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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老寨易手

万灵女汉子 罗学蓬 9307 2024-10-20 02:35

  

  世道轮回,骆三春死后还不到一个月,厄运又一次降临到了萧天汉头上。

  一九三一年秋,杨森与川南的刘文辉,川北的田颂尧结盟,联合起兵讨伐刘湘。三路大军浩浩****,向着川西坝子进发,打得刘湘落花流水,节节败退。

  眼看着成都唾手可得,不料刘湘请他的军师、巴蜀军政界人称“活神仙”的刘崇云出山,始而说动田颂尧率兵退回防区,继而又以巨金策反杨森手下师长夏永乾火线反戈,彻底扭转了战局。杨森苦心经营,意在成为全川霸主,最终却是偷鸡不着倒蚀一把米,反而被刘湘打得来丢盔弃甲,将刚刚吞下肚子的肉,还没来得及消化,就一块接一块地吐了出来。刘湘大军犹如赶鸭子一般,撵得杨森的部队屁滚尿流,扯伸脚杆往来路上跑。

  眼看杨森一垮到底的要命当口儿,没想蒋委员长一封电报,救了他的命。

  正在南昌行营指挥清剿江西中央红军的蒋介石急急如律令,严厉命令四川各军头立即停止“撕内皮”,同仇敌忾,务必将入川红军,一举歼灭。

  被刘湘打得落花流水的杨森,溃兵一路狂奔,向着此番战火燃起之前的原防区逃去,然后仍然隔着沱江一线,与挟威追来的刘湘大军对峙。

  老军头杨森趁刘湘不敢违抗蒋介石的严令,继续明目张胆向他兴师问罪之机,首先采取的第一个大动作,就是下大力气在自家后院灭匪招安,扩充自己的实力。

  杨森频颁令符,密遣精锐,分头清剿王维舟的川东游击军与万灵山萧天汉的飞龙会。

  此时已由团长升至二十军第一混成旅旅长的贺白驹接到兵发荣昌的命令,自是一刻不曾懈怠,恨不能立时踏平万灵山,将萧天汉满门首级献于父亲灵前。

  这年八月上旬,贺白驹重返荣昌县城,将旅部扎于天主教堂内,立即调兵遣将,准备向万灵山发起进攻。前次与萧天汉作战,他官不过团长,手下仅有不足三千人,而此番再剿万灵山,他已是混成旅旅长,统率着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虎狼之师。

  贺白驹长得奇高奇壮,五官线条坚挺,轮廓分明,虽已逾不惑之年,一大把黑亮浓髯垂至胸前,仍让人感到不怒而威。

  贺白驹曾任杨森侍卫长数年,深得杨森器重,故而一外放便让他当了个营长,没两年又升团长。贺白驹也未辜负杨森厚望,在营长和团长任上,都干得极为出色,他手下的官兵,素质也明显地比其他部队高出一头。眼下他统率的直属军部的第一混成旅,实际上已经超过了一个齐装满员的标准师,人数近万,武器装备,均是杨森花重金购进的外国洋货,射程远,火力猛,战斗力数全军第一。

  萧天汉虽然武器也不差,训练也不错,但和贺白驹的正规军相比,仍远不是对手。

  好在萧天汉自列祖列宗起便习惯与进剿官军作战,积攒下以弱搏强的丰富经验,自能想出对付的招数。虽然赵中玉半月前已带领袁公剑、黎胜儿几名弟兄前往重庆购买军火,尚未归来,但身边有金煜瑶帮着谋划,故也不慌不忙,从容应对。

  萧天汉与金煜瑶商量下应对主意后,赓即将兵工厂连夜秘密迁往老鹞岭上的万灵寺,库存的枪支弹药全数分发下去,九村十八寨皆全民皆兵,同仇敌忾,准备与官军作战。

  官军进剿在际,金煜瑶又向天汉提议,飞龙会应与王维舟联起手来,共同对敌。

  萧天汉不屑道:“你还真把王维舟那帮黄泥巴脚杆当回事了?”

  金煜瑶道:“大敌当前,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咋个都不懂?”

  萧天汉道:“不是我不懂这道理,是我没把王维舟那点人马放在眼里,反正我不会主动去找他谈,那会损了我飞龙会的脸面。”

  韩长生也赞同金煜瑶意见,说:“金娘娘的意见有道理,俗话说一道篱笆三根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多个朋友总归不是坏事嘛。”

  萧天汉虽仍然不太乐意,但见金煜瑶坚持,韩长生赞同,也就松了口,说道:“我去不太妥当,这事你两个认为当办,那就代表我去找王维舟谈谈。”

  事不宜迟,金煜瑶作为萧天汉的代表,立即赶往宣汉峰城山,与王维舟商议彼此如何联起手来,共同对敌。在此之前,金煜瑶受萧天汉影响,对王维舟以及他手下的川东游击军并无好感,以为王维舟手下的队伍也不过是一帮毫无战斗力的黄泥巴脚杆,及至见了面,经过一番交谈,方认识到王维舟也是个和赵中玉一样,有着经天纬地之才的不俗人物,心中不由得想到洪安曾说过“共产党里人才济济”这话,真是没错,对那共产党,也就愈发地添了些儿好感。

  面对共同的强敌,生死关头,川东两大地方武装力量第一次联起手来,相互呼应,协力图存。

  杨森此番也是有备而来,他采用了虚实结合的手段,将一个旅布置到下川东,专事对付王维舟的川东游击军。这一路虽然沿途扯旗放炮,把声势造得很大,其实出的却是虚招,意在牵制川东游击军,使其不能出兵援助萧天汉。

  贺白驹则亲率军部混成旅,兵分四路直奔万灵山飞龙会杀来。南面通往沱江、长江的水道上,还有江防军相助。

  炎夏季节的万灵山,被自然之神涂抹上一块块绚丽斑斓的色彩。野生的美人蕉高扬起一束束怒放的花冠,大大小小的山溪两侧,仿佛燃烧起一片片红色的火焰。

  然而,静谧被喧嚣替代了,本应是鸟语花香的山林,变成了充满血与火的战场。

  贺白驹严令各路切忌争功冒进,向着各自目标,稳扎稳打,逐日推进,但遭阻截,便相互应援,仗着精良火器,打得飞龙会人马血飞肉绽,溃不成军,顿作鸟兽散。一遇拒降之村寨,即用大炮开道,可怜血肉之躯,哪能挡住钢铁炸药的猛砸狂轰?一座座寨子,一道道城垣,顷刻间便在浓烟烈火中焚毁坍塌。

  不消半月,萧天汉连遭败绩,不仅地盘丧失殆尽,连自己也被围在了铁关口老寨。

  坐镇荣昌县城中军大帐的贺白驹得到捷报,喜不自禁,连夜乘船赶赴万灵山脚下的滩子口,指挥各路大军,全力进攻铁关口。

  这一日朝阳如血,霞光倾泻在濑溪河两岸与清清碧水溪上。高踞悬崖之上的铁关口墙倒楼塌,浓烟烈火直冲天际。唯有一面弹痕累累,上绣白色“飞龙会”三字的黑色大旗仍在晓风中猎猎招展。

  城墙脚下的斜坡上,死尸累累,硝烟弥漫。

  萧天汉与残存部众,持械伏于蜿蜒起伏在山梁上的寨墙墙堞后面,紧张地注视着从突然沉寂下来的官军阵地上大步走出的三名官军。

  万籁俱寂,在无数黑洞洞的枪口逼视下,三名官军的双脚踩踏着尸体、血迹坚定无畏地前进。

  韩长生俯身跑到萧天汉旁边,急促说道:“妙玉去了快两个时辰,还没把庞龙的队伍拉来,金娘娘刚才也急得亲自赶去了峡口寨。舵爷,弟兄们的子弹快光了!”

  萧天汉心中猛一揪扯,这么些年来,对庞龙,他始终捉摸不透,他虽在峡口寨拥兵自重,暗与江防军勾结,但据此便认定他有叛逆之心,似也不确,这些年来,荣昌劫法场救赵中玉,古庙沱火烧贺白驹粮船,令出即行,他也干得委实不错。而且就在三日之前,他还率领渔户烧掉了江防军的两条巡江红船。

  萧天汉心中烦乱,自我安慰道:“庞龙是飞龙会的老天牌了,他不会见死不救的!我猜他恐怕眼下也和我们一样,遇上了麻烦,一时腾不出手来帮我们。”

  五只装满黑皮警丁的木船,顺着碧水溪逆流而上,靠抵滩子口岸边。

  郑稷之带来的黑皮警丁飞快地涌上岸,络绎不绝地开进阵地。

  三名官军在城楼下站住了。

  为首军官仰起头来,威风凛凛叫道:“萧天汉,出来说话。”

  萧天汉虎地出现在寨墙上:“你大爷我就是萧天汉,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城楼上手提双枪背插单刀的萧天汉,出现在滩子口贺白驹的望远镜中。萧天汉个头并非十分高大,但匀称孔武,眉眼间透射出一股凛凛威气,**着上身,一身腱子肉在阳光下乌油闪亮。

  贺白驹将望远镜放下,目光却依然落在萧天汉身上,那眉头紧锁,满面怒气,眼中竟似要喷出火来。他的心在胸腔里蹦跳咆哮:“爹,今日攻下铁关口,我定要亲手割下萧贼首级,献至你的坟前……十几年了,总算是苍天有眼啊!”

  贺白驹猛然回首:“孙副官,立即电告军座。”他一字一句地口授电文:“半月来,我军连克望娘寨、寸金滩、弥月沱等九村十八寨。白驹不敢懈怠,乘胜挥师追击,今日攻破萧匪老巢铁关口,已将匪首萧天汉、赵中玉、金煜瑶及所部残匪悉数斩杀,川东匪患,指日可清。”

  城楼下为首军官喊道:“萧天汉,天兵到此,势如破竹,我奉贺旅长之命,勒令你立即开门投降,否则城破之时,玉石俱焚,就后悔不及了。”

  萧天汉凛然回道:“要我姓萧的投降,瞎了你娘的狗眼!回去告诉杨森,把你们占去的九村十八寨乖乖还我,我和杨森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军官傲然喝道:“立即无条件投降,听候贺旅长处置。萧天汉,这是最后通牒!”

  “去你妈的!”话音刚落,萧天汉甩手一枪,军官应声倒地。两名士兵,吓得扭头便逃,也被一阵乱枪打倒在斜坡上。

  霎时战火重起,呐喊声、枪炮声震天动地。等一阵猛烈的炮火轰过后,军号声嘹亮地响起,贺白驹的官军与郑稷之的黑皮警丁涌出阵地,潮水般向着寨墙冲去。

  墙头上,萧天汉一声令下,十几挺轻机关枪一齐伸出头来,弹雨像十几条雨鞭,猛烈地向着官军狂射……

  一条石板小路,蜿蜒于崇山峻岭的浓密林莽中。马蹄声急脆,一位身着红色短靠,头缠红巾的女子,正俯身马上,飞矢般一掠而过。

  此人正是金煜瑶。这一年她虽然已是三十有五的少妇,但大家闺秀,尤擅保养,在铁关口又长期过着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生活,故而看上去丝毫不显庸容之态,依然是慧眼丽目,英气逼人。

  今日铁关口情况万分危急,她派妙玉飞骑赶去峡口寨,急调庞龙人马速来增援。岂知妙玉一去不回,援兵也不见影,她担心庞龙自恃资格老,眼睛高,没把妙玉看在眼里,只好自己也赶去搬兵。

  金煜瑶飞骑蹿上峡口寨,在寨门前翻身下马,仰头大呼:“快快打开寨门,我要见你们掌堂。”

  寨墙上忽地立起一彪人马。

  吴福斋一声干笑,拈着几根鼠须得意洋洋地说道:“姓金的,我实话告诉你,龙爷已于昨日弃暗投明,归附贺白驹旅长做了国民政府委任的峡口寨团总,从今往后,再也不受萧天汉那贼徒的窝囊气了。今天你既然亲自赶来,也不枉你跑一趟,还请你带件礼物给你男人。”

  “咚”的一颗人头砸下来,骨碌碌滚到金煜瑶脚边。

  金煜瑶一见是妙玉之头,魂飞魄散,痛声悲叫,飞快抽出双枪。

  墙头上忽地伸出无数枪口,齐刷刷对准了金煜瑶。

  庞龙陡然大喝:“讨死!乖乖把枪扔下,龙爷我看在我那死去拜兄的面上,暂且饶你一命!”

  金煜瑶无奈其何,只得将枪扔到地上,怒目瞪着墙头大骂道:“庞龙,你竟敢见死不救,卖主求荣!”

  庞龙呵呵一笑:“生死在天,怎能怪我?我庞龙虽是归顺了官军,可我硬着脑壳不同意出兵帮贺白驹杀你们的腰枪,也算是念着我与老舵爷兄弟一场的情份了。”

  金煜瑶恨极无辞,飞身跃上马背,猛然挥鞭,沓沓而去。

  身后,传来庞龙幸灾乐祸的喊声:“金煜瑶,带个口信给天汉侄子,我庞龙,可是一个心眼盼着他能大难不死,跳出龙门呐!”

  铁关口墙头上,萧天汉用双枪频频射击,不少士兵与警丁倒在他那两管弹无虚发的枪口下。陡地,他想起了什么,眉头一皱,扭头叫道:“长生,韩长生!”

  韩长生闻声而至。

  萧天汉将双枪往腰间一插,一把夺过韩长生手中的机枪,急声吩咐道:“老寨守不住了,你快带几个弟兄从北门设法出城,赶到县城码头接赵军师。”稍顿了顿,又神情怆然地补了一句,“我带着弟兄们奔老鹞岭去了,老天爷要是有眼,我们就在万灵寺见面吧。”

  此时,大批官军警丁已从断墙寨门涌突而入,与飞龙会弟兄杀成一团。

  萧天汉眼见一大群官军已将护旗的弟兄们围住厮杀,他大吼一声,一个“鹞子翻身”越过众人头顶直落旗杆下,双脚刚一触地,他将机枪一摆,对准官军便是一阵猛扫。子弹打光,他把机枪往旗杆旁一扔,反手抽出背上的单刀,向着城楼下狂暴地嘶吼道:“来吧,狗杂种!今天不是我萧天汉死,就是你贺白驹亡!”

  洪真孝见他毫无遮掩地挺立在墙堞之上,急得要死,奋力将他拖下,大喊道:“舵把子,快些上马,要再不走,就走不脱了。”

  刘逵一帮兄弟,已将坐骑牵到城楼脚下,大叫舵爷快快上马。

  萧天汉回头看了看墙内正在炮火轰击下不断倒塌的房屋,散卧四处的死尸,痛心疾首,脚一跺:“走!”

  萧天汉与残存的一帮弟兄飞身跃上坐骑,狂风般冲向北门,与攻进北门的官军狭路相逢。众人争相向前,猛砍乱剁。一场血战后,众人突出北门,向大山深处落荒而去。

  官军马队紧跟出城,穷追不舍。

  贺白驹手持马鞭,与郑稷之率领部下,浩浩****来到老寨大门前,沿途死尸狼藉,瓦砾遍地。

  贺白驹等人直入老寨,站在萧家祖宅大门前,杀气腾腾地吼道:“我不想见一个活的,把这铁关口,给我清除得干干净净!”

  官军警丁,争相对着仓皇逃出的男女开枪射击。

  身着黑色中山装,手拄文明棍的郑稷之厉声吩咐警丁头目胡之刚:“一定要找到赵中玉,我今天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贺白驹与手下大步走进“静安园”,眼前景致,让他大吃一惊:“萧天汉这个土匪头子,居然还在他老巢中玩起了洋格!”

  郑稷之赶紧道:“旅座恐怕不清楚,萧天汉是根武棒棒,哪有这种品味。他那老婆金煜瑶,却是个半中半洋的混血杂种,在巴黎待过几年,把法国洋人那一套生活方式,全搬到万灵山中来了。”

  金煜瑶纵马穿出莽莽林海,跃上一道高坡,猛地将缰绳一勒,坐骑高高跃起,长声嘶鸣。

  脚下铁关口,已是一团枪声喊杀声。

  金煜瑶惊得肝胆俱裂,魂飞天外。“啊!”她怆然一声惨叫,热泪滚滚而下。“天汉,煜瑶来迟啦!”她大叫一声,纵马向铁关口狂奔而去。

  怀着必死之心的金煜瑶挥舞着一条长蛇般的黑色皮鞭,冲进北门,恰似飞将军从天而降。

  官军们被这突然袭击吓昏了头,有的惊叫着撒腿便跑,有的慌不迭举枪欲打,还未来得及扣动扳机,那枪已被鞭梢卷得不知去向。只见那一条长鞭“吧吧”有声,凌空翻卷,速捷若灵蛇飞动,狠厉若刀劈剑剁,打得守门官军前仆后仰,屁滚尿流,待回过神来,眼鼓鼓看着那骑者已沓沓向寨中奔去。

  金煜瑶突进北门,直奔“静安园”。

  在小洋楼前面的草坪上,众多士兵一拥而上,将她团团围在中间。

  高踞众人头上的金煜瑶为免遭枪弹射击,双腿猛力一蹬,来了个“一鹤冲天”,身子凌空飞起,紧跟着在空中一个团身,落在人丛之中。官兵人虽多,可害怕误伤自己人,都不敢开枪。以命相搏的金煜瑶却腾挪闪动,时而掌劈,时而鞭扫,时而脚踢,勇悍若扑进羊群中的一头斑斓猛虎,只见四周血飞肉绽,号叫连天。

  贺白驹拔出手枪,与郑稷之和几名军官闻乱冲出小洋楼。

  贺白驹放眼一看,急忙喝道:“弟兄们让开,看我拿她。”

  众官军飞快往四下散去,草坪上只剩下怒气冲天的金煜瑶。

  金煜瑶手指贺白驹怒问道:“姓贺的,萧天汉在哪里?”

  贺白驹冷冷一笑:“他么?哼哼,贼婆子,萧天汉早已做了我枪下的无头之鬼。”

  “啊!”金煜瑶骤发惨叫,飞步向前。

  “慢。”贺白驹喝道,“早听说你得了百子庵慧清老尼的真传,武功了得。贺某今天倒想领教领教。”言罢,将手枪往旁一扔。

  金煜瑶见他如此举动,自忖若以家伙对他,胜之不武,也将长鞭收拢,插入腰间。

  贺白驹身材虽是魁伟壮实,因自小得父亲缠丝拳真传,身手甚是敏捷,只见他一个“饿虎扑羊”,身子腾空,十指成虎爪形,居高临下向着金煜瑶扑击而来。金煜瑶见他来势凶猛,不敢以力抗力,就地一滚,闪避一边,不待贺白驹落地,已转身欺步上前,抡掌狠劈他背心。不料贺白驹双脚刚一触地,身子陡地向前一俯,双臂一扬恰似大鹏展翅,左腿单立稳如铁杵,右腿已向煜瑶**踢去。这竟是缠丝拳极难掌握也是极为厉害的一招“面迎门反腿挑华山”,奇险诡谲,防不胜防。亏得金煜瑶眼明手快,身法灵动,就在那脚尖刚要挑到自己裆部的一刹那,双掌猛力劈下,反借那腿力一个反弹,紧接一招漂亮的“凤凰旋空”,身子已似一股突起的旋风向后翻卷而去。

  这一进击一化解,均为武林上乘之作,竟激起众官军一片喝彩之声。

  贺白驹见一招落空,不禁大恼。他紧逼上前,不容对手稍有喘息,使开了缠丝拳中的一套“逼步连环”。他劲大力沉,拳法快厉,若是武功平常之人,不出十招八招,便已被击翻在地,而对付眼前这女子,此时他已是手脚并使,窝心腿、撩阴腿挟着拳法频频向她上盘中盘猛踢,拳上走惊雷,脚底挟闪电,逼得金煜瑶难以招架,在地上滚来滚去,一味闪避。

  那郑稷之以为贺白驹已稳操胜券,在一旁乐呵呵喊道:“贺旅长,留活口!”

  贺白驹此时心中却甚为明白,他连使几十招,连金煜瑶的毫毛也没伤着一根,可见此人身法之矫健,听郑稷之如此叫喊,兀地焦躁起来,竟使出毒招,身子一晃,一个力贯千钧的“雷霆坠”,直直向金煜瑶身上压下去。

  “啊!”众官军陡发惊呼,有胆怯者已然闭上了眼睛。谁都明白,只要贺白驹石磙似的身子坠下,那如花似玉的压寨夫人,顷刻间便会成为一摊肉泥。

  众人的惊呼声尚未落音,眼前情势已蓦然大变。只见金煜瑶情急间一个“飞燕掠波”,身子一窜,已到两丈开外。贺白驹訇然砸下,待他跃起,适才金煜瑶卧身之处已然被贺白驹双膝砸出两个深坑。

  贺白驹情不自禁地赞了声:“好身手!”随即踊跃进招。

  金煜瑶并不避让,施展开小巧武功,与之游斗。莫看她刚才给贺白驹逼得招架闪避,全无还手之力,实在是因为顾忌对手招法凶暴,力大无穷。再加之她激战了一夜,清晨又突围飞奔峡口寨,搬兵不着再返回厮杀,从昨夜至今,水米未进,身虚力乏,自然不敢以硬碰硬。如今见贺白驹招招落空,且已看清他的拳法路数,这才挺身而上,与之鏖战。

  金煜瑶最擅长的武功乃是“金攒指”,那十个纤纤玉指上,不知什么时候也套上了亮闪闪尖利指箍,玉手摇摇,快如飞梭,空中疑似龙鳞闪动,频频往贺白驹身上三十六大穴戳击,若是戳中要害,立即可取人性命。

  贺白驹已算是四川武林中的名声赫赫的人物,自然知道那“金攒指”的厉害,半分不敢大意,每见她指头戳来,便急忙引身闪避。斗了三五十招,竟占不了半点上风。眼见她“玉女穿梭”、“毒蛇吐信”、“白鹤展翅”、“青藤缠葫芦”,层出不穷,一招狠似一招,心中不由隐隐地起了些儿怵意。这时见她又一招“分花拂柳”迎面击来,慌忙往后一仰,背部触地的一刹那,脚尖向上一扬,使个“朝天蹬”,想去踹她肚皮,不料金煜瑶那身子却刚好在他脚尖上方寸余之地一掠而过。

  就在那一瞬间,单手一捋,竟将他一只靴子脱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贺白驹居然被这么一个年轻女子戏弄,禁不住热血上涌,满面红臊。

  他在起身之时,右手已飞快地从内衣袖囊里挤出一粒铁弹攥在手心,向着金煜瑶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哈哈一笑,说道:“玩耍嬉闹,算得什么真功夫?”

  金煜瑶并不应声,冷冰冰瞥他一眼,手一扬,将靴子扔了过去。

  贺白驹顺势将手一扬,金煜瑶以为他是伸手接靴,毫不留意,待陡地觉得右膝盖犹如火烫般奇痛难忍,方明白自己已中了贺白驹的暗器。

  金煜瑶“噗”地单腿跪了下地,双手捂住膝盖,杏眼圆睁,叫道:“贺白驹!你……好卑鄙!”

  贺白驹大步走到她面前,得意地笑道:“贼婆子,我教教你,何谓兵不厌诈。”随即脸一沉,喝道:“给我绑了!”

  众兵士一拥而上,立即将金煜瑶擒住。

  郑稷之急忙奔上去,涎笑着恭维道:“哈哈,果不出我所料,贺旅长真是神功盖世,还未用出五分功夫,就将这武功了得的贼婆子生擒。”

  贺白驹被他这一瞎捧,却自觉有些羞愧,悻悻道:“此人武功,委实厉害,我要不略施小计,今日也恐难擒她。”

  郑稷之转脸对金煜瑶吼道:“你从实招来,赵中玉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金煜瑶以目怒视贺白驹,斥道:“既已被擒,决无他言,要杀要砍任由发落,飞龙会弟兄自会替我报仇的!”

  贺白驹咬牙切齿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扭头对郑稷之,“郑县长,你立即将她押回荣昌,关进我旅部大牢严加看守。待我抓住萧天汉赵中玉回来,再打发他们三人一同去丰都城里做鬼!”

  金煜瑶从这话中听出破绽,猛一扬头,冷声一笑。

  郑稷之喜不自禁道:“好,好,我在荣昌城里,静候旅长佳音。”

  五花大绑的金煜瑶,被郑稷之与手下黑皮警丁押着一瘸一拐地向老寨城门走去。

  沿途尸体横陈,两边房屋在大火中哔剥作响,不断坍塌。

  金煜瑶死死咬住嘴唇,血,从她嘴缝间渗出,顺着下颏尖滴落下地。

  胡之刚带着一帮警丁匆匆跑来。

  “报告县长,我们寻遍了铁关口的旮旯角角,没有发现赵中玉的踪影。”

  “唔?”郑稷之十分不快。

  胡之刚赶紧道:“尸体全都翻遍了,没他的影……哦,萧天汉带着一帮土匪从北门冲出去了,他会不会也……”

  郑稷之气恼地:“警备队撤吧,我不信他还能上天入地!”

  一行人来到滩子口码头,将金煜瑶押上木船。

  船离河岸,顺碧水溪而下,向着濑溪河划去。

  金煜瑶仰起头来,悲愤地注视着崖壁上的铁关口老寨……蓦地,她一跃而起,一头扎进水中。

  警丁们一团惊慌,立即几支爪钩伸进水中,将她重新拖上了木船。

  萧天汉与洪真孝等几十名手下,飞马在细丝般嵌在悬崖峭壁上的小道上疾奔。追兵已被甩开了一段距离。

  冲上崖顶,萧天汉勒马大吼:“弟兄们,杀它个回马枪!”

  弟兄们纷纷跃下马背,任由坐骑往前续奔。

  萧天汉等提着枪绕上崖顶,极快地藏身于荒草乱石丛中。

  少顷,官军马队已入伏击圈。萧天汉双枪一响,两名官军即刻坠下马背。顿时,枪声犹似炒豆子般响起,敌骑被这突然袭击打得溃不成军,鬼哭狼嚎,不少人惨叫着连人带马坠下悬崖,余下官军掉转马头,没命地往回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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