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宫内,升平公主和郭贵妃在喝茶聊天,两人都有些愁容满面。
郭贵妃说:陛下不愿立本宫为后,也不欲立恒儿为太子,这可怎么好?
升平公主坚决地说:我们还是得想办法,逼陛下这么做,至少二选一!
郭贵妃怀疑地问:陛下根本不准后宫干政!仅凭本宫跟母亲你,能做到吗?
升平公主思索着:是啊,那小林子倒是我们的人,但还得找个同盟军……
一个宫女进来行礼说,突吐公公求见。郭贵妃想回了他,推说本宫没空。升平公主却说,让他进来。宫女走开。郭贵妃奇怪地问母亲,我们和这些宦官素无来往,他们都是横行无法的奴才!前朝的鱼朝恩是怎么陷害咱郭家,难道母亲忘了吗?
升平公主冷笑道:是呀,这些太监都气焰嚣张,我公公郭子仪是平定“安史之乱”的功臣,却成为鱼朝恩打击的对象,他在先皇面前百般诋毁,甚至把咱郭家的祖坟都挖了!若不是公公再三忍让,便不会有你我的今天。但如今此一时彼一时,不妨……
突吐承璀进来,对升平公主和郭贵妃行礼,口称请安。郭贵妃让他免礼。升平公主却笑道:突吐承璀,你有一堆头衔数不清,今日来见我,却为何事?
突吐承璀忙说:咱家在民间寻得一宝物,不敢自珍,特来献给贵妃娘娘。
他朝后一摆手,一个小太监就捧着一个锦盒上来。突吐承璀上前打开锦盒,里面是一颗硕大明亮的夜明珠。突吐承璀笑道:这颗夜明珠极其珍贵,夜间放在屋里,竟可满室光华,胜过白日!咱家知道娘娘喜欢这些奇珍异宝,特来献给娘娘。
郭贵妃高兴地欲上前,看锦盒里是什么宝贝?升平公主一把拉住她,冷笑道:突吐承璀,你在搞什么鬼名堂?你对太监们说过:别让天子闲着,要多贡献奇珍异宝,多豢养奇鹰异兽,多寻些美女为妃,让圣上陷入声色犬马吃喝玩乐中,圣上就会远离朝政和大臣,不去想那些治国之道。如今你把这一套拿到后宫来了?到底想干什么?
郭贵妃吓一跳,也瞪着突吐承璀:是啊,平白无故的,你为何给本宫献宝?
突吐承璀哈哈大笑:郭家的女人果然不简单!咱家在娘娘和公主面前不敢隐瞒,咱家确实向你们献宝来了,但不只是夜明珠,而是你们更需要的东西。
郭贵妃疑惑不解,升平公主却有些明白了,便让他直说。突吐承璀也就直言不讳:咱家猜想,刚才公主和娘娘在一起,定在商议陛下不欲立后,也不立太子的事吧?陛下春秋正盛,不立太子尚属正常。可长期不立后的确罕见。咱家对此岂能不知?
升平公主和郭贵妃互相看看,都点点头。升平公主说:我们娘儿俩确实对此有期待,也有不满。突吐承璀是东宫的老人,我们对你也不隐瞒了,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突吐承璀忙说:咱家愿与贵妃娘娘和公主结成同盟,只要你们帮着咱家除掉一个人,咱家一定也倾尽全力,相助贵妃娘娘登上后位!
升平公主和郭贵妃又互相看看,一起问,你要除掉谁?突吐承璀阴险地说,当朝宰相裴俊。郭贵妃怔了怔说,宰相可是朝廷重臣呀!升平公主也很奇怪,说我们对那裴俊无什好感,但他毕竟是陛下的肱股之臣,岂能轻易除去?何况他又干你何事,你竟要除去他而后快?突吐承璀冷冷地说,他若不除,娘娘便永远当不了皇后!咱家曾亲耳听到,这裴俊对陛下说,郭家家势显赫,不宜立娘娘为后,恐受郭家挟制……
升平公主大怒,说这裴俊竟敢蛊惑陛下,对郭家大不敬!郭贵妃生气地说,看来此人非除掉不可,但陛下极有主见,后宫又不能干政,本宫也束手无策呀!升平公主又说,为了后位,我们须除掉这裴俊!但突吐承璀你,又为何要跟他过不去呢?
突吐承璀冷酷地笑道:你们刚才不是说,我不想让天子闲下来吗?若有空闲时间,他就会阅读古今书藉,会见朝廷重臣,接受他们的治国方略,然后变得深谋远虑,甚至高深莫测。陛下的心思猜不准,对你我都没好处吧?我们的恩遇也会自然减弱。若想让陛下依着我们的主意来行事,那么就必须你我联手,清君侧……
郭贵妃大吃一惊,不禁喝道:大胆!你竟想把陛下控制在手中?
突吐承璀冷笑着点点头:算是吧?那一来,你我想要的思泽,又有谁能夺去?
郭贵妃觉得很可怕,升平公主却说,为了恒儿的前途,这也未必不可。突吐承璀微笑地问她,公主愿与咱家达成联盟了?升平公主也笑道,还有贵妃娘娘,我们是三位一体!只要你能相助贵妃登上后位,那裴俊便任凭你处置。但是后宫不能干政,你可有什么好主意?突吐承璀早有准备,就说首先须在皇帝身边,安插一个耳目。郭贵妃忙说,小林子就是我们的人。突吐承璀暗自吃惊,似没想到这一点。
突吐承璀回到“北司”府,马上传仇士良来见,问他知不知道陛下身边的小林子,居然是郭贵妃的人?仇士良有些不解,问他如何处置?突吐承璀胸有成竹地说,暂时别动这小林子,但另有一人须赶快排上用场,我要派他去皇帝身边代替小林子。此人就是王守澄,他现在磨练得怎样了?仇士良阴狠地笑起来,说放心吧,交给我了!
王守澄正在独自清扫宫内,有些无精打采。他没想到进了宫也找不到秋娘,还受了不少气!仇士良带着一群小太监走来,看见王守澄就满脸阴沉,心想我要让他受个够!他就大声喝道:哎,你这小子,怎么扫地来着?故意不好好干?
王守澄看见他,连忙低头说,总管,守澄在努力清扫啊!仇士良指着一旁说,那有一堆狗屎,是陛下的宠物奔奔留下的,你还没清扫干净!王守澄忙说,刚才我清扫过了,没见什么狗屎呀?仇士良喝道:你还敢狡赖?你们去把那狗屎拿来,叫他吞下去!小太监们一拥而上,想强逼王守澄吃狗屎。王守澄拼命反抗,不觉带出了武艺,把那些小太监一一用掌推开。他又赶快上前,用脚踩着狗屎,踩到地里去……
仇士良气急败坏地叫道,你这小子竟敢反抗!把他关到柴房里,他不肯吃狗屎,就不给他饭吃,饿他三天再说!那群小太监爬起来,抓住王守澄,把他带了下去。
这一天,郑玉棠浇花时也胡思乱想,不知秋娘姐在哪儿呢?难道真把自己忘了吗?掌事宫女钟姑姑走来发现,她把一壶水都浇到一棵牧丹花上了!于是骂了她一顿,说贵妃娘娘最喜欢的牧丹花,差点被你浇死!便罚郑玉棠不准吃晚饭,也关一夜柴房!
昏暗的柴房里,王守澄躺在一堆柴草上,愁眉苦脸唉声叹气,郑玉棠被推进来,门又关上了。屋里有点黑,郑玉棠没看见王守澄,一脚就踩上去。王守澄叫起来,让她小心点儿,郑玉棠这才知道屋里还关着别的人,而且饿了两天。都是宫中的苦命人,两人就摸索着对面坐下来,交谈着彼此的厄运。郑玉棠熟悉了屋内的光线,又细看王守澄,似乎想起什么来,脑子里出现了王守诚跳出树丛,挥着剑来救杜秋娘的画面……
她突然叫起来:哎,你,不就是那个楞头青吗?
王守澄莫名其妙,郑玉棠又说:是秋娘姐姐说的,当初你不是来救过她吗?
王守澄仔细看看,也依稀认出来:怪不得呢,我也觉得你有些面熟……
郑玉棠叹道:当时秋娘姐姐让你回去找什么人,再来救她,你却再没回来!
王守澄连忙打断她:不说这些了,快告诉我,你的秋娘姐,她在哪儿?
郑玉棠奇怪地看看他:你在找秋娘姐姐?我也在找她呀,不知她在哪儿!
王守澄有些急了:怎么?秋娘她、她不在宫中?
郑玉棠忙说:她跟那个姓裴的官儿,两人不知干啥去了?后来我再没见过她……
王守澄急得跳起来,继而才反应过来,便气愤不已地在屋里转悠,嘴里念叨着:她没进宫!她不在宫中!她居然根本就没进宫,可我为了她!居然……天哪!
他仰天长叹,不觉流下泪来,喊道:老天,你为何要做这样的安排!
郑玉棠又仔细看他,不禁叫起来:你现在是太监!你怎么成了太监?不会吧……
王守澄悲痛无比地叫道:难道有假?我还为了她,为了救你的秋娘姐姐,而自宫!自宫!苍天呀!你怎么会这样安排?你让我再见到她,情何以堪呀!
他气得连连以头撞墙,撞得额头血迹斑斑。郑玉棠连忙拉住他,说你别这样啊!你又自宫又自残的,这算什么呀?王守澄的身子却软下来,倒在地上昏过去了……
次日清晨,一缕光线射进柴房,王守澄才渐渐醒来。他睁开双眼,想起什么,又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来,神情悲痛万分——原来他的心上人并没进宫,而他却为了进宫救她,自宫成为阉人!并且受尽欺凌,怎不让他痛悔万分!秋娘啊,秋娘,你在哪里?
郑玉棠也醒来,看见他就松了口气:你醒了?昨晚把我吓坏了!以为你要死了!
王守澄苦笑道:我现在这样子,比死了更可怕……
郑玉棠看看他:你是说你成了太监?所以你听说秋娘姐没进宫,才气成这样?
王守澄冷冷地看她一眼:我们都这样了,还提这些干什么?
郑玉棠忙说:我并非好奇,而是赞叹!因为从古到今,还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王守澄冷笑着:是啊,我就是一大傻子,为了心爱的女人,不顾一切。
郑玉棠这才明白:原来你爱她?你爱秋娘姐姐?这才奋不顾身?但这也太残忍了。不,是你太勇敢了!我听说成年男人阉割,是件很痛苦的事,你怎么做到的?
王守澄心灰意冷地摆摆手:一件蠢事,一件心血**,就奋不顾身的蠢事!别再提它了!因为,我若再见到秋娘,只会羞愧万分!而且,你也会瞧不起我……
郑玉棠忙说:不!你为了心爱的女人做出这样的事,太有勇气了!我佩服你!那天在树林里,你不顾一切来救秋娘姐,我就觉得你很勇敢。没想到你还闯进宫里来了!
听她说了详情,王守澄叹道,秋娘既已逃脱,还会再进宫来救你?我可不信。你说我傻,你比我还傻!郑玉棠也叹息着说,她现在也开始怀疑了!两人都感叹在宫中过着地狱般的日子,听说太监可以找个宫女结成假夫妻,叫做“对食”。两人既在这柴草房里相逢,也算一种缘,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不如也结成对食,互相帮助,好好活下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这样他们在宫中就有伴了,王守澄也有了郑玉棠这个红颜知己。
不久郑玉棠被放出去,她想王守澄都饿了三天,便说去御厨房拿点吃的给他送来。不料这话被门外隐藏的仇士良听见了,郑玉棠悄悄跑到厨房,见那里静寂无人,宽大的案板上,七零八落放着一些吃食。她直扑案板前,抓起一个馒头送到嘴里先啃了一口,又去抓其它东西。她把这些吃食都放在怀里,又抓起两个馒头,赶快往外跑去。
仇士良带着几个小太监出现在门口,喝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御厨房!
郑玉棠吓一跳,馒头从手里掉落。仇士良喝令把她带走,又把王守澄也押来。他们双双跪在地上,一个小太监捧着一个小坛子走来,对仇士良说,这是王守澄的“六根坛”。仇士良接过坛子摔得粉碎,恶狠狠地对王守澄说:你这辈子还想做男人?别想了!
王守澄呆了呆,悲痛欲绝地叫起来:那,那可是我的**呀!
仇士良凶恨地指着他:你的**早不在了,你现在是阉人,身上缺少了一个重要东西,那就是男人的特征!你不是正常人了,还想跟宫女结成一对?做梦吧!
王守澄忍住泪没出声,郑玉棠愤愤不平地说:宫中不是有规矩,可以结对食吗?
仇士良又凶神恶煞地对她说:你想跟他结对食?休想!咱家手上有“禁婚令”,只要咱家看不上眼的人,不管是宫女还是太监,咱家就不允许他们在一起!
郑玉棠仍是愤慨难忍,又低声说:那你为什么非要跟我们过不去?
王守澄连忙小声对她说:他是冲我来的,你别管我了,保自己要紧。
仇士良在旁喝道:你们犯了禁,还在这儿嘀嘀咕咕!给我各打三十大板!
几个小太监冲过去,把王守澄和郑玉棠分别按在一条长橙上,正要动手,李公公走来看见,得知此事很吃惊,就对仇士良说,太监与宫女结对食是苦中作乐,又不是真夫妻,总管何必认真,由他们去吧!仇士良骄横地怪他多管闲事,李公公正色道,咱家是贵妃宫中的管事,这宫女虽贱,却是贵妃的花女,若伤了她,贵妃兴许不乐意呢!
仇士良怔了怔,只好给他一个面子,便放了郑玉棠,只打王守澄三十大板。郑玉棠不忍离去,难过地流泪,王守澄却让她快走,别管他。郑玉棠含着眼泪跟李公公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两个小太监便挥起板子使劲打王守澄。王守澄咬牙忍受,不吭一声,仇士良在旁边看着十分解恨。不料突吐承璀站在一个拐角处,也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暗暗点头,心想:仇士良屡次欺负王守澄,他竟忍下来了,不简单,是个可用人才!
杜秋娘跟着裴俊回裴府,也提起一直牵挂的郑玉棠,裴俊便承诺进宫去打探她的消息。杜秋娘又说她师哥王守澄也来京城了,但却没他的消息,裴俊这才知道王守澄的事,又安慰说,他也会关注此事。杜秋娘叹道:老师说,师哥以为我陷入宫中,要想法子来救我?他会点武功,但有点儿迂,还挺固执,老师担心他闯祸。我却放心不下郑玉棠。她是我从小的姐妹,又在李府为我受了伤,如今陷在宫里,一个弱女子,肯定受尽了磨难?裴俊也叹道:但她进了宫,打入掖庭当罪奴,要想救出她,真比登天还难……
杜秋娘固执地说,可我对她有承诺,要救她出宫。俊哥也有承诺,说找到李锜的宝藏便放了她。若不是皇帝自作主张,把李锜的家眷都藉没入宫,事情也不会这样!裴俊很无奈,只得说他明天入宫,一定要打听到郑玉棠的消息,再想法子把她救出来。杜秋娘感激地投入他的怀抱,裴俊又叹道,你的重情重义打动了我,我只好帮你。
次日,裴俊来到宫中浣衣局,打听郑玉棠的下落,掌衣女官却说,这里没这个人,请他去别处打听。裴俊无奈,只好离开,却不知在他身后,掌衣女官一脸的坏笑。
此时郑玉棠正匆匆走在宫中的一条小道上,手里拿着一个小药瓶。一群宫女突然追上来,围住她,一个宫女冷笑道:你进宫才几天?也想找对食?姐妹们,教训教训她!宫女们立刻冲上来,抢过郑玉棠的药瓶扔在地上,又动手打她。郑玉棠被宫女围攻,只好反抗,却寡不敌众,被打得满地乱滚。她挣扎着爬起来,拼命想跑开,宫女们又追上去,赶着她跑,还揪住她不放,使劲打她。仇士良和钟姑姑一旁看着,相视而笑。
正巧裴俊郁闷地走过来,疑惑地想着,这郑玉棠就在宫中,却打听不到她,如何向秋娘交待?突然看见一个宫女披头散发地跑过来,一群宫女在后面追赶着。裴俊正莫名其妙,郑玉棠也看见了他,就拼命喊道:大人!救命!救命呀!
裴俊端详着她,似乎觉得有些面熟。郑玉棠却没认出他,但不顾一切地冲过去,躲在他身后,叫道,救命啊,大人!那些宫女也跑过来,想把郑玉棠揪出去……
裴俊挺身喝道:大胆!退后!你们为何欺负她一人?
宫女们纷纷退后,一个宫女却大胆地说:这是后宫的事,大人别管了!
裴俊喝道:休得胡说!路见不平,尚要拔刀相助,何况你们这么多人打她一个,本官怎能不管?告诉你们,本官是宰相裴俊,今天我就不许你们再打她,听见没有?
宫女们只好退下,郑玉棠仔细打量裴俊,认出了他,不禁叫道:裴大人!
裴俊也认出她,大吃一惊:你?你不就是那个、郑玉棠吗?
郑玉棠急切地说:是啊,我是郑玉棠。秋娘姐姐在哪儿,你知道吗?
裴俊欲说又咽,心想,真是踏破铁靴无觅处!但刚才为何发生那样的事?看来宫中情况复杂,我也不能轻易透露秋娘的形迹!他只好说,我不知道秋娘在哪儿?她助我找到李锜的藏宝之处,我就放了她。现在她可能浪迹天涯,不会再到京城了……
郑玉棠忙说:不可能,她答应过我,会到京城来救我!裴大人,你不是也答应过她,若她助你找到宝藏,便会放了我吗?我们是有约在先的啊!
裴俊有点尴尬,忙说:这个嘛!回到京城,便是陛下做主,本官也无能为力啊!
郑玉棠急得叫道,可是裴大人,你答应过的啊!裴俊连忙制止她,说这些话以后不可乱讲,以免对你我都不利。他又说,如有一天我见到秋娘,定会把你的现状告知她。郑玉棠流下泪来,只好说,奴婢谢过裴大人……
裴俊回到裴府,忙和杜秋娘商讨此事。她听后,难过地流下泪来:真是这样啊,玉棠在宫中竟受尽欺压,还日夜思念我,盼我去救她!而我们却想不出任何办法。
裴俊叹道:是啊,我今天进宫,四处打听都没她的消息,看来是宫人刻薄,不愿透露。而我对后宫的事也无能为力,刚才玉棠妹妹真是问得我狼狈不堪,难以回答!作为一个卑下的宫女,为了活命,她只好暂时受点苦,等候出头的那一天了……
杜秋娘一手砸在桌子上,气愤地说,不行,我们一定要想出法子,救她出宫。裴俊为难地说,只有等机会。杜秋娘平静了心绪,坚决地说,我愿意等。裴俊轻轻抱住她说,我愿跟你一起等。杜秋娘感激地看着他说,谢谢你,我总算知晓她的境况了。
当晚,王守澄俯身扒在濯扫局的一间房子里呻吟着。房间里陈设简陋,只有一床一几。门悄然打开,郑玉棠偷偷走进来,左右观察着:守澄,这儿只有你一人?
王守澄抬头看见她,不禁叹道:谁愿跟我这个处处受欺负的小太监住一起?
郑玉棠走到床边,关心地看着他: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你?还有那个总管?
王守澄呻吟着:我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原本突吐中尉还说,让我做他的养子,但是要好好历练一番。不料却是这样历练,我都快受不了了……
郑玉棠大吃一惊:是神策军的突吐公公吗?他可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多少人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既这么说,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他定会出来现身,罩着你的!
王守澄眼前一亮:说得好!也许突吐大人正在暗中观察,想以此来考验我呢!
郑玉棠点点头:应该是这样吧?也许有人妒忌,才要处处为难你,欺负你吧?
王守澄豁然开朗:对,就是这样,玉棠,感谢你为我分担,为我解忧。在这宫中,也只有你是我的知己。所以,我们一定要在一起!
郑玉棠笑道:当然,即使不做对食,我们也要在一起。
王守澄艰难地掀开背后的衣衫,让她上药。郑玉棠又说:白天我就想来给你送药,却被她们追打……哎,告诉你,我碰上那个把秋娘姐带走的大官了,是他救了我!
王守澄激动不已,忙让她细说,郑玉棠却只记得,此人是当朝宰相,姓裴……
御花园里,牧丹盛开,百花争艳,锦绣未央。小林子引领着唐宪宗走过来,唐宪宗看看四周,突然说:小林子,这不是回紫宸殿的路,裴相还等在那里呢!
小林子回头笑道:陛下,平时那条路正在维修,咱们今儿只得从这里回去。
唐宪宗又观察着四周:哎,再往前走,不就是正阳宫了吗?
小林子献媚地说:是啊,奴才听得说,贵妃娘娘最爱这牧丹花,把宫里宫外都弄得花团锦簇。陛下,正是赏牧丹的好季节,要不要过去赏花呀?
唐宪宗想了想,就站住了,闻嗅着:嗯,的确有股清香。也罢,你就去吩咐贵妃娘娘,在宫外赏花吧!再派人去叫裴俊,让他也上这儿来,我们君臣一同赏花!
小林子领旨而去。唐宪宗来到正阳宫外一处花阁,只见四面临水,到处摆满盛开的牧丹,花阁正中铺着地毯和坐垫,郭贵妃和升平公主已摆好盛宴,准备陪他赏花喝酒。
唐宪宗高兴地说:爱妃,你这花种得不错呀!今日这赏花盛宴,让朕想起了前唐李白的诗句: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朕跟这花,也是有缘哪!
郭贵妃酸溜溜地说:是啊,若不是紫宸殿的路坏了,陛下也不会走到臣妾这儿来。
唐宪宗皱起眉头:哎,你这什么意思?平时朕来你这儿,还少了吗?
升平公主瞪了女儿一眼,忙说:今儿好不容易聚聚,一同赏花,不愉快的事儿就不提了!陛下请看,这花阁四周,真是花团锦簇,万紫千红呀!
唐宪宗又高兴起来:闻着这花香,朕也是神清气爽呀!来,大家共饮一杯!
众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气氛还算融洽,小林子也赶回来了,侍立一旁。
唐宪宗又问升平公主:好久没见到姑母,身体还好吗?
升平公主叹道:老身体质原本还不错,但最近民间流言四起,却是令人不安啊!
唐宪宗注意地听着:哦,都是些什么流言?
升平公主:都说有人欲用三岁孩童的心肝配药,献给陛下以求长生不老。五坊八街传得沸沸扬扬,人们忙着藏匿孩童,或送到乡下,满城风雨乱纷纷。
唐宪宗大为恼怒,拍案而起:胡说,朕何时让他们做过这种事?朕一向仁慈爱民,怎能做此伤天害理之事?小林子,快去传人,速速调查,还朕一个清白!
小林子又答应着离去,郭贵妃忙说:陛下息怒,莫气坏了,母亲不该提起……
唐宪宗摆摆手:哎,姑母来自民间,是该讲些朕不知道的事,让朕警醒。
升平公主故意说:那么还有一件事,老身是当讲不当讲啊?
唐宪宗鼓励地笑道:说吧,坊间的流言,也代表民心,朕必须重视。
升平公主也阴险地笑了笑:这事事关朝政,也只好讲明。老身听得坊间传说,考生刘湛那篇“策论”,言词锋利,惹祸上身,其实呀,他的幕后指使,正是当朝宰相裴俊!
唐宪宗深感意外,疑惑地问:这、这怎么可能?
升平公主又说:老身先说的那个流言,虽用心恶毒,矛头直指陛下,但一听就是假的,陛下不必在意。而这第二个流言嘛,涉及朝中大臣,陛下倒不得不想想。听说裴俊正是今年的主考官,恐他不用多讲,只须微言挑动,便可联络考生,挟制陛下,借此剪除异己,扶持朋党。到那时,纵然陛下贵为一国天子,也不得不听他的了!
郭贵妃在旁边也说:即使这流言是假的,也有损陛下颜面,不可不查!
唐宪宗受此挑拨,不禁暗生疑心,脸色阴暗不定。心想:裴俊竟会干这种事?也许,不无可能吧?他猛地站起来,喝道:摆驾回宫!
升平公主和郭贵妃互相看看,脸有得色,一起说:恭送陛下!
唐宪宗气冲冲地走回御花园,迎面碰上了匆匆而来的裴俊。
裴俊连忙说:微臣给陛下请安。陛下不是在赏花,还让微臣也赶来吗?
唐宪宗冷淡地看着他:本想赏花,但朕的兴趣都被某些人给煞了……
裴俊不以为意:既如此,微臣有重要事向陛下禀报。
唐宪宗无可奈何地指指他:你呀,就是不解风情,更不解花语。好,说吧!
裴俊忙说:禀陛下,微臣已私下查到有关刘湛遇害的一些情况。
唐宪宗又指指他:哎,朕不是说了,不让你去查吗?
裴俊固执地说:考生在京城无端遇害,若不详查,会寒了天下文人志士的心。因而微臣派人去旅舍细访当时情况,已探知那晚刘湛并未饮酒太多,何来醉死一说?微臣也看过刘湛死去的面容,更像是被毒死的!那么谁能在京城里干下这种大事?又是谁在陛下面前,一再诋毁这个刘湛?请陛下细想,答案只有两个:神策军,突吐承璀。
小林子带着突吐承璀赶来,他接嘴说:陛下,又干老奴什么事?
唐宪宗有点不知所措,看看他,又看看裴俊:这个嘛……
裴俊坦**地说:突吐中尉,本宫正向陛下禀报刘湛一事,中尉难逃干系!
突吐承璀也忙说:老奴也正欲向陛下禀报,刘湛写那篇“策论”,裴俊正是幕后指使!
裴俊逼近他:据微臣猜测,刘湛之死,就是你们神策军下的毒手!
突吐承璀也瞪着他:据老奴推测,裴俊身为主考官,却联络考生,有欺君大罪!
唐宪宗连忙摆手:好了好了!你们俩都是朕的爱卿,朝中重臣,是朕的左右二膀,就别这么较劲了!依朕看来,你们谁也别调查谁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好不好?
裴俊忙说:陛下,不行,应该调查到底,看谁是幕后指使?
突吐承璀也不甘示弱:对,要拔出罗卜带出泥,看看到底是谁?
唐宪宗气得跺脚:不用了,朕来告诉你们,这个幕后指使就是朕,行了吧?
裴俊和突吐承璀都楞住了,一时无语。
唐宪宗顿了顿,转对裴俊说:你什么都好,是个难得的忠臣,就是太认死理,办事太认真,这样会得罪人。你树敌太多,还要逼朕绝情寡义,又怎能为朕分忧,为国除奸?
唐宪宗又对突吐承璀说:你一直在朕身边,朕对你还不了解吗?你看刘湛是个贤才,朕也欣赏他,你便心生妒忌也是有的!这次朕就不罚你了,望你去悔过自新……
裴俊惊呆了,突吐承璀却忙说:谢陛下恩典!
唐宪宗又笑道:二位就放心吧,宦官的权势再大,也大不过朕,考生的“策论”再精彩,也抵不过朕的治国良方。水大漫不过鸭子嘛!朕的江山,不用你们来操心!
突吐承璀忙说,陛下英明!裴俊却一语不发,心中不由地感到一阵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