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初春的南京又下了一场桃花雪,皑皑白雪厚厚地授盖在红砖白墙上,更衬托出一股庄重神秘的气息。午后的教堂,已少有人来祈祷,唯有墙壁上美丽的圣母在用她慈悲的眼神注视着面前一排排空**的长椅。穿过教父讲坛,在十字架旁边的忏悔室里,于明辉正焦急地等待着火鱼。不一会小窗的那边出现一个人影。火鱼按照之前约定好的信号准时出现:“红鲤,什么事这么急着要见面说?”于明辉把用油纸包好的兵力部署资料从窗口递给火鱼,说道:“这是国民党江防体系中兵力部署的草案,图纸还没确定,但重点都定了。”火鱼接过纸包,压低声音:“好,我会尽快转给江北。”“还有件事,我希望你能帮帮我。”于明辉犹豫了下,还是说出了口。火鱼问:“你还是要救老赵吧?”于明辉郑重地点点头。火鱼一提这事气就不打一处来,加重声音道:“红鲤同志!你的任务是潜伏下来获取敌人的全部江防计划,不是救老赵!而我的任务,是为你的情报通道护航并保护你的安全,也不是救老赵!”于明辉突然问道:“你认识老赵吗?”火鱼一愣:“当然认识。你问这是什么意思?”
“你认识他多长时间了?”于明辉没做解释,继续问。
“从你到南京执行任务开始到现在。”火鱼据实回答。
于明辉突然爆发了,但又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可我认识他十几年了!我从19岁开始就跟着他!一起打日本鬼子又一起打国民党,定陶战役、济南战役、上党战役……”
“于明辉同志!”火鱼不耐烦地打断:“你哪年开始参加的情报工作?”
于明辉痛苦地挥挥手:“你不用跟我讲情报工作的纪律!那些我背得比你熟!在这世上我就剩下老赵一个亲人了!现在我和你站在这里说话,而他被关在军统的审讯室里,一只耳朵被切了你知不知道?不一定哪天他就死在里头了你知道不知道?”
火鱼听闻此话,不由得愈加烦躁起来:“我知道!我还知道你是侦察队长,不是刚参加革命的儿童团!你说的没错,老赵会死的,他随时都会死的。那我们拼了两条命去把他月盆己月台救出来,可以!可谁替我们去完成我们该完成的工作,做我们该做的事?”
“我快扛不住了……”于明辉像被困的野兽,坐立不安:“我潜伏的身份不是别人,是我亲哥!我把他的资料经历背得烂熟,熟得就像我自己经历过的一样,每天都要想他用什么语气说话,怎么做事,可他就死在我怀里!有时候我就想,是我害死他的……现在老赵又出事,我真的快扛不住了!”
火鱼冷冷看了于明辉一眼:“我没想到你这么脆弱,我真替江北后悔,为什么要派你来?你自己想想看,你做的事情有多重要!如果你出事了,你肩膀上那些担子,谁能替你挑?我行吗?老赵行吗?你告诉我!”于明辉悲伤至极,火鱼也沉默了。过了一会,火鱼低沉地说:“我们必须把自己当成一颗钉子,牢牢地钉在南京,钉在自己应该站着的地方。”
于明辉突然抬起头,眼睛空洞无神,布满血丝,他沙哑疲惫地问道:“还有,韩湘怡,韩露的接口人也是你吧?”
火鱼对于明辉一再地违反纪律十分恼火,忍不住提高了音调:“你!……执行你的任务!”
于明辉从火鱼的言语中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他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实话告诉你吧,我和韩露不是一般同志关系,我请求组织把她撤回去。她在这儿我老分心!”
“组织有组织的全盘计划,你站好你的岗就行了,明辉同志,你身上可是系着我军能否顺利攻破长江防线和千万战友的生命啊!”火鱼对于明辉披露的实情有些诧异,只好无奈地劝导。
于明辉沉默了,脸上涌现出少有的冷峻。
街道上,严彪奉康大光之命带着一队军士,匆匆而过。在另一街角处的茶馆里,只见何光和一个特务从茶馆二楼走下来。楼梯还没下完,严彪突然出现在楼梯口,堵住了通道。何光和手下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严彪指挥的军士们扭住。何光挣扎怒斥道:“你们干什么?”严彪没有理会就吩咐道:“下枪!”军士上去把两人的枪摸出来,拿走。何光气急败坏:“你们是哪个部分的?知不知道你们下的是谁的枪?”“下的就是保密局的枪。带走。”严彪冷冷地一挥手,军士们不由分说,将两人扭走。
乔三民得到消息后,赶紧跑到处长室向罗美慧报告。罗美慧惊愕地从办公桌后站起来问:“谁干的?”乔三民愤愤地回答道:“带头的是康大光的警备大队长严彪。”罗美慧不禁皱起了眉头:“带走几个人?什么时候?”乔三民立正回答:“两个人,三个小时之前。”罗美慧甚是疑惑:“什么理由?”乔三民摇头:“没理由。”罗美慧烦躁地解开军上衣领口的钮扣,吩咐乔三民:“马上通报王松山,让他找康大光交涉!”
临近黄昏,在江门要塞司令部,王松山笑容可掬地坐在沙发上,一副讨好的神态。康大光装模作样地在办公桌后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地说:“王队长,事关重大,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今天就是你们毛局长来了,这两个人我也不能放。”
王松山馅笑:“司令说笑了,他们两个能有什么事?”
康大光往前探探身子,一字一句地说道:“通共!你说这事大不大?”
“通共?”王松山怔怔地看着康大光,然后尴尬地笑着:“司令,他们是老军统了,一直跟着卑职,不会通共的。”
康大光冷冷地甩出一句:“罗美慧是怎么当的处长,需要咱们再讲一遍吗?你们保密局里面的那些臭味,想必你比我闻得多吧。”
“那……那是个例……”王松山有些结巴。
康大光打断他:“狗屁个例。不是那个姓赵的处长通共叛敌,被毛人凤一枪解决,给罗美慧腾出了位子,她能这么快当处长吗?你们的赵处长没出事前,军统的资格比你手下那两个鸟人老多了吧?”
王松山被抢白得直翻白眼,赶紧说:“是,那自然是。司令,他俩要真的有问题,不劳烦您动手,我自己去解决。可您总得告诉我他们做了什么,瓜田李下,我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康大光斜眼瞥了王松山一眼:“有人反映,他们俩在跟人接头,具体什么人,我会调查清楚的。”
王松山赔笑:“这个……没调查清楚之前,一直扣着人,司令,这个,是不是有点,不太合规矩?”
康大光大笑:“你们保密局不就是一直这么干的吗?康某人是在向你们学习哩!”
王松山汕汕地说道:“我临来前罗处长交代,希望您能理解一下,能不能,我把人先带回去,我们内部先认真调查一下……”
康大光打断:“舅舅审外甥,屁都问不出来。你回去告诉罗美慧,南京城出什么事情我管不着,但是跟江防有关的,人我是非扣不可。她要是觉得不合规矩,就请她老人家去汤司令那送状子去。”
王松山没辙了,哭丧着脸说道:“哪能呢……这样的话,您看大概什么时候能审完?”
康大光慢悠悠地喝口茶水,内心得意不已:“说不好。我看最保险的就是,什么时候党国了结了共产党,我什么时候放他们出来。万无一失嘛!”
与此同时,在紫金山庄公寓里,韩露站在镜子前,穿着准备出门的衣服。春兰忙不迭地在一旁帮忙。韩露扯了扯衣角说:“康大光说他抓了保密局的人,路已经通了,今晚连夜就出货。我去赴宴,你把情报送到仓库。”春兰点点头,顺便帮韩露把领子翻好:“行,你自己去要多加小心。上次跟你说于明阳的问题你怎么想?我总觉得于明阳是个定时炸弹,说不准哪天就炸了。”韩露停下手中的动作:“你的意思是……”春兰语气坚决地说:“尽早动手。”韩露欲言又止,终于没忍住:“万一……他是于明辉,怎么办?你没见过于明辉,你不知道他跟于明辉有多像!可我见过。我拿不准。”一听这话,春兰生起气来:“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了!如果他不是于明辉,他多活一秒,我们就多一分失败的危险。”韩露说:“今晚我特意让康大光也请了他,你再给我点时间,容我观察观察再作决定!”
绿岛酒楼包间里,酒桌上饭菜丰盛。于明辉、康大光和韩露三个人相聚甚欢。
韩露笑脸盈盈地对于明辉说:“康司令多次跟我提起于先生,都是高徒长、高徒短,他对于先生可是赏识得很哩!”
于明辉此时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火鱼的告诫,只好礼貌地回应:“都是老师教导得好,实我就是个书呆子,除了军事理论那点事,什么也不懂。”
韩露略微有些失望,还是恭维道:“这就有些太谦虚了啊!”
于明辉察觉出韩露情绪细微的变化,赶紧谦逊地说道:“事实如此。”
康大光见二人明显地保持着距离,似乎还带着些许的戒备,于是道:“哎,咱们都是自己人,都别那么客套,显得生分,以后你们俩也要多走动走动嘛!”
韩露用眼角的余光看见于明辉有些局促不安,对康大光打趣说:“或许是您在这儿,于先生有点放不开。”
康大光忍不住乐呵起来:“哈哈,那我吃完就走,给你们留空间,让你们尽情地聊!”
韩露放下筷子,故作不满地道:“康大哥,你就知道乱接话,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于明辉脸上终于露出轻松的表情,看韩露的目光不自觉有了些温情,可当他触碰到韩露的视线时,又赶紧变得中规中矩起来。
康大光眯眯眼,继续开着玩笑:“我脑子再慢,这话还是能听得出一些意思的,哈哈!”
“康大哥又取笑小妹了,罚酒!罚酒!”韩露嚷嚷说。于明辉突然间似乎有了兴致,举杯提议:“一起来吧,咱们同饮一杯如何?”康大光连声说好。三人相互碰杯,一饮而尽。韩露眼见着于明辉儒雅的举止,耳听着他文给给的话语,实在无法把勇猛的侦察队长和眼前这个男人划上等号,于是在疑惑中继续发问:“于先生回国这段时间,还习惯吧?”
于明辉拍拍身边康大光的肩膀:“司令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我都住得不想走了。”康大光笑言:“干脆找个老婆,就在国内定居吧。”于明辉心中一凛,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了,怕露出破绽,赶紧圆场:“那我在美国的未婚妻还不得杀过来。”对面的韩露闻听此言,捡菜的筷子瞬间愣在半空中,征怔地看他。于明辉心里不禁一阵抽搐,但也只能强装笑颜。康大光好奇地问道:“呢?美国人啊?”于明辉一脸甜蜜地说:“华人。”
韩露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难道眼前的男人真不是自己的心上人,她不甘心地问道:“能人于参谋长金眼的,一定又漂亮,又聪明。”于明辉笑着道:“虽然不及龙太太,也算是能带得出来吧。”康大光撇撇嘴:“这你倒不谦虚,哈哈。”韩露顿了顿又问:“于先生在南京这么久,爱人也不催你回去啊。”于明辉摇摇头:“不协助党国剿灭共匪,我不会回去的。”此语一出,韩露笑意顿无。
韩露结束酒宴回到紫金山庄,春兰急不可待地问她观察的情况。心烦意乱的韩露说她越来越拿不准了。春兰要她赶快下决心,对于明阳采取行动,不然他会是个大麻烦。韩露恳求春兰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要再最后试探他一下。
次日,于明辉刚从一家百货商店出来,韩露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不顾矜持地说:“于先生,我有一句话问你。”说完走向街角。于明辉想了想,跟了上去。在街边隐蔽处、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沉寂无语,谁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韩露稳定住情绪,笑着开口:“这么巧,一上街就看见你了。”于明辉也客气道:“龙太太一个人啊。”“春兰在前面买东西,我在这儿等她。”听韩露漫不经心的回答,于明辉故做困惑状:“找我有事?”
韩露定定神,慢悠悠地说道:“我有一个朋友,说认识你,托我问你几个事。”于明辉疑惑地:“什么事?”“她叫李唐。”韩露直勾勾地盯着于明辉:“老家是山东的,十六岁的时候逃难出来的。今年二十四。你,还记得这个人吗?”“不记得。”于明辉想了想,摇摇头说。韩露又重复一遍:“她叫李唐,唐是唐朝的唐。”于明辉挠挠脑袋:“想不起来有这个熟人。”“她是山东临沂的,就是那个叫凤凰城的地方。”韩露不死心地加重语气。于明辉硬着头皮说道:“没听过。我也不记得我认识这个人,她托你问我什么事?”韩露焦急地说道:“她说,她以前告诉过你一些话,看你记不记得。”看到于明辉困惑不已,韩露心里已凉到冰点,接着极度失望地小声说:“我也不知道,我还以为你认识她呢,要不就是记错了。”于明辉装作好奇的样子问道:“她是干什么的?”韩露苦笑笑:“我在上海认识的一个朋友,上次聊到你,她说跟你小时候认识,好多年没见了,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记得她。”于明辉一脸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想不起来了,”韩露露出绝望的神情,但转瞬即逝。一眨眼又露出甜美的笑容躬躬身说:“对不起,打扰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于明辉望着韩露的背影,心里一阵发痛。
江门要塞,罗美慧客气无比地上门拜访康大光。她坐在沙发上,笑容可掬。康大光也不再拒人千里之外,同样带着笑。罗美慧和声细语地说道:“我已经撤回了保密局对要塞港口的所有监控。港口本来就是要塞的事,我们再重复工作,就太浪费啦。”
康大光已经猜出罗美慧为何事而来,不以为然地打着哈哈:“都是为了安全起见,重复也是为了保险嘛。”
罗美慧尴尬地笑着:“司令也知道时下的局势,南京周边就够我们忙活的了,江防以后就得劳烦司令抽调人手了。”
“你们要是能腾出空来,我是很欢迎你们来帮我们把把关的。”康大光盯着罗美慧,皮笑肉不笑地说着。
罗美慧在心里咒骂着眼前这个老狐狸,表面又不得不赔着笑说:“不给您添麻烦了,司令我还能信不过吗?我那两个人,司令您看是不是可以让他们回家了,否则还在司令这儿白吃饭……”
康大光不依不饶:“我这里别的没有,饭倒是可以管他们几顿的。”
罗美慧被噎得半晌无语,好半天才喃喃说道:“美慧管教无方,在这儿给您赔礼道歉啦。”
康大光觉得已经到火候了,对罗美慧这样的军统要员也不能太过,于是大手一挥道:“罗处长,言重了啊!既然你说他们没问题,那就没问题。你既然信得过我康某人,我也不能信不过你罗处长对吧?”
正说着于明辉拿着一份文件走进来,对康大光点点头:“司令……”一抬眼看到罗美慧,也笑着打了一个招呼:“罗处长来了。”罗美慧报以微笑。于明辉收回目光,把文件放到康大光桌上,然后说:“司令,这是你要的材料。”罗美慧一看赶紧起身:“司令,你们先忙,我先回去了。”说着向于明辉点头致意,走出门去。
于明辉瞅着人影已经离开,朝她离开的方向努了一下嘴:“要人来了?”康大光边看文件边笑着说道:“嗯。我已经吩咐放人了。罗处长把渡口的监控全撤了,我也得给点面子是不是?”于明辉往前凑凑:“您已经知道兵力部署,撤不撤都无所谓了。”康大光狡猾地一笑:“没错,双保险。”于明辉有些不放心地又问:“他们是真的撤了吗?,说不定罗美慧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表面上撤了,可暗地里布控。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呀!”
康大光拍拍于明辉的肩膀:“你放心,该防的地方,我们还是得防着。”
深夜,保密局行动处灯火通明。处长室里,何先生据傲地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根烟慢条斯理地对罗美慧说:“姓赵的确实是老共党,不好搞。我小看他了。”罗美慧点点头:“是啊,软的硬的都用过了,都不管用。”“越是这样的人,越有用。”看到何先生一点也不着急,罗美慧赶紧问道:“您有什么高见?”何先生吐出一个烟圈:“审不出来,就让他走吧。”“走?”罗美慧惊诧不已,不由得愣了。
保密局号房里,被单独关押的赵教导员此时正靠在墙上闭目养神。突然,门口一声响动,一个小纸团滚了进来。赵教导员听到声音,睁大眼睛,把纸团捡起。他看看外面,悄悄打开,只见纸条上写着:“三天后,救你出去。”他看完后,赶紧团起来,放到嘴里吃掉。然后悄然挪到门口,看看外面,却空无一人。
午餐时间到了,赵教导员正背向铁门坐着。门口有人敲门。随着敲门声,一个饭盒从外面伸了进来。赵教导员把饭盒接过来,手一探,摸到饭盒下面粘着一把小钢锉。他连忙把钢锉掖到稻草铺下,往墙上一靠,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慢慢吃饭。
江北华野总部,王司令员和陆明兴致颇高地站在地图前。王司令手拿指示棒,边指点着地图边说:“明辉送来的情报很及时,为我们制订渡江兵力部署提供了很大帮助!”陆明仔细看了下地图上标出的位置,然后道:“从敌人新的兵力部署看,他们防御的重点的确是东线。”王司令点头:“不错。他们把75个师分布在上海以西,湖口以东的800多公里长的沿江地段,实行宽大正面的防御,全都是一线式的兵力配备。”
陆明思考了一下说:“汤恩伯把四分之三的兵力布防在沿江一线,后备空虚,我们还是有机可乘的。”王司令接着分析:“沿江兵力的使用是东重西轻,汤恩伯所指挥的江防地段,是整个长江防线的重点,国民党的主力也集中在这段江防线上。”说着扬起指示棒在地图上勾划,“按照这种情况,我们的进攻重点就好确定了。”
“如果江门要塞能拿下,胜利渡江还是有把握的。”陆明看着地图信心大增地说道。
机要员快步走进保密局行动处处长室,向罗美慧举手敬礼,然后递过文件夹,报告说:“处座,江北来电!”罗美慧在写一份材料,没抬头,声音低沉地吩咐:“念。”机要员遵命念道:“共军已获悉新的江防兵力部署,请早作防备并务必肃清内部之谍匪。混江龙。”罗美慧立刻停止手里的活儿,起身把文件夹接过,向机要员挥挥手,待机要员躬身退出后,她忍不住脱口骂道:“谭公达这个老蠢驴。”骂完抓起军帽往头上一扣,大步冲出办公室。
此时的谭公达正洋洋自得站在江防司令部巨大的军事地图前,比比划划,颇有点指点江山的感觉。罗美慧没喊报告就大踏步走进,看到这一场景不无讥讽地道:“谭司令掸精竭虑,是在为共军制订进攻路线呢?”谭公达回过身来,瞪着罗美慧:“这话什么意思?”罗美慧自己坐下:“什么意思?谭司令官刚制订不久的江防兵力部署计划,此刻已经摆在共匪的案头了。”谭公达一惊:“你说什么?”罗美慧白他一眼:“我们内部有共谍,就在您的周围,这边还不知道,长江那边早就看见啦!”谭公达忙放下手中的绘图笔,走到罗美慧身边:“你哪来的消息?”罗美慧冷冷说道:“保密局要连这么点事都不知道,上头还给饭吃吗?”看到谭公达有些紧张的表情,罗美慧继续道:“谭司令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要是上头知道了,咱们都麻烦啊。”“查!彻查!揪出内奸,我亲手毙了他I”谭公达气愤地提高嗓门。罗美慧摇摇手:“兴师动众,不太好吧。”谭公达没好气地说:“那你说呢?”罗美慧轻哼一声,顿了顿说道:“我要想清楚,就直接去办了。我今天来是想提醒一下谭司令,以后该紧的时候紧一点,手里的豆子别全漏了。”一句话把谭公达抢白得脸涨成了猪肝色。
罗美慧前脚离开,后脚李长维就走了进来,坐下后面露轻松地说道:“司令,兵力部署草案总算完成了,我也该歇口气了。”谭公达没有褒奖李长维,反而面容阴沉地说:“兵力部署草案有几个人知道?”李长维脸上浮现疑惑的神色:“只有我和我们作战处的这几个参谋知道。怎么了?”
谭公达没有回答,继续问道:“现在修改还来得及吗?”
李长维愕然:“啊?!修改?!为什么要修改?这个思路不是都定了吗!”
“保密局收到消息,你的兵力部署计划,泄密了。”谭公达不耐烦地说。
李长维大吃一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
谭公达心烦意乱地挥手打断:“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保密局那帮人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们在共产党那边安插了人。而且最近他们抓了好些共党,也没准儿是从那些人嘴里问出来的。”
李长维脖子一梗:“保密局的话靠不住。”
谭公达没有理会,盯着李长维:“我就问你,现在修改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你一签字我就把思路和重点通报上去了,而且这个计划也是按照汤恩伯的意思制订的。”李长维脑袋一横,转身准备离开。
谭公达无奈地说道:“老李,你这颗脑袋什么时候能灵光一点?兵力部署必须改!”
李长维愤愤不平:“这不是小孩画画,这里涂涂那里擦擦。这是几十万人的安排调度,有任何一个小地方改了,全局就要跟着动……”
谭公达再次打断:“那你也要改,实在不行你就放出风去,就说要重新进行江防兵力部署,而且要像真的一样制订计划,明白吗?”“不明白,我让你给我说晕了。”李长维的回答彻底激怒了谭公达,他拍着桌子发火道:“兵力部署泄密,这个事情捅出去,你我能兜得下来吗?不管你听不听得懂,就按我说的办!”
李长维也带着情绪拍着桌子:“你让做新计划,我照做。放风和撒谎的事情我不会,谁会谁去!”说罢转身离开。谭公达气得直瞪眼。
保密局行动处也正为此事忙碌着。王松山、乔三民等几个组长候在一边,听罗美慧布置:“天网计划的范围要扩大,从内部人士开始排查,先从李长维的部门开始。”王松山插嘴问:“外面的人呢?”罗美慧想了想说:“外面的继续。以后但凡发现有问题的,有一个毙一个,不留活口,断了共产党的后路。一个赵钢铁这么些天都审不出来,以后不是太重要的人,抓了就直接毙掉,我们没时间了。”乔三民小心翼翼地问:“那赵钢铁那边……”罗美慧意味深长地说:“上头不是转给何先生了吗。”乔三民立即会意地哦了一声。
从谭公达办公室出来,穿着便装的李长维慢悠悠地回家,手里提着一些菜。刚走到院子门口,一个六、七岁的小孩跑了出来:“爸爸!爸爸!”看到自己的心肝宝贝,李长维高兴地把他抱起来,将他搭在肩膀上,骑着自己的脖子:“儿子,来,骑大马!”父子俩一晃一晃往家走。突然小孩看向墙上:“爸爸,你看墙上有叔叔。”李长维顺着儿子的手指看去,只见自家的墙上人影一晃,消失了。李长维不由莫名其妙起来。小孩继续问道:“爸爸,他是谁啊?”李长维还在一颠一颠的:“不知道,不管他,咱们回家。”话音刚落,只听墙外面传来有人跳下去的声音。李长维把孩子放下,跑出去看,没人。李长维站在门口,当街大骂:“保密局的狗东西,有事直接来找我,别偷偷摸摸干这种事,吓着孩子!一天到晚什么正经事也不干,盯你娘的梢……”
这天,于明辉正在自己月牙湖畔的别墅里看书,突然电话响了起来。他站起来,走到电话机旁边拿起听筒问了声哪里。听筒低沉地传来一声于大哥。于明辉听出是冯参谋,忙问他有什么事。冯参谋问他是否有时间,想和他见个面,有要事相谈,于明辉马上便答应下来。就在他和冯参谋约定见面地点时,张小龙正鬼鬼祟祟地贴在门外偷听。
于明辉边穿着衣服边往外走。张小龙走了过来,问于明辉是否要车。于明辉摆摆手说:“不用了,就在附近,我很快回来,”说完又想起什么,回过头来:“你在家等我,晚上陪我去一趟司令部。”张小龙点点头。于明辉这才转身离开。看着于明辉走远,张小龙迅速换上便装,跟出了门。
离别墅不远的咖啡厅里,D大调的钢琴曲悠扬回**,到处弥漫着咖啡独特的迷人气息,悠然自得的人们三三两两分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侍应生不慌不忙地穿梭于大堂之中。
门口,于明辉迈步走进,正巧迎面碰上丽春院那个陪过他的女郎挎着另一个男人的胳膊往外走。两个人都是一愣。于明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认,,往里面走去。女郎也装不认识走向门口。
于明辉在椅角处的僻静雅座坐下,边喝咖啡边等冯参谋。未曾想,那位女郎又扭着婀娜的身姿折了回来,没等于明辉招呼就一屁股坐了下来。于明辉有些意外:“是你啊。”女郎笑了笑,凑近于明辉耳边:“上次你走以后,有人来找过我,问你的事。”“噢?是谁?”“没见过。那人个子不高,戴着一个帽子,说话有点……我想想,应该是河南口音吧。”于明辉心中一凛,压低声音:“他问你什么了?”女郎据实说道:“就问你多久去一次,去了都干些什么。”于明辉眉峰一颤:“你怎么说的?”女郎看出于明辉有些紧张,赶紧笑笑:“我说你一晚上折腾得不让我睡觉。”于明辉这才笑了,顿了顿:“就这些?”“嗯,问完就走了,还给了我一些钱。”于明辉点点头,从兜里拿出一些钱,递给女郎,由衷地说一句:“谢谢你。”女郎没有客气就装上,然后又问:“你放我那儿那个东西,什么时候去取?”“给你留个纪念吧。”看见于明辉无所谓地笑着,女郎起身,用手轻轻拍拍于明辉的脸:“我走了。想我的时候,就去找我。”于明辉默默看着她出去。大脑在飞速运转,这个河南口音的男子到底是谁?看来保密局对自己的怀疑果然没有解除,自己绝不能掉以轻心。
女郎走了没多久,冯参谋就到了。于明辉也给冯参谋点了一杯咖啡,然后二人相对而坐。待侍应生走远,冯参谋凑到于明辉耳边,悄声说着。于明辉听完,惊讶地问道:“重新调整兵力部署?”冯参谋重重地点点头。于明辉试探着问道:“为什么又要做调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冯参谋小声道:“保密局那边通报谭司令,说兵力部署草案泄密了。最近保密局在查我们作战处呢,罗美慧找每个人问话,连李处长都问过了。于大哥,我……这是怎么回事……泄密不会就是……就是我给你的那份吧?”于明辉看冯参谋乱了阵脚,眼下必须稳住他才能避过危险,赶紧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我把它给共产党了?那照这个推理,康司令难道是共产党不成?”冯参谋慌张地摆手:“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于明辉靠在沙发的后背上,眯起眼问道:“保密局谁找你谈话的?”“罗处长,听那意思,好像也知道我和你走得比较近。”于明辉关切地又问:“没为难你吧?”冯参谋想了想:“没有,挺客气。”于明辉叹口气:“以后他们如果再过问这事,你就全推我身上。”“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看到冯参谋眼中流露出一丝感动,于明辉顺势给他吃起了定心丸:“你也不必害怕。我告诉你,要是咱们这儿泄的密,你我早就进保密局喝咖啡去了!我估计是保密局抓的那些共党分子受不住严刑拷打胡说的,他们一说,保密局肯定就得查啊,他们敏感过头是出了名的。”冯参谋听于明辉这么说觉得有几分道理,喃喃说道:“嗯……也对。”于明辉像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谭司令怎么说?”冯参谋喝了一口咖啡,舔舔嘴唇说:“谭司令让我们把嘴都闭严了,别计划一出来就跟印了报纸似的。”于明辉笑道:“这是老谭夸张,当官的不就这样么,有人压他,他就要兴师动众显示自己不是没尽力。不必在意。那李长维什么态度?他同意修改吗?”冯参谋放下杯子:“上峰已经批复同意了,胳膊拧不过大腿,李处长再不乐意,也得照办,他要我们马上开始。”听完后,于明辉皱起眉头:“那这事可就复杂了啊。”“是啊,”冯参谋一脸无奈:“我们三个参谋被李处长分成了西线、中部、东线三个段,各自拟定草案,不再交叉进行,我又正好被分在了西线,这对你和康司令没有用处呀!”于明辉也不由焦躁起来:“江门要塞在东部,康司令想运点私货也是在东线,的确有些麻烦。”听到对面的冯参谋直叹气。于明辉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说:“没事,实在做不到的,也不用勉强,走一步看一步吧。有什么动静你马上告诉我。还有,康司令想感谢感谢你,让我一定再转送几个零花钱,我担心别人说闲话,没出面,托了个朋友直接送你家里去了。”冯参谋甚是感动,眨巴眨巴眼:“这怎么好呀?”于明辉拍拍冯参谋:“不多,你别嫌弃!”冯参谋忙鸡啄碎米般点头。
咖啡厅里的谈话已经接近尾声。尾随而至的张小龙,贴在门口偷听。恰好丽春院的女郎路过,正好看见张小龙在偷听,张小龙听见脚步声,回头看到是陪于明辉的女郎,顿时紧张起来。他心一横,向女郎走去。女郎看张小龙朝自己走过来,吓坏了,扭头就往外跑。张小龙本来就心虚,见女郎躲他,便一不做二不休,追了出去。
女郎见张小龙紧追不舍,魂飞魄散,慌乱之中跑进了一个死胡同,张小龙步步逼近。女郎惊恐地叫道:“你们都是什么人呀……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张小龙恶向胆边生,刷地把匕首掏出来了,哑着声音问:“你看见我了?”女郎吓的花容失色,赶紧求饶:“我不会告诉他,自从上次你撞破门,我们再也没见过呀!”张小龙没有说话,举起手中的匕首狠狠刺向女郎。
天空的尽头刚出现一抹艳丽的晚霞,何先生就紧锣密鼓地向保密局的几个特务做安排。罗美慧和王松山、乔三民在一边听着。何先生指指地形图吩咐道:“明天晚上,把所有的通道打开,最外面的两个门要关着,但不要上大锁,看见四号房关着的人跑,谁都不要出声,假装没看见。”特务们点头。何先生转向罗美慧:“罗处长,你要做的事情,就是派人跟着他。他到哪,跟到哪。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切记不要动手,凡是他接触过的人,一概带回来。”
罗美慧点点头。何先生冷冷看了罗美慧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希望不要跟丢了。”罗美慧脸微微红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不会让您失望的。”何先生喝口茶,吁了口气:“那最好。”
于明辉和冯参谋分手后,心烦意乱地来找康大光。书房的门紧闭,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很低。康大光说:“保密局盯冯参谋,不用说,矛头肯定是我。姓谭的跟罗美慧现在穿了一条裤子,这事比较麻烦。”于明辉紧皱眉头:“咱们用不用提前准备点什么?”康大光不屑地说:“准备什么,什么都不用准备。我就不信他们能咬了我的手指头。”于明辉点点头说:“冯参谋还是可控的,至少目前还是。”康大光也点点头:“这个人认钱。在这个上面,可以做做文章。”于明辉道:“嗯,己经又给过一次了。比他想象的要多。”康大光很是满意于明辉的考虑周全,于是很内行地说:“是个人,都会有所求。你找到他好什么,多满足他几次就是了。”于明辉乘势吹捧道:“别说任职江防,您就是去保密局,也会是一把好手。”康大光哈哈大笑起来:“我还是安分守己点好。暗杀蹲坑的事情,我没兴趣。”于明辉忍不住抱怨起来:“在哪都是混口饭吃。可保密局的人,胃口太大了。”康大光提醒道:“与人为善的道理,他们不会懂的。张小龙那边,交流的时候你也要多留意,别说错话。”于明辉故作感激地看着康大光:“这个我有数。他够忠诚,可还不够聪明,暂时还能对付。”康大光想了想建议道:“回头找个机会,我替你把他换了。”于明辉摇摇头:“换了他,罗美慧还会想办法再找个人过来,还不如就用这个,再不方便,也好歹是摸熟的。”一席话说的康大光直点头,赞同地说:“最近军统那帮人很兴奋,能不碰他们,尽量别碰。还有,你自己的安全也要重视。毛人凤这么折腾,共产党肯定也不会没动作。他们一旦发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于明辉说:“我以后多小心点。”康大光这时从书架上取下一个盒子,放到于明辉手里:“小玩意,回头拿给弟妹戴着玩儿。”于明辉打开,里面是一对精致的手镯,晶莹剔透,显然价格不菲。于明辉站起,赶紧拒绝:“这不合适。我怎么能要您这么贵重的东西。”康大光又塞回于明辉的手里:“我这么穷,怎么送得起。这是龙啸声的礼物,我是个中转站。”于明辉笑笑放到桌子上:“那也是您留着。我用不着。”“双份,我也有。”康大光豪气地拍拍于明辉的肩膀,开起了玩笑:“你要不收,我以后都不敢跟你掏心了。”
江边,星光映在江面上,波光粼粼。趁于明辉没有注意,偷跑出来的张小龙聋拉着脑袋,很沮丧。罗美慧站在他身边。张小龙声音低沉地说:“我要不杀她,于明阳就会知道我在跟踪和监视他……你知道吗……今天是我第一次杀人。”罗美慧问道:“动手的时候,有人看见吗?”张小龙脸上的惊恐还没有完全褪去,不住地摇头:“我不知道。我很害怕,没注意周围有没有人。”罗美慧柔声安慰:“已经没事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顺其自然吧,你大可不必自责!”张小龙无助地看着罗美慧,忐忑地问:“那个女的,弄走了吗?”罗美慧伸手拍拍张小龙:“别想了,我都安排人处理好了。”看到张小龙低头不语。罗美慧继续劝导:“你是个文职军官,没见过血。要是你多去前线看一看,就习惯了。”张小龙喃喃自语道:“四年前,我在前线待过七个月,我见过人头,也见过炸成两截的胳膊。你不知道,看见,和自己动手,是两码事。”罗茉慧又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我知道。”
张小龙肩膀一抽一抽,慢慢抬起头,一行浑浊的眼泪夺眶而出:“我只想跟你在一起。”罗美慧叹了口气,一脸抱歉地说道:“我一直把你当我的亲弟弟,小龙,我们都是有信仰的人……”张小龙泪眼婆要地打断她:“我的信仰就是你。”罗美慧等他哭完,说道:“是我不好,把你也卷了进来。”“不,不,我一点都不后悔。”张小龙说着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罗美慧:“来这儿是我自愿的。只要能见到你,我做什么都愿意。”“辛苦你了。”听完张小龙的一席话,罗美慧感动得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张小龙揽过罗美慧拥在怀里:“别说这些,能替你分担,我很高兴。美慧……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罗美慧靠在张小龙的肩膀上,不住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的。”过了一会,张小龙逐渐恢复了平静,他松开罗美慧轻声说:“谢谢你陪我。我得回去了,我还没跟于明阳说我去哪了。”“小龙。”罗美慧不失时机地鼓励道:“我们要坚持下去,坚持到打败共产党那天。你知道吗,正因为有了千千万万你和我这样的人,党国才能胜利。”张小龙认真地点头。罗美慧再次走到张小龙身边,伸手轻轻擦去他的泪水:“好了。振作点,别多想了。”张小龙郑重地点点头,转身走了。看着他的背影,罗美慧不由得涌出一股难言的惆怅来。
晨光微露,一夜无眠的李长维手拿图纸,烦躁地在沙盘前转来转去。早晨上班的于明辉看见李长维办公室的灯亮着,顺势敲门进来。李长维瞥了一眼于明辉,没好气地问道:“有事啊?”于明辉笑笑说:“听说,保密局怀疑咱们江防有内奸?”李长维皱起眉头:“怎么传这么快?”“还用传吗,保密局连你家都光顾过了,司令部里上下谁不知道。”于明辉一副抱打不平的模样。李长维叹口气:“她们一天到晚就知道瞎怀疑,反正我姓李的没干过这事,他们爱信不信。”于明辉斜眼观察着李长维,试探地问道:“兵力部署真的要改?”听到李长维肯定的答复,于明辉掩饰住自己深深的失望,愤愤说道:“就因为保密局的一点怀疑咱们就要推倒重来!这工作真是没法做了!到底是哪里泄的密呀?”李长维翻了于明辉一眼:“哼,我要是知道我早就把他揪出来了!”于明辉故做神秘状道:“保密局最近一直在搞什么天网计划,听说抓了很多共产党。你说这会不会是某些共谍有意所为,扰乱视听,就是为了让我们自乱阵脚,或者是受不住严刑拷打胡乱招供的呢?”李长维果然中计:“什么意思?”于明辉不经意地说道:“听说保密局对付共谍的手段相当残忍,很多人为了不再上刑受那份罪就乱说,问什么都承认,只求一死啊!”“嗯,是有这种可能!”李长维慢慢上套。于明辉继续添油加醋:“他们只求一死,咱们跟着活受罪。他们随口一说,你李处长就得跟着受审查!早晚有一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还不够,咱们这计划还得跟着重做一遍!”李长维气得破口大骂:“奶奶的!荒谬!太荒谬了!难道共党胡说一句我们就得改一遍?不行,我得去找罗美慧理论理论,我问问她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说知道兵力部署的!”
于明辉也配合着摩拳擦掌、义愤填膺地说道:“对!事关江防大事不能儿戏!我陪你一起去!”李长维把图纸往办公桌上一摔:“你在大门口等会儿我,我去跟谭司令打声招呼!”
谭公达正伏案办公,门被“咚”地撞开,他吃惊地抬头。只见李长维大踏步走到他办公桌前,粗声粗气地说道:“我现在要去保密局。”谭公达疑惑地问:“你去保密局干什么?”李长维一拍桌子:“我要去问问他们抓的那些共产党,我们的兵力部署他们是从哪儿弄的!”谭公达听明白了李长维的意思,顿时火了:“胡闹。你去了能查出什么?”李长维料到谭公达会阻挠,坚持说道:“我必须去,你光听罗美慧说咱们窝里有内奸,到底有没有谁知道?保密局那帮人,动刑动得狠了,没有的事也能给逼出来。难道随便一个嫌疑犯胡说有咱们的一个什么图纸,我这儿就得跟着改一遍?”谭公达直皱眉头:“我不同意。”李长维牛脾气上来了:“你不同意我也去。”谭公达腾地站了起来,一拍桌子:“你去了又能怎么样?你知道该问谁吗?问什么你知道吗?”李长维一副天王老子不害怕的模样:“那有什么难的?”谭公达觉得这简直是胡扯,慢慢坐回座位,不想理他了,头也不抬地说:“你从哪儿来的,给我回哪儿……”可他的“去”字还没说完,李长维已经走了。
于明辉和李长维来到保密局行动处,猛地推开处长室的门。罗美慧看见他们,吃了一惊:“你们怎么来了?”李长维没好气地讥讽道:“你们能去我家,我就不能来这儿啊?”罗美慧耐住性子问:“李处长有事吗?”李长维自己坐下:“我们来问共党嫌犯一些事情。”罗美慧愕然不已:“共党嫌犯?哪个共党嫌犯?”李长维翘起二郎腿:“你这儿关着的,问哪个都可以。”罗美慧气得牙痒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对不起李处长,这好像不在你的职责范围内呀。”李长维闻言忍不住破口大骂:“抓人审人不是我的活儿,可江防设计我是主管!我要当面问问,我的兵力部署他妈共党是怎么知道的?!快点快点!你这儿共党不是多吗,赶紧安排!别以为你给我个屎盆子我就乖乖扣在自己脑袋上……”“李处长!”罗美慧厉声打断:“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旁边的于明辉似乎看不过去了,赶紧把罗美慧拉到一边,小声说:“我拦都拦不住,只好跟着来了。李长维是出了名的狗脾气,我怕把你闹得不像话。你随便找个人给他问问就行了,他也问不出什么来。走走过场让他泄泄火不就齐了嘛!”
罗美慧看了于明辉一眼说:“我给看守所打个电话。”李长维斜眼看了一眼罗美慧,挑衅地说道:“我没事吃饱了撑的来跟你们闹着玩?能不能抓紧点时间,我那边还一摊子事呢!”
罗美慧叫来何光,吩咐说:“带李处长和于参谋长去审讯室稍等一下,我去安排。”何光带着于明辉、李长维出门。罗美慧待他们走后又叫来疤脸,悄悄交代道:“你随便带个人,去拖延住他们,别误了何先生的事。”
疤脸很快便押着一个呆头呆脑的中年男子走进审讯室,李长维煞有介事地问嫌疑人:“你说,你是不是胡说你知道我们的兵力部署?”嫌疑人一脸迷茫:“什么兵力部署?我不知道。”李长维怒斥一声:“保密局的人说你是,你还不承认?那是不是你同党说的?”嫌疑人被李长维吓得哆嗦了一下:“什么同党?”李长维一拍桌子:“还装!你是共产党!害怕他们打你你就胡说知道我们的兵力部署?”“什么兵力部署?我不是共产党!”嫌疑人一头雾水。李长维气急败坏:“那你是干什么的?”“卖鱼的。”嫌疑人老老实实地说道。李长维很是疑惑:“你不是共产党,她们为什么抓你?”嫌疑人也被问烦了:“我也不知道。我在街上站得好好的,稀里糊涂就被带到这儿来了。”李长维急得挠头:“你肯定是共产党,否则她们不会抓你。”嫌疑人无奈地说:“长官,我真的不是,我要是的话,早认了,就能出去了。”“什么时候被关进来的?”李长维不死心地问。嫌疑人赶紧回答:“一礼拜了。”
这时,于明辉到李长维身边,小声说:“李处长,你先问着,我有点闹肚子,去个厕所。”
李长维烦躁地一挥手:“去吧。”于明辉默默开门出去。
在离审讯室不远处的号房里,赵教导员此时正背靠着铁门,小心翼翼地锉着自己的手铐。一串脚步声过来,赵教导员停手,听着外面的动向。脚步声过去了,他继续锉手铐。不一会,他就已经锉开了一只,他停下手中动作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状况,然后小心地锉着另一只手铐。这时门口有一个人飞快地走过。一把钥匙飞了进来,掉在他身边。
于明辉这时已走上楼道,他左右看了看,在楼道的一侧,便是关押赵教导员的号房。他迟疑片刻,还是坚决地向号房走去。整个楼道都没有人,很安静。于明辉观察四周,确定没人,继续往前走去。楼道的拐弯处,何先生急匆匆走了出来。两个人面对面遇上,都愣在那里。何先生看着穿着军装的于明辉,盯着看了半天,开口道:“我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