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三”抗战的枪炮声,把上海各界人民一齐动员起来了。数以百万计的市民有的捐款,有的走上街头做宣传,有的向前线运送炮弹……。
上海全市的黄包车工人,在李大叔等人的倡议下停止拉客,一齐奔赴抗日的最前线,抢救挂花的伤员,然后再分送各家医院。群众站在马路两旁,为他们准备好了避署解渴的绿豆汤,以及香甜可口的饭菜。用李大叔自豪的话说:“我是吃着抗日的百家饭,天天拉着打鬼子的伤员!”
八月中旬的一天清晨,天麻麻亮,李大叔打着急促的车铃,不住地喊着“让开!让开!我拉的是打鬼子的伤员。”
这时,从岔路拐弯的地方跑出一位逃难的绅士,他提着皮箱,一边追赶李大叔的黄包车,一边大声喊着:
“停车!快停车!我多给你车钱! ”
李大叔闻声转过头来,看了看这位绅士的狼狈相,大声地说了一句:“上前线打鬼子,我一个钱也不要”然后,又用力打着车铃,高声地喊着:“让开里让开!”沿着大街向前跑去。
“李大叔!李大叔!”
冼星海、张曙、鲁人、刘浪等数卜人背着乐器,抬着简易的道具,一个个全都化好了装,整队快步跑过来。
“星海!你们这是去哪儿演出?”
“上前线!”冼星海气喘吁吁:“李大叔!听说前线吃紧,不知道数哪一段打得最激烈?”
“打得够苦的了!将士们都快弹尽粮绝了!”
“为什么?”众人惊愕地问。
“我也说不清楚!”李大叔摆着头说。
这时,坐在黄包车上的重伤员,吃力地翘起头。大家围拢过来,看清他肩上扛着上尉军衔。只听他破口大骂:
“南京当官的都是一群乌龟王八蛋!我们在松沪前线流血抗战,他,他们还断了我们的弹药、给养!我日他姥姥的,他们拿着中国的土地送礼,还拿着老百姓的小命打哈哈,他,他们才是一伙真正的汉奸,走狗……,这位上尉军官过分激动,昏迷过去了。李大叔告诉大家,这位上尉连一长打红眼了,在阵地上坚守了四天四夜,小鬼子没能突破他的防线。昨天夜里,他们连的子弹快打光了,还剩下不到六十个弟兄,他疯了似的大声说:“用刺刀也要守住阵地!”
大家都明白了战斗的结局,相继沉重地低下了头。李大叔取下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面颊上的泪花:“你们不是要上前线劳军码,在临时设的战斗医院里,有一批就要开上去的将士,我看你们大家就给他们鼓彼劲去吧!”
全体文艺战士一致同意李大叔的建议。冼星海刚要上前拉黄包车,鲁拉住了冼星海,指著自己化妆成农民的样子,说了一句“请看吧,我拉黄包。乍不更合乎身份吗?”遂拉起黄包车向前走去。
临时设的战地包扎所,是租用的一家教会医院。在门诊大楼的门前,沿墙排着一队黄包车,在等待着医生、护士处理车上的伤员。在医院的广场上,坐着几百名全副武装等着开赴前线的士兵。杨德烈学着宋美龄亲赴前线劳军的样子,带着《五花歌舞斑》赶到这家医院做慰问演出。柳莺也在里边。今天,她为了洗却汉奸的坏名声,第一个登场演出。她站在即将开赴前线的将士面前,操着德文演唱了舒伯特的《小夜曲》。结果反应冷淡,败下阵来,哭丧着脸走到杨德烈的身边,嘟嚷着骂了一句:“对牛弹琴!”就又躲在一边生闷气去了。
易青萍的身份暴露之后,旋即加入了《五花歌舞班》。她在生活上是杨德烈的倩妇,在业务上则是《五花歌舞班》演唱黄色流行歌曲的歌星,台柱子。她遭到了柳莺的妒忌。易青萍深知杨德烈和柳莺昔日的风流史,为了取得新主子的宠爱,她用尽了坏女人所有的招数,把杨德烈搞得飘飘然,气得柳莺暗自咬牙切齿。今天,当柳莺遭到冷场,正气得要哭时,易青萍却跳姗地走到近前,笑着说:“不要难过,你丢了面子,让我再给你争回来里看我的吧……”易青萍说完,扭着屁股,踱着小碎步走上场,朝着待命上前线的将士点点头,唱起了《何日君再来》。
“何日君再来,快回家问问你妈去吧!”
“现在是小鬼子来啦,你她娘的是想洋鬼子了吧?!”
“你听听她唱得这又骚又浪的酸味!真是个不要脸的家伙!”
听着、听着,战士们已经在下边骂上了。
正在这时,鲁人拉着那位上尉连长走进了医院大门,一股令人作呕的靡靡之音迎面扑来。他急佗把车按照次序排好, 向李大叔交待了几句,就匆匆赶到了演出队伍的跟前。他见冼星海、张曙等战友们看着易青萍不要脸皮的歌唱,一个个气得脸色铁青。他大声地兑:
“还等什么里摆开场子上阵, 向将士们、伤员们演出《保卫芦沟侨》!
冼星海从债慈的情绪中醒来,右手握着指挥棒,激昂慷慨地高声说:
“战友们!大家都不要忘了刚才那个连长说的话。有些人在劝说我们的将士向日本鬼子投降,我们就要用《保卫芦沟桥》鼓舞将士们上战场,和日本鬼子刺刀见红!好,开始和他们唱对台戏!”
冼星海高高举起指挥棒,振臂挥舞,乐队奏响了号角似的前。奏。张曙拉着手风琴,刘浪演奏着小提琴,鲁人等演员依据戏的要求先后上场,在草坪空地上演出了战斗广场剧《保卫芦沟桥》。那激昂有力、动人心肺的主题歌声迥响在教会医院的上空,打动着每一个将士、伤员的心弦。
即将开赴前线的将士看了这精采的演出,感动得淌下了热泪。在军官的命令下解散了队伍,把演出场地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那些躺在黄包车上等待治疗的重伤员,也忍着疼痛翘起了头,观看这象真事一样的演出,听着这代表了他们心愿的歌声。
不知何时,李大叔也被吸引过来,他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看得真是入迷极了。
突然,远方又传来了隆隆的飞机马达声。随之,医院中响起了廖人的防空警报声。顷刻之间,演出的演员,看演出的将士乱做一团,你推我操,八方奔命。这时,医院广场草坪上的人跑光了,只有李大叔几个黄包车工人留在院中,设法把那些伤员背到安全的地方。突然一阵强大的气流迎面涌来。他本能地放下黄包车,回身扑到负重伤的连长身上。“突突……”一阵扫射,地上冒起一溜白烟。只见李大叔全身一瘫,晃了两晃,倒在地下……
“李大叔! ”
冼星海、鲁人、张曙、刘浪等人从四面八方跑了过来,喊着“李大叔!李大叔……”在这一片慌乱之中,郭沫若和洪深也赶到了现场。精于医学的郭沫若先生,俯身摸了摸李大叔的嘴鼻、胸部,无比悲痛地说:
“同胞们里战友们!他巳经献出了生命!让我们一同为他致哀卫”
洪深为了转移战友们的悲痛,指着郭沫若,介绍说:“战友们全这位就是郭沫若先生。他看了大家的演出,深受感动……”
众人和郭沫若握了手。冼星海走到郭沫若跟前,饱含着愤怒的泪水,说:
“郭沫若先生里我们拼命地为苦难的祖国呐喊,结果却是北平沦陷,上海危在旦夕。我们祖国的出路在何方?我们教国的道路又在何方?”
郭沫若被冼星海如此炽烈灼爱和恨打动了,他凝思片刻,非常沉痛地说:“你间得好哇旦先把烈士的遗体掩埋好,咱们再一起研究这救国的道路:”
冼星海悲痛地点了点头,默默地拉起黄包车,把那位负重伤的连长送到急救室,又和护士一道把他拍担架上。这位乞力地取出一摄钞票,淌着滚滚的热泪说:
“先生,我很惭愧啊!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您代我交给他的亲人吧,”
冼星海的脑海中,立额浮现必了李慧的形象,他难过地摇了摇头说:“李大叔唯一的亲人还关在监狱里,这钱你就留给自己养伤吧,”
冼星海拉着黄包车赶回现场。鲁人和刘浪把李大叔的遗体抬上黄包车,一人扶着一只车把,冼星海悲劫地拉车,众人簇拥其后,步履沉重地出发了。冼星海微微地抬起头,迟滞的目光望着正前方,暗自说:“我回国以后,乘坐过这辆黄包车;李慧被捕,我避难的时候仍然是坐着这辆黄包车……而今,我这个乘客变成了拉车人,黄包车的真正主人,却变成了死于日本枪弹的乘客……”冼星海的眼睛模糊了,救国之路在何方的问号越来越大,一时又难以得到解答。从远方继续传来一阵阵枪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