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方旭,”王世川点了点头,“好,就叫这个!”
“你倒是也不挑。”李亨笑着摇了摇头,“我也想着,经过叛乱、天灾,眼下各处都顺了,大唐,也能像最初那样,多些生气,像朝阳一样。”
李亨说着,目光看向虚空,嘴角上扬,心中却是遗憾。
他相信王世川和李泌的能力,能扶持倓儿将大唐延续繁华,可惜的是,自己看不到那一日了!
看不到就看不到罢!
“世川,”李亨目光重新凝聚在王世川脸上,“倓儿还小,你多盯着些。”
这句话像交待后事,王世川一听便蹙了眉头,低声道:“你说这个做什么,把身子养好才是正经事。”
李亨摇了摇头,“我自己的身子,我心里有数,你别这个样子,生死平常,不是大事。”
“什么平常不平常的,你就是病了太久,想得太多。”
李亨无奈得笑了笑,也不再解释劝慰,他相信王世川心中有数,只是不想相信罢了。
李亨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了些琐事,小时候被贺知章罚抄书、和李清的口角、洛阳的那场马球、王世川第一次办差。。。。。。
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已是过了一个多时辰,可李亨浑然不觉疲累,看着精神似乎还很好,可以拉着王世川继续喋喋不休。
可是王世川心中却是倏地泛起悲伤,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李祎走之前也是如此,眼神很亮,精神好得出奇。
不过是回光返照、昙花一现!
王世川压下心头的酸涩,陪在李亨身边听他絮叨,笑声在殿中回**,却莫名让人觉得伤心。
“世川,有你这个兄弟,我很高兴!”李亨最后说道。
王世川点了点头,“我也很高兴!”
李亨笑了笑,眼睛的亮光慢慢微弱,由清明转到混浊,一滴眼泪划过脸庞,滴落在锦被上。
天子驾崩,大明宫中恸哭一片,王世川有条不紊得为李亨处理身后事,三省六部的官员,所有拿不定的主意都来找自己商议,他一个个听,一个个给出主意,在外人看来,仍旧是那个气度非凡,运筹帷幄的骠骑大将军。
王世川连着几日都没有回府,睡在了从前金吾卫衙门的值房中,说是睡,也不过是眯着眼睛罢了。
身体疲惫不堪,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要休息,可是大脑却是异常清醒,甚至兴奋,只要闭上眼睛,就看见李亨,各个时间段的李亨。
可奇怪的是,睡着的那片刻,梦见了好多人,李隆基、惠妃、李林甫,甚至还有安禄山,却没有梦见白日想得最多的李亨。
“走得可真彻底,都不入梦再交待几句。”
王世川哼了一声,天蒙蒙亮,太极殿方向传来哭声,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
王世川起身,没让宫人取热水,用冷水扑了面,帕子擦干水迹,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昨夜下了雪,小道上的雪扫在了一边,屋檐下挂着晶莹的冰凌,王世川驻足看了片刻,脑海中又想起和李亨玩闹的景象。
他闭了闭眼,收回视线朝前走去。
鬓角沾了水,没有擦净,冬日的寒风打来,如刀割似的疼,王世川笼了大氅,朝太极殿走去。
之后的几日按部就班,李亨下葬之后,李倓名正言顺登了基,李岘告了老,王世川被提名进入中书省。
其实进不进中书省,于朝堂也没什么区别,三省六部的官员已是习惯找他商议大事拿主意,就是太子。。。如今是陛下了,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也习惯先问王世川。
可这几日的王世川,却明显心不在焉,朝会上好几次都走了神。
李倓如今已是皇帝,虽然私下还称呼一声老师,但朝堂上三番五次没有理会自己的提问,面上总还有些挂不住。
少年人脸上藏不住心思,一次两次还好,多了,总能被发现端倪,王世川却好似没有发现,或者说没有在意,散朝就去衙门,没事就回府邸,皇帝下诏就进宫。
可皇帝心中有了不满,再是位高权重,周围的官吏也不禁同他拉开了距离。
饶是如此,王世川仍旧同往常一样。
这一日,李倓在朝堂上说起市舶司,如今海外商贸繁华,朝廷赚了不少银子,李倓想着要不再多开两个港口,给广州也分担一些压力,便让朝臣想想,新港开在哪里合适。
一个新港的建立,要考虑多重因素,和内陆的交通是否便利,还有考虑当地人口、是否临着边境,当地商业等情况。。。
朝堂一时众说纷纭,李倓再次将目光投向了王世川,见他垂着脑袋,开口道:“不知王爱卿有什么想法?”
“王爱卿”响在朝堂上,所有人都朝王世川看了过去,可这一声没有落在王世川的耳中,他仍旧盯着地面,没有任何反应。
李倓面色已是有些不好看,他声调高了一些,继续道:“王将军!王世川!”
王世川这才回过神,朝前踏了一步,“臣在!”
李倓深吸了一口气,才缓和了语调,说道:“朕想问问王爱卿的意见,朝廷新港,取哪里合适?”
王世川闻言,不假思索道:“若是同新罗和倭国贸易,登州、楚州、明州都合适,若是往南,泉州、交趾也可。”
李倓见王世川毫不犹豫就报出了三个地方,知道他应当也想过此事,对于他走神这事也稍稍消了气,放缓语气问道:“为何?”
“登州有港口,可渡渤海到倭国和新罗,楚州出淮河口,东渡黄海也可同倭国和新罗商贸,明州横渡东海直驶倭国。。。”
王世川此前的确想过这个问题,眼下最大的港口是广州,市舶司也建在那儿,还有一个扬州,可沿长江入海。
原先海外贸易量不大,这两个港口已是够用,可随着海外贸易对普通商贾的限定放宽,必得多加几个港口才是。
而朝廷的商贾,不仅仅是在南方,总不能要出海就得去广州,对于北方的商贾而言岂不是增加了花费。
况且,有些货物只在北方有,路上转运不仅费时费力,还得提防着损毁,所以王世川早就想了,若是能在北方也开一个港口,这便方便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