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集和王守诚在罗浮山顶,接到了杜秋娘的飞鸽传书。轩辕集看了纸条,不禁叹气。王守诚在旁边很着急,忙问师傅,师妹的信上说了什么?
轩辕集叹道:镇海到底还是生变了!李锜黔驴技穷,秋娘劝阻无效。
王守诚一听就急了,忙说他要去救师妹!轩辕集制止他说,秋娘陷在李府,重兵包围,你如何冲得进去?为师自有妙计,定会让那李锜早日兵败,尽快结束江南的兵乱和为害百姓的战祸。那时,为师自会派你下山,去接应秋娘……
王守诚这才放下心来,他望着蓝天祈祷,只愿师妹平安才好。
在李府,杜秋娘两日未食,饿得无精打采,有气无力。她一直在想,自己该咋办?两天过去,不见李锜人影,如何劝谏他?如何保住自身清白?玉棠或许能帮她逃走,但无功而返,又如何心甘?突然窗外飞来一只鸽子,停在窗棂上“咕咕咕”叫着。杜秋娘一机灵,跑过去捉住鸽子,取下信筒,拿出里面的信纸看后,不禁面露喜色,心想老师真是好一条妙计!可我如何出得去?又怎么向朝廷献计献策?
那边李夫人正在盘问郑玉棠,冷冷地问:这么说,她竟打了老爷?
郑玉棠仍是战战兢兢:是的,秋娘姐……哦,她好大胆!
李夫人阴沉着脸,内心却百感交集,觉得痛快!杜秋娘替她解了恨,这个小女子真是不简单!郑玉棠在一旁观察她,又嗫嚅着说,杜秋娘关在房里两天,肯定饿坏了。李夫人想了想,就让她到厨房里拿点吃的,悄悄送去。郑玉棠深感意外而为难,李夫人便喝道:你这胆小鬼!老身让你去送饭,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郑玉棠只好唯唯诺诺,连忙拿了桌上的钥匙退出房门。不久她又拿着一个小箩筐,悄悄走向杜秋娘的房间,边走边想: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夫人从没对老爷的侍妾这么好过。她小心翼翼东张西望,却没发现李钧在她身后悄悄跟踪,见郑玉棠偷偷掏出钥匙开门进去,他也纳闷地心想:奇怪,这小丫头哪儿来的钥匙?
郑玉棠进屋,见杜秋娘伏身在小桌上,急忙冲过去:秋姐姐,你饿坏了吧?
杜秋娘勉强睁眼,见是她,就笑了笑:没什么,刚才有点眩晕……
郑玉棠拿出小箩筐,掏出一个烧饼递给她:我给你带了烧饼,快吃!
杜秋娘不吃,反而看着她:你不能为了我而这么做。夫人会打死你……
郑玉棠笑起来:姐姐,你说奇怪不奇怪?这正是夫人让我送来的!
杜秋娘也深感奇怪,这才接过烧饭吃起来:是吗?她还说了些什么?
郑玉棠想了想:她听说你打了老爷,好象挺解恨呢!
杜秋娘也在奇怪,李夫人为何几次救自己?难道她跟老师真有源缘?
李钧隐身窗外,看着屋里的情景,觉得她俩好像挺熟络?他连忙去秉告叔父。李锜正在厅堂上听一个军士密报,神情焦虑不安。军报说,五州刺史虽被换掉,但剩余官员却不听召唤,且互相联络,拟共同反抗,并传言要严守州城。李锜气得拍桌子,直骂大胆刁民!军士又说,湖州一个官员还私募民兵数百人,夜袭我军营。李锜气得一脚踢开他,骂道快滚,都是些什么坏消息!军士吓得赶快溜走……
李锜气得在厅堂里团团转,这时李钧进来,附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李锜又气得大喊:反了!真是后院起火,你快去把她们俩抓来,乱棍打死!
李钧阴险地说:叔父跟杜秋娘还没圆房,若打死了,不觉得遗憾吗?叔母也怪,这次竟没为难她,还张罗着给叔父圆房。那小丫头的钥匙,是不是叔母给的?
李锜忙说:别去惹你叔母,她行事本就乖张。
李钧冷笑道:那就拷打丫头,逼杜秋娘就范,叔父的好事也就能成了……
李锜惊喜地拍拍他的肩:好侄儿,竟胜你叔母一筹了!
杜秋娘吃完烧饼,正在听郑玉棠讲李夫人的往事,她也很奇怪,李夫人这次为何对自己出奇的好?就像跟她真有什么渊源?难道这全是因为老师的缘故?
突然李钧带着几个府丁冲进来,凶狠地抓住她们俩,喝斥着推了出去……
李锜想来个恩威并重,正在后花园的亭子里等待着。湖里荷花盛开,绿叶新鲜,红绿相配,风景优美。亭里的桌子上,摆着美酒佳肴和一个精致的盒子。
李钧带着府丁,押解杜秋娘和郑玉棠走来,问他如何处置?李锜淡淡地说:把老夫新娶的花魁放了!另一个偷送吃食,违反家规。打三十板子,扔到枯井里!
杜秋娘震惊地叫起来:不行!你不能那样做……
郑玉棠也吓得抓住她的衣襟,大叫:秋娘姐,救我!
李钧吩咐府丁取大板子,杜秋娘抱住郑玉棠,怒视李锜:你怎么如此残忍?
李锜笑道:不,老夫对自己喜欢的女人绝对怜香惜玉。但这小贱人破坏了府中规矩,老夫却饶她不得!来人,还不把她给拉下去,大棒侍候!
府丁把郑玉棠拉下去,她吓得半死,一直在叫:姐姐救我!快救我……
杜秋娘连忙冲过去,厉声对李锜说:无论如何,她送饭也是为了我。要打要杀要怎么惩治,你冲我来便是,请大人放了那个小丫环,她是无辜的!
李锜笑道:惩治你?老夫如何舍得?那天是老夫一气之下,才把你关起来饿饭。如今老夫又心疼了,给你准备了美酒佳肴,还有一些好物件,送你压压惊。
他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晶光闪亮,全是金银首饰。他把珠宝放在杜秋娘面前,得意地狞笑着:这是老夫坐镇浙西,五州送来的珠宝首饰,如今都送你压箱底了,足见老夫对你之优渥。杜秋娘,只要你从了老夫,日后还会有个泼天的大富贵!
杜秋娘灵机一动,忙问:什么泼天的大富贵?
李锜哈哈大笑:如今告诉你,已经不妨碍了。老夫诈称兵变,造反起事了!没多久就会打到长安去,那时节老夫当上皇帝,你不就是贵妃了吗?
杜秋娘大为震惊:李锜,你疯了吗?你造反起事有几分胜算?还想打进长安做皇帝,这不是痴心妄想吗?朝廷大军一到,镇海必陷入水深火热,到那时便玉石俱焚!你不为老百姓着想,也要为自己想想啊!如今悬崖勒马,兴许来得及……
李锜大怒,喝道:住口!妇人之见!你懂什么?军机大事岂由你插嘴?
杜秋娘满腔愤慨地打断他,正言厉色地说:须知秋娘不是寻常小女子,进这府中本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只想为镇海百姓进言,劝李大人不要胡作非为,逆天而行。既然你不听我劝,我也呆不下去了!秋娘这就要离开……
她欲走开,被李钧拦住,狞笑道:你往哪里走?这节度使的府衙是进得来,出不去!你如今已是大人的侍妾,就算你敢逃走,谁还敢收留你?
李锜又捧起那盒珠宝,递到杜秋娘面前:小乖乖,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来,收了这盒珠宝,陪老夫喝杯美酒,好好快活一番,人生不过如此嘛!
杜秋娘伸手打翻盒子,珠宝立刻洒满一地。她指着李锜怒骂:你这暴君,别想来收买我!就算你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也只能夺走我的清白,不能夺走我的心!
李锜狞笑道:老夫偏不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而要架在别人的脖子上,看你会不会乖乖顺从,把你的心献给我?来人,给我狠狠打那个小丫头!
杜秋娘大吃一惊,看向旁边,想冲过去:不行,你不能……
李钧拉住她,也朝旁边喝道:还不快动手?新叔母,那小丫头的命可就在你手上了!你叫声停,我们才停……不过,你就得乖乖侍候我叔父进洞房了!
杜秋娘还想说什么,旁边已传来郑玉棠的惨叫声:啊……
杜秋娘挣脱李钧的手,不顾一切冲过去,只见郑玉棠四肢被缚,伏在一个宽板凳上,两个打手正轮着板子暴打她,她痛得声声惨叫:秋娘姐,快来救我!
杜秋娘拉住一个府丁,叫道:住手,你们不准打她,要打就来打我……
李钧也冲过去,拉开她:继续打!打到杜秋娘屈服为止!你们给我打!
两个府丁又抡起板子,狠狠抽打郑玉棠,她的背身已渗出片片鲜血。郑玉棠痛得眼泪汪汪,不住惨叫。杜秋娘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郑玉棠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杜秋娘眼看她奄奄一息,终于悲愤地叫道:快停下来!我从了便是!
府丁们这才住了手,李钧也松开了杜秋娘。她冲过去扶起郑玉棠的头,怜惜地叫道,玉棠!都是我害了你!郑玉棠紧闭双眼,一言不发,已昏死过去……
缓步走来的李锜哈哈大笑:这才对嘛!你这小胳膊又岂能拧过我这大腿?
李钧也嬉笑着: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你该跟我叔父共效鸳鸯了吧?
杜秋娘愤怒地抬头瞪着他们,站起来强硬地说:不行,你们先把她抬到我房里,再给我一些药,让我给她治一治。你们若是不答应我,我就咬舌自尽!
李钧看了李锜一眼,李锜有些不悦地吩咐,先按她说的办,天黑前再把她送到自己房里。几个府丁过来,抬起郑玉棠走开,杜秋娘也跟着走去……
突然一个府丁跑来喊道,不好了!李大人,有探子来报,说朝廷已拜裴俊为相,带兵来浙西讨伐李大人。李钧楞住了,大叫:什么?那裴俊真没死?
李锜又踢了府丁一脚: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全都是些坏消息……
他带着李钧匆匆走开。杜秋娘却意外而惊喜,不料俊哥竟当上宰相了!
大军营帐内,裴俊身穿铠甲,旁边坐着突吐承璀,两人正在议事。
裴俊说:据细作来报,李锜诈称兵变,杀了王澹和赵琦,果然造反起事了!
突吐承璀有些酸溜溜:这么说,裴大人这一宝算是押对了?
裴俊皱眉说:什么话?军国大事,说一不二,岂能押宝?
突吐承璀冷笑道:别以为咱家不知道,据传裴大人在镇海,为了跟李锜争一花魁,闹得很不愉快。裴大人掉入水中,又被追杀,恐怕都与此有关吧?
裴俊惊得站起来:突吐常侍,你这是……
突吐承璀很得意:哎,你有细作,咱家也有啊!据传裴大人欲跟李锜作对到底,回到京城便对圣上谎称什么李锜要反,怂恿圣上派兵征讨。谁知那李锜竟不争气,果真反了,否则裴大人来镇海、回京城,又如何对悠悠众**待呀?
裴俊想了想,平静地坐下去: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啊!本官且先不跟你理论,待这次征讨大胜,我们班师回朝,再在圣上面前讨个公道!
突吐承璀笑道:裴大人休得惊慌,有些传言未必可靠。裴大人在圣上心中的地位,咱家还在东宫便知晓。咱家也不是来讨伐裴大人的花花债,只是离京时,圣上有交待,吩咐咱家务必要在江南寻个绝色美女,那镇海花魁不正是唯一人选吗?
裴俊更加不悦,皱眉沉思,这才明白皇帝交待之事竟如此荒唐。他心想,绝不能让这太监如愿以偿!若叫那镇海花魁杜秋娘进了宫,不是祸害皇帝吗?
他阴沉着脸站起来:还有几天路程才到浙西,这事从长计议吧!
李锜也在调兵遣将,他让李钧快去传令,李钧却说,叔父勿慌,裴俊的大军走得再快,离这儿还有几天路程。何况朝廷派兵讨伐,也在我们预料之中。只是裴俊有些麻烦,他那人不好对付,又才来过镇海,对这儿的地理情形也很熟悉。李锜焦虑地说,正是,所以老夫才要派出各路强将,分统各军,火速赶往各州,镇守险要。其中宣州最为重要,向称富饶,可别让朝廷先占了去!
李钧忙说,侄儿愿率领一支精兵,前往宣州驻扎,为叔父守住这要塞。但李锜认为,仅靠侄儿还不够,须再派兵马使张子良等人与他一同前往。李钧却觉得张子良那几营汉兵,似乎有些不妥?李锜不悦地说,张子良等人是老夫的心腹,有何不妥?你别疑心生暗鬼,反而误了老夫的大事!李钧无奈,只得遵命。
李府后院房内,郑玉棠趴在**,杜秋娘悉心给她上药,郑玉棠不住低声叫唤。杜秋娘歉意地说,玉棠,对不住你,是姐姐连累了你!郑玉棠落泪说,难道我俩真是红颜薄命?从小乞巧,希望老天给我们一个好女婿。如今姐姐天姿国色,又夺得这花魁,却落到李锜老贼手里。他算什么好女婿?真是太坏太坏的女婿了!杜秋娘咬牙切齿地说,什么好女婿坏女婿?姐姐就是粉身碎骨,也不会从了那个老贼,大不了还有一死嘛!郑玉棠忍不住轻声抱怨:可是这一来,他们又得打我……
杜秋娘正在为难,突然门被推开,几个丫环推着李夫人进来,杜秋娘和郑玉棠都楞住了,只听李夫人面无表情地说;府中闹出这么大动静,老身这才知道。但内外有别,快把这小丫头抬走,抬回她房中去治疗,她不能呆在这儿……
杜秋娘忙说:别让她走,她伤势刚有好转,这几天都得呆在这屋里。
李夫人严厉打断:你是老爷的侍妾,怎能在这儿侍候她?快把她抬出去!
杜秋娘只能眼睁睁看着丫环把郑玉棠抬走,郑玉棠可怜巴巴地回望着她,眼泪又掉下来。杜秋娘欲说什么,李夫人却冷冷地说:你快逃走吧,还管她作甚?
杜秋娘惊得目瞪口呆:逃、逃走?你让我逃走?
李夫人仍是冷冷地:是啊,难道你还甘心留在这府中,让老爷糟蹋了清白?况且他已起事,倘若兵败,那覆巢之下又岂有完卵?你更是难保自身……
杜秋娘仍是不敢相信:可是,夫人缘何向着我,而背叛老爷呢?
李夫人喃喃说:为了送你香囊的老者,他是我的故人,听说他死于兵荒马乱,不料他还活着!为了你带来这个消息,我就放你逃走。这也是他的心愿吧?
她张开手,掌心里藏着一把钥匙:你快走吧,免得我改变了主意。每到三更天,这府中的后门上了锁,便再也无人把守,你就趁机逃走吧!
杜秋娘无言地接过钥匙,李夫人自己推着轮椅缓缓离开。杜秋娘真没想到竟会如此——原以为轩辕集让她进李府荒唐又凶险,如今才知道,老师竟在这府中藏了个保驾的同盟。她想,我应该走了,去完成老师的另一个心愿。
黑夜来临,天上不见星月,府中静寂无声。杜秋娘换了那身参军服,悄悄藏在暗处,观察着后院的动静。夜深了,两个守卫的府丁给那扇小门落了锁,打着哈欠相继走开。府丁走远后,杜秋娘轻手轻脚地跑过去,打开后门,也悄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