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快步上楼,一边把枪拔出来打开了保险,一边走到徐杰生门口,敲门。
陈安变着嗓音叫道:“徐校长,何舰长派我来接您赴晚宴。”
徐杰生笑着开门:“这个三顺,就是个急性子……”
门开,徐杰生还没看清来人,陈安便照准徐杰生胸口连开了三枪,徐杰生怒目圆睁,倒退几步,倒在血泊里!狡猾的陈安转过身并没有下楼,而是迅速躲了起来。果然,听见枪响,沈夺快步跑来,到徐杰生门口,看见倒在血泊里的徐杰生,不禁大惊失色。
沈夺一步扑上扶起徐杰生:“校长!”徐杰生艰难地吐出话:“肖鹏,别上廖云山……的当……跟肖昆走……千万……”
徐杰生死在沈夺怀里。沈夺悲痛欲绝:“校长——”藏在外面的陈安趁机悄悄跑了。
贾程程和孙万刚对照着地址找来,正看见陈安慌里慌张地从楼里出来,向相反方向跑去。
贾程程眉头一皱:“不好,一定是出事了。”
他们快步向楼里跑去。听见匆忙上楼的脚步声,沈夺迅速躲了起来。贾程程和孙万刚跑到敞着门的徐杰生房间,看见倒在地上的徐杰生,难以置信地愣住了。
贾程程一步上前:“徐校长——”
孙万刚摸摸徐杰生的脉搏,失望地摇摇头。
沈夺看着贾程程哭泣的背影,黯然离去……
陈安跑回自己的藏身处,把枪放在桌子上。他面无人色,慢慢脱了外衣,手还在颤抖着。
廖云山看着他:“陈安,你立了一功,回上海之后,我立即通报。”陈安嘴唇发颤:“特派员……我有个请求……”
廖云山:“说。”陈安:“我知道您布置了几道人马等着抓我爸爸,能不能……能不能抓住他之后……别杀了他……”
廖云山看着陈安,没说话。
陈安说:“我亲自绑上他,把他押到台湾……”
廖云山点头:“我终于在你身上,看见一点闪光的东西。好吧,这个请求我答应你。”
陈安连忙说:“谢谢特派员。”
廖云山阴森地说:“你爸爸到台湾之后,你的下一个任务就是杀掉沈夺。”陈安抬眼看廖云山。廖云山说:“除掉这个人有三个理由:一、他与303相互勾结,是共产党埋在我身边的一颗钉子;二、徐杰生的死,必须向公众有个交代;三、沈夺已经知道你是杀他母亲的凶手。在你和他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陈安咬牙:“只要特派员下命令,我坚决执行。”
沈夺回到自己的住处,把徐杰生被害的事情告诉了章默美。章默美难以置信地:“啊?!被陈安杀害了?!”沈夺:“是廖云山指使的。廖云山就在香港,几乎和我们同时到达的。”
他神情黯然:“章默美,我之所以带你出来,是因为我能感觉到你和我哥的感情……”章默美一愣。沈夺说:“徐杰生死了之后,廖云山会露面的。下一个暗杀对象一定是储汉君,廖云山动用了所有能够动用的力量,储汉君和我哥哥在劫难逃。到那一天,答应我,我会杀出一条血路掩护你,你带着我哥和储先生突围……”
章默美心碎地说:“队长,你不能离开我们,我们一起突围。”
沈夺的泪终于忍不住了:“我走得太远了,已经没有回头之路了。你按我说的办。”章默美急得喊:“不行!”沈夺说:“我是你的长官,你必须服从命令。”
章默美含着泪水看着沈夺,终于点点头。
廖云山心情大好,设宴招待大家。
他举着杯:“诸位弟兄,大家辛苦了。知道你们单枪匹马的不容易,我请示了总裁,特意要求来香港督阵。大家举起杯——”众人举起杯。廖云山:“为我们顺利完成任务,为党国国旗永远不倒。干杯——”
杯子相互碰撞,廖云山一饮而尽,其他人也一饮而尽。
沈夺放下杯子,不知为什么,脑子里却闪过一个画面,一个他没看到但他知道是真实的画面:何三顺跪在徐杰生灵前,痛不欲生;贾程程站在他身后垂泪……
他不禁打了个冷战。而他的表情,都被廖云山看在眼里。
饭后,沈夺扶着廖云山进了房间:“义父,今晚您喝多了。早点休息……”
廖云山一笑:“这点酒就想把我喝多了?笑话。你坐下。”
沈夺坐在廖云山对面。廖云山微有醉意:“按时间推算,肖昆和储汉君应该明天到达香港。码头里三层外三层,我都布置好了。香港黑帮老大亲口答应,抬着储汉君和肖昆的尸体来见我。你的任务……是在储汉君被击毙之后……杀掉陈安……我答应你的,我一定让你如愿。”
沈夺不动声色地点头:“谢谢义父。”
廖云山手搭在沈夺肩上:“将来往后,我就指望你了,好好干,我一定把你推到更高更高的位置……”他好像是醉了,靠在床头上:“记住我的话,去吧。”
沈夺出去了,廖云山倒在**,阴险地笑着。
沈夺没有回自己屋,他悄悄离开据点,上了街。现在的他,心里已经有了新的主意……此刻,贾程程正一个人在街上默默走着,想起徐杰生的死,她的心情格外沉重。突然,一辆车从身后开来,急刹在她身边。
沈夺打开车门:“快上车。”
贾程程一愣,马上上车。沈夺开着车:“贾小姐,想不到我们会在此相遇吧。”听着沈夺的语气,贾程程一愣,回头看沈夺。沈夺:“不是吗?”贾程程问:“你是来抓我的?”
沈夺说:“肖昆把储汉君带走了,廖云山答应我,只要抓到你,我官升两级。”贾程程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夺。沈夺继续说:“廖云山住在国民党香港办事处,只要把你交给他,我的任务就完成了。贾小姐对香港的路很熟悉吧。我们挑近路走。”
贾程程反而平静了,她淡然地说:“从走上革命道路那天起,我从来没吝惜过自己的生命,如果怕死,我就不会参加共产党。肖昆也是一样,他之所以在廖云山逼迫他在你与他之间选择一个的时候没有选择你,是因为他肩负着党交给他的艰巨任务,在完成争取储汉君和徐杰生北上任务之前,他没有权利选择死。如果那天你真被打死了,肖昆虽然活着,但这样的活着比死还要痛苦。我想,这就是为真理献身吧。”车开到了国民党驻香港办事处前,速度放慢了。贾程程面无惧色,眼中只有一丝悲哀。车突然提速,从门口飞快开过。沿着长长的街,直向郊外开去。
车停下了,沈夺下车,向前走了几步,贾程程下车走到沈夺身后。
沈夺没回头:“别怪我试探你。试探你并不只是为我,也是为你。让你看看你的勇敢有多么真实,我对你的感情有多么痛切。”
贾程程说:“我不怪你。你即使真把我交给廖云山我也不怨恨你。但是你能忍心看着陈安杀了徐校长,我难以原谅你。”她的语气是冷的。
沈夺转过身,贾程程看着他:“徐校长应该说是你的恩人,是个正直的将军,是民族的有功之臣。也许你稍加拦阻,他便能逃此一劫,你怎么能……”
贾程程说不下去了。
沈夺心绪沉闷,什么也没解释,半晌:“我们得到确切消息,肖昆和储汉君乘坐从广州出发的客轮,明天一早到香港。你也一定知道了。你要做的事是,一、通过共产党驻港办事处找黑帮老大葛银龙。”贾程程:“为什么?”沈夺:“香港不比上海,廖云山不敢胡作非为,他是想通过黑帮的手,以江湖恩怨为名除掉储汉君和肖昆。”
贾程程神色缓和,看着沈夺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这个消息太重要了。”
沈夺说:“尽管这样,也要做两手准备。第二,就是你一定要准备一辆车,在客轮出口左侧,如果顺利,章默美会带着肖昆、储汉君与你会合。”贾程程:“如果不顺利呢?”
沈夺不语。
贾程程的语气里有着颤抖:“如果不顺利……不,不管顺利还是不顺利,你都打算牺牲自己?”
沈夺淡淡地说:“牺牲是军人的天命。难道对你不是吗?虽然你没穿军服,也是战士啊。”
贾程程一阵辛酸,她忍住泪水:“如果跟黑帮交涉成了,我会让人给你报信儿……”
沈夺:“走吧,时间非常紧迫,你得赶紧去汇报运作。”
说完,他往前走去,贾程程突然抱住沈夺的后背:“肖鹏……你一定要活着来见我……”
贾程程的泪水流下,打湿了沈夺的后背。沈夺咬着牙一言不发。
“你答应我……”贾程程喃喃地说。而沈夺掰开贾程程的手,独自上车走了。
贾程程紧追了几步,痛断肝肠地喊了一声:“肖鹏——”
客轮在淡淡的晨曦中慢慢向码头靠近了。船头,风吹起了肖昆和储汉君的头发,也吹乱着他们的心情。肖昆轻轻扶住储汉君:“储先生,香港马上就到了。”
储汉君心情沉重,不说话。肖昆说:“这一路上您都不说话。我知道您担心兰云。”
储汉君叹气:“有时候,真想那天晚上不如就被廖云山杀了,我死了,兰云就能够活下来了。”
肖昆看着马上靠拢的码头,警觉地说:“储先生,马上靠岸了,我感觉不好。很有可能廖云山知道我们在这班客轮上。”储汉君:“他是要决心赶尽杀绝啊。”肖昆说:“您在船舱里先别动。程程已经在香港,她会和我们的人想办法。我先出去,确定您能安全出这个舱门,我……或者别人会来接您。”
储汉君拉住肖昆:“肖昆,能做到的不能做到的,你都做到了。事到如今,我万念俱灰,生死由命,我不打算再做抗争了。”他停顿了一下:“你听我的安排吧。肖昆,你先走吧。他们的目标是我,何必再把你牵累进来?你年轻,国家的将来需要你这样的杰出人才,我已经老了……”
肖昆坚定地说:“别说了储先生,不管是什么结果。我要尽到我最大的努力。听我的,我会来接您的。”
肖昆说罢毅然请储汉君走进一等舱,反锁了舱门。
船即将到岸,黑帮小头目已布置好一群打手严守出口。黑帮小头目张牙舞爪地叫唤着:“所有出来的人,一个一个检查,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人。”
穿着便装的沈夺看在眼里,心里焦急,不由得往后面看,却并无贾程程的身影,也没有别人来报信儿。
章默美看沈夺,沈夺看章默美,两个人的眼神有交流。船靠岸了,黑帮打手把着出口,乘客开始上岸,一个个被检查……
沈夺不知道,中共地下党领导人和黑帮头目现在正在谈判。贾程程也在谈判现场焦急不安地等待结果。
旅客渐渐全部离开船上岸了,黑帮的打手们纷纷上了船。肖昆向后退去,隐蔽好自己。黑帮打手四散开来,开始检查每个船舱,肖昆掏出枪不断后退,船舱一个个被踢开,终于,打手们来到储汉君的船舱,正当打手要开船舱门的时候,肖昆持枪站出来:“谁敢打开这个门,我就打死他!”
打手叫道:“嗬,真有不怕死的。给我拿下。”
几个打手欲往上冲,肖昆朝天开了一枪,几人站住。一个小头目跑过来:“他妈的给我上,不拿下他我就活剥了你们!”
他话音刚落,感到脑后被一把枪顶住了,是章默美。
章默美厉喝:“谁敢动!”
几人又站住了。肖昆对小头目说:“你留下,剩下的人都下船!”在枪口下,小头目只好说:“下去。”
几个打手纷纷退后,章默美顶着小头目转过身。匆匆的脚步声传来,肖昆枪口对准脚步声传来的方向,一看,竟是何三顺和黑帮大头目。
黑帮大头目拱着手,满脸是笑:“误会,是误会啊肖老板。”何三顺也说:“肖老板,放了他吧。”
章默美撤下枪。小头目对大头目一鞠躬:“谢谢大哥。”
赶紧跑了。
何三顺痛苦地一把抓住肖昆:“肖老板,你来晚了一步,徐校长被廖云山杀了。”肖昆似被重重一击:“你说什么?!”
沈夺回来向廖云山报告:“黑帮在最关键时刻突然撤了,好像是何三顺从中做了工作。香港不比上海,不是我们的天下,我带人上船的时候,他们早没影了。”
廖云山思忖了一下:“章默美是怎么回事?”
沈夺说:“她说要上船看看情况,上去就再也没见着人影。我让人在周围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没找着。”
廖云山冷笑:“总不能掉在海里淹死了吧。”沈夺:“也可能被肖昆胁迫,被储汉君劝降,我想……以章默美的个性,一定有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我去找葛银龙,请他帮助想办法找到章默美。”
廖云山瞪眼:“好,你马上给我去找,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倒要看看这个章默美到底会怎么样。”
沈夺答应了出来,直奔黑帮大头目葛银龙的家。出示证件后,他被让进客厅。片刻,门开了,肖昆和贾程程出现在门口,沈夺不禁一愣。
肖昆一步上前,扳住沈夺肩膀:“肖鹏,二弟。”沈夺不由得百感交集,沉默少顷,终于叫出:“哥……”肖昆心头一热,抱住沈夺。沈夺:“怎么……是你们……”
贾程程说:“通过三顺知道你要见葛银龙,我和你哥就急忙赶来了。”她急切地说:“肖鹏,跟我们走吧,别再回去了。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沈夺没说话。
肖昆放开他:“别再犹豫了,章默美都跟我说了……”
沈夺打断他的话:“章默美还好吗?”肖昆说:“她很好,我们都非常非常地希望你……希望你离开廖云山,离开特别行动队……”
沈夺苦笑了一下:“离开国民党,弃暗投明?”肖昆和贾程程对视一眼。贾程程说:“国民党内部的黑暗腐朽你都看到了,肖鹏……”沈夺打断贾程程:“我来找葛银龙,是廖云山一定要知道章默美的下落。我也借此机会想知道,储先生是否答应跟你们北上了。”肖昆说:“到香港之后,储先生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没有去打扰他,我知道兰云是他心头之痛,如果决定北上,那么兰云势必凶多吉少,这对任何人都是太严峻的考验。”
沈夺问:“你们有没有想过营救储兰云?”肖昆点头:“岂止想,上海地下党做了种种努力,都是无功而返。”沈夺:“储兰云是廖云山手上的最后一张牌,他怎么可能让你们的营救行动得逞?”
沈夺沉默半晌:“我可以帮你们救出储兰云。”肖昆和贾程程大喜过望,同时喊出:“真的?!”“那可是太好了!”
可是,两人迅即又明白了什么,情绪一下低落下来。沈夺看着两人由喜转忧的表情,苦笑了一下:“要是让你俩在我和储兰云之间选一个,你们会选谁?”
肖昆和贾程程心中都一痛。他们知道,这是非常艰难的选择。
沈夺站起来:“你们无法选择,对吗?那我来替你们选择吧。”肖昆和贾程程都站起来,看着他。沈夺说:“我选储兰云。”
肖昆和贾程程先是一愣,随即,贾程程的眼圈红了。
沈夺说:“如果要救储兰云,就一定要让储兰云到香港。而如果让储兰云到香港,就只有一个办法……”贾程程突然明白,她脸色变了:“你要和兰云结婚!”
沈夺苦涩地笑了:“贾小姐,你真是太聪明了。你猜对了。”肖昆急得说:“肖鹏,这不行。”沈夺:“为什么?”肖昆看了一眼别过头去的贾程程:“程程……肖鹏,这对程程太残酷了……”
沈夺说:“这是救储兰云唯一的办法。”他转向贾程程,艰难地说:“贾小姐,只可惜……你我生不逢时……有情无分……”
贾程程的心像被刀扎了一样,她愣愣地坐下。
沈夺说:“哥,我有详细的办法,我能不能单独和程程谈谈。”肖昆神情黯然,看着他们,只好转身离去。
屋里沉默。沉默的气氛压抑得人喘不上气。两个人都知道,他们的感情,他们的未来,甚至他们的生命,都到了一个最严峻的时刻。
沈夺拉起贾程程,凝视着她的眼睛:“程程……”贾程程眼泪在眼中打转:“我能不能打断你?”沈夺点点头。贾程程:“我不知道你的详细计划,但我想知道,如果你的计划成功,兰云……就是你的妻子了,与你厮守终身的,就是她,这是你的决定?”
沈夺答非所问:“程程,我们都活在时间里,时间是有长度的,对你我来说,它无论长短,都会有尽头。如果……”他的话愈发艰难:“如果时间不能限制爱,难道你还害怕我们不能再相见吗?”
贾程程的心似被狠狠地扎了一刀,又一刀……她挣脱沈夺,泪水大滴大滴落下。透过泪雾,她看着沈夺,哽咽道:“我要是没理解错的话,你把回头的岸在你的生命里抹去了,烧掉了,你给你自己判了死刑是吗——”
沈夺痛苦而坚定地回答:“是。”
贾程程万般痛苦:“恐怕救兰云并不是你唯一的目的。你更明确的目的,是要为你最初的选择,为你破灭了的信仰殉葬!你要玉碎于前!肖鹏!对我来说,你是自私的——你是自私的——”
在贾程程丧失理智般的哭骂声中,沈夺死死搂住贾程程,泪水成串地落下来……
门外,肖昆听着屋里贾程程的痛哭,无比悲痛地用手按住太阳穴……
桌上放着香港的各种报纸,上面铺天盖地报道徐杰生被暗杀事件。
储汉君的手颤抖着,指着这堆报纸:“三顺,你说,是陈安杀了徐校长?!”
何三顺点头:“对。我这条命根本不值钱,没有校长,我何三顺连条狗都不是。我不怕您储先生不爱听,我一定要亲手毙了陈安和廖云山,告慰校长在天之灵!”
储汉君颤抖的声音带出了哭腔:“孽障啊孽障……有这样的后人,我储汉君愧对祖先啊……”他咬牙切齿地:“一定要打死他!交给你了,多打两枪,算是我的!”
何三顺看了看储汉君:“我记住您这句话了储先生。储先生,有句话,我本想拦住不告诉您,但现在看您储先生凛然正气,我就告诉您吧。廖云山让葛银龙给您带话,如果储先生北上,他便杀了储兰云。”
这无疑又是一声惊雷。储汉君怔愣半晌无语。
在一旁的肖昆怕老人出事,忙叫:“储先生……”
储汉君摆手制止肖昆:“我早已经想到了。从昨天到现在,我心潮起伏,一直以来,我的政治理想是能促成国共合作,放弃内战成立民主联合政府。可是我的立场,我所有的努力换来了什么?我只看见徐校长惨遭杀害。我彻底明白,这善良的愿望早已经被残酷的现实撕成碎片。我也彻底看清国民党反革命的真面目了。肖昆,我决定放下一切羁绊接受中共邀请,我必须北上参加新政协筹备会,因为我储汉君不再是为自己活着,而是为真理活着。我相信,这也一定是徐校长的遗愿。”
肖昆和贾程程都把敬佩的目光投向这位老人。
肖昆说:“储先生,很有可能,兰云能被我们救出来……”
储汉君感动地点头:“肖昆,我相信你们的努力。”
一旁的贾程程却黯然神伤……
沈夺回到住处,把章默美的军服放在桌上,军服上有枪眼和血迹。
沈夺说:“这是葛银龙交给我的。”廖云山看了看,摇头:“肖昆真是心狠手毒啊。章默美是为党国殉难,这是无上的光荣。”沈夺:“是。那陈安……”
廖云山摆摆手:“陈安暂时先留着吧。储汉君的事情没解决,他会有用的。”
沈夺点头:“是。义父……”廖云山看出他还有话说,鼓励他:“说。”沈夺:“储汉君一到香港,我们就很难控制了。现在唯一有可能控制他的就是储兰云。”
廖云山摇头:“哼,陈安是他亲生的,他尚且如此无情,更别提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储兰云了。”
沈夺说:“我不这样看。”廖云山注意了:“噢?”沈夺说:“储兰云是储汉君一手带大的,他们的感情不是陈安能比的。再者说,储汉君对陈安并非无情,可面对这样的一个败类,恐怕再深再厚的感情,都会被耻辱感洗得一干二净。”
廖云山想了想:“那你的意思?”
沈夺说:“把储兰云接到香港,我跟她结婚。”廖云山一愣:“你娶储兰云?”沈夺:“对,我娶了储兰云,储兰云就是党国军官的太太,储汉君没法摆脱他是我岳父的身份,况且还有一个叛徒儿子。带着这样的身份投奔共产党,恐怕他自己也会感到抬不起头来。义父,我认为这是争取储汉君唯一还能有些作用的办法了。”
廖云山:“这办法也许有用,也许没用。可沈夺你要想好了,你娶了储兰云,意味着你跟储兰云是夫妻,你……有这个准备吗?”沈夺点头:“有。”廖云山转转眼珠:“噢?你愿意跟储兰云做夫妻?”沈夺说:“说心里话并不愿意。但是为了不让义父对我彻底失望,为了能够让储汉君改变主意去台湾,哪怕只有一线希望……”
廖云山点点头,但还是不放心:“你真的不后悔?”
沈夺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不后悔。因为我喜欢的人,我不可能娶。”廖云山:“为什么?”沈夺:“因为我一直怀疑她是共产党,感情走不下去,现在我终于明确知道,她就是共产党。”
廖云山:“贾程程?”沈夺:“对。”
面对沈夺滴水不漏的回答,廖云山终于放心了:“我马上让人把储兰云送到香港。”
敌我双方的斗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程度。廖云山这边为沈夺和储兰云的婚礼而忙碌着,那边,肖昆等人也在为尽快护送储汉君离港而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储汉君也已经旗帜鲜明地亮明了自己的观点,他在《华商报》上发表的《响应中共“五一”口号》的倡议文章,像是一把火,顿时点燃了已经火药味十足的整个社会。
贾程程把这篇文章拿给肖昆:“储先生的倡议书发表了。你看。”肖昆说:“我已经看过了,社会上反响很大。这封倡议书一定给廖云山一个非常沉重的打击。”
贾程程问:“上级指示咱们尽快离开香港,那条俄罗斯商船谈得怎么样了?”肖昆说:“已经谈妥了。”贾程程高兴地说:“太好了。”
肖昆却仍然沉稳:“但我不想用这条船。”贾程程惊异:“为什么?”“一是船况不好,我怕万一在海上出问题就麻烦了。二来,商船没有攻击能力,一旦我们被国民党舰艇截住检查,就前功尽弃了。”肖昆总是把问题想得很周到。
贾程程皱起了眉:“可是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这是唯一一条合适的船。还有六天新政协会议就召开了,我们没时间等了。”肖昆当然知道这一点,他也很着急。
少顷,贾程程说:“按肖鹏的计划,储先生接到他与储兰云结婚的请柬之后答应参加婚礼,以障廖云山眼目,你必须带着储先生在储兰云结婚的当天离开香港……”
肖昆应着,转脸看出贾程程心绪不好,心里也不是滋味:“程程,我想,肖鹏之所以这样安排,是以防万一。廖云山何其狡猾,兰云能那么顺利地逃离吗?肖鹏……是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兰云的生命……”
贾程程难过地说:“如果有可能,你认为他会跟兰云一起逃出来吗?”
肖昆怔愣半晌,苦涩地说:“肖鹏和我爸一样,非常固执,他认准的事儿,谁也别想改变。徐校长的死是触及到他的灵魂了,他才能有这样的转变。但是你让他跨出最根本的一步,弃暗投明到我们的阵营,恐怕很难。我想最有可能的是,他要与廖云山和陈安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为徐校长报仇。”
贾程程当然也明白,但只能黯然不语,凭着自己的心被痛苦撕碎……
新房里布置得花团锦簇,非常喜兴。储兰云看着空空的墙壁,转向沈夺:“这应该挂我们的结婚照……沈夺,我像做梦一样。这是真的吗?”沈夺的脸上是淡淡的微笑:“是真的。”储兰云看着他:“你真的爱我,爱到想立即和我结婚的程度吗?”沈夺含糊地点了一下头。
储兰云说:“为什么我感觉不到?”沈夺忙掩饰道:“我这个人,不太会说……”储兰云的声音低下来:“这不是会说不会说的事儿。我虽然没有恋爱过,但我很爱看西洋小说,爱情应该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感情,是朝夕相守,一刻也不愿意分离,对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你的心……”
这话让沈夺一下子想到了贾程程,他的内心非常痛苦,就像是有无数条蛇在噬咬着他的心。
储兰云看着他:“我说的你听见了吗?”沈夺忙说:“听见了。你说得对。”储兰云:“可是我没有感觉你对我是这样的。为了你,我愿意放弃一切,放下一切,只要你高兴。参加特别行动队这样的大事,我没跟我爸说就自作主张了。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情竟然抵不过你在我心中的分量。我想爸爸也一定会非常伤心……”她的眼睛红了。
沈夺尽力让语气欢快起来:“兰云,不说这些了。新房你还满意吧?”储兰云深情地看着沈夺:“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哪怕住土房我都愿意。”沈夺点点头。储兰云凄凉地说:“要是时间来得及,我们应该照一张婚纱照。我一直梦想穿上洁白的婚纱,跟我爱的人照一张婚纱照,到我们老了的时候,拿出来看……”她抱住沈夺的胳膊:“是多有意思的事呀。”
沈夺苦涩地笑了一下:“会有那一天的。”
储兰云的笑也变得苦涩:“可是,我总觉得这幸福不真实,潜伏着很大的危险。”
沈夺装出笑容:“别胡想了,能有什么危险?”储兰云说:“正因为不知道,这个危险才更可怕呀。”
沈夺没说话,他已经心力交瘁。
酒菜摆得满满的,两个人已经喝了半天了,肖昆再次拿起酒瓶给何三顺倒酒。
“这是最后一杯,喝完就别喝了。”
何三顺端起来一饮而尽:“我现在活着就两件事,一、杀了廖云山;二、杀了陈安那个叛徒。”
何三顺说着要抓酒瓶,肖昆按住:“你喝得太多了,不能再喝了。”
何三顺说:“我清醒的时候就想起校长,想起校长满身是血倒在地上。一个将军,一个南征北战打跑了小日本的军事家,竟然死在一个小人,一个叛徒的枪口下……你说我心何甘!我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呀?!而这一切都因为我把那封该死的电报拿给校长——”
何三顺说得泪流满面,抢过肖昆手里的酒瓶,仰头便灌,肖昆一把夺下来:“三顺,我知道,徐校长的死让你万分痛苦自责,但喝酒能解决什么?什么也解决不了,你不会把廖云山喝死,也不能把陈安喝死。而且,你这个样子是徐校长愿意看到的吗?”
何三顺捂着脸哽咽:“我就是自责啊——”
看着何三顺痛苦哽咽,肖昆心里也不是滋味。半晌,肖昆缓缓地说:“三顺,你要是喝酒把自己喝坏了,岂不是亲痛仇快。与其每日这样痛不欲生,不如用实际行动为徐校长报仇。”
何三顺抬起头:“我怎么报仇?!廖云山那老贼像个缩头乌鱼,根本连洞都不出,我派人日夜盯着,只要他出来,我一定杀了他……”肖昆:“杀了廖云山是为徐校长报仇。但还有另一种更彻底的方式为徐校长报仇,你想过吗?”何三顺:“你说。只要能给徐校长报仇,我万死不辞。”
肖昆平静地说:“带上你的军舰起义。”
何三顺一愣。
肖昆说:“蒋介石不仁不义,向徐校长下黑手必须是他的命令,否则徐校长这个身份地位没有人敢轻举妄动。你杀了廖云山,杀了陈安,可你杀不了蒋介石。”何三顺酒似乎醒了一半:“起义?”肖昆:“对。起义。现在国内战场上整编部队就地起义的事层出不穷,有些战场的国民党将领起义之后,连军装都来不及换,撕了领章帽徽掉转枪口继续作战。谁不是血肉之躯,谁没有善恶是非的准则?三顺,你毕竟不是草莽英雄,你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彻底为徐校长报仇,应该怎么做?”
何三顺冷静下来,琢磨着。半晌,他突然叫起来:“303,难怪你是303,你的水平真不一般。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肖昆:“你好好想想,仔细地想想。想明白,想清楚,冷静之后做的决定才是有意义有价值的。我等你回信。”
何三顺一拍桌子:“好。”
化了装的章默美和贾程程在街道上侦察。
章默美指点着:“国民党驻香港办事处的四围都有暗哨,这些铺子表面上经营生意,实际上真实背景都是特务机构,你一定要小心。”贾程程点头。章默美说:“我们走了之后,你的任务太重了,你一个人,行吗?”
贾程程伤感地说:“我不是一个人。除了地下党组织,我,我还有内应,我有肖鹏。”
章默美看着伤心的贾程程,没再说什么。
贾程程说:“默美,该告诉我的,你都告诉了,你回去吧,我一个人走走。”
章默美眼睛里满是同情:“我陪着你。”贾程程摇头:“香港也并不是太平之地。别让人认出你。”
章默美说:“我知道,你是希望肖鹏他突然出现在你面前……”
贾程程心绪黯然,少顷:“默美,我心里一直有个结。为什么肖鹏不制止陈安暗杀徐校长的行动?”
章默美叹口气:“如果肖鹏知道陈安要去暗杀徐校长,陈安怎么可能得逞啊!陈安到香港后第一天就鬼鬼祟祟地外出,被队长发现。第二天陈安再次外出时,队长悄悄跟在他身后。可让队长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的是,廖云山已经到香港,而且廖云山命令陈安去暗杀徐校长。队长回来之后非常痛苦,如果他哪怕知道一点信息,也绝不能让陈安得逞……”
贾程程站住:“你是说,徐校长的死跟肖鹏没有关系。”
章默美点头:“事先他一点也不知道。徐校长的死让肖鹏非常痛苦自责……毕竟,徐校长是他的恩师。”
贾程程难过地说:“我以为……他知情而不报徐校长……”
何三顺来找肖昆,见面就说:“303,我想明白了,我决定带着海达号军舰起义。”肖昆大喜:“太好了。”何三顺又说:“只是,起义的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为了防止消息扩散,我想先撒谎骗过大家,待船离开香港之后再宣布起义。”
肖昆思来想去,说:“我要带十来个滞留香港的民主人士上海达号,包括储先生。这些人都是我党费尽苦心从敌占区护送出来,北上参加新政协的。所以,必须在起义之前有足够的把握,必须确保船上所有民主人士的生命安全没有危险。”
这事让何三顺有点担心了:“那怎么办?”肖昆想想:“先不要让船员知道。但船开之前,大副二副三副必须征求意见。”何三顺说:“那么最好明天晚上就走。因为我接到命令,调海达号到台湾海峡一带执行任务,船上给养刚补充充足,趁这个机会,先离开香港,待到公海之上再掉头向北。”肖昆说:“你先准备,我会尽快给你回信,商量下一步安排。”
何三顺精神抖擞地应道:“好。”
贾程程把一张请柬放在桌上。
“这是廖云山托人请储先生明天晚上参加兰云和肖鹏婚礼的请柬。是我们意料之中的事。”
肖昆拿起请柬,回头看储汉君。储汉君平静地问:“离港日期定了吗?”
肖昆说:“三顺建议……最好明天晚上,就是兰云和肖鹏结婚的晚上。”
储汉君点头:“就明天晚上。程程,你让人转告廖云山,我会去参加婚礼。”贾程程:“好。”
不管背后的斗智斗勇多么激烈,婚礼的准备工作仍然是喜气洋洋的。时间一分一秒地离婚礼时间近了,豪华气派的婚礼现场上,大家都在忙碌着。只有陈安,显得心神不定。
新房里,储兰云穿着婚纱,满目忧愁。她毕竟足够聪明,觉出这婚礼的背后仿佛有什么秘密。她问沈夺:“沈夺,你跟我说实话,这个婚礼是不是给我爸爸设的圈套?”
沈夺装糊涂:“什么圈套?”储兰云:“直到现在,也没人告诉我,我爸爸怎么就到了香港。而且你们关了我那么多天……”沈夺说:“兰云,那不算关,你在自己的宿舍……”
储兰云说:“我在自己的宿舍,可我没有行动自由呀!刚才廖云山告诉我,我爸爸说来参加我的婚礼,我越想越不对劲。”
沈夺劝道:“别瞎想了,婚礼就要开始了。”这话反而让储兰云更警觉了:“这婚我不结了。除非你们先让我和我爸爸谈谈。”沈夺说:“兰云,如果储先生来,自然有来的道理。如果他不来,自然有不来的道理。主动权在他的手里,你说是吗?婚礼必须照常举行,这是为你好……相信我。”
储兰云看着沈夺:“你不会骗我吗?”沈夺摇头:“不会。”他心里有好多话,可他现在不能说,他只好和这个天真的姑娘周旋。
储兰云说:“我爱你,我可以把我的生命给你。如果你骗了这样的人,一定会下地狱的。”这话让沈夺扎心地疼痛,他点头:“相信我吧。”
时间过得飞快,终于,婚礼的时刻到了。这时,也是肖昆和储汉君动身的时候了。临分手,肖昆嘱咐贾程程:“程程,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我现在就带储先生走了。葛银龙方面已经答应派人跟你们一起行动,按肖鹏事先的计划,你带我们的人和葛银龙的人,在国民党驻港办事处最近的金店等待接应。”
贾程程点头。肖昆沉了沉又说:“如果肖鹏和兰云出逃被发现……”贾程程打断肖昆:“你不用嘱咐了。我们都商量好了,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们想办法打进去。”她神情坚定地说:“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救出肖鹏和兰云。”
肖昆心里明白,这其实是胜算不多的设想,可是,他怎么忍心说破呢?他伸出手:“我在解放区等着你们,”又加重语气:“等着你带着肖鹏和兰云和我们会合。”
贾程程点头:“我会的。一路平安,多保重。”
肖昆转身走了,没有回头,因为回头,他就会忍不住眼里的泪水……
同一时间,婚礼现场上,人都到齐了。
一个特务来到廖云山身边:“特派员,除了储汉君,其他人都到齐了。婚礼开始吗?”廖云山很悠闲的样子说:“再等等。”特务应声走了。又有特务匆匆走到廖云山身边小声低语。这回廖云山警觉起来:“何三顺的船要离港?”
这时,肖昆、储汉君、章默美等人穿着国民党军服,已在何三顺引领下上了舰艇。
何三顺低声说:“肖昆,你带大家先到我的房间休息。船员马上回来,起航之前,我征求他们的意见。”
肖昆拉住他:“这样,大副的材料我看了,这个人影响起义的可能性非常大,我亲自来谈。三副是徐校长旧属,应该没有问题。二副如果有异议,一定要尊重他的意见,让他下船。”何三顺点头:“好。”
突然,码头上有几辆车开来。
何三顺皱眉:“不好,恐怕是廖云山那老儿。肖昆,你赶紧进去躲一躲,我来应付。”
肖昆进了船舱。一个军官带着几个兵走到船边,军官立正:“何舰长,我们奉特派员之命,来查海达号离港原因。”
何三顺趴在船舷上:“廖云山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没有命令,我们岂能擅自离港?”他进船舱,不多时出来,扔给军官一张纸:“看看吧。”
军官看了看:“特派员命我们在船离码头之前彻底检查船舱。”何三顺一惊,马上镇定下来:“随便查。只是查之前我可要提醒诸位,舱里有给某位将军带的私货,进去,你们自然会看到。我把诸位姓名如实禀报某将军,接下来的,何某概不负责。”
军官犹豫了。何三顺看着他:“你随便查,我不拦你。只是丑话说在先,何去何从,你自己选。”
军官把离港命令交给何三顺,笑道:“既然离港有上峰的命令,我们就算完成任务了。走。”
车掉头开走了。肖昆从舱里出来:“三顺,好样的。”何三顺哼一声:“哼,国民党已经腐败成这个样子了,树倒猢狲散,谁不为自己留条后路。”
军舰缓缓离开了码头,做好了出航的准备……
婚礼现场上,主持人高声喊道:“我宣布,沈夺先生和储兰云小姐的婚礼,现在开始——”
婚礼音乐大作,储兰云挽着沈夺进来,两个人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再看贵宾席上,等候着码头消息的廖云山也是脸色阴沉。
哪里还有人敢笑?只有陈安,自语:“他妈的像出殡……”
军舰上,争取工作在紧张进行着。何三顺把二副叫到了船尾甲板上:“我把你叫到这儿,是有要事相告。二副,你我共事时间不长,彼此不太了解。听说,你平时对我颇有怨言……”看得出,二副也有某种感觉,他紧张地盯着何三顺:“舰长,你有话直说吧。”何三顺说:“好吧。咱们就来痛快的。徐校长被杀之后,我恨透了蒋介石这老儿。老子决定起义……”
二副一惊:“起义?”何三顺盯着他:“对。”二副:“什么时候?”何三顺说:“就在今天晚上。二副,你如果不愿意,马上下船,但要是想告密,趁早打消这个主意,有人跟着你,直到我平安到达目的地。”二副问:“要是我不走哪?”
何三顺反问:“为什么?”
二副沉默半晌:“因为我妻儿老小祖坟全在大陆,我不想去台湾。”何三顺:“那好,你一切听我调遣,你要是跟我耍花招,别怪我不客气。”二副:“你放心吧舰长,说到的事我一定做到。”
同时,在船舱里,大副已经和肖昆说明了:“303,其实,我也算半个地下党,我哥哥是地下党,一直在争取我。今天,就算我弃暗投明,加入共产党的队伍吧。”
肖昆高兴地伸出手:“好,欢迎加入革命队伍。”
有人敲门,肖昆站起来拉开门,何三顺和二副三副进来:“303,这是二副,这是三副。大家都同意起义了。”
肖昆说:“我代表党组织感谢你们,也欢迎你们加入革命队伍。”
何三顺看看大家,精神抖擞地:“好!加速!启航!”何三顺的军舰打着灯语,缓缓驶出港口。
看着军舰远去,贾程程才放下心来。不远处,有手电筒闪了两长一短,贾程程忙用手电筒回应,两个人匆匆走来,其中一个是孙万刚,老远就向贾程程伸出手:“程程。”
贾程程看见孙万刚很惊喜:“万刚!怎么是你?”孙万刚说:“组织上调我到港配合营救储兰云和肖鹏的工作,没有想到吧。”贾程程:“没有想到。真是太好了。”
孙万刚介绍跟着他的大汉:“程程,这位是葛银龙手下最得力的干将荣哥。”
贾程程伸出手:“荣哥,我是贾程程。”
荣哥感叹:“共产党了不起呀,这么漂亮的小姐,比我们都要厉害。今天晚上,我们听从贾小姐和孙先生的调遣啦。”
孙万刚说:“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走吧。”
婚礼结束,储汉君当然没有露面,廖云山气急败坏。回到住处,他狠狠把请柬摔在桌上。
“储汉君一定是声东击西另作他想!”
陈安赶紧说:“特派员放心,肖昆要走,也是坐船。所有的商船全在码头,肖昆总不能长出翅膀飞过去吧。”
廖云山想了想:“你马上让人把今晚码头所有离港船只报给我。”
陈安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新房里只有储兰云一个人。父亲没出现,她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心情很复杂。她想父亲,但她本能地意识到,如果父亲来参加婚礼,那么也许就会陷入某种圈套……她正心绪烦乱地胡思乱想,沈夺进来了。她马上站起来迎上去,“你去哪了?”
沈夺含糊地应道:“有点事。”储兰云马上问:“是我爸爸出事了吗?”沈夺说:“没有。”储兰云忧伤地自语:“那爸爸说来,为什么没有来?”
沈夺不语。储兰云问他:“你怎么不说话?”
沈夺说:“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他来,就有来的道理。不来,就有不来的道理。主动权在他手里。”
储兰云想了想:“你的意思……我爸爸很安全。”沈夺点点头:“很安全。”储兰云问:“那我们怎么办?回上海吗?”
沈夺说:“上海是回不去了。”储兰云惊问:“难道我们要去台湾吗?”沈夺没说话,储兰云急了:“我不去台湾。”
沈夺站起来,不接她的话:“兰云,休息吧。”说着,他就和衣倒在**,做出一副很疲倦的样子。
储兰云有些羞涩:“你……不脱衣服啊?”
沈夺稍微摇了摇头:“睡吧。我累了。”
储兰云愣了一会儿:“就、就这么睡吗?”见沈夺不说话,储兰云也只好闭上嘴。
夜渐渐深了。荣哥的车从街面上开过,停在国民党驻港办事处斜对面一家金店门外。化了装的三个人下车,金店的门迎着他们开了,他们走进去。
店里有很多人,都悄无声息地等待着。见贾程程他们进来,地下党的同志迎上来握手寒暄,一旁的黑社会打手们见到荣哥,忙站起来鞠躬。
贾程程低声说:“大家都听好了,时间定在凌晨三点。两点五十分,大家各就各位。”
这注定了是一个不眠之夜。贾程程焦急地等待着,沈夺和储兰云在尴尬中沉默不语,而廖云山,正如困兽一般在屋子里打转。
陈安进来:“特派员,除了何三顺的海达号已经离港,其他船只都在接受检查。”廖云山站住:“何三顺的航向对吗?”陈安:“到目前是往台湾海峡方向。”
廖云山稍稍放下心:“传我的命令,密切注意海达号航向!”
海达号上,人们当然也闭不上眼睛。甲板上,突然拉起了集合的警报,船员们纷纷上了甲板,有人已经发现了航向的变化,人们在议论着。
何三顺站在高处:“大家已经看出来了,我们的航向变了。原因我现在告诉大家,我已经决定海达号起义!”
一下子炸锅了,没有任何准备的水手们一下子哗然,有人高兴有人愤怒,情况非常紧张。
肖昆站到前面:“弟兄们,我是肖昆。我代表共产党上级组织向大家做出承诺,军舰到大连港之后,所有不愿意起义的水手都可以返回香港,我用组织信誉和自己的人格担保你们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沈夺躺在**似乎睡着了。储兰云委屈地坐在一旁看着他。时钟一分一秒地过去,漫长的夜终于一点一点地过去了。当时针指向差十分凌晨三点时,筋疲力尽的储兰云缓缓站起来,走到沈夺身边弯下腰,要帮他解开衣扣。沈夺挡开她的手:“谢谢,不用了。”
储兰云倍感屈辱:“你是什么意思呀?”
沈夺从**坐起来,示意她低声,然后走到桌前吹灭了蜡烛,屋里顿时漆黑一团。
沈夺低声:“兰云,我说什么你都不许大声,这关系到咱们两个的生命安全。”储兰云紧张起来:“你说什么?”沈夺说:“我和你结婚是为了救你。”
储兰云一惊。
沈夺说:“廖云山以杀你为要挟逼储先生去台湾,我明白储先生一定非常矛盾。我骗廖云山说要娶了你逼迫储先生去台湾,他信以为真。”储兰云惊得捂住嘴。沈夺:“兰云,今晚是你唯一逃走的机会。再过一会儿,我们悄悄离开这儿,我送你逃走。”
储兰云问:“那你?”沈夺说:“你不用管我。只要进了共产党驻香港办事处,你就安全了。”储兰云说:“除非你和我一起走……”沈夺苦笑一下:“能不能把你送出去都是一个问号。兰云,勇敢起来,如果我不能送你到目的地,你出了这所院子向左跑,过三个路口再向右,一直跑到头,就到了。”
沈夺拿出枪:“这是你的枪。来的时候我就带来了。”储兰云接过枪,眼泪下来了:“我不让你死……”
沈夺笑了一下:“活着就那么好吗?除非活得有尊严有价值有意义,否则不如……”
储兰云按住沈夺的嘴,泪水流下:“不许说……答应我……”
沈夺只好点头:“我答应你。”
储兰云泪流满面地看着沈夺:“你、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我?”
沈夺想了想:“我心里早已经有人了。”储兰云:“能告诉我是谁吗?”沈夺犹豫了一下。储兰云说:“我想知道。”
沈夺决定告诉她了:“贾程程。”
储兰云大吃一惊:“你、你不是很讨厌她吗?”
沈夺摇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如果有机会,我会仔细告诉你。”
储兰云伤感地说:“可是……如果有机会的时候,我们还是夫妻吗?”
沈夺无言以对。他能说什么呢?他只好看一眼表,说:“准备走吧,路线我已经踩好了,你跟着我。”
沈夺站起来,储兰云也站起来:“沈夺……”沈夺看看她:“还是叫我肖鹏吧。”
储兰云:“肖鹏……能抱我一下吗?今晚……毕竟是我们的新婚之夜呀……”
沈夺心如刀绞,只能抱住储兰云。储兰云紧紧抱住沈夺,拼命压抑着哽咽着……沈夺无比辛酸……
街上,金店里,大家悄无声息地各就各位了,贾程程和孙万刚盯着国民党驻港办事处大门,无比焦急地等待着。
沈夺拉着储兰云轻轻走出楼门,向左拐到墙角,沿着墙向院门走去,灯突然亮了,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沈夺和储兰云大惊,廖云山和陈安等人出现在院门不远处。
廖云山冷笑:“沈夺,现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以为,我那么容易被你骗了吗?你说要娶储兰云,我就明白你的目的。”
沈夺平静了下来:“我没什么可说的。放了储兰云,她是无辜的,要杀要剐我绝没有二话。”
不料,廖云山竟然更平静:“好,我成全你的美意,你可以送她出大门。”
在一排黑洞洞的枪口下,尽管知道廖云山话中有诈,沈夺也只能一咬牙,拉起储兰云便向外跑。
廖云山对一旁的陈安冷冷地说:“陈安,你可以做我答应你的事了。”
陈安凶狠地举枪便射,面对陈安对准沈夺仇恨的枪口,一直任性的储兰云突然紧紧抱住了沈夺!
“肖鹏——”
储兰云挡住了射来的子弹。沈夺的心突然沉了下去,他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兰云——”
储兰云挣扎着说出:“我……爱……你”她缓缓地倒在了血泊里……
听见院里传出枪声,贾程程眉头紧锁:“不好,他们被发现了。”
孙万刚命令:“大家听好了,按原定计划往里冲。”他把手放在嘴里,一个口哨,隐藏在各处的人迂回向国民党驻港办事处快速靠近。突然,院子周围涌现众多国民党士兵,双方交起火来……
院外枪声响起,似乎惊醒了抱着储兰云的肖鹏,肖鹏无比悲痛地慢慢把储兰云放倒在地,替她合上了眼睛。就在这时,陈安得意地一步步向他走来。
廖云山冷冷地说:“陈安,没有忘了来香港之前,我给你的命令吧。”
陈安盯着沈夺:“特派员,我岂能忘记?沈夺,无论你叫沈夺,还是肖鹏,你的死期都已经到了……”
他得意洋洋地缓缓抬起枪口,说时迟那时快,肖鹏突然拔出自己和为储兰云准备的枪射向陈安,陈安应声倒地。
廖云山大惊,蓦地拔出枪对准肖鹏,同时向身后的特别行动队员大喊:“给我毙了他!”
队员们面对他们的队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肖鹏拿枪指向廖云山,一步步走来:“廖云山!你人面兽心,竟然利用一个叛徒暗杀徐校长!”
众人哗然。
廖云山用枪指着肖鹏:“你们不要听他离间!徐校长是肖昆杀的!肖鹏你休想嫁祸于我!放下你的枪,否则你只有死路一条!”
肖鹏听见这话站住了:“廖云山,我曾经把你当作我的楷模,当作党国精神的化身……如今我亲眼看见你是个披着人皮的豺狼!亲眼看见我信仰的破灭……”说着,肖鹏举着枪再次向廖云山走来。
廖云山颤抖了,他大喊:“肖鹏你放下枪——”
肖鹏也大喊:“廖云山,你阴险狠毒无耻卑鄙,这一生恐怕你只做对了一件事,就是你在你可耻人生的最后一刻,叫对了我的名字……”
肖鹏话音未落,廖云山扣动了扳机,枪响,击中肖鹏胸口。
队员们惊呼一声:“队长——”肖鹏笑了:“肖鹏是打不倒的……”
廖云山手中的枪一连串响起,子弹一发发打中肖鹏。肖鹏的嘴里流出了血,却还没倒下,他艰难地扣动扳机,子弹打中廖云山胸口,廖云山应声倒下。
肖鹏摇摇晃晃地,大喊一声:“徐校长……我……为你……报仇……了……”
就在此时,贾程程和孙万刚等人终于冲了进来。
贾程程嘶喊:“肖鹏——”
肖鹏听见了,他摇摇晃晃要转过身,却软软地向下倒去,贾程程飞奔而至,一把抱住倒下的肖鹏,悲痛欲绝地叫出:“肖鹏……”
肖鹏的目光已开始散乱:“我……我……爱你……”他勉强把手放在腰间:“给……我……哥……”
他死在了贾程程怀里!
同一时间,储汉君心烦意乱地走上了甲板,肖昆紧接着也出来了:“储先生。”
储汉君说:“我突然胸口发闷喘不上气来,很可能是兰云出问题了。”
肖昆劝道:“不管怎样,您不能呆在甲板上。储先生,船到大连之前,您听我的安排,好吗?”
储汉君点点头,肖昆扶着他进了船舱。然而,就在肖昆将储汉君送进舱门的瞬间,肖昆的背部像是被重击了一下似的猛地一震,他折回头,凝视着浩渺的大海,一行热泪涌出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