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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 猛虎嗅蔷薇 2764 2024-10-20 02:34

  

  如同驮一只羔羊或是一包货物,我被架在了马鞍之上,那人一手揽着我的腰,一手鞭策着马匹。颠簸在疾驰马背上,经过了一片草场和大大小小的帐篷,马嘶鸣跃起,停在了一顶金花大帐之前。我被一双大手托下马然后夹在腋下走了进去,复又被砰然一声扔在了毡毯之上,我疼的倒吸了口冷气,还不曾回神,那人又重又硬的胸膛就挤光了肺里所有的空气。

  这一次,我看清了他,也想起了他,那年的那场席宴上,那双琉璃似的眼睛叫人记得清楚,仅管记忆里的面孔早已模糊。如今眼前的是张卵形的脸,长而直的鼻子和弯如弓的眉毛(1),口鼻间全弥漫着一股青草、汗水、马匹还有似乎冷冷的大山混合在一起的气息。

  我盯着他的眼睛,惊惶而不明所以;他盯着我的脸,瞳孔里有绿色的光芒忽幽忽明的闪过,好像愤怒,好像意外,好像欢喜,像极了意外碰到了逃债的人,一笔以为绝拿不回的款子可以讨回来了。我有一阵的糊涂,难道也曾与他有过过节。忽而又觉得好笑,想怎么我被男人压在身下的时候好像总像是我犯过什么罪罚一般,不过这次不用麻烦讨饶,反正左右是听不懂。

  我和眼前的男子就如此这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也不知看了多久,我挣扎不得,又不知他意欲何为,正匪夷所思着,他突然畅声大笑起来,笑的四围皆随之一起震动起来,铁钳一样的手指在我面颊上狠狠捏了一把,然后说了话:

  “女人,你的名字?”

  我一时仓促,不曾料到他字字如雷鸣的说着我的语言,更不曾想他问了一个多少年没有人问过,我自己都已经不会去想的问题:我叫什么名字?

  我曾经有个美艳磅礴的大名,父亲亲自取的,他常以之自豪,常细说当年如何费思斟酌,才得了这么一个含义隽永、字字珠玑的好名字。曾有人说女子无名,故贱于丈夫。野人无名,故贱于学士。(2)是故女子取这样大雅的名号不祥不吉,家中姬妾们也纷纷议论说人家女娃都是名婢名奴,偏她倒是得了这么个厉害名字,竟比我们生的儿子名字更卓然响亮,这大大的不妥。只父亲对这些议论一概置之不理,自顾自的得意他的好女儿和他起的好名字。

  家人刻意避讳,用的总是我的小名,入了宫,更是再不复闻,仅只剩下姓氏和封号。如今回看我一生命运际会,似乎倒真像是中了不祥不吉的蛊,恼人愁思莫要提。

  眼前的庞然大物似怕我不懂,轻拍着我的面颊又一字一句的问道:“女人,你的名字?”

  我从恍惚间回过神了,只觉无力,满腹辛酸都齐齐涌了上来,回他一句:“女子无名。”

  “你叫无名?哼,你们中原人倒是有趣,起个名字吧叫无名。你爹定是不宠你,起个名字也不花心思,全是敷衍。不如我来给你起个名字,嗯,你曾经是遥不可及、远在天边的星星,但从今后你便是我的星星了,我看你就叫星星吧,多美啊!”

  眼前的男人如同痴人一般喃喃自语。我被个突厥贵族莫名其妙的掳了来,压在身下,又不知对方意欲何为,本是很诡异的情形,可如今偏偏觉得可笑,他说话的时候舌头像是无论如何也伸不直,也许教他汉文的人也告诉过他,他说话间就拼命的想纠正,于是听起来愈发可笑起来。

  “你的,就凭你给我胡乱起了个贻笑大方的名字吗?”

  “哼哼,你问问这草原上的人们,不用说是个女人,就是太阳底下看得到的草场,只要我燕尹说是我的,将来也都会是我的。”

  “如此说来,你说我是你的,我便是你的,丝毫都没有置噮之余地了?”

  他似要威胁一般,轻轻一跃,也将我一道从地上提了起来,悬在半空中。

  我说:“好大的力气。”

  他得意地笑出声来,说:“这算什么,你轻的一点份量都没有,就是一头成年的公牛,我也能把它从地上提起来。”

  我又说:“你是伊利可汗的儿子,突厥的王子?”

  他点头之余,我说:“真是好大的权势。”

  他复又笑,这一次露出了两排亮白坚固的牙齿。

  “原来你是用蛮力和权势叫女人屈服,这真是容易,只是不知放下这两样,还剩什么吗?”

  他那奇异的眸子又安静下来,专注的看着我,好一会儿才认真回道:“这自然是什么也不剩了。只是,你告诉我,手里有鞭子的时候,我何故要放下它来?”

  一时间,换我无语。看着眼前奇怪的男人,他的身型苗条挺拔,欣长笔挺的长袍,腰上系着一条金带,大翻领翻在前胸(3),他的钢鞭倒随意的扔在了帐中一角。

  “哈,哈……”这可恶的笑声又充满了帷帐。

  “我的星星,你不用害怕,我舍不得用鞭子打你的,你是天上掉下来的星星,我怕你一生气就又回了天上,那还不如换你用鞭子来打我。”

  “那好,你的星星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你送我回去吧?”

  “不,从此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地方,这草原上你只有一个穹庐,那就是我的穹庐。”

  “王子谈笑了,你我身份,怎可如此行事不羁?便是拼上一死,我也万不会有辱我朝我皇。”

  他的脸色陡然变的沮丧:“星星,哪有这么严重,你是来到草原上的一个女子,我是草原上的一个男子,我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这有什么不好。”

  “可你不曾问过我是否喜欢你?”

  那可憎的笑声又冒了出来,还有那刺目的白牙,“好啊,那还不简单,哪有不喜欢我燕尹的姑娘,等你喜欢上我了,不就行了。”

  我说:“不会的,你怕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吧,而我已经三十有余了,早不是什么姑娘了,太不相当。”

  “这又如何,只要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莫说十岁,就是一百岁,又奈我何?”

  话说的多了,我发现虽发音奇特,但其实他的汉文很好,只是他习的仅仅是中原的文字,却半点不曾学中原的礼仪,于是任凭我说什么也是对牛弹琴,全然不通。

  我徒劳的劝说他放弃那可笑的念头:“我这般年纪,太老了,我……”

  “这算什么,我的娘亲37岁的时候正怀着身孕,就是我,骑在马背上,陪着我父亲在草原上征战杀敌。”

  殊不知,一语成谶,命运就在这一天转动了机括,在我面前展开了一幅全然不可预料的,波澜壮阔的画卷,无垠的草原,放马奔腾,我在以为生命中最会发生的年纪已经全部过去的时候,一切似乎才开始发生。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这明澄的目光就粘到了我的身上,像见了最珍奇、最漂亮的鸟儿,怎么也看不懂,看不够,直想拿近了,端在手里看个究竟,可又不能够,叫目光的主人不知如何是好。

  注:

  (1)(3)参考《草原帝国》中部分人物外貌描写

  (2)见《太平御览》、《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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