我不知道这是否逾制,若有可能,我可以再派几个人当你的保镖……也就是护卫。”
女人,你的名字就叫虚荣。司马燕容一听到自己出门能有这样的排场,禁不住两眼发亮,激动的身躯微微发抖。
马车,这年头可是奢华到极点的象征。
晋帝东渡之初,南京各项物质匮乏。当时,每有朝臣得到一头猪,就以为是珍贵的美食,他们认为猪脖子上的那块肥肉尤其好吃,于是自己不敢享用,便献给皇帝,由此,猪脖子上的肥肉就称为“禁脔”。
猪且如此,更何况北方尽失后,朝廷已丧失了牧马饲牛的来源。此刻在建康城,有资格坐一辆牛车,已近乎后代坐上BMW的人一样,可以鼻孔朝天,摆出一副“别摸我”的姿态招摇过市。若当此时,能有一辆马车坐,再配上几名骑马的仆人,那不是跟坐着商务客机去菜市场买菜一样,鹤立鸡群?!
说到“禁脔”,谢安倒是跟这个词也有点关系。谢安之孙谢混,号称“风华为江左第一”,也是历史上“禁脔”的男一号。
据记载,晋帝曾想把晋陵公主嫁给谢混——按年龄推断,肯定不是司马燕容现在说的那个晋陵公主,也许是传承晋陵公主封号的某女。不幸的是,婚嫁计议未定,这位晋帝死了。
国丧期间,嫁娶停止。当国丧结束后,有位大臣想把女儿嫁给谢混,某大臣急忙劝止说:“卿莫近禁脔。”这意思是说:谢混是晋陵公主看中的东西,是“禁脔”,凡人莫碰。
司马燕容一时之下,光想着乘马车的风光,忘了高翼配给她马车的原因,她看不出这是对自己的危害,只以为眼前这个欣赏自己的男子对自己有意,故而才如此献殷勤。想到朝贡过后,这男人将成外藩,哪有再回建康的机会,而自己身处都城,天高皇帝远的,几个仆人如何能看看住自己?还不是任自己飞翔,她狠狠一点头。
交易完成。
“你还说,汉国的货物我可以随意试用?”兴奋过后,司马燕容问其细节来。
“当然,形象代言人嘛,有这个特权,东西看得好,你只管拿去用,免费的。嗯,当然,只限一件,敞开了让你拿,那不拿穷了我?……什么是形象代言人,这玩意太复杂,总之,你按我说的做,便做你就慢慢明白了。”高翼说到这里,恶意地想:会不会以后都把间谍叫做“形象代言人”呢?
有意思,真有意思。
历史走到这里,才真正让高翼有了一丝享受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