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俱乐部内,灯光通明,乐声悠扬,宽阔的琉璃顶棚上挂满了五彩缤纷的小纸旗。厅堂里,达官贵人和俊男靓女们,或坐或站或交头接耳。于明辉身着西服端坐在厅堂一侧的雅座里轻吸茶水。这时罗美慧一身红色裙装,佩戴着晶莹闪烁的饰件,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肩上,轻步柔曼地从门外姗姗走进。喧哗声戛然而止,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罗美慧,连于明辉也被脱去军装艳丽无比的罗美慧惊呆了。
罗美慧径直走到于明辉身边坐下,嫣然一笑说:“对不起于大哥,让你久等了,我稍微整理了一下。”于明辉由衷地赞叹:“你这一换上便装,我差点没认出来,真是太漂亮了!绝对是这舞会的皇后!”罗美慧粉红的嘴唇努了努,娇声说:“你今天才是最帅气的王子,这西服一穿才更显风流调悦,不愧是学者专家啊!”于明辉大笑起来:“我怎么听着有点互相吹捧的意思!”罗美慧忍不住“格格”笑了,端起茶杯:“来,咱们以茶代酒,庆祝再次真正的相聚!”于明辉端起茶杯,笑吟吟地举向罗美慧。
音乐声起,众人纷纷成双成对步人舞池。罗美慧吊起眼角,看着于明辉说:“于先生,你这位绅士是不是该邀请我跳支舞呀?”于明辉收收小腹说:“我不太精于此道,深恐罗小姐取笑!”罗美慧撇撇嘴说:“于大哥的谦虚实在让人不敢恭维,我曾领教过你曼妙的舞姿,留洋几年,不会在开放的西方世界把舞技淡忘了吧?”于明辉眉梢一动,随口说:“罗小妹过奖了,我这三脚猫功夫如何配得上你绝顶的舞艺!”其实于明辉刚入侦察队时,因敌后工作需要曾专门学过跳舞,所以对此他并无顾忌。罗美慧等待这一刻已经许久了,她不再矜持,率先起身,拉着于明辉的手说:“看来我是要破掉男士邀请女士的惯例了!”说罢,向舞池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于明辉只得站起说:“那我就东施效擎献丑了!”两人手拉手滑人舞池。于明辉和罗美慧跳着华尔兹。两人配合默契,舞步华丽高雅。众人都停下脚步,纷纷驻足,充满羡慕地观赏着。而于明辉和罗美慧则完全沉浸在音乐和舞步的氛围里,忘我地起舞,浑然不觉。
军人俱乐部内灯光通明,乐声悠扬。一曲舞罢,彼此间亲密了很多的于明辉和罗美慧回到雅座。罗美慧两颊潮红,赞赏地看着于明辉柔声说:“于大哥留美十年,果然令人刮目相看,不仅成为名闻遐迩的军事专家,还是个舞蹈专家啊!”
于明辉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说:“罗小妹过奖了,是你优美的舞姿激发了我的活力,呵呵。超常发挥啊。”
罗美慧歪着头,调皮地说:“如此看来,我以后还要经常向于大哥讨教舞艺啊!”于明辉笑了起来:“不敢不敢,何谈讨教?咱们是彼此切磋,互相学习。准确地说是增进了解,加深感情,以舞会友。”
“于大哥愿意把美慧当朋友?”罗美慧小心翼翼地试探。
于明辉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当然。其实咱们十年前己经算是朋友了!”
罗美慧扬起眼眉:“既然于大哥这么说,美慧倒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于大哥能否应允?”
“请讲!”于明辉爽快地说。
罗美慧欲言又止,垂下眼帘,沉吟斟酌。
于明辉猜不透罗美慧又在打什么主意,故做认真的样子盯着她,恳切地说:“罗小姐但说无妨,只要于某能办到的,绝不推楼!”
罗美慧仿佛受到鼓舞一般,挺挺腰身道:“你知道的,我的助手王松山派到你们要塞担任政工处长。我们军统在军内,似乎向来不太受欢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干的就是查人、抓人、处理人的活,不可能不得罪人。再说,我们和康司令也没打过交道,还望于兄日后多多关照,我清楚你和康司令的关系非同一般。”
于明辉笑了:“晦,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行,没问题!”
看见于明辉爽快地答应,罗美慧含笑说:“既然于大哥如此豪爽侠义,我也就不客气了。能否请于兄在康司令面前美言几句,让我们的王队长名副其实。”
“名副其实?罗小姐此话怎讲?”
“查人审人本是政战处职责内的事,冯参谋的案子是不是让王队长经手更合适些?”于明辉恍然,故作为难之色:“这个……这可不是件小事呀!”
罗美慧嫣然一笑道:“正因为是大事,才不得不请于兄斡旋嘛!”她见于明辉有些尴尬,有些不好意思,“真是抱歉,今天是咱们难得的私人聚会,也可以说是久别后真正的重逢,我竟然不知不觉又谈起了公务,搅了于大哥的雅兴,于大哥不会介意怪罪吧?”
于明辉笑笑说:“说实话,我的确在如此珍贵的时光里不想谈整日缠身的军务公务,但至于怪罪,罗小妹就有些言重了。既然你已开金口,我这个参谋长总不能无动于衷吧?王队长的事我一定尽力!”
罗美慧顿时眉眼含笑,忙不迭地道谢,然后往于明辉跟前凑凑身子,很是温柔地说:“好了,咱们不再谈那些烦人的劳什子公务,说说私房话。于大哥,我一直想问你,听说你在美国有位华裔女朋友,是吗?”
于明辉眉峰耸了耸,心里不觉警惕起来,点了点头。
罗美慧由衷地说:“我真是羡慕她,有这么好的福气。于大哥如果不介意,能给小妹我谈谈她的情况吗?”
麻烦事果然不期而至。于明辉对这个从未谋面的“准嫂子”知之甚少,只是冒充哥哥和她通了几封你想我我想你的信,该怎么回答呢?于明辉犯难了。
恰在这时,何光匆匆冲进,快步走到罗美慧身旁,悄悄俯身在她耳边嘀咕。
罗美慧霍地站起,面色紧张,歉意地对于明辉说:“对不起于兄,大行宫那边发生了点情况,我必须过去处理一下。你看,说好不管公务的,真是没办法,请你见谅!”
于明辉眉梢跳了跳,装作很理解的样子忙说:“没关系,你身份特殊,可以理解。”
罗美慧点点头来不及多说,就转身随何光快步走出。座位上的于明辉脸色陡地变得阴郁,望着罗美慧的背影若有所思。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赵教导员,心里猛然躁动起来。他起身走到窗前,眺望着沉沉夜色,口中默默念叨:“大行宫,大行宫……”
王松山眼看捶了半天门没有反应,心急如焚的他一摆头,命令何光和另几个壮汉便衣:“给我撞!”两个壮汉退后几步,使足劲,撞向大门。大门纹丝不动。何光恨得牙痒痒的自己上去猛瑞,依然无效。何光急了,纵身跳上侦测车驾驶室,发动车子,撞向大‘门。只听见“轰隆”一声,紧闭的大门被撞开了。
王松山率众手下往大门里冲,快步跑向内室前才发现内室的门也关着,何光用力撞向小木门,小木门“哗啦”一声被撞开。只见赵教导员正手拿憔起的纸条,静静地看着火苗,对冲进来的王松山等人充耳不闻。何光举枪大叫:“把火灭掉!”赵教导员像没有听见似的,突然从电台旁边抓起手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准何光。何光大骇,下意识地抱头蹲下。
赵教导员一手举枪对着何光,一手拿着燃火的纸条,望着纸条慢慢烧完,吹了吹纸灰,这才转脸看着王松山,嘲讽道:“难怪你们国军总是吃败仗,都是这种货色。”王松山沉着脸瞪了何光一眼,骂了声废物。何光这才满脸通红,汕汕地直起身子。赵教导员枪口轻挑:“遗憾啊,你们来晚了一步!”王松山冷冷一笑:“未必吧。”还没说完,赵教导员猛地调转枪口,对准了太阳穴,何光连忙开枪,正好击中赵教导员拿枪的手腕。赵教导员手中的枪“当嘟”掉地。王松山阴着脸一摆下巴。众手下蜂涌而上,将赵教导员扭住。
罗美慧没有将赵教导员关进大牢,她要先试试用怀柔之策能否降服对手,把赵教导员送进了医院。赵教导员躺在医院的病**,一旁的军医在为他包扎伤口。罗美慧和王松山、乔三民围站在病床旁。
王松山递给罗美慧一份资料,悄声说:“这是我查到的他的个人资料!”
罗美慧迅速浏览,上写:“赵有亮,现年三十七岁,赵氏皮货店经理……”她敲敲资料说:“显系伪造,要尽快查清他的真实身份!”
赵教导员猛地睁开眼,声音洪亮道:“不用查了,本人姓赵不假,名字有点出人!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叫赵钢铁!”
江北华野总部。陆明手拿文件夹,匆匆走进。把文件夹递给王司令:“这是新式火炮的全部情况和目前配置在江门要塞的详细位置!”
王司令接过文件夹,边打开浏览边高兴地说:“太好了,弄清了这些情况,我们渡江时就可以有的放矢,减少很大的伤亡损失!”
陆明语调突然沉重起来:“可是为了发回这些情报,我们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王司令一惊,忙问:“怎么回事?是明辉同志发生了意外?”
陆明摇摇头:“明辉同志倒没出事情,是赵教导员被敌人逮捕了!”
王司令合上文件夹,脸色顿时凝重起来:“老赵被捕,这会给我们的情报传递工作带来很大的困难。”
陆明叹口气:“是的,从目前的情报看,电台是不能再使用了,尤其是在南京城及周边地区,敌人的监测设备全部是刚从美国引进的,非常灵敏而又准确。”
王司令皱起眉头:“没有了电台,那边的同志们就成了聋子,而我们这儿也就成了瞎子,问题严重啊!”
陆明忧心忡忡:“更严重的问题是,蒋介石已经下了封江令,这就等于切断了我们和江南联系的所有途经。另外,我们的同志里出了叛徒,老冯也因此牺牲了。”
“摸清是谁了吗?”王司令见陆明摇头,心里一沉:“马上抓紧查,避免牵连更多同志。还有,封江的事情更麻烦。你有什么办法?”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启用韩露同志。”陆明沉吟着说道。
“韩露?她不就在南京吗?”王司令点点头。
陆明道:“是的,这样会更方便些。她的身份可以变成上海浦江船务公司董事长龙啸声的三姨太。”
王司令“嗯”了一声,然后说:“龙老板是我们共产党的亲密朋友,抗战时,曾给咱们送过大批军火和药品,是位完全可以信任的老先生!”
陆明接着王司令的话继续道:“龙老板的生意业务大都是船务代理,在南京也设有分公司,如果让韩露同志前去打理,名正言顺。如此一来,韩露就可以动用关系,以金钱开道,疏通江防有关军官,用船只递送情报。”
“很好。像那个江门要塞新任司令官康大光,就是很合适的对象,听说他十分贪财,不妨打打他的主意。”王司令赞同地说道。
“我们已经把他列为重点对象,他不仅贪财,而且与龙啸声有些交情,这也是我们选中韩露的重要因素。”陆明补充。
王司令担心地问:“电台没了,能通知到她吗?”
陆明答复:“我已经通知火鱼想办法找到她。”
王司令似乎觉得还是有点不妥,踱了几步道:“韩露和于明辉认识,于明辉的真实身份是绝对机密,多一条线联络就多一重风险,如果韩露和于明辉见了面会不会弄巧成拙,那我们在江防战线上的最后一步棋就没法走下去了,这个因素你考虑到没有?”
陆明想了想说:“所以我的意见是,明辉同志只能采取单线联系的方式,他的唯一接头人是火鱼。”
王司令这才点点头:“嗯,我同意你的计划,赵教导员被捕的教训,我们不能不吸取,要绝对保证明辉同志的安全!”
陆明道:“这对明辉同志也是个考验,如果瞒得过韩露的眼睛,他这个‘于明阳’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在南京地下党组织里,吴先生叛变的情况仍然被掩盖着。伪装得很好的昊先生这天独自坐在春风客栈一间包房的桌前,心不在焉地饮茶。只见他慢慢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茶水表面的茶叶,不紧不慢地品尝着,手在微微发抖。
顷刻,有人敲门。吴先生放下茶杯,向里屋看去,似乎又壮起了胆子。随即,他做了一个深呼吸,起身,过去开门。
门开了,只见一个戴着眼镜的五十多岁男子闪身进来。昊先生脸上瞬间闪过惊讶的表情,仿佛不敢相信,颤声喊:“老彭?”
老彭则是满脸欣喜,上去与他紧紧拥抱之后,抓住他的肩膀:“老吴!你怎么还在南京?你不是去上海了吗?”
吴先生呆呆地说:“怎么是你……”
老彭笑着拉着他走到桌旁,端起茶水喝了一大口:“呆头鹅,不是我是谁?”
吴先生摇摇头,惊慌地看了一眼里屋,走到老彭身边坐下,吭吭巴巴地说:“你……谁通知你来的?”老彭坐下,点着一支烟:“我也不认识,应该是新同志。快说说,什么情况?”此时吴先生心慌意乱,有很多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他紧闭着嘴唇,表情显得很是纠结痛苦。老彭看着他,直皱眉,压低声音:“老吴,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国民党的狗腿们跑了几步,就把你吓得魂不守舍的,我当初怎么教你的!”昊先生还是紧紧咬着嘴唇,随后闭上双眼,默不作声。老彭看着他,疑惑不已:“怎么回事?”
“江北三杰的彭益,久仰啊!”突然,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从里屋传出,老彭猛一回头,看到了从里屋走出的何光。老彭又回头看着吴先生,一愣,顿时什么都明白了,死死盯着吴先生。吴先生依然紧闭双眼,嘴唇直哆嗦。
何光走过来坐下,注视着老彭道:“彭先生,今天真是意外之喜。本想抓只小老鼠,却逮着一只熊。楼草打兔子―”顿了顿,转向昊先生、“你今天送的可是大礼啊!”吴先生睁开眼,声音颤抖着对老彭说:“大哥,我,我……我实在……”老彭盯着他看了半晌,没有答理,转向何光:“这位是?”
何光笑着回应:“小弟姓何,无名之辈,在保密局勉强混口饭吃。”老彭也笑笑:“幸会啊!”说话间,主动从衣服兜里掏出枪,扔到一旁,“既然吴先生都弃暗投明,也算是表率,咱们都是聪明人,我知道我今天出不去,我不反抗,说说条件吧。”此言一出,吴先生诧异,不可思议地看着老彭。何光也很意外,随后转为惊喜:“啊……好啊!彭先生真是明白人!这不就好了嘛!”老彭摘下眼镜,在衣服上擦着:“饭碗和性命,哪个轻哪个重,我还是掂量得清楚的。”何光笑着倒茶:“好!好!彭先生真叫人更加佩服了,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来来,请喝茶!”老彭擦亮眼镜,伸手往耳朵上戴,在即将戴上的一瞬间,忽然伸手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扑向何光。何光一点也没有反应过来,被老彭一把卡住了脖子,他两只手死死抓住老彭持刀的另一只手。一旁的吴先生目瞪口呆。电光火石间,啪地一声枪响,老彭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红点。红点慢慢散开,一股鲜血从中涌出。老彭卡着何光的手慢慢松开,身子往后一栽,扑通倒下。只见一个特务举着枪,站在里屋的门槛处。何光这才缓过劲来,揉着自己的脖子,不住地咳嗽,大骂举枪特务:“他妈的,再慢半分,老子就埋在这儿了!”吴先生呆呆地看着老彭的尸体,双目呆滞。
福特轿车沿着江堤颠簸前行,于明辉和康大光并肩坐在后排。此时,于明辉满脑子里都是赵教导员。他己经从张小龙嘴里探知赵教导员被捕的消息,心里沉重而又悲伤,和赵教导员相处相伴的场景,无法抑制地在他眼前一幕幕闪现:赵教导员介绍他人党、带着他在党旗下宜哲,赵教导员在一次次危险中掩护他撤离,赵教导员如兄长般关心他的生活、和他促膝谈心……
这时,坐在一旁的康大光饶有兴致地笑望着于明辉问:“昨天晚上的舞会挺潇洒尽兴吧?”于明辉转过身来,有些心不在焉地说:“唔,你说什么?”
康大光关切地问道:“你今天怎么了,‘路上都心神不定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于明辉干笑笑:“我能有什么心事?康兄又开玩笑了!”
“我才不跟你开玩笑呢!是不是昨天晚上和佳人共舞有了什么故事?”康大光撇撇嘴。于明辉定定神,尴尬不已,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有什么故事,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交谊!”康大光大笑起来:“哼,我才不信呢,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于明辉有些无奈:“你看你看,你又强点鸳鸯谱了。”
康大光神秘兮兮地继续追问道:“那你们就正人君子,坐怀不乱,相敬如宾,一句私房话都没说,一点肌肤之亲都没有?”
“那倒也不是,罗小姐倒是求了我一件事。”于明辉顺势说道。“噢,她求你什么事?”康大光有了兴致。于明辉故做随意的样子道:“她托我向你进言,能尽快让王松山赴任就职。”康大光听罢顿时索然无味,随口说:“好,我就给你个顺水人情,让他明天就来要塞吧!”于明辉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罗小姐希望能由王松山审理冯参谋的案子。”康大光点点头:“这本来就是我们预料中的事,你就看着办吧,只要把那份宝贝保存好,咱们的目的就达到了!”说话间轿车缓缓驶进要塞大门。
罗美慧有些烦躁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听王松山汇报审查情况:“经过查询,赵钢铁来此时间不长,接触的人全都是客户,这些客户中也没有可疑人员。不过……”罗美慧没有猜测直接回答:“不过倒有一个我们认识的朋友,是吧?”王松山不卖关子了,赶紧点点头:“是,于明阳。看来处座已经知道了。”
罗美慧焦躁地揉了揉头:“我已经让张小龙过来了解详细情况,应该马上到了。”
王松山有些疑惑不定地说:“我之前也发现他去过皮货店定做皮衣,可是单凭这点理由我们也不能审查他呀。毕竟赵钢铁开门做生意,于明阳去他店里购衣是很正常的。”
罗美慧内心也很是纠结:“这我知道,可是于明阳爱去的皮货店老板是共谍,这不能不让人起疑啊!
正说着,张小龙走了进来,激动地说:“美……”看见王松山也在场,赶紧改口,“罗处长。”罗美慧瞪了张小龙一眼:“我问你,于参谋长去过几次赵氏皮货店?”张小龙听到这个,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怔怔地回答:“……具体……记不清了,两三次吧。”罗美慧对张小龙不确定的回答有些不满,压着火问:“每次去你都跟着吗?”得到张小龙肯定的答复后,罗美慧接着又问:“每次去他都干什么?”张小龙被问借了:“去皮货店干什么……去定做皮衣呀,还有皮鞋,他很喜欢那家店的手艺……”罗美慧打断张小龙的话,直切主题:“昨天他去过吗?”看到张小龙摇头,罗美慧松了一口气,于公于私,她都不希望于明阳是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于是又随口问道:“那他昨天一天都干什么了?”张小龙想起于明阳跟他说“佳人有约”,郁闷地答道:“昨天傍晚的时候他说要准备去舞会,还说什么佳人有约,皮衣尺寸他写了张条子,让我送到皮货店的……”罗美慧的神经突突跳了起来:“你说什么?他让你送尺寸到皮货店?那你看条子内容了吗?”张小龙得意地说:“当然看了,就是他身体的尺寸号码。”
“也就是说,在你走后,他去舞会之前,你张小龙失去了对他行踪的掌握?”罗美慧不禁大怒。张小龙也意识到自己疏忽大意犯错误了,低下头不说话。“滚!赶紧给我滚!等忙完这些事我再跟你算账!”罗美慧气得青筋暴露,指着张小龙的鼻子轰了出去。看到张小龙郁闷地离开。一旁不吭气的王松山才幽幽说道:“共谍分子个个狡猾万端,越是危险分子,越是伪装得滴水不漏,太干净了反而更值得探究。”
这时,电话铃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正在气头上的罗美慧愤愤抓起电话听筒,不耐烦地说道:“喂,哪位?”
话筒里传出于明辉热情的声音:“罗处长,我是于明阳。昨天你托我的事已经办好,你让王队长明天就来赴任吧,另外冯参谋的案子我也已经说服康司令由王队长主持审查。”
罗美慧反应过来,态度瞬间改变:“哦,好的!好的!谢谢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
话筒里响起于明辉充满磁性的笑声:“还有,你还得补偿昨天的中途退席。”
罗美慧耳热心跳,忙说:“那好,于大哥,一言为定!”放下电话,她不禁有些恍惚起来,好半天都无法平复。王松山轻咳两声小心地问道:“是于明阳?”罗美慧点点头:“让你明天就去赴任,冯参谋也由你主持审查。”王松山眯了眯眼:“这个于明阳还挺能办事的,也许他真是被你的魅力折服了!”罗美慧填王松山一眼:“少油嘴滑舌!我们不能被一些假象所迷惑!”王松山认真地看了看罗美慧,轻轻说道:“如果撇开政治立场差异和信仰不同而言,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对你感兴趣,这位海外归来的于先生也不会例外!”受到夸赞的罗美慧目光变得有些迷离,声音变得轻柔:“这个于明阳,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如果他是共谍,那就是我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强对手!”王松山也不由得握了握拳:“这样较量起来才更过瘾,更其乐无穷!”罗美慧叹了口气:“对我而言,没有什么乐趣,我不希望和他成为对手!你并不了解一个女人的心,其实没有哪个女人心里是坚如磐石的!”说到这儿刹住,清清嗓子,提高声音:“好了,不谈这些废话了,你说说,对赵钢铁打算如何审理?”
王松山也声音洪亮起来:“卑职听从处座安排!”
罗美慧斩钉截铁地吩咐:“先礼后兵,给他治伤,如感化不了,再大刑伺候,我就不信,他真的是一块钢铁!”
放下电话的于明辉若有所思,他想起最后一次见赵教导员时他对自己说的话:“如果我出了事,万不得已时你可以直接和火鱼联系,方法是用你办公室的电话拨0523,有人接听时挂机,五秒钟后再拨,三次铃声后有人接听再挂机,然后去鼓楼教堂的忏悔室等待,他就会去见你……”想到此,他不再犹豫,猛地一把抓起电话听筒,快速地拨了0523四个号。当听筒里传出“喂,哪里”时他连忙卡下电话。五秒后,他再次拿起话筒,重复拨了刚才的号。随着三声长长的蜂鸣声,话筒里再次传出:“喂,哪里?”他再次卡下了电话。
送出暗号后,于明辉便迅速换上便装,头戴礼帽,鼻梁上架着宽大的墨镜,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教堂,坐在了忏悔室的木格窗前。不一会儿,对面响起神父的声音:“先生,我就是你要见的火鱼牧师,有何心事请讲。”于明辉扶了扶墨镜框说:“我的兄长已病人膏育,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撒手人寰,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火鱼压低嗓门快速说道:“红鲤,你万万不可鲁莽从事,老赵我们会想办法营救,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完成!”于明辉也压低了声音:“火鱼同志,我必须要出手救出老赵,他不仅是我的生死战友,而且是我们传递情报的唯一联络人,失去了他,我们就寸步难行!”火鱼沉吟着说:“此事非同小可,我要向组织请示,待上级做出指示后,再行定夺!”于明辉心急如焚,音调不自觉地高了起来:“请示上级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必须抓紧时间!”火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于明辉从火鱼的叹息声里看到了希望,于是紧紧抓住不放,语气坚定地说:“你放心,我会保证做到万无一失!”火鱼不得已从木格窗里递出一张纸条,轻声说:“这是老赵所住医院的具体病房,你一定要谨慎行事,我会尽可能地为你提供帮助和掩护!”于明辉接过纸条,揣进兜里,精神抖擞地站起身来。
夜幕慢慢降临,在医院的大门前,哨兵持枪挺立。王松山和乔三民警觉地在院子里巡视。
病**,赵教导员手托打着绷带的伤臂眯着眼假眠。何光和一个特务走进,从腰里摘下手铐,抬起赵教导员的脚踩。赵教导员惊诧地问:“你们要干什么?”何光斜斜眼:“妈的,明知故问!你说还能干什么?”说着扬起铐子,“喀嚓”一声把赵教导员的脚腕铐在床栏杆上。赵教导员轻蔑地说:“哼,枉费心机!”何光鼻子一哼:“你他妈睡得挺舒服,老子总不能干熬着看你做梦,也得眨眨眼吧!”赵教导员懒得搭理,又合上了双眼。
这时,一个穿着夜行衣的黑影从院墙上悄无声息地翻过,待王松山、乔三民巡视过去后,纵身跳下,隐身在黑暗中。
乔三民边走边对王松山说:“王队长,哦,不不,现在该喊你王处长了,你说咱们在这游来游去,不是白熬眼皮吗?共党真的会傻到来劫人,那不是自寻死路吗?”王松山提醒道:“兵不厌诈,说不定共党就偏来这么一招。”乔三民忍不住抱怨:“我看咱们是神经过敏了,完全是多此一虑!要不你先去休息一会,有我看着就行了,咱们来个轮班倒!
“不行,罗处长可是严令加强警戒的,马虎不得!你小子是不是想让我吃不了兜着走,你来个抢班夺权?”听到乔三民这么说,王松山口气坚决地拒绝了。乔三民一看王松山急了,忙连连摆手:“不!不!王队长你误会了,我永远都是你和罗处长最忠实的属下,哪里敢有非份之想!”王松山这才点点头:“那就专心致志地看好这院子,别再三心二意想睡大头觉,抓住了共谍分子,我放你三天假!”乔三民无可奈何,苦着脸说道:“是是,谨记王队长训示!
静悄悄的走廊里,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悄悄走向病房,他脸上蒙着口罩,只露出两只灼灼闪光的眼睛。医生走到病房门前,左右看了看,推门走进。医生走到病床前,查看赵教导员的伤情,然后摘下口罩―于明辉出现在赵教导员面前。赵教导员大吃一惊,继而大怒,压低嗓门厉声斥责:“你来干什么?赶快走!”于明辉伸手扯拉赵教导员:“别废话,快走!”赵教导员无奈,只得听从于明辉,挣扎着想起来。铐子牢牢地困住赵教导员双脚。于明辉使出浑身力气去册铐子,但无济于事。
这时走廊里突响起脚步声。赵教导员心急猛推于明辉:“快走I危险!别管我!于明辉给赵教导员一个眼色,重又戴上口罩,闪身躲到门后,从腰间抽出手枪。只见门被推开后,何光一摇三摆地走进。于明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枪顶住何光的腰。何光大惊失色,颤抖着声音问:“你是谁?”于明辉不出声,迅速把门关上,将何光推到床前,一手用力声住何光的脖子,另一手拿枪点点铐子,示意何光打开。何光被掐得喘不上气,哆哆嗦嗦地掏出钥匙,打开赵教导员脚躁上的铐子。赵教导员从**翻身跳下。于明辉又把何光推到**,压低声音:“把衣服脱了!”何光不敢造次,哆哆嗦嗦脱下军装。于明辉撕下一片床单,捆住何光的双手,又撕下另一片床单塞进何光的嘴里,然后用挂在床栏杆上的手铐,铐在何光的脚躁上。于明辉把何光的军装递给赵教导员:“快穿上,我们走!”赵教导员摘下绷带,穿上军装,把何光的手枪揣进怀里,紧随在于明辉身后走出病房。
恰在这时,一辆吉普车驶进医院大门。车刚停稳,罗美慧推开车门跳下,在院里里执勤的王松山和乔三民快步迎上前去。罗美慧抬头看看赵教导员病房的窗户,问道:“情况如何?”王松山躬身回答说:“处座放心,没有什么异常情况!”罗美慧点点头:“你们不能掉以轻心,要严密监视,共匪不会对姓赵的不管不问,袖手旁观!”王松山笑笑:“处座不必多虑,卑职已做了周密安排,何光在病房守着呢!”罗美慧沉声吩咐:“走,去病房看看!
罗美慧在王松山、乔三民陪同下走进楼门,沿楼梯走上楼道。罗美慧等人拐过楼角。刚走出病房的于明辉突然发现罗美慧等人意外现身,大吃一惊,低声说:“不好!”赵教导员刷地从腰间抽出手枪想来个血拼。于明辉撼住赵教导员的手:“不能惊动他们!”说罢,拉着赵教导员躲到旁边的廊柱后。罗美慧等人从廊柱边走过,径直走向病房。于明辉和赵教导员避过罗美慧等人后,急忙从廊柱后闪出,快步奔向楼门。楼门旁的卫兵举手向身着军装的赵教导员敬礼。于明辉和赵教导员顺利地走出楼门。
罗美慧和王松山、乔三民一行走进病房,何光正在病**边挣扎边嘴里呜噜着。感觉不对劲的罗美慧几步跨到病床前,一把掀开被子。何光惊恐不安地看着罗美慧。罗美慧愤怒地吼道:“怎么回事?”王松山一头雾水,也赶紧上前扯下何光嘴里的床单。何光边剧烈地咳嗽边断断续续地说:“是……是共匪劫走了姓赵的……”罗美慧狠狠地甩了何光两个耳光,然后把下病床边的警报器。尖锐的警笛声顿时在空****的医院里刺耳地响起。
呜呜的警报器声响彻夜空。于明辉和赵教导员听到警报声,知道已经被发现,飞快跑向罗美慧的吉普车。于明辉拉开吉普车门跳进驾驶室,楼门里冲出众多宪兵,边开枪边叫喊:“站住!站住!”于明辉焦急地对举枪回击的赵教导员说:“快,快上车!”赵教导员拉开后车门,准备抬腿上车。站在病房窗前的罗美慧举枪瞄准扣动扳机。赵教导员来不及躲闪,腿部中弹,从车后门处滑下。于明辉心急火燎,欲下车去救赵教导员,但密集的子弹击打在车门上,发出砰砰的响声。赵教导员声嘶力竭地向于明辉喊叫:“你快走,别管我!”于明辉仍坚持着推车门。赵教导员用尽力气,用后背顶住前车门,一边开枪还击一边喊道:“快走,不然我们俩都得完蛋!”于明辉狠狠地跺了一下脚,无奈地推挡加油。
等罗美慧和王松山等人冲出楼门时,吉普车早已喧地蹿向院门外。何光和乔三民上前德住已打光子弹的赵教导员。罗美慧俯身在王松山耳边悄声吩咐着,王松山不停地点头。
于明辉一路驾车猛跑,直到看到后面没有人追赶,才来到街拐处,停住吉普车。他脱下白大褂,里面露出整齐的军装。然后打火发动车子,挂档加油,吉普车身子一抖,发出一声尖啸,飞速疾驰而去。
王松山匆匆跑到门口,看了看吉普车离开的方向,然后扭头吩咐何光和乔三民:“你们给我看好姓赵的,再出纸漏,军法处置!”何光、乔三民等人诺诺连声。王松山跳上旁边的三轮摩托追了出去。
飞驰的吉普车上,于明辉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举着一瓶白酒,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然后把剩下的酒撒在身上,把空酒瓶扔向车窗外。车到月牙湖畔别墅门前,于明辉才晃晃悠悠地刹住车,从驾驶室里跳下,装作醉酒的样子,歪歪扭扭地进门。
张小龙听见声音从屋里迎出,看着于明辉问:“参座,你喝多了?”于明辉脚步趟超,含混不清地说:“康……康司令把我灌多了!”张小龙忙上前搀住于明辉,扶着他走进房里。
走进卧室后,于明辉仰面躺倒在**。张小龙边用手驱赶酒气,边帮助于明辉脱下外衣。于明辉嘴里嘟嚷着:“康兄,来……再来三杯……”张小龙苦笑笑,赶紧为于明辉泡茶擦脸。
这时门铃声骤然响起,张小龙忙起身走出卧室,于明辉也翻身坐起,警觉地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张小龙边走向房门边大声问:“谁呀?”王松山沉声答道:“我是保密局的王队长,来拜见于长官!”张小龙赶紧打开房门。王松山走进环视了下四周问道:“于长官在吗?”张小龙回答:“在,酒喝多了,在里屋躺着呢!”王松山抬腿欲往卧室走,张小龙张开双臂拦住:“对不起王队长,我们长官醉酒了,不方便会客!”王松山狠狠瞪着张小龙:“张副官,我可是有要紧的事要向于长官报告!”张小龙毫不退让:“不行!有什么事你说吧,待会我代为转达!”王松山有些温恼:“你―”张小龙不屑地撇撇嘴:“我怎么了?这是要塞参谋长的官邸,不是保密局办公室!
于明辉这时推开卧室的门,踉踉跄跄走出,醉眼惺松地问:“怎……怎么了?吵吵嚷嚷的!噢,是……是王队长,是来找我喝酒的吗?好,坐……坐下,咱们一醉方休!
王松山连忙躬身施礼,脸上堆满笑说:“于参谋长客气,卑职哪里敢和你对酌!是罗处长通知我,让我来问问明天去要塞履职的事!另外,对于参谋长的关心帮助表示谢意!
于明辉晃晃悠悠说:“区区小事,何足……何足挂齿!你要真是谢我,那咱们……咱们就战他三百回合!小龙,去……去拿酒来!
王松山赶紧摆手:“不敢不敢!日后有机会,卑职再请于参谋长畅饮,卑职告辞了!告辞了!”说罢,快步退出门去。
罗美慧气急败坏地回到办公室。她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满脸温恼之色。乔三民和何光低着头站在一边。王松山这时也从月牙湖赶了回来,举手向罗美慧敬礼。罗美慧停住脚步,冷冷地扫视着王松山,紧绷着嘴角。王松山心知有错,垂下眼眉:“卑职无能,愿受处座处罚!”罗美慧“砰”地一掌击向办公桌:“无能!你们就是无能!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以后还会再有吗?啊?你们告诉我,以后还会再有吗?”王松山、乔三民、何光都不敢作声。罗美慧恼羞成怒:“我看你们这脑袋,个个都该搬家!四个大男子汉,还有那么多军替,竟然眼睁睁看着共党分子溜之大吉!你们让我这行动处长的脸往哪儿搁,你们让我怎么向局座交代?”乔三民看了眼罗美慧,硬着头皮说:“那个共党的确身手不凡,肯定是武林高手,眨眼的功夫就隐了形,子弹都追不上他……”罗美慧没好气地打断:“好了!共党也是人,不是神!”平息一下情绪,口气稍稍松缓地问王松山:“月牙湖那边是什么情况?”王松山立正回答:“于明阳在,酒喝多了,没发现异常情况。”罗美慧托着腮沉思片刻,然后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打开姓赵的嘴,就什么都清楚了!看来,我要亲自去会会这个赵钢铁!”
第二天,罗美慧在何光的引领下走进医院病房,听见声响,赵教导员抬起眼皮膘罗美慧一眼,头侧向一边。罗美慧看到赵教导员被铐着脚腕,马上吩咐何光:“怎么能这样对待赵先生,快把铐子打开!”何光赶紧上前打开铐子。赵教导员坐起,双手揉着脚腕说:“有什么要问的就说吧,最好爽快些!”罗美慧在病床旁坐下,面带微笑:“看得出赵先生也是个爽快人,咱们就不绕圈子了。你只要讲出同伙,我可以答应你一切条件,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赵教导员斩钉截铁地回答:“那我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没有什么同伙,一人做事一人当,该怎么处置,随你们的便!”罗美慧冷笑道:“赵先生这话说得就太不坦诚爽快了,昨天夜里,不是还有人来探望过你吗?”
“有人愿意来凑凑热闹,我也没办法!来人想干什么,我也不甚明白!”赵教导员欠欠身子,白了罗美慧一眼。罗美慧收起笑容:“如此说来,赵先生是不认识此人了?”赵指导员反倒笑了:“你说得非常正确!”罗美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耐着性子作最后的努力:“赵先生,我再重复一遍,我并不想在咱们之间弄得很不愉快。当年抗战时,咱们也曾并肩对付过日寇。我不为难你,希望你也别为难我。”赵教导员抬起头,目光炯炯地注视着罗美慧:“那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吧,你们从我这儿得不到什么,别浪费口舌了,爽快点,把我拉出去毙了得了!”罗美慧突然笑了,吩咐何光:“马上把赵先生移送监狱关押,让我看看他是不是钢打铁铸的!”
江门要塞司令部。康大光兴致勃勃地把于明辉叫到了办公室。他难掩兴奋地对于明辉说:“老头子下了封江令,你知道了吧?”于明辉点点头。康大光一拍大腿:“咱哥俩大展鸿图的机会来了!”于明辉有些不明所以:“封了扛,司令有何鸿图可展?”
康大光神秘兮兮地笑笑:“封了江,船运就禁了航,咱们不就可以放开拳脚了吗!”
“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封江禁航,咱们怎么反而放开了拳脚?”于明辉还是装糊徐。
“哎呀,我的于大才子,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封了江禁了航,这物资就进出不畅,什么东西缺了它就珍贵,珍贵了利润就大,奇货可居嘛!你想想,咱们控制着这长江的咽喉,管理所有船只的进出,谁想大把大把地赚银子,不得拜咱们这个码头!”康大光说到未来的宏伟蓝图,乐得美颠颠的。
于明辉做恍然状,严肃地说:“康兄,你这可是走钢丝呀冬万一被上峰发现,追查下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康大光不以为然:“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世道谁不出手谁就是傻瓜!你看哪个有头有脸的不在发战乱财,蒋宋孔陈,哪一家不肥得流油,成万上亿的资产全都存到了海外,就兴他们吃鱼,不许咱们吃点小虾米?”见于明辉摇头,连忙打气抛定心丸:“你老弟放心,有汤司令撑着,没人敢把咱们怎么样!再说,这仗说打就打,时间可就是金银财宝啊!”
于明辉心里暗自庆幸没认错人,脸上却故意做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康兄,这事我不会荀同,愚弟千里迢迢回国,就是为了报效党国,消灭共党,如此苟蝇之事,有违我的意愿和初衷!”
康大光这时有些急了:“这和守长江打共党没有什么本质上的矛盾冲突嘛,无非就是补补腰包,肥私不损公,又有何不可呢?”
于明辉道:“如果共党借此钻空子,就会有损长江防务,怎么能说没有矛盾?”
“我们当然要和信得过的亲朋至**作,和共党边都沽不上,你就放一千个心吧!”康大光耐心地解释。
于明辉仍坚决地拒绝:“此事恕难从命,我要维护我的职责和荣誉,康兄如要一意孤行,我劝你也要谨慎点好。谭公达、罗美慧都不是好对付的,你别偷鸡不成蚀了米,那可就惨了!”
康大光瞪于明辉一眼:“我老康不是偷鸡贼,他谭公达、罗美慧也成不了黄鼠狼,何况你老弟手中握着挡箭牌,眼下又给了他们一个人情,我绝无后顾之忧!”
正说着,门外卫兵报告:“王处长到!”康大光、于明辉一齐望向门外。康大光整整衣襟:“真是要塞地邪,说谁谁来!
王松山和乔三民快步走进,举手向康大光敬礼。
康大光已坐到办公桌后,对沙发摆摆手说:“坐吧!”
王松山立正说:“卑职前来领受康司令训示,不敢无礼擅坐!”
康大光从办公桌后起身,走到王松山面前说:“你们军统,哦,不,现在应该叫保密局了,都是知书达理,军纪严谨之士。日后,咱们一个锅里扯勺子,这军统的皮就该换成要塞的毛囊了,至于你们的心变不变,我老康就管不着了!”
王松山挺挺胸:“党国利益高于一切!”
康大光撇撇嘴:“你别给我唱高调!我丑话可说在前边,这要塞就是我等的至亲至爱,谁要胳膊肘往外拐,别怪我老康翻脸不认人!”
王松山忙躬身说:“当然,当然!要塞是长江咽喉,京徽门户,自是我们舍身保护之要地,怎么会轻视薄待呢!”
康大光背起手,慢慢踱步:“那就好!于参谋长已经在本司令面前为你美言,看在参谋长的面子上,那个姓冯的案子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多上上心,弄仔细些,别屁没放几个,就万事大吉了!”
王松山双脚一并:“是,卑职一定尽职尽责,做一个合格的政战处长!”
于明辉坐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王松山,思绪不由自主地又转到了赵教导员身上。
下班后于明辉便匆匆从要塞回到了别墅。他以购买生活用品为由支走张小龙,然后开始琢磨着如何才能解救出赵教导员。门响,他抬眼望去,只见罗美慧在卫兵的引领下,手上提着一个盒子,走进门来。
于明辉很是意外:“哟!罗处长,稀客呀!”
罗美慧四处打量着说:“于大哥乔迁新居这么久了,我早就该来拜访,只是近日公事繁忙一直抽不出空。来得晚了,于大哥别见怪!”
于明辉把罗美慧让座到沙发上,笑笑说:“你我之间不用讲究这些俗礼。”
罗美慧莞尔一笑,把盒子打开,原来是一个制作精美的青花瓷。她边把青花瓷摆放在茶几上边说:“再不讲究也不能少了礼数,何况美慧还得为那天舞会上中途离开赔罪呢!”
于明辉假装关心:“现在正是非常时期,局势严峻,罗小姐的工作是南京乃至党国安全的保障,忙一点是可以理解的,但罗小姐也要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了。”
罗美慧暗中观察着于明辉,故做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那天晚上我们抓了一个共党间谍。”于明辉轻轻“哦”了一声。
罗美慧眼见于明辉无动于衷,继续试探:“是在发报的时候被我们当场抓获的。其实我们的侦测车已在附近密切监视了很长时间,抓他时从外堂进人内室也花了几分钟时间,但奇怪的是他没有逃跑,也没有隐藏发报设备,而是坚持发完了电报。我想,他是有重要情报必须在当晚送出,所以不惜牺牲自己。”
于明辉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共谍分子果然是个个冥顽不化!”
罗美慧往于明辉身前凑凑,神秘地说道:“您知道我们抓的这个共谍是谁?”
于明辉仿佛勾起了好奇心,眨眨眼:“我怎么会知道?难道是我认识的人?”
罗美慧加重语气:“是您常去的赵氏皮货店的赵老板。”
于明辉故作惊讶:“啊?赵老板是共谍?真是没看出来!罗小姐,你盯着我干什么?难道你怀疑我?”
罗美慧笑了笑:“怎么会呢。美慧今天来是想请于大哥帮个忙。”
于明辉也笑笑:“罗小姐别客气,只要于某能做的,在所不辞。”
罗美慧压低嗓门:“共谍在这里设置一个点,”就是为了和上线及下线联络,我一定要找到和他联系的人。于大哥有空帮我回忆回忆每次去皮货店的细节,没准儿能发现些蛛丝马迹,可就能帮了美慧大忙呢!”
于明辉满口答应:“好,我仔细想想,随时想到就向罗小姐报告!”
罗美慧这才起身,很感激的样子说:“那就有劳于大哥了,美慧告辞。”
于明辉把罗美慧送出门,转身回到茶几前把青花瓷瓶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窃听器之类可疑的东西,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但他对罗美慧来访的目的依然没底,是试探还是发现了什么疑点?这使得他解救赵教导员的愿望愈加强烈起来。他决定再去见火鱼一面。
晚上,于明辉用电话送出暗号后再次来到教堂的忏悔室。
火鱼这次不再对于明辉客气,严肃地说:“你的营救是草率而又鲁莽的,行动失败我也有责任,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同意你去救老赵!”
于明辉虽遭到火鱼批评,但仍坚持自己的想法,执拗地说:“不行……我不能看着老赵不管!他现在正在里面受苦……我……”
火鱼责备道:“你怎么救?昨晚你贸然行动已经刺激了敌人,他们把老赵转移到保密局牢房里了,那儿的安保级别非常高,根本别想潜人。而且,敌人一定会加强审讯的力度!”
于明辉面露焦虑之色:“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要抓紧时间救他!你放心,我会想出好办法的!”说完欲转身离开。
“等等。”火鱼赶紧叫住他,“我增加了一个联络点,在中山东路城墙边,朝东的一面有很多砖块是松动的,其中第六块里,我会定期把一些给你的消息放在里面。你常去看看,有事要找我时也可以给我留纸条。”
清晨,街边的小商小贩正收拾着自己的货品,准备一天的叫卖。韩露女扮男装,身上穿着带补丁的脏兮兮的衣衫,头顶着破毡帽,肩上扛着糖葫芦串在昊先生住所外叫卖。吴先生的儿子小东听见有人卖糖葫芦,乐颠颠地从房门里跑出。
韩露迎上去,亲切地问:“小朋友,要糖葫芦吗?可好吃了,又酸又甜。”
小东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翻了翻空口袋,一脸的失望。
韩露拔下一串糖葫芦,递给小东:“拿着吧,叔叔送给你吃了。”
小东接过糖葫芦,急不可耐地一口吞下。
韩露见小东心满意足地笑了,这才悄悄又把一纸条塞给他,轻声问:“小弟弟,能把这个交给你爸爸吗?”
小东用力地点点头,拿着纸团转身跑进房门。
不大一会工夫,吴先生便快步走出了家门,沿着街道匆匆前行。他身后不远处,两个特务悄悄跟着。
在街道尽头的一个茶楼里,韩露正烦躁地坐在包间里,毡帽帽沿遮住了半张脸,若无其事地低头喝茶。吴先生推门走进,左右看看,悄悄关上门后走到了茶桌前。韩露这才慢慢抬起头来。“是你?”看到韩露后吴先生惊诧不已,韩露定定地注视着吴先生,一字一句说:“你是不是以为我现在应该在国民党的监狱里?”昊先生脸色一变:“同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韩露冷冷道:“吴先生,咱们都是聪明人,就不用装模作样了吧?”吴先生嘴角抽搐:“这……你……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韩露猛地睁大眼睛:“看来我只有用枪说话才能让你明白!”说着刷地抽出枪,对准吴先生。吴先生嘴角撇了撇,淡淡地说:“你以为你还能走出这个茶楼吗?”韩露不由自主地看了看房门。吴先生对韩露幽幽说道:“我们这种干地下工作的,最大的忌讳就是莽撞,既然你识破了我,就不该约我单独见面!”韩露抬了抬枪口:“即便我落人敌手,但在此之前能铲除你这个叛徒,也是值得的!告诉我,你还向敌人泄漏了哪些情报?”昊先生淡定地说:“你问这些还有意义吗?即使我告诉你一切,对你来说也是徒劳的,因为你现在到了无能为力的地步。另外,我也必须向你解释,投敌叛共我也是迫于无奈,为了信仰,我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但我不能不顾及老婆孩子的安危……”韩露不耐烦地厉声打断:“住嘴!你这个无耻的败类,我今天就成全你!”说罢手指楼紧扳机。吴先生双眼盯着枪口说:“好吧,我在临死前可以告诉你,我已经向保密局提供了策反对象的名单……”
话音未落,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两名特务冲进,举枪对准韩露,喝令:“不许动!”昊先生语调轻松地对韩露说:“我说得没错吧,你不该如此莽撞!”韩露面露绝望之色,枪口缓缓垂下。吴先生慢悠悠地品着茶水,面露惋惜之色。两名特务一言不发上前缴下韩露手中的枪。
突然,“砰砰”两声沉闷的枪响。两名特务脑袋开花,一命呜呼。吴先生骇然变色,弯腰飞快地拣起地上的手枪,欲射韩露。又是一声闷响,吴先生脑后被枪弹洞穿,软软地瘫倒在座椅上。脸上带着口罩的火鱼从门外缓步走进,手里拎着还在冒烟的手枪。韩露惊讶地看着他。火鱼一言不发,掏出一封信交给她,径自走了。
要塞司令部里,电话铃响个不停。康大光抓起听筒,大声问道:“喂,哪位?”
话筒里传出苍老的上海口音:“是康司令吧,我是龙啸声。”
康大光握紧话筒:“啊?是龙老板呀?你消息够灵通的,我这才来要塞上任没几天,你就追过来了!”
龙啸声嘿嘿笑道:“对康兄的行踪,龙某自然是格外关注,日前和汤总司令茶叙,才听说你荣升要塞司令了,可喜可贺啊!”
康大光笑得眼只露出一条缝:“谢谢!谢谢!是托您老的福呀!”
龙啸声客套完毕,话人正题:“康兄当了司令宫,应该是我们的福气才是。你看,这不就有事要求你了吗?”
一席话说得康大光很受用,他眨眨眼:“龙老板请讲!”
龙啸声接着道:“战事一停,我这船运的生意也就火爆起来了,我准备在南京方面开一条航线,还望康兄鼎力相助呀!”
康大光装糊涂:“哎呀我的龙老板,这边已经封江了,你这不是开顶风船吗?”
龙啸声道:“正因为封江,才能一船独大,只要康兄稍抬抬手,金银财宝可就像江水一般滚滚而来哄!当然了,有财大家发!大家发!”
康大光两眼放光,嘴里却说:“这事可是有点难度啊!”
龙啸声道:“正因为有难度,我准备让我三姨太前去南京主持船务,也好当面向你请教!”
康大光心中大喜:“原来嫂夫人亲自过来,那就好办多了,她啥时讨夹呀?”
龙啸声:“已经在路上了,下午晚些时就能到,还望康兄多关照!”
康大光应声道:“行行,嫂子来了比你还要尊贵,我一定隆重欢迎!”说罢放下电话,喜滋滋地对着门外喊:“来人!”副官从门外大步跨进。康大光吩咐:“去,把严大队长给我喊来!”
码头上,已换身份的韩露身穿旗袍,鬓发高高盘起,略施粉黛,在佣女春兰的搀扶下步出,一副贵妇作派。严彪带着十几个军士迎上前去,向韩露举手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