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里春风拂面,姹紫嫣红。唐宪宗和吐突承璀一起走来。唐宪宗有些闷闷不乐,突吐承璀察言观色地问:陛下,礼仪司正准备庆贺大宴,陛下为何不喜呀?
唐宪宗长叹一声:朕不准备贺宴了。是朕有不德,才使海内多事,叛乱迭起,干犯纲纪……朕自问不免怀惭,心有愧色,何足言贺?取消吧。
突吐承璀暗暗吃惊:老奴也该为圣上解忧。老奴想起一事,当初去浙西,陛下曾让老奴寻觅一江南美女,绝世佳人,就是那镇海花魁,杜秋娘……
唐宪宗眼睛一亮:那么你此去江南,可曾寻到她?
突吐承璀叹道:寻是寻到了,可惜这花魁杜秋娘,竟做了李锜的侍妾。
唐宪宗大吃一惊:什么?李锜这老贼?他竟敢!
突吐承璀忙说:陛下别急,李锜因战事骤起,还不及圆房,便被擒获……
唐宪宗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她如今人在何处?
突吐承璀只好说:禀陛下,她如今下落不明,可能趁乱逃走了?
唐宪宗失望地瞪他一眼:岂如此,你还跟朕说什么?
突吐承璀掏出一张纸:老奴带回来她写的一首诗,陛下可让地方再去查找。
唐宪宗接过那张纸看着:“金缕衣”?朕听杜相的孙子念过这首诗……
突吐承璀暗暗高兴:陛下放心,此事老奴也会探查到底。
这日在宣政殿,唐宪宗坐在皇位上,杜佑向他汇报:禀陛下,今年的进士科考已结束,新科状元、榜眼、探花,都由陛下钦点。按惯例,往常放榜后,宴会不断,名目繁多,最热闹的就是曲江宴。可在前朝,王叔文已明令禁止这曲江宴。
唐宪宗笑道:因为王叔文并非进士出身,他对科考之举有所不满。如今物是人非,已是朕的天下。朕偏要来个“曲江大宴”,会考结束,与民同乐嘛!
是日,曲江岸边,碧云高天,江水浩淼,一只只游船画舫聚集在江面上,很是壮观。岸边桃李春风,浅草野花,公卿诗人,才子佳丽,都来踏青,一派繁华。少年杜牧和少年宋申锡也在其中,两人都是杰出英才,相识不久便引为好友。
宋申锡指着江面说:今日热闹!听说陛下也来参加这曲江大宴,与进士们同乐。我等少年英才,虽然没资格参加会考,但也要一睹风采呀!
杜牧闷闷地说:都怪祖父,召我到京城,又说我年纪尚小,不让我参加会考。否则我也弄个状元、探花来当当,岂不风光?还用去一睹他人风采?
宋申锡笑指他:你要理解你祖父,他是今年的主考,不欲让人说闲话,才让你避嫌。我不也没参加会考吗?是大姐不让,她说朝中太复杂,过早做官并不好。
杜牧望望他:你宋氏姐妹都在朝中做女官,却又来这么说!
宋申锡忙说:别提她们了,咱俩趁这明朗的春日,对诗联句如何?
杜牧摆手说:不来不来!等哪一年祖父不当主考官了,我俩也参加会考,拿个状元探花,再学那元稹,什么宝塔诗、回文诗、联珠诗、嵌字诗,我陪你玩个够!
一个小太监走来,对杜牧说:公子是杜牧吧?陛下有请。
杜牧想,定是祖父欲让孙儿在陛下面前炫耀文采,他连忙辞别宋申锡。
此时曲江上碧波滟漪,烟霞明媚中,一只大船徐徐驶来,船上站满了新科进士。唐宪宗和杜佑站在最前面,周围簇拥着一群新老官员,太监们站得稍靠后。
唐宪宗意气风发地问杜佑:朕记得朝中大臣几乎清一色,都是进士及弟出身?
杜佑讨好地说:是圣上英明,不拘一格,选拔人才。
唐宪宗回忆着:朕还记得,那元稹就中过状元,他后来在曲江大宴上,还写过一首宝塔诗,里面有这么两句:夜后邀陪明月,晨前独对朝霞?
杜佑忙说:新科进士们的曲江游宴,真是得意者无数。甚至泛舟听乐,纵酒欢呼,都是有的。公卿大家也专门来挑选东床女婿,热闹非凡啊!
杜牧正好这时挤过来,上前对唐宪宗说:杜牧在此,见过陛下。
杜佑一见他来,就急了:哎,你怎么来了?不在家好好读书?
杜牧机智地笑道:今日曲江,是文人英才聚集之地,孙儿正该来领略文风嘛!
唐宪宗笑道:说得好,来来来,朕有事要问你这个来自江南的小文人。
他把杜牧拉到一边,小声说:你就跟朕细说说,杜秋娘和那首金缕衣……
夜深了,紫宸殿内,唐宪宗独自倚坐在桌后沉思,桌上放着写有“金缕衣”的那张纸。突吐承璀匆匆而来,拱手道:老奴见过陛下。陛下召老奴进宫,所为何事?
唐宪宗沉思着说:突吐,你可知朕登基前后,京城中流传着哪些好文章?
突吐承璀莫名其妙:这个,老奴在文章上一窍不通,不敢有所定论。
唐宪宗笑指着他:你们这些阉人,就是书读少了,听朕细说给你听:这几年,京城中流行着一些很有意思的文章,这些文章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宏文大著,而是一些离奇古怪、甚至荒诞不经的故事。人们把它称为“传奇”,在街头巷尾流传着。
突吐承璀有些不快:是吗?老奴可没听说过……
唐宪宗没发现他的不悦,继续说:特别是那些进京来应进士试的举子,都喜欢写这类东西,在本朝尤为流行。比如说元稹写的“莺莺传”,还有一篇“霍小玉传”,都是些轻薄无行的文人,与歌伎们始乱终弃的故事,虽有才华,朕却瞧不上。
突吐承璀听出点名堂:这么说,陛下更喜“金缕衣”?还想寻那杜秋娘?
唐宪宗拿起桌上那张纸:朕喜欢诗词歌赋,爱惜人才,推崇文化,想给当朝的文人雅士们做个表率,也给世间一个真正的传奇。朕看了杜秋娘所做“金缕衣”,深为所动,非常喜欢。朕决定下令,让浙西与镇海的地方官寻找杜秋娘进宫。
突吐承璀忙说:老奴得令。让这杜秋娘进宫,让陛下去折花,让皇帝和一个歌伎的传奇,压倒坊间的奇谈怪论,让人们茶余饭后都来颂扬圣上的春风浩**……
唐宪宗高兴地点点头:怪不得有人说,你这老奴深得圣心。快去办吧!
此时宫内浣衣局里,一群充当洗衣妇的李府眷属还在洗衣。很大的院子,到处都是洗衣池,空地上拉着晾衣绳,郑玉棠也艰难地蹲在池旁洗衣服……
一个掌衣女官走来,对她喝道:你是死人呀!洗了这半天,还没洗完?
郑玉棠分辨道:我的伤没痊愈,何况这么多衣服,洗到夜深都洗不完。
女官指着她:洗不完就别吃饭,连夜给我洗!你们都听着,如今不是在李府享乐,是在宫中做劳役,谁要不好好干,我这儿有大板子侍候!都听见没有?
女官瞪她一眼才走开。郑玉棠神情凄惶地喃喃说,秋娘姐,你何时才回来救我?一个洗衣妇在旁说,死了这条心吧,她已逃走,如何能回来?郑玉棠望着天幕上的繁星,眼里充满希望。她相信秋娘姐不会那样,她一定会回来,救她出去!
罗浮山顶的夜晚也是星月满天,显得淡泊悠远,月色映照着满地落花,如诗如梦。平台上鲜花簇拥的亭子里,杜秋娘弹着古琴,唱着“金缕衣”,裴俊在旁倾听。杜秋娘弹唱完毕,朝他嫣然一笑:小女子的拙作,让大人见笑了!
裴俊赞叹道:好诗!含意深长。首先,须得是好花,只要它把所有的芬芳都绽放过,那么花开便无悔。其次,百花争妍,但到了落花时节,却落英缤纷。与其让它坠入尘土,不如索性折下来,反倒洒脱自如。不问结局如何,只求此生无悔。
杜秋娘惊讶地站起来:没想到,你却是我的知音。
裴俊亲切地说:秋娘,你真是诗如其人,正像一朵国色天香的奇花,天赋芳枝,冰蕊玉骨,凌寒竞放,绚丽多彩。又是这么清雅绝尘,艳冠群芳……
杜秋娘含有深意地指着亭子外:哪怕是无人折枝,循香而落;哪怕是无人赏识,隐入风尘,就像这满地缤纷……你是这个意思么?
裴俊笑道:不,罗浮山藏不住你的天生丽质,秋娘,可愿跟我一起回京?
杜秋娘想了想:我对玉棠有承诺,也想去看看京城,到底是什么光景?
裴俊说,既如此,就跟我一起走吧?杜秋娘对他甜蜜地一笑,说还要再想想。裴俊不由得痴了,正欲说下去,杜秋娘却回头望着不远处。裴俊转头,见轩辕集正看着他们俩,神情既欣慰又担心。轩辕集朝杜秋娘招招手,转身向一条小路走去。
月光似水,落花无尘,淡雅虚渺的夜景中,轩辕集漫步走着,杜秋娘预感到老师有话要说。稍倾,轩辕集果真问她:秋娘,你想好了吗?要跟他下山?
杜秋娘皱起眉,犹豫着:我还不知道,我应不应该跟他走?
轩辕集笑起来:你不知,我不知,待到千帆过尽,后悔可就晚了!别忘了你写下的那首诗,有花堪折直须折。这也是顺应天命,顺应人情吧。
杜秋娘喃喃自语:这么说,悠悠沧海,万丈红尘,我竟不能摆脱?
轩辕集微笑道:你想摆脱什么?秋娘,就算你能抵挡繁华的**,忍受平淡的流年,可你也抵不过命定的安排呀!为师派你下山,你却遇上了裴俊。你们互有好感,或许日后还会相恋?说实话,为师既替你们高兴,也隐含担忧。因为……若这是老天的安排,你们决不可错过。但若你们姻缘不和,那就是楼台空对月啊!
杜秋娘隐感不安地望着他:老师,你是觉得,我跟他可能走不到一起?
轩辕集叹道:你知为师略懂易经,也能推算过去和未来。但天机不可泄露。你们俩只管按自己的心意去做吧,一切自有结果。也许,这是你最好的归宿?
杜秋娘这才放心:好吧,他若有意折花,我也定不负他。
轩辕集沉吟着:秋娘,你此去京城,要当心王守诚。他听说你被押解进京,便疯了似地下山,要用他自己的方式去救你。为师担心他会闯祸,毁了自己呀!
夜色溶溶中,意境美好,心情绝佳,杜秋娘对这番话没有很在意。
次日清晨,晨钟悠悠,树木苍翠,石径弯弯,轩辕集送裴俊和杜秋娘下山。
杜秋娘对他说:老师,秋娘不能再随侍左右了,老师会怪我吗?
轩辕集笑道:怎么会?人各有命,我隐居山林,你落入凡尘,都由不得人。
裴俊在旁说:先生放心吧,弟子会好好照顾秋娘,不让她受委曲。
轩辕集对他笑道:你回到京城,还不是要听从皇命?只是各人尽心罢了!
裴俊和杜秋娘对看一眼,齐声说:那么请老师为我们祈福吧?
轩辕集微笑着挥挥手,两人便转身,一道离去。轩辕集遥望他们,又抬头望天,双手合十,默默地祷告着:欲将此生从头过,但看青天一缕云。
京城街上,人流熙攘。王守诚疲惫不堪、步履蹒跚地走来,突然看见一面墙上贴着布告,市民都在围观,原来是宣布李锜被腰斩,其家眷全部藉没入宫。市民议论纷纷,说李府家眷大多沦落在浣衣局,饱受欺压凌辱,苦不堪言!王守诚听了,心想秋娘必定也跟着入宫为奴了?他突然疯了似地钻出人群,急步跑开。
皇宫门外,森严壁垒,若干禁军在站岗和游走,来回巡逻。王守诚跑来,见到这副阵仗,慢慢冷静下来,他知道,要想混入宫中带秋娘逃走,是决无可能了。一个禁军上前驱赶他,他只好无奈地走开,又远远地回望宫门,很是不甘。
“北司”府内,突吐承璀在听一群宦官恭敬地汇报,有人说,裴俊因找到李锜的宝藏并献给国库,深得朝中大臣之心。有人说,京城百姓得知裴俊带兵讨伐叛贼,全都欢呼裴大人,对我神策军却嗤之以鼻。突吐承璀听得不耐烦,说咱家只关心陛下的看法。众人却说,侍候皇帝的小林子病了,陛下这几天的心思无人得知……
突吐承璀恼恨地站起来:那怎么行?皇帝跟前竟无可靠的人,天威难测啊。
宦官们又纷纷说,自从突吐大人离开陛下身边,担任禁军要职,陛下的心思咱就猜不透了!陛下之所以重用裴俊等人,也是因为咱无法把握一些时机……
突吐承璀气恼地说:不行,得另找个机灵孩子去陛下身边,替咱看住皇帝。谁能找到这样的孩子,咱家就认他做养子。你们快说,宫中有没有这样的人?
众人异口同声说没有。吐突承璀心念一动,便带着属下来到郊外一座破旧的院落。这是太监被阉割的所在,一个中年阉匠在磨刀,旁边摆着各种形状的刀具,见他们进来,吓得连忙参拜。吐突承璀问他,最近可有质资好的孩子送来阉割?阉匠回说没有。突吐承璀便嘱他留心,说遇上机灵点儿的孩子或不凡之人就来禀报。
突吐承璀又对众人说:咱们都是从这里出去的,可怜从小便被阉割,又大多生于底层,文化不高生性愚钝。如今咱回宫要威风点,让百姓看看阉人的气势!
他率领众太监飞身上马,冲向京城。街边那些做生意的小摊贩,都被这飞奔而来的马队冲得七倒八歪,市民赶快躲避一旁,纷纷议论,说这些阉人还真是八面威风!他们本是普通人,没想到一阉割一进宫,就摇身一变,耀武扬威了……
王守诚心灰意冷地坐在街边一张方桌旁,听得此言,眼前一亮:是啊,普通男人想进宫,只有当太监这条路!他猛地站起来,果断地打听阉割所在什么地方?
他找到郊外已是黄昏,阉匠在磨刀,几个妇人带着一群男孩子站在旁边,王守诚悄然进去,只听阉匠在说,你们都想好了?决定要阉割吗?那你们从此就不是男人了!男人该享的福也享不到了!男孩子都沉默不语,妇人却嗫嚅着说,他们想好了。阉匠又举起手中小刀,威胁般地说,我这一刀下去,你们那宝贵的**就不在了!我还要告诉你们,这阉割是很痛苦的!而且,命都可能保不住哟……
男孩子都吓坏了,忍不住大哭起来,齐声叫道:不要!不要!
王守诚也吓坏了,僵在那里不知所措。突然一个惊雷炸响,一道闪电划过,接着下起倾盆大雨。王守诚再也无法忍受,冒雨跑出去,引起了阉匠的注意。
大雨倾盆中,王守诚跑到一条小河边才停住,不禁呕吐起来。他抬头仰望雨幕,满面泪水,内心痛苦不已,大声喊道:秋娘!我该怎么办?怎么去救你?
他眼前突然出现了幻觉,杜秋娘犹如凌波仙子踏浪而来,在河面上对他说: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如何救我的办法吗?守诚哥,就看你自己如何选择了!
王守诚痛苦地说:可是我爱你!我怎能去做阉人?那我对你的爱又该如何?
幻觉中的杜秋娘幽怨地说:你爱我,难道忍心让我在宫中受苦?
王守诚近乎疯狂地冲到小河里,叫道:可是我做不到,做不到啊!
幻觉中的杜秋娘不依不饶:你做不到?那你就永远见不到我了……
她隐身而去,消失在雨帘与河水中。王守诚不禁叫起来:秋娘!别走……
次日清晨,王守诚又闯进阉割所,对阉匠说:师傅,我来请你帮我刺宫!
阉匠看他一眼,拿起一把刀,用手试着刀锋:你?不可能。阉人都是从小阉割,不懂事,就不痛苦。成年男人已有七情六欲,这根子又怎能去掉?
王守诚固执地说:你是想要钱吧?我有钱,可以给你,请帮我阉割!
阉匠举刀对着他:好吧,小子,我警告你,这事要想好,没有后悔药可买。
王守诚坚决地说,我不会后悔,我决定了,我要进宫!阉匠奇怪地问他,为何一定要进宫?王守诚早已想好说词,就说他向往宫中的荣华富贵。阉匠说,太监确实很吃香,但那也不容易呀!王守诚坚定地说,你别管了,只须帮我刺宫就行。阉匠说,你既然这么坚决,我就试试。他把王守诚带进一间小屋,这里像是刑房,四处血淋淋的扔着脏布和一些刀具。王守诚被绑在一把肮脏的椅子上,他这才惶恐不安,脸上涌出汗珠,眼睛也瞪得滚圆。阉匠向他走来,举起一把锋利的小刀,按照惯例问:我要开始阉割了,你想好了吗?不会后悔吧?现在后悔还得来及啊!
王守诚紧张地闭上眼睛,身子索索发抖,硬撑着说:不后悔……
阉匠熟练地把他的裤子褪下一点,又举起刀问:真的不后悔吗?
王守诚咬紧牙关,逼着自己回答:不后悔,你快开始吧!
阉匠举起手中刀说,好!那我就开始啦!王守诚恐惧地瞪大眼睛,只见阉匠一刀挥下去,他突然无法自控地大叫起来:不要!不要……
阉匠见王守诚恐怖万分的脸上,汗水混合着泪水一起流下来。不禁笑道:小子,我还没动刀呢,你就被吓坏了。别怕,你的宝贝根子还在,我还没动它呢!
王守诚低头看了看,不禁松了一口气,人也几乎瘫了下来……
阉匠给他松绑:好好的,刺什么宫啊?我早说过,你会后悔的。
王守诚离开阉割所,垂头丧气地走在京城大街上,在熙攘的人流中,他心灰意冷地想:我算什么男人?这点事都不敢做。秋娘,我对不起你!
他失魂落魄,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有人叫道:快去看呀!反贼李锜要处腰斩之刑了!人们蜂拥着涌去。王守诚也被人群裹夹而去。街道正中,人流被分开,一队兵士押着一辆囚车走来。囚车上的李锜面色苍白,紧闭双眼,似在等死。两旁的百姓对他痛恨无比,都在冲他投掷石头、鸡蛋或一些脏物,纷纷说,这个混蛋祸害百姓,罪该万死!光处死他还不够,家眷也不能放过,应该统统处死……
王守诚浑身一震,神情恐怖,心想秋娘会不会受此株连,也有性命之忧?
雨又下起来,他顶风冒雨跑到郊外的山上,在雨中来回踱步,思前想后,悲痛欲绝,脑海中涌现出一幕幕幼时和杜秋娘青梅竹马的画面:他们曾一起戏耍,一起练武,互相安抚,互相鼓劲。有次杜秋娘去摘野花,突然下起大雨,王守诚跟过去,连忙脱下衣服帮她挡雨。他们躲进山洞避雨,外面雨大如注,犹如帘幕……
此时王守诚也躲在一个岩石峥嵘的山洞里,洞前也有一道瀑布倾泻而下,犹如一道雨幕。他立在瀑布和雨幕中,满脸是泪,和着雨和着水,神情痛苦不堪而又难以抉择。他忍不住大喊:秋娘,我该怎么办?你若死了,我又怎么活下去?
他无力地靠在石壁上,犹豫不决地思考了很久,觉得为救秋娘,还是要阉割进宫。他看了看洞外的夜色,欲抬腿离开,又迟疑起来,心想事不过三,不能再去找那阉匠,他不会做的!他靠在峥嵘的山石上,终于下定了决心,便打开随身的包袱,取出一把锋利的刀,鼓起勇气,举起这把刀,准备痛下杀手,自宫!
此时的王守诚,脸色平静,神情麻木,又异常镇定。他背对洞口,迅速解开下身的裤子,又猛地举起刀,不顾一切飞快地砍下去,听得一声大叫,他脸上便溅了一些血点,眼睛也瞪大了,口里喃喃地叫着:秋娘!秋娘!便昏了过去……
次日清晨,突吐承璀又独自又来到阉割所,见阉匠在旁若无人地磨着刀,便不耐烦地瞪着他:哎,咱家交待你的事儿呢?有没有机灵点儿的孩子来阉割?
阉匠笑起来:机灵点儿的没有,倒有个傻小子,成年了还想来刺宫……
突吐承璀也很吃惊:成年人也想阉割?他疯了吧?那不是要命吗?
他发现阉匠的眼睛看向自己后方,似乎呆住了。便回头一看,只见王守诚满身血污,一步步拖着脚地挪进来。他下身血淋淋,几乎挪不开腿,艰难地行走着,又举起手上一个血污的布包,声音颤抖地说,这是我的**!我,我已自行刺宫,请你、请你帮忙,送我进宫吧!阉匠还没来得及回答,王守诚已经痛得昏倒在地。阉匠冲过去,一把抱住他,急得叫道,真是个傻小子!这会要了他的命!
突吐承璀惊讶地走上前,指着他:这就是那傻小子?
阉匠抬头望着他:是呀,不知他为何,会这样不要命地想进宫?
突吐承璀赞赏地点点头:不管为什么?反正挺有勇气,快找个郎中来看看吧!
郎中来给王守诚诊脉,不断摇头:这家伙也太狠了,真是连根切掉呀!流了这么多血。就算他的伤口能痊愈,也是命悬一线。可能会因失血过多,丢掉性命!
突吐承璀皱起眉头:可咱家要这小子活!你就多费心吧。
郎中为难地说,我尽力而为,给他上药止血。以后这三天,他不能喝水,否则会因尿囊被撑破而死去。突吐承璀又让阉匠照看此人,他看着躺在**昏迷不醒的王守诚,心想:虽没找到合适人选,这小子倒挺有毅力,可以好好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