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翼赶至高阳城时。慕容恪赶到了蓟城,并将冉闵献与国主慕容隽。燕王左右命冉闵下拜,冉闵拒绝下跪。
皇甫真大怒,叱责之:“你为何不拜吾主?”
冉闵答:“安有中朝天子拜汝夷狄乎!”
慕容隽呲地一声,嘲笑说:“你本来就是一个(羯人的)奴仆,怎得妄自称帝?”
冉闵大怒,目眦欲裂,大声回答:“天下大乱,你们这些禽兽一样的蛮夷尚且可以称王称帝,何况我们堂堂中华英雄呢,何为不得称帝邪!”
这话扫了慕容隽的面子,他甩袖而起。
主忧臣辱。燕国汉臣更感觉难堪,他们呼喝卫兵架出冉闵,鞭之三百,冉闵坦然受刑。而后,慕容隽下令将冉闵押至和龙城。
慕容隽的心思现在已不在魏国上面,此时的魏国已经是装入他篮子里面的鸡蛋,他在意的是咄咄逼人的辽汉国,为了彻底逼迫辽汉屈服,他决定征发大军,一次性解决背后的威胁。
随后,他不经讨论,便下令盘点全境户口,采取三丁抽一的措施,征集六十万大军,攻打辽汉国。
六十万大军,这并不是燕国兵力的顶峰。按历史记载,五年后,当他计划征讨东晋时,曾决定采取两丁抽一的办法,组织一百五十万大军南下。
六十万,这是实打实的六十万大军,不是三国时代,曹操南下荆州时,以二十万大军诈称八十万大军。这六十万大军,比辽汉国人口总数还多。一时之间,北方风雨欲来。
高翼不知道这些,他正在高阳与段龛会面。
此时,燕国内部正发生一场内变。慕容隽囚禁了慕容垂的妻子段氏,严刑拷打逼迫段氏诬陷慕容垂有谋反意图,可段氏咬紧牙关,只字不吐。
鲜卑人的刑法很野蛮很残酷,据说,慕容垂听到段氏遭遇的酷刑,也极不忍心。他派人暗中通知段氏说:“你就招了吧,让慕容隽那小子来找我。”
可段氏硬是不愿诬陷自己的丈夫,最终被酷刑折磨致死。
慕容隽还想继续向慕容垂动手,恰好慕容恪匆匆回军,让慕容隽投鼠忌器,放过了慕容垂。
慕容恪的匆忙回军,是否是因为慕容垂事件,人们不得而知。但不管怎么说,他及时赶到,让燕国避免了一场内乱。
段龛接引高翼进入高阳时,心事重重,这时,他还不知道冉闵已经覆灭,他的忧心是因为慕容垂的妻子段氏正是他的妹妹。
段龛并不知道,按正常的历史,慕容隽收拾完段氏后,在第二年派慕容恪攻大青州爆发了广固之战,攻破广固后,慕容隽一反常态,不接纳投降的敌人,把段龛及其族人全体坑杀。而那位唯一逃脱的段氏后人,一路逃向南方,最终在云南建国,这就是大理段氏的由来。
高翼也忧心忡忡,两位忧心人躲进密室,屏退左右,却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的粮草还充足吗?”聊完了天气,聊完了云彩,聊完了花花草草,话题终于接近实质,高翼询问对方近况。
“唉,过得好有什么用”,段龛常常出了口气,他没有回答高翼的话,反而别有所指的说了句:“风雨欲来啊。”
段龛本以为自己的烦恼与高翼无关,没想到高翼听了这句话,也深有感触的点头叹息:“是啊,大风暴就要来了。”
段龛摇了摇头:“我素知三山人善使船,可我说的这个风雨不是海上的风雨……对了,你怎么从陆路来的?”
“我说的也不是海上风暴”,高翼闭起了眼睛,深深的叹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睛,盯着段龛,语调悲怆:“我从陆路来,是因为我在天井泽跟燕军干了一仗。”
这么重大的消息对段龛却没有吸引力,他心不在焉的问:“谁赢了……唉,我这句话问也白问,你既然都渡河来到这儿了,想必即时输,也输得不多。”
高翼淡然一笑:“我以为,你听了这话后会捉摸着怎么把我拿下,送给慕容隽那小子,以便讨好他。”
段龛惨然一笑:“这没用,燕王恨我入骨,拿你去讨好他,改变不了什么。相反,我段氏你宇文,我们都是被慕容灭族的部落,正应该守望相助。”
“守望相助,这次,恐怕守望相助也没用了”,高翼竖起了指头,计算着自己的家底:“我最多能凑出十万步兵,这其中,有七万未训练完成的,如果破釜沉舟,我最多能召集十五万兵马。你有多少兵马?”
段龛哈哈一笑:“贤弟这趟捅大漏子了……哈哈,你比我富裕。我这里不像你,海纳诸族。这是中原腹地,百姓视我为外人。现在我这里,所有的部族人马不过三万。
但我段氏鲜卑不像你宇文鲜卑,百工昌盛。我们流浪异乡,举族皆战,无论老人妇孺全是战士。再给我一万套兵甲,我把领地内降顺的汉人全武装起来,我能凑齐五万兵马。”
高翼首先谈兵力,这摆明了是打算联合段龛。段龛何人也,百战之中屡屡逃脱。高翼一露话头,他马上对自己的烦恼放下心去。
“二十万,我们最多召集二十万大军。兵粮尚可,我积存的粮食足够二十万大军吃一年。可战争却不是计算粮食。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段龛惊愕的瞪大眼睛:“你到底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二十万大军你还嫌不够,你三山善守,筑垒而守,燕国要跟你逐城争夺,怕没有五六十万大军搞不过你。”
高翼赞同段龛的测算:“不错,但他的大军不止六十万——你知道吗?魏国已灭,冉闵被俘,整个北方他再无敌手,剩下的就是我们这些芒刺了。”
段龛张大了嘴,发不出声来。此时此刻他才知道与高翼的烦恼相比,他的烦恼简直不值一提。
高翼心烦意乱的说:“他奶奶的,慕容隽把辽东丢给我,我刚修好路,许多地方连城墙都没建好,他若动员大军,不需要太多,只需要四十万,十万压在昌黎城,逼得我不敢出城而战,另外三十万随便从哪儿突入辽东,都不是我所能战胜的。
这样的话,我不得不考虑后撤,把我的军队撤到沿海,把那些才建设好的地盘重新交还出去。
恨啊,我征发了多少民夫,花了无数金钱,雇用南方劳工,整整一年没有休息片刻,才整理好阡陌、道路、城镇,那群慕容什么也不做,就可以坐享其成,真让我愤恨不已。”
段龛张了半天嘴,直觉得嘴角发干,他勉强说:“也许,我真该把你抓起来送给慕容隽。”
高翼毫不动摇,他斜眼望着段龛,大有何不动手试试的意思。
段龛干笑一声:“不过,把你献上去也无用,慕容隽想收拾的是我。他想通过收拾我,敲打慕容垂。我就是送个神佛给他,他也不会放过我。你我二人……对了,你究竟捅了啥漏子?你与燕军交手,战况如何?”
“现在才问”,高翼横了他一眼:“我与阳鹜二十万大军打了一仗,大约斩杀了他一万三千人,俘虏三万有余,余皆溃散。”
段龛大手一挥:“阳鹜不算,那是个饭桶,平生打仗无由一胜。他统领的汉军营——我说的这个汉军,可不是你们那个汉军——他统领的那群废柴,战斗力低下,胜则大肆虏掠,败则一哄而散。
主力,鲜卑主力有多少?你的俘虏呢?我怎么看,你们就这点人?”
“鲜卑主力有两万,全骑兵,被我的土雷炸得七七八八,至于俘虏嘛”,高翼轻轻吐了口气,平静地说:“我全杀了。”
“杀了?!”段龛嗖的跳起来,瞪大眼睛,跳着脚喊:“这可是三万青壮啊,你不要,可以全给我啊,我青州什么都缺,尤其缺耕田的,你把他们都驱赶过来,每人扔给他们一块田,包他们老老实实,欢欣鼓舞。你怎能都杀了?”
高翼面色不动的回答:“我总共有五千人,俘虏十倍于我,在黄河北岸,我打了五仗,攻破了五个堡寨,过了黄河,我又打了两仗。
你让我驱赶的这些人穿州过县,可能吗?他们要逃入乡间,会被燕国再度征入军武,以后,我还要流我战士的血去跟他们战斗。
他们要不逃,当我战斗的时候,我该留多少人看管他们?谁能保证,他们不在最关键的时刻捅我一刀?你让我驱赶这些人给你,这可能吗?”
段龛平静下来,捉摸着目前的严峻局面,越想越觉得胆寒。
“黄河不可守。”段龛颓然地说。
“不错”,高翼坐在段龛对面相对而愁:“这几年气候反常,黄河结冰期忽短忽长,一到冬季,鲜卑骑兵可以骑着马直接进入青州。
冬季的寒冷对慕容鲜卑算不了什么,因为青州的冬天,相交他们生长的地方好似温暖如春。”
“朝廷不可期”,段龛愁上加愁。
“是啊”,高翼愁得直挠头:“殷浩准备北伐,准备了两三年,还不知道渡江了没有。我们等他来救援,尸骨早已经寒了。”
“殷浩已经渡江”,段龛蒙蒙的说。殷浩渡江的事搞得轰轰烈烈,但由于信息传递缓慢,此时,段龛与高翼还不知道殷浩已经战败,逃回了建康。
“我们必须拉上朝廷”,高翼坚决地说:“即使它不值得期待,我们也要拉上它一同应付慕容燕国。
一个强大的敌人已经崛起了,我们不联合起来,都将成为他的锅中肉。”
“我准备后撤”,段龛沉默片刻,突兀的说:“我这青州不像你的光州城池坚固,慕容恪不要说发十万兵来,便是发五万兵,也足够把我赶入大海。”
高翼斜了段龛一眼,段龛背后是光州,高翼原本支持段龛就是想把他当作一面盾牌,顶在黄河南岸,没想到他却临阵拉稀。后撤,他能撤到哪去?撤入高翼的光州?高翼答应,那些封臣们也不会愿意。
“我这儿几年搜罗治下也有三十万百姓”,段龛吸了口气,继续说:“我把这三十万百姓给你,要么,你南下的时候带上我,我把部族全部迁往南方,要么……”
段龛一把抓住了高翼的手,殷殷的说:“要么,你用海船送我回辽东,我要回大鲜卑山,我要死后葬入故土。”
高翼费力的掰开段龛的手,劝解说:“此时此刻,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再说,你回辽东干什么?辽东比这儿更加寒冷。而我的领地,每块土地都有主,让你在我的旁边安置,能行吗?
你既然不坚守青州,为什么要坚守大鲜卑山?慕容隽能够打下青州,难道他打不下大鲜卑山吗?”
“我跟你南下”,段龛决定了:“南下之前,我要把30万百姓全部迁走,我让慕容隽得到一个一无所有的青州。30万百姓——要么你全迁入光州,要么你拿船来走,赶人的活我来做,我段龛,段氏鲜卑最后的苗裔,宁死也不向慕容隽低头。”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青州地处战乱腹心,然而它积聚人口的速度,却远胜于高翼的辽东。段龛的青州才平静了多么一会儿,他现在已经有30万百姓了,而他还对此毫不吝惜。
“你倒不急着走”,高翼稳稳地回答:“慕容隽现在的注意力在邺城,只要我们现在就开始封锁黄河,青州的消息,他至早也要三个月后才能获知。
3个月时间足够了,我在光州布置了一个三角防御阵形——长广、当利、斧山。你不是要征发百姓,就把青州治所迁往北海(今潍坊),你给你钢铁,给你水泥,你用三十万百姓增筑北海城。3个月,我们可以筑起一座铁城。
这座新北海城,背靠我的光州,与我的防御阵形连接起来。慕容恪要来,只能在青州待半年。等春季黄河解冻,我的水军就能隔断黄河。而后你我联手,打他个孤军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