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怀孕似乎是在我的预料之外,又似乎我原本即在等待着什么。
薛贵将消息不断的传来,女人鬼祟的行止,与皇后的往来,与八王的会面,皇后怀孕的消息,梁太医的动向……本来,我该让所有这些一早嘎然而止,让一切结束的干干净净,岂不很好。然数次抬起的手,不知何故,又迟疑的放下了。
她一早在我心里种下了一条蔓延的根茎,丝丝缕缕,缠得我恨不能休,此后做下种种想将其连根拔起,却不想全变作根里长出的枝叶。那一夜,以为是泄了心头之恨,以为是毁坏了她,直到八王坐在了殿前。他单独求见,授以机宜。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早想铲除,但步步是投鼠忌器,如今八王明了态度,又挺身而出,愿助我平息一场纷争。
噷,这便是那个女人的条件吗?她是想要自己活命,还是真想留那个孩子?动作如此之快,她就将八王和皇后都推到了寡人的面前。
这便是父王将其幽禁冷宫的原因吗?这样一个女人,不能把握手中,就只能让她消失,然父王也终是心软了吗?八王来到之前,我思虑再三,我本该比父王更强更狠绝一些,只需薛贵送去一剂打胎药,她就永远的消失了。
然每每想到那将是我的孩子,她的一部分竟完全成了我的,这变成了我经不住的一种**。八王坐在御座之下,一脸的谦卑沉稳,要为我坐稳江山不计一切,其实是告诉我他誓保那女人,那孩子,我的孩子,要他费如此心神?如若不是薛贵让人在解忧宫一直盯着,实无法平息我的疑心。这个八王,究竟为的什么?那女人的殊色?
她还真是做了个局,让我不得不钻。她设的这个局,无兵无刃,想必是对着皇后低眉顺目,晓之以情以理;对着八王也许只是几滴眼泪,然此后的时日里,我的手里,皇后的手里,八王的手里,不知为着她一个沾染了几多鲜血。
密谈的最后,宾主皆欢,誓言我叔侄二人定能将这皇朝中兴,让这四海皆平,天下繁富。
……
很多很多年过去之后,我似乎已忘记了那女人的容颜,忘记了她离开这宫廷时脸上不知是悲伤亦或微笑的神情,更忘记了深深埋在她体内的滋味,可我确实不曾后悔过我当日的决定。几十年的治国安邦,天下已是一番新颜色,非前几代君王的治下可比。我是笑着合上了眼。
我合上眼睛的时候,知道身后必将是一片明君的高歌和最最美妙的谥号;八王有济世之才,可比周公;我的太子俊美无俦,聪慧绝伦。
我合上眼睛的时候,又看到了九曲桥上,九龙亭下,她坐在父王腿上,细细的品着父王手中的茶,我笑了,笑我的梦,笑何为我梦,笑我现在可去追梦?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
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1)
注:
(1)东栏梨花 [宋.苏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