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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我为险下侍农

  

  此魏考武帝元洛

  公元513年6月的一个晚上。入更后,夜色如墨,缀满天幕的宝石般的星星,默默地闪烁着银色的光辉。

  信都(今河北冀县)城内,空巷无人,死一般的沉寂。

  距城东南十里的校兵场,却是另外一番景象。两万多名由六镇兵民组成的队伍,躁动不安的聚集在这里,每人身披盔甲,腰悬钢刀,手举火把,照得黑夜如同白昼.队伍的四周是拖儿带女的妇女和老人们,你拥我挤,哭哭啼啼地把校兵场围得水泄不通。

  过了一会,身披银色盔甲,骑着白马的高欢,在一群马队簇拥下,一阵风似地驰到校兵场点将台下,猛地勒住皮缓,坐骑一声长嘶竖起前蹄。高欢趁势跳下马背,虎步走上点将台。人头攒动,哭爹叫娘的校兵场顿时鸦雀无声。黑夜中,数万双眼睛集中到点将台上被一团火把照耀着的高欢身上。

  高欢,又名贺六浑。祖籍是渤海落(tiao) (今河北景县车)人,因祖父犯法,遂徙居怀朔镇〔今内蒙古固阳西南)。初以养马、贩马为业,后从军,先任边镇队主,函使。六镇暴发起义时,相继从属破六韩拔陵,杜洛周、葛荣等部,以后又投奔尔朱荣部下,借助尔朱荣的势力,收编了六镇余部。同时又镇压了青州流民起义,被尔朱荣晋升为晋州刺史。尔朱荣被魏帝子枚诛杀后,特别是尔朱荣的从子,汾州刺史尔朱兆扶元哗登基称帝被封为大将军、大皿相,控制朝政后,高欢便与尔朱氏集团决裂,展开争夺控制朝政的斗争。

  高欢像一座石雕似地站在台上,双目不停地扫视着台下黑压压一片攒动的人群。

  良久,高欢用铜钟一般的声音喊道:“弟兄们!大家都知道了,今天下午突然接到大垂相尔朱兆的命令,让我率领你们昼夜兼程,三天三夜必须赶到并州(今山西太原),去征讨举行暴动的稽胡人!”

  这时台下忽然有人喊:“大垂相为什么让我们去征讨稽胡人?"

  高欢答道:“大尽相说,稽胡人凶狠漂悍,非我六镇兵民不足以制服他们。”

  点将台下一阵**,这时又有人喊道:“这么远的路,三天三夜能赶到吗?”

  “大垂相有令,贻误军期,严惩不贷!”高欢说着,从怀中取出虎符在空中晃动着喊:“大家看清楚,这是大承相送来的兵符,军令如山,所以今夜必须出发!”说罢,他抽出腰里的宝剑,笔直地竖立在台上,用十分威严的口吻喊道:“有违抗军令者斩!有逃跑者斩!行军途中掉队者斩!”说完,将剑在空中一挥,又喊道:“全军即刻出发!”说着,转身欲下点将台。

  这时,校场四周响起一阵哭叫声,一群群老幼妇孺拥进队伍中,寻找自己的亲人。

  当高欢刚要跳下点将台时,身边的尉景突然拽住他的战袍,大声喊道:“高将军,你不能就这样带着弟兄们扔下妻儿老小去远征。”

  高欢转过身望着尉景不吱声。尉景饮泣说道:“高将军,你应该把真话告诉弟兄们!”

  高欢摇了摇头说:“我不能这样做,我必须执行大承相的命令!”

  台下的士兵们感到惊愕,纷纷嚷道:“什么事,快告诉我们!”

  尉景苦苦哀求着。高欢十分为难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吱,士兵们在台下急不可耐地催间着,尉景气得一跺脚喊道:“你不说我说!”

  尉景跑到点将台中间,亮起嗓子吼道:“弟兄们……”话刚出口,高欢冲过来喝道:“不得泄露军机!’,尉景瞪着眼睛喊道:“我尉景宁肯被杀头,也不干欺骗弟兄们的事!”

  “尉将军快说!”台下的士兵狂呼乱叫地喊着。

  “弟兄们,高将军身负朝廷使命,不敢泄露军情,我尉某不听那个邪!大家听着:朝廷把我们六镇兵民视为眼中钉,早就想着法子除掉我们。派我们去征讨稽胡人,就是想借稽胡人消灭我们。大家知道稽胡人祖祖辈辈住在并州的深山里,他们不仅凶狠镖悍,且擅长在山地作战,我们六镇兵民出身荒漠,到深山老林里不是去送死吗?”

  “尉将军说得对!我们不能去送死!”士兵们呼喊着。

  “还有,据可靠的消息,待我们征讨稽胡人之后,除了死的死,亡的亡之外,尔朱兆将军把我们剩下的弟兄们化整为零,分给尔朱氏各家族做‘部曲’,给他们当牲畜,当奴隶,让我们从此以后永远不能抱成团,永远不能再与亲人团聚!"

  士兵们被这可怕的消息激怒了,**的人群象海上涌起的一阵波澜。尉景停了一会儿又喊道:“弟兄们!阴险狠毒的尔朱兆命令我们三天三夜赶到并州,贻误军期定斩不赦,从信都到并州千里之遥,即使每人插上翅膀也难飞到,何况只有两条腿。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不是只有死路一条吗?”

  两万士兵终于像火山一样爆发了!

  愤怒的士兵们吼道:“尉将军,难道我们等着死吗?"

  尉景振臂喊道:“弟兄们!让我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挺而走险!与其引颈受刑,不如举旗造反!”

  “对!我们反了吧!”台下响起一阵雷鸣般的吼声。这时,高欢忽然揪住尉景衣领喊道:“大胆尉景!你敢违抗朝廷命令,泄露军机,煽动兵民造反,我斩了你!”说着抽出腰间的宝剑。霎时,台下一窝蜂地冲上来十余名将军,抽出宝剑齐声吼道:“谁敢杀尉将军我们就杀了他!"闪着寒光的宝剑将高欢团团围住。

  相持良久,高欢松开揪着尉景衣领的手,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何尝愿意去送死。”

  “高将军,那就领着我们造反吧!“

  将军们用乞求的声调喊着,士兵们用愤怒的吼声呼应着。

  高欢沉思良久,拨开身前的宝剑,走到台前,大声喊道:“弟兄们,大家真的愿意起兵造反吗?”

  “愿意!”士兵们不约而同地呼喊着。

  “好!既然大家愿意,我高欢就率领弟兄们反了i"

  “反了!我们造反了!”校兵场上响起一阵又一阵直冲九霄的呐喊声。

  当晚,高欢率领尉景及一群将军,返回信都城内刺史府时,高欢手舞足蹈地拍着尉景的肩膀,乐得合不拢嘴地喊道:“这场戏真是唱得绝妙!"

  原来,诡计多端的高欢自逃出晋阳,渡过漳水,进驻信都后,料到尔朱兆不会给他以喘息和立足的机会,便千方百计,耍尽各种手段,很快取得当地世家大族高乾的支持。.然后,迫不及待地招兵买马,整顿军伍,置备粮草。仅仅三个月,便将带到这里的六镇兵民组建成一支两万人的队伍。

  他想先发制人,又恐师出无名,更担心势单力薄,寡不敌众,想起兵书上“愤师必胜”之说,便与尉景等人煞费苦心地导演了这场天衣无缝的骗局。

  高欢利用这支被种族仇恨激怒的“愤师”,从公元531年6月到532年3月,一次又一次地击败了尔朱兆军队的进攻,特别是公元532年3月韩陵山(今河南安阳东北)一战,击溃了尔朱氏的联合进攻。尔朱兆回晋阳,尔朱天光逃回洛阳,尔朱仲远退守滑台。

  韩陵一战,极大地震动了北魏朝廷。不久,尔朱氏的亲信,大都督解斯椿从前线败回洛阳后,见尔朱氏大势已去,便秘密发动兵变,杀死尔朱世隆,设计捕获了尔朱天光,并用囚车送往高欢军营。不久,尔朱天光的弟弟、镇守长安的尔朱显寿,被倒向高欢的尔朱天光的部将贺拔岳所杀。尔朱仲远见大势已去,也仓皇投奔南朝苟求活命。

  从公元531年6月到公元532年3月,仅仅九个月的时间,高欢便彻底打垮了盘踞河北垄断朝廷的尔朱氏。

  公元532年四月,高欢率领大军,浩浩****开进了都城洛阳,杀死了尔朱氏拥立的皇帝元恭,另立孝文帝的孙子、平阳王元惰(xu)为魏帝,自为大垂相,天柱大将军,太师。

  三个月后,高欢调动十万大军,不出十月便攻下了尔朱兆的老巢―晋阳.尔朱兆退往北秀容(今山西神池五寨县),走投无路,勿U颈自刨。 自此,尔朱氏的势力被高欢彻底消灭。.

  一日,高欢与尉景在晋阳尔朱兆府的花园里散步,当他俩走到一棵五柏抱槐树下时,尉景问高欢道:“大承相,如今尔朱兆已兵败自杀,尔朱氏的势力彻底崩溃,不知你为何迟迟不班师洛阳?”

  高欢停住脚步,仰起头观赏着奇异的五柏抱槐树说:“姐夫,你认为我应该久居洛阳吗?”

  尉景说:“你身为大承相,手握兵权,总揽朝政,虽然立了新皇帝,但朝廷大事没有你怎么行呢?”

  高欢听罢,呵呵一笑,指着五柏抱槐意味深长地说:“你看这树堪称一绝,但中间突兀长出的一棵槐树,你不觉得它太可怜吗?五棵柏树把它包围得严严密密,不得施展。如果人要落到这个地步该多可怜?’’

  尉景眨巴着眼睛,没琢磨透高欢的潜意,歪着头说:“那你

  高欢转过身,对他说:“你知道尔朱兆任大垂相时为什么屯兵晋阳,却不久居洛阳吗?”

  尉景摇了摇头。

  高欢说:“我在晋阳一带屯兵数年,谙知这里的地势。晋阳城东有太行山、常山,西有吕梁山,南有霍太山、高壁岭,北有东隆,西隆关,地形四塞,进可攻退可守。洛阳城却像个弥勒佛大肚子上的脐眼,四壁空空,易攻难守。

  尉景点点头。高欢停顿片刻,放低声音诡橘地说:“前两年我已找人卜过卦,说洛阳城为天是(gang)所逼,阳气衰蝎,帝业难兴……,,

  尉景似乎明白了高欢的心意,用惊愕的目光望着他说:“那……”

  高欢接过话头继续说:“我准备在晋阳建大垂相府,然后把山东河北的六镇兵民悉数迁到晋阳四周,侨置恒州于肆州的秀容城(今山西原平县),侨置燕州于并州的寿阳城,侨置云州于并州的受阳县(今山西文水县东),再将原北方六镇置为朔、显、蔚三州,侨置朔州于并州界内,侨置显州天汾州六壁城(今山西孝义县西南),侨置蔚州于并州邹县界(今山西平遥县)。晋阳城四周有此六州做屏障,再屯兵二十万,那时,晋阳岂不是固若金汤了?”

  “那么大垂相想把朝廷交给皇帝元愉唉?”

  高欢哼了几声说;“我把元裕扶上帝位,难道是让他匡扶魏室,重振帝业吗?哼哼……”

  高欢接着说:“聋子也得长个耳朵嘛。”

  高欢说罢,拍着尉景的肩膀说:“姐夫,我准备派你去督办营建晋阳,派高乾去洛阳任司空,其弟高昂任司马,控制住朝廷.然后……,

  高欢沉吟片刻,说:“我准备把女儿送洛阳,让皇帝元惰立她为皇后。”

  “皇帝元惰肯纳大皿相女儿为后吗?”尉景担心地问道。

  高欢又哼了几声说:“他这皇帝是我立的,我放个屁他敢嫌臭?外有高乾,内有皇后,我虽身在晋阳,朝廷岂不仍在我手中?”

  尉景仍有些担心地说:“大承相之策固然万无一失,但洛阳毕竟是元氏几代的都城,今魏室帝业虽衰,但元氏宗族多居住洛阳,元惰也不会甘于受制于人,如若图谋不轨,大皿相屯兵晋阳,恐鞭长莫及。”

  “哈哈……”高欢一阵大笑,意味深长地说:“我正怕这元惰安分守己!”

  尉景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一晃两年过去了。

  魏帝元惰虽然身居帝位,每日堂而皇之地坐在临政殿的龙墩上升朝问政,但他深深感到自己如同被缚在茧里的一只蚕蛹。朝臣们的奏折虽然送到他这里;珠笔虽然握在他手里;玉玺虽然藏在他的寝殿里,但是,举凡朝廷大事都要经过高乾察报蛰居晋阳的高欢之后方可定夺。他不敢自作主张,不可越雷池一步。高欢通过高乾把他紧紧地握在手心里。高乾像影子似的无时无刻不跟在他的身边。远隔千里的高欢像长了一对干里眼,对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能洞察秋毫,了如指掌。

  魏帝元偷自幼博通经史,察性倔翠,慎于言行,不狂躁,不轻浮,素有抱负.他见到元氏同族同室操戈,争权夺利,致使朝纲紊乱,社樱倾危,便胸怀中兴之志、初登帝位,因羽毛不丰,根基不稳,尤其高欢贪权揽政使他无法施展,只好忍气吞声,权作傀儡。

  两年后,他渐渐萌动了摆脱高欢的念头,想躬亲朝政,中兴魏室。恰在此时,高乾的父亲去世,被迫解官回家为父丁忧。元惰便乘机起用亲信解斯椿为镇军将军,主掌军事大权,并且招募勇士组建羽林军护卫后宫。同时,密遣使者去关西,与反对高欢的关西大都督宇文泰勾结,以图摆脱高欢的控制。

  不料,元惰正在暗中紧锣密鼓策划时,回家丁忧仅半年的高乾却突然上表朝廷,要求回朝复职。同时,又接到高欢从晋阳送来的奏折,请魏帝元惰允准高乾提前复职。

  元惰接到高欢和高乾的奏折后十分惊愕,知道高欢已发现他的行踪。

  这天晚上,元惰忧心忡忡地回到寝殿,锁紧眉头坐在御椅上,高皇后再三盘间,他只是烦躁不安地在殿内踱来踱去,一声不吱。

  深夜,高皇后从御**悄悄支起身子,借着窗外的月光,见皇帝元情仰卧在**,双手枕在脑后,两只眼睛怔怔地望着殿顶。她用手轻轻抚摸一阵他的胸脯,又将脸贴在他的胸前嗅了一阵,抬起头来轻声问道:“陛下,已过三更,你仍无心入睡,是有事烦恼,还是想令其他缤妃侍寝?”

  皇帝从头下抽出两只手,说:“皇后,自你入宫后,联可曾让你独卧空床?”

  高皇后在元惰的胸脯上轻轻地晃了两下头。

  自高后入宫后,元惰因她是高欢的女儿,曾戒备提防过。但是,高皇后花一般的容颜,楚楚动人的苗条身段,加之贤慧温顺的性格歹很快使他倾心。一年来,高皇后作为一个女人,除了使他时时处处感到甜蜜、温馨、柔顺外,从不过问政事,渐渐地高皇后成为他形影不离的掌上明珠。

  高皇后倏地掀掉身上的棉被,下了床,打开木柜铜锁,从衣包里取出一块折叠的白绢,递给元惰,然后点起床头的油灯。元情凑近灯光见是高欢写给高皇后的信,命她待高乾复职后,设法里应外合杀死皇帝。

  元惰读罢密信,猛地从**坐起来,将白绢搓成团摔到皇后身上,双目像喷着火,盯着皇后,两只颤抖的手伸向她的脖颈……高皇后猛地扑到元惰身上哭着喊道:“臣妾不能没有陛下!"

  次日清晨,高乾刚吃过早饭,忽然接到高皇后的密旨,传他即刻进宫。高乾一阵欢喜,忙穿戴整齐,乘轿进宫。

  高乾匆忙走进皇帝寝殿时,见高皇后正焦虑不安地在殿内走来走丢。他跪到地上施礼请安后,便说:“皇后,臣高乾以死效忠大垂相……”话音刚落,只见通往内室的绣锦门帘猛地被掀开,领军将军解斯椿手握宝剑冲出来,高乾情知有变,未及从地上爬起来,解斯椿的宝剑一挥,人头已经落地,血柱喷起数尺高。

  当天,解斯椿率领羽林军,将高乾的家眷及弟弟高昂和同党,一网打尽。

  高乾被杀的消息传到晋阳后,高欢怒不可遏,当即下令点齐二十万兵马进攻洛阳。

  魏帝元惰得知高欢率兵南下,异常凉慌。忙召集心腹到后宫密商对策。

  惊慌失措的文武大臣们七嘴八舌,莫衷一是,领军将军解斯椿主张出兵迎敌,当即遭到群臣反对,认为这是以卵击石。正当大家一筹莫展时,中军将军王思政奏道:“高欢之心,昭然若揭。洛阳非用武之地,陛下当驾临关西大都督宇文泰,日后再图归京,无虑不胜。”洛阳太守裴侠起而反对说:“今宇文泰已雄踞秦关,屯兵数十万,勃勃野心恐不在高欢之下。陛下若变驾往投,恐是避汤入火。”元惰忙间:“依尔之见,联将何往?”裴侠沉思片断,说:“今欲率兵抗欢,祸在旦夕,西巡依秦,祸在将来,依臣之见……”裴侠说到此处沉吟不语。魏帝元情说:“卿且直言.”裴侠只好说:“依臣之见,避狼奔虎,莫如南投梁朝,暂避一时……”元惰温怒地:“卿欲遣联做亡国之君?”

  恰在这时,宇文泰派人送来密信,劝魏帝率领百官进关西,入长安与高欢抗衡,

  当元惰犹豫不决时,内侍入报高欢兵马已抵邺城,声称兵焚洛阳后,欲将朝廷迁往邺城。元惰闻讯,当即决心西进。于是,下诏命宇文泰为关西大行台(东汉后称朝廷为台,地方代表朝廷行尚书省事的机构称行台,一般多因军事需要而临时设置,若任职的官员权位特重,则称大行台),并决定将自己的妹妹冯诩长公主嫁给宇文泰为妻。同时下诏,软各地兴勤王军共讨高欢。

  高欢率领大军浩浩****开进洛阳时,魏帝元惰已西去长安投奔宇文泰。

  高欢知道,当今之天下敢与他称雄抗衡者唯有宇文泰。魏帝元偷如投奔那里,宇文泰便可挟天子以令诸侯,无疑是为虎添翼,后患无穷,于是,连夜派人西行追赶。结果魏帝元惰已被宇文泰抢先一步接入长安。

  高欢无奈,连续向魏帝发出十余封奏折,请他返回洛阳。魏帝元愉自然不愿返回洛阳,也不敢回到洛阳.于是,对高欢的奏折概不作复。

  高欢出兵洛阳时,本是借此机会杀死魏帝自篡大统,改朝换代,没想到被宇文泰趁机插足占了便宜。元惰到了西安后,宇文泰声势大震,朝廷落到他的控制之下。高欢鉴于这种情况,自然不敢贸然称帝,便想在洛阳另立新帝,与长安的朝廷相对抗。

  主意已定,高欢又亲笔给魏帝写去奏折,称:“陛下若远赐一诏,许还京洛,臣当率领文武,清宫以待。若返洛无日,宗社不能无主,臣宁负陛下,不负社樱。”

  奏表发出后,依然杳无音讯。数日后,高欢见魏帝元惰执意不肯回洛阳,便召集百僚普老,决定另立孝文帝之孙,年仅十一岁的元善见为帝。

  元善见刚刚登基,宇文泰便派兵攻下渲关,并扬言继续东进。高欢得此消息,便想乘机逼迫新帝迁都。次日升朝时,高欢对幼主奏道:“臣近闻宇文泰已攻下渔关,将兵东进。都城洛阳西临关中,南近梁境,无险可守,势已迫在眉睫,不如迁都邺城以避兵锋,另图帝业。”

  十一岁的少皇帝坐在龙墩上只是眨巴着眼睛,不知所云。文武群臣只好唯唯称诺,不敢反对。

  三日之后,高欢即命令皇帝起驾登程。文武百官亦创毛h路。四十万户洛阳市民背儿抱女,哭爹喊娘跟着幼主一同迁至邺城。

  这一年是公元531年。

  魏帝元善见迁都邺城时.高欢留守洛阳.处理后事,率毕仍回晋阳。

  宇文泰自从迎纳魏帝元惰之后,沾沾自喜,自认从此以后,可总揽朝廷,一展宏图。

  宇文泰,字黑獭,代郡武川(今内蒙古川西)人,其父宇文肪,曾参加破六韩拔陵的起义,失败后全家被迁往河北,不久,全家又在左人城参加杜洛周的起义。宇文肚战死后,宇文泰随其兄宇文洛投到葛荣军中,曾被葛荣任为将帅,时年只有十八岁。葛荣失败后,宇文泰被收编到尔朱荣部将贺拔岳部下。后来,贺拔岳率兵镇压关陇起义时,高欢收买副将侯莫陈悦,杀死了贺拔岳。贺拔岳军中的将领一致拥戴宇文泰为主帅。不久,宇文泰一举击溃侯莫陈悦,关陇地区遂为宇文泰所据有,成为当时仅能与高欢抗衡的一雄。那年他只有二十七岁。·

  宇文泰知道魏帝元惰是位胸怀抱负,不甘受人摆布的皇帝。所以,能否控制住魏帝元惰是宇文泰最担心的事情。

  这天,魏帝元情刚刚早朝毕,宇文泰便将魏帝元情引进到便殿的一间密室里,命人取出一盒宫点,然后又命人牵来一只狗。宇文泰当着元惰的面打开宫点盒,取出一块点心扔给狗吃。片刻之后。这条狗嚎叫几声,挣扎一阵死在地上。元惰大吃一惊,不知何故。宇文泰说:“这盒宫点是高皇后昨天派人送到大行台府,说是皇帝搞赏宇文泰的。元惰说他并不知道此事。宇文泰接着说:“我得知高欢最近派人给高皇后送来密信。这盒有毒的宫点可能是高皇后根据高欢的指示,背着皇帝秘密干的。”魏帝元惰将信将疑,宇文泰主张到皇帝的寝殿里搜寻这封密信。

  当元惰与宇文泰来到寝殿时,高皇后静静地躺在御**。元惰见皇后脸色发紫,嘴角流血,双目圆睁,早已断了气。元情正欲呼喊,宇文泰说,高皇后是畏罪自杀。“于是命侍从四处搜寻,果然在御床下找到一块白绢。接过看时,果真是高欢给高皇后的密信.信中命高皇后设计毒死宇文泰之后。再以死报效朝廷。

  在罪证面前,魏帝元情默默地站在御床边望着躺在**的高皇后,一眶热泪慢慢地从眼角里溢出。

  宇文泰命人将高皇后的尸体抬出寝殿后,十分关切地对元惰说:“皇帝不必悲伤,为效忠陛下,臣愿将爱妹立为皇后。,

  元惰听罢,心里一震,转过身用狐疑的目光望着宇文泰,良久,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宇文泰走后,元格忽然想起上次高欢写给高皇后命其与高乾合谋杀害自己的信,忙从柜中找出,与眼前这封高欢的密信相对照,发现不少破绽,他感到皇后之死甚是蹊跷。

  当晚,时近半夜,元惰独自一人仍在寝殿里忧心忡忡地苦苦思嗦着。突然,一位浓颜盛妆,妖冶妩媚的年轻漂亮女子彬着一身袭人的香气,一阵风似地飘进寝殿,自称是宇文泰的好妹,奉大行台的命令,今夜入殿为陛下侍寝。说罢,扑到元惰材里做出种种媚态。元惰一阵厌烦,将她推出怀,趟趟起超险些跌倒。元惰愤愤地说:“似你等这郑划双骚女人,也配做皇后!”该罢,以手相指,连喊几声:“滚!”

  那女人恼羞成怒,竹哼”了一声说:“不让我做皇后,你也簇像高皇后一样死在这寝殿里!”

  听罢这话,本已满腹狐疑的元惰顿时恍然大悟。一腔愤范使他像一头咆哮的狮子,猛扑上去,双手紧紧扼住那女人的弱颈。

  这时宇文泰从殿门外闯进来,一挥手,身后一位侍从冲刘去,用一条白绩紧紧勒住了元惰的脖子。

  第二天早朝,宇文泰宣称皇帝元惰暴病而死。决定推立毒文帝孙南阳王元宝炬为帝。追溢元惰为孝武帝。宇文泰自为大皿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总揽朝政.

  自公元386年至公元534年,统治北方长达一百四十九年的北魏,至此分裂成东、西两部。

  高欢在邺城所立的魏帝元善见为东魏。

  宇文泰在长安所立的魏帝元宝炬为西魏。

  是年,公元535年。

  ##天子有天子的死法

  传场帝杨广

  大业十四年(公元618年)

  初春的江都(今扬州),茫茫夜空上彭卧着一钩弦月。四周的星星闪烁着荧光,相互辉映,好似要齐心协力淹没这湾孤寂的月亮。

  洛湖,雕栏玉砌的曲桥上,已是天命之年的杨广,拄着一支齐头的竹节杖,瞒珊地走着,嘴里吐着酒气.萧皇后小心地搀着他的左臂,身前身后各有四个宫女手端着红纱的宫灯,引路殿后。

  他们默默地走着,良久,萧皇后抬头望望夜空,说:“陛下,天色不早了,该回寝宫安歇了.”

  杨广停住脚步,思忖片刻:“我们到劫心望月亭坐坐吧。”

  杨广和萧皇后隔着石桌并排坐在望月亭鼓凳上。湖面拂分t一阵凉风,萧皇后打了一个寒战,担心皇帝着凉,想催他回宫。待她转过脸肘,却发现杨广正仰着头,神情专注地望着夜空。

  她没敢惊动他,只是默默地望着,端详着。她好久没这样端详他了。

  萧皇后出身名门望族,父亲是南朝梁昭明太子的嫡孙。十五岁那年,她嫁给了隋文帝的次子杨广,成为晋王妃.当年的杨广,年少俊伟,豪气过人,才思敏捷,恭谨孝佛。深受父皇和母后的喜爱。她为了有这样的丈夫,感到幸福、自豪和骄傲。

  她为丈夫生下了两个儿子(杨昭和杨睐)。在她三十五岁那年,丈夫以轼父杀兄的卑鄙手段,登上了皇帝的宝座.她感到触目惊心,不可思议。她被册封为皇后,希望丈夫能放下屠刀,广种福田,普渡众生。她希望用自己的聪明贤慧,辅佐丈夫治国齐民平天下,做一个像父皇隋文帝那样开明贤达的好皇帝。十三年过去了,她的一切希望,一切努力都像泡影般破灭了。皇权使丈夫的刚惶自用,暴决无道,穷奢极侈的本性暴露无遗,使他成为恶贯满盈、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

  如今,他像一个随风飘**的风筝,随着腥风、**雨飘游。

  她像丈夫身上的一件内衣,随时都会被脱下扔掉。

  她端详着眼前这位丈夫、暴君、昏君!

  她知道他此时此刻在想什么。

  她不敢开口,十几年来她总是敢怒不敢言。

  又是一阵凉风,她从心房里打了一个冷战。

  突然,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夜空中划出一个大弧之后,损落在夜幕的深处。

  萧皇后感觉到杨广陡地打了一个寒战。

  稍顷,杨广叹了一口气,沉吟道:“联观今夜星相乃星蚀月,月色赤。”

  停顿片刻后,语气更加沉重地说:“还有流星入紫微……”

  博学多识的萧皇后,也颇通晓占(zhan)星。她知道“星蚀月”,乃星光欺月,是国君女主将有被其臣下就杀之象。“月色赤”,乃“星变色”的一象;星占云:月青为饥与优之象;月白为旱与丧之象;月黑为水、人且病死之象,月赤则为天下纷争与兵刃相见之象;而“流星入紫微”则主天下大凶……

  此时虽是夜色朦朦,萧皇后依稀可见丈夫的脸上充满着恐怖和绝望的神情。

  身为皇后,她对丈夫的处境和心境了如指掌。

  场帝称帝后,也曾有过一番作为,诸如,在全国实行郡县制;创立进士科,正式确立科举制度;修定法律,兴建学校,整理典籍,修撰图书等。可惜,这些仅仅是昙花一现。继之而来的则是大兴土木,广治宫室,巡游天下,荒**无度,穷兵默武,四出经略,刚惶自用,拒谏饰非,鱼肉百姓,残暴天下,最后导致民怨沸腾,义军四起。

  公元610年(大业六年),土薄领导的农民军在长白山(今山东章丘)首举义旗;继之孙祖安在漳南,(今山东思县西北)聚众响应;张金称在藉县(今山东夏津),窦建德、高士达在邮县(今河北景县)攻城掠池,威震朝廷。

  公元613年,(大业九年),大贵族杨素之子礼部尚书杨玄感,趁杨广第二次御驾亲征高丽之机,在黎阳发动叛乱,围攻东都洛阳,吓得杨广连夜从前线赶回。叛乱虽遭镇压,但隋朝的统治开始从内部瓦解,更给烽烟四起的农民起义火上添油。

  隋王朝面临着分崩离析的危境。

  公元616年7月,杨广被迫离开西都长安和东都洛阳,以出游为名避居江都。

  来到江都后的一年间,形势更加严峻和险恶。杜伏威率领从山东章丘杀出的义军,挥师南下,先后打败隋朝大将陈棱,克高邮,占历阴,进逼江淮;翟让李密领导的数十万瓦岗军,将东都洛阳团团围困;河北窦建德聚众十万余人,自称长乐王。河间一战,全歼琢郡留守薛世雄部,威震河北。

  在义军四起,狼烟遍地时,许多隋朝封疆大吏、郡县武装,见隋王朝大势已去,纷纷拥兵自立,称王称帝。金城府校尉薛举割封兰州,自称秦帝,建都天水(今甘肃天水),拥兵十万,尽占陇西。鹰扬府司马李轨率军攻陷张掖、敦煌西平(今青海乐都)、抱罕(今甘肃临夏),尽有河西五郡,自称凉帝.夏州朔方(今陕西横山)鹰扬郎将梁师都联兵突厥反隋,据唯阴(今陕西绥德)、弘化(今甘肃庆阳)、延安(今陕西延安)等郡,自称皇帝,国号梁.

  今天晚上,萧皇后陪同杨广在芙蓉殿里与众妃殡饮宴歌舞时,传来令人震惊的消息:太原留守李渊带兵反隋,率众攻入西都长安,立杨广之孙杨俏(you)为帝,改元义宁,遥尊杨广为太上皇.

  杨广在酒席宴上听到这个消息时,顿时火冒三丈,猛地将酒席掀翻在地,吓得众妃殡纷纷悄然溜走。萧皇后担心他承受不了这沉重的打击,只好陪着他趁着月色到洛湖上散步,以排遣心中的愤慈和忧郁。

  江北大地狼烟四起,东都洛阳危在旦夕。西都长安已然沦陷。杨广已成为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丧家之犬。

  萧皇后望着长吁短叹的杨广思绪万千,愁肠百结。她想此时此刻应该劝慰他几句,然而思之再三未敢开口。积累多年的经验,刚惶自用的.杨广从来不愿听别人的好言相劝,稍有不慎将遭至杀身之祸。她只好缄言不语,像个影子和幽灵似的,默默地坐在他身旁。

  杨广感到心里发烧,酒往上涌,脸上热得难受,起身来到亭前的临水台阶上,蹲下身双手捧水洗着脸。

  这时,一位宫女悄悄地走到萧皇后身旁,弯下腰凑近她的身边,低声说:“娘娘,奴脾今晚在酒席宴上听人说,宫外已是人心浮动,都在想造反,就连皇帝身边也有人想造反。”萧皇后吓得几乎出了一身冷汗,忙问:“谁?圳奴婶不知道,传话的人也没说。我怕万一成真,陛下和娘娘……思之再三,心想还是应该察告娘娘,让皇上也早有防备。”这宫女是跟随萧皇后多年的贴身侍女,皇后待她一向宽厚、仁慈。这位宫女家境贫寒,父亲常年患病卧床不起,皇后经常赏赐银两接济她的家庭。去年她父亲病故,皇后又帮助她将父亲很体面地安葬入土。按宫中规矩,太监和宫女不准互相传递这种消息,违者要遭杀身之祸。宫女对皇后感恩不尽,听到这消息后,决定冒着生命危险告知皇后。

  萧皇后听罢,忙从头上取下一支金钗放在宫女手上,低声说:“娘娘替皇上谢谢你知遇之恩。这事千万不要外传,让我想想该怎样转奏皇上。”

  近来,皇后在后宫已觉察到有些人行动诡濡.听到宫女的话,她想,无风不起浪,否则此等大事不能在下人中传递。她十分惶恐不安,觉得此事必须察报皇帝。但怎样向皇帝察报呢,如果她亲自把这消息告诉皇帝,皇帝刨根问底,她无从回答,结果必会斥责她祀人忧天,蛊惑人心。如果让宫女亲自察报,时至今日,皇帝或许会信以为真,倍加防范。于是她决定让宫女亲自察报杨广。宫女见皇后吩咐,便壮着胆子走到杨广身后跪下,慑懦地将此事察报。杨广听罢,只说声:“平身。”待宫女刚刚站起时,杨广猛地将宫女推进湖中。皇后惊叫一声,连忙用衣袖掩住嘴。只见杨广站在台边,双手反背,看着宫女在水中挣扎喊叫,直到湖面平静无声,才转身回到石桌旁,若无其事地间萧皇后:“你害怕了?"眼含热泪的萧皇后,尽管心如刀绞,却忙不迭地说:“臣妾不敢,只是为陛下……”

  萧皇后未敢说出“担忧”二字,杨广抢过话茬,说:“你是替我担忧?哈哈……告诉你,现在想谋我这个皇位的人大有人在,这算得了什么?即使有朝一日,我失去了天下,仍可作长城公(指“陈后主”你也仍可作沈皇后(指陈后主的皇后沈婆华)哈……哈哈!”他好像刚才根本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似的一阵狂笑。接着,他围着石桌一边踱步,一边摸着自己的脖颈,说:“将来,或许有一天,会有人砍掉我的头,我这头可是价值连城的国宝。得我头者,即得国之宝玺也。哈哈……”他近似发狂的笑声在夜空回**,使人感到毛骨惊然。

  狂笑声刚停,杨广一个急转身来到萧皇后面前,问道:“皇后,如果有人逼我们去死,我们应该选择哪种死法?”

  萧皇后像真的有人逼她去死似的,倒抽一口冷气,身子往后一闪,未及回答。杨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酒瓶,送到皇后面前说:“你知道这里装着什么?鸡酒!鸿酒!皇帝自有皇帝的死法!哈哈……”

  狂笑声转而变成号陶大哭。

  杨广捶胸顿足地:“我料到迟早会有这一天。我杀人如麻,成千上万。别的死鬼不敢奈我何?可是,我的父皇和兄长会饶恕我吗?’’

  萧皇后知道父皇隋文帝杨坚和长兄太子杨勇之死,是杨广心中永远无法治愈的心病。

  隋文帝杨坚共有五个儿子。长子杨勇,次子杨广,三子杨俊,四子杨秀,五子杨谅。兄弟五人都是独孤皇后所生。

  开皇元年(公元518年),隋文帝称帝后立长子杨勇为太子。封13岁的杨广为晋王,任并州(今山西太原市)总管。

  开皇七年(587年)杨广20岁时,隋朝大举攻陈,于寿春(今安徽寿县)置淮南行省,以晋王杨广为尚书令,行军大元帅,统帅五十余万大军,东起沧海,西到巴蜀,向陈发起进攻。第二年春,一举灭陈,结束了自东晋以来的南北对峙的局面。杨广首立战功,进位太尉。

  开皇十年(公元590年),江南士族高智慧等人起兵作乱。文帝又调杨广为扬州总管,镇江都(今江苏扬州),很快平息叛乱。

  开皇二十年(公元600年),突厥达头可汗进犯北方边境,文帝命杨广与杨素等人分道出击。杨广部下的秦州总管长孙展(sheng)熟悉突厥的山川地势,风俗人情。他建议杨广于泉水上游投毒,西突厥人畜饮者皆死,于是退走。杨广率军追击西突厥人,凯旋而归。

  从公元588年到600年的十二年间,杨广既曾为平陈的统帅,又曾镇守江都,北御突厥,立下赫赫战功,他成为隋文帝‘杨坚五位皇子中的佼佼者。杨广秉性阴冷狡诈,野心勃勃,善沽名钓誉,矫柔造作,又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险恶用心。当他屡立战功,声望日增时,便开始萌生了夺太子位的野心。

  杨广知道,这种争夺是以生命和鲜血作代价的较量,不能眷恋于手足之情,不能心慈手软,不能顾忌手段.

  杨广明白,要夺得太子的地位,一是要讨好父皇和母后,二是要笼络自己的亲信和党羽。按照这两个原则,他精心策划了一出既惊险残酷,又精彩圆满的丑剧。

  太子杨勇于北周大象二年(公元580年),在北周王朝拜为大将军、左司卫。不久,出任洛州(今洛阳)总管,东京小家宰,后进位上柱国、大司马,统辖京城禁卫军。

  开皇元年(公元581年)杨坚即位称帝时,杨勇被立为太子,襄助参决朝廷大事。杨勇博学广闻,擅长词赋,性格宽厚温和,谦恭坦诚,不尚矫饰,不善迎和.

  杨勇在襄助父皇处理朝廷政事时,表现出他的才学和谋略,然而在权力之争的角逐中,却显得稚嫩和低能,较杨广远逊一筹。他从未想到弟弟杨广有夺太子位的野心,更未想到父皇和母后能废掉他的太子位。

  杨广选择的第一个突破口是争宠父皇和母后。

  独孤皇后是北周大贵族独孤信的女儿,雅好读书,精明能干,朝中把她和杨坚并称“二圣”。但独孤皇后生性嫉妒,残忍狠毒.她最恨文帝宠爱姬妾,更讨厌丈夫跟结发夫妻以外的女人生子.她曾经把文帝“见而悦之”的爱姬尉迟氏杀死。隋文帝不敢接近后宫中的其他缤妃,一生中也只能跟独孤皇后生下五个儿子。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独孤皇后极力提倡以结发、原配夫妻关系为正统。不工心计的杨勇,偏偏在这些事上随心所欲,我行我素。独孤皇后亲自择配的高门望族元孝矩之女为他的嫡妻。婚后,杨勇对元氏十分冷淡,却明目张胆地宠爱一个平民出身的私生女云氏昭训,两人形影不离,朝夕相伴。元氏气不过,常到独孤皇后面前哭诉。不久,元氏碎然病死.独孤皇后怀疑是被杨勇和云氏合谋所害。后来,又听说云氏在东宫专权擅内,杨勇饮宴官员宾客时,还让云氏作陪,俨如原配夫人。不仅如此,杨勇还和姬妾们接二连三地生了十几个孩子。独孤氏非常气恼,经常严厉地斥责他.并让他处死云氏。杨勇不以为然,置若周闻。为此,独孤氏恨得咬牙切齿。

  文帝杨坚在政治上是一位开国明君。生活上崇尚节俭,惜财如命.但是,他专权,非常关切自己的皇权地位。初立太子时,他对杨勇寄予厚望,让他参与和襄助朝政。随之杨勇逐渐长大,经验逐渐丰富,声望逐渐提高时,他在内心里却产生了大权旁落和被人取而代之的忧虑。

  杨勇喜好抛头露面,交朋结友。动辄邀集官员去东宫饮宴作乐,赋诗对歌,谈论朝政。东宫经常是宾朋云集,车水马龙。一次冬至时,杨勇大张旗鼓地在东宫宴请文武百官,接受朝贺,热闹非凡。而皇宫里却萧条冷落。杨坚听到消息后,气愤地对独孤皇后说:“太子是何居心?”从此,文帝杨坚对太子杨勇猜忌心日重,倍加防范。

  这些事杨广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为了迎合讨好父皇母后,处处与哥哥杨勇反其道而行之。杨广平时在宫中表面上只与王妃萧氏居处.每逢父皇和独孤皇后去东宫时,便把宫中年轻貌美的姬妾藏起来,派一些年老丑陋的女人,穿_L粗劣布衣出来迎接,并且把一个断了弦,落满灰尘的琴挂在墙上。王妃萧氏生子时,杨广隆重庆宴,大肆张扬,其他姬妾生子时,便偷偷杀掉.久之,杨坚和独孤氏误认为杨广专宠元配,不好声色,又崇尚节俭,因而逐渐宠爱之. 杨广也善于利用舆论,争宠于父母。每次父皇母后派人或朝臣来时,杨广夫妇亲到门口迎接,盛宴款待,临行还馈赠礼品。这些人得到礼遇和好处后,都在杨坚和独孤皇后面前夸奖杨广仁孝忠义,知书识礼,宽厚大度。杨广愈发得到父皇和母后的宠爱,在朝臣中声望也越来越高。

  为了试探虚实,投石间路。有一次,杨广跑到独孤皇后面前煞有介事的痛哭流涕地说:“儿臣一向以至诚待我兄长,却不知何故得罪了兄长.近闻,太子有意加害儿臣,望母后作主。”独孤皇后见杨广哭得伤心,说得真切,认为是杨勇嫉妒杨广得宠于父母的缘故。独孤皇后听罢,气愤地说:“太子越发肆无忌惮了,害死元妃我还未治罪他,如今又想加害于你。现在我与父皇健在,日后作古他会如何?元妃已死,他们无嫡子,以后你要在贱女人云昭训所生的儿子面前称臣,母后怎能忍心啊!"说罢,母子二人抱头痛哭。

  杨广摸准了母后的心,自然也猜透了父意。于是,便有恃无恐地加快了夺嫡的步伐。

  一天,杨广请来心腹亲信寿州刺史宇文述,密谋策划。宇文述说:“废立太子系国之大事,事到如今,必须有朝廷重臣亲自出面,离间文帝独孤皇后与太子的骨肉情。据我所知,能在皇帝面前议论此事的只有尚书左仆射杨素,而杨素最信任他的弟弟大理少卿杨约。我和杨约是莫逆之交,如蒙晋王厚爱,请派我办理此事。”杨广一听,喜上眉梢,欣然同意,并赏给宇文述大批金银财宝。

  宇文述来到杨约府,缄口不谈此事。整日陪他赌博,故意让杨约赢了很多钱,一连数日。杨约感到事有蹊跷,心生疑窦,便问其来意。宇文述趁机将杨广的意思说明,更危言耸听地说:“你们兄弟功名盖世,执掌朝政,必遭嫉妒,积怨甚多。日后皇帝驾崩,必然大祸临头。如今皇太子失宠,陛下有废立之意,欲立晋王。此事就在你哥哥一句话。你兄弟二人如能建此大业,晋王必保杨家千秋永业……”杨素兄弟都是奸诈狡猾的势利小人,自然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当即允诺成全此事。

  在一次宴会上,杨素故意巧妙地试探独孤皇后说:“晋王仁孝恭顺,很像当今圣上。”一句话触到皇后的心痛处,对杨素滔滔不绝地讲了许多杨广的好处和太子杨勇的不是,并直言不讳地流露废立太子一事。二人谈得十分投机,皇后亲自授意他办理此事。

  隋文帝自然有意废立太子。只是碍于朝中大臣,不便直言。

  一天,他请来尚书仆射、齐国公高U, (jiong ),试探地对他说:“联闻有神告诉晋王妃,说晋王必得天下。你是当朝宰相,你看此事……”高顽听罢,未加思索,忙跪下奏道:“陛下,自古长幼有序,太子有才有德,怎能随便废去?”高顺是隋朝佐命元勋,当朝宰相,在朝中威望极高,又与太子是儿女亲缘。文帝见高顺反对,不便深说,但是却感到要废立太子必须除掉这块绊脚石。

  独孤皇后与高顺素有宿仇。这次见他反对废立太子,愈加仇恨,便千方百计搬弄是非,罗织罪名,在文帝面前进谗,结果高顽很快被削职为民。

  杨广见高颂被废,杨勇在朝廷中失去靠山,形势对他十分有利,便步步进逼。他用巨资收买了东宫幸臣姬威,在太子身边设下眼线,让他随时搜集太子的言行。继而又收买了太史令袁充,让他到文帝面前宣称:“臣观天象,皇太子当废.”

  由于杨广与杨素等人互相勾结,四出活动,广造舆论,百般中伤,文帝与独孤皇后也感到太子非废不可。杨广见时机成熟,便唆使姬威诬告太子在东宫“厌胜”,祈祷上天诅咒文帝早日驾崩。文帝闻奏大怒,立即派人将杨勇父子及东宫属官全部捕获入狱,交杨素审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杨勇不服,有口难辩,结果被废为庶人,并拘囚在杨广的管辖之下。

  杨勇被囚,自然不服,再三要求面见父皇。被杨广百般阻挠。无奈,在一天夜间撬开窗户,逃到室外,爬到树上狂呼乱叫,希望文帝能听到他的声音。杨广立刻派人将杨勇捉回,打得遍体鳞伤,人事不省,重枷铐身。然后杨广跑到文帝那里谎称杨勇癫鬼缠身,见人便狂呼乱叫,抓打踢挠,口吐秽言,咒骂皇上。文帝大怒,宣称永不相见。

  不久,杨广被立为太子,阴谋诡计如愿以偿。万事俱备,只等有朝一日文帝寿终正寝。

  仁寿四年(公元604年),文帝杨坚卧病仁寿宫。

  杨广登太子位,苦苦相盼四年,终于有望。入宫侍疾后,见父皇病情日渐沉重,便急不可待地在仁寿宫里给杨素写信,询问如何处理丧事,筹备登基大典云云……杨素写好回信,秘密派人去仁寿宫,结果到处找不到杨广。焦急之中被文帝发现。当场将信要来拆开。文帝看罢大怒!恰在此时,文帝宠幸的华夫人,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哭哭啼啼地跑进寝宫。原来文帝患病期间,华夫人被留在宫中,杨广见她姿色过人,心生邪念。这天.他见华夫人回自己的殿内更衣,便尾随而至。趁华夫人更衣时闯进去,将她逼奸。杨广原以为文帝病已沉重,华夫人被奸后不敢声张,不料,性格刚烈的华夫人.不畏强暴。当即跑到仁寿宫.文帝躺在病**,听罢华夫人的哭诉,拍案而起。大怒道:“何足付大事!”继而连声喊道:“速传勇儿进殿!”

  风云突变,形势危急!

  杨广听到消息时胆肝俱裂,魂不附体。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何去何从?要么前功尽弃,坐以待毙,要么挺而走险,死里求生。杨广稍事镇静,当机立断,马上派人截杀宣召杨勇的内侍。然后,命令心腹亲信宇文述率领东宫卫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皇宫围得水泄不通。杨广亲自率领右庶子张衡带领十余名禁卫军,直奔文帝的寝宫。

  杨广包围了文帝的寝宫后,先派几名禁军进宫,将随侍人员全部抓走,然后向身边的张衡递了一个眼色。张衡心领神会,只身一人手持宝剑,闯进寝宫。这时,文帝怒目而视地坐在**,见张衡杀气腾腾地进殿,喝道:“无义狂徒,胆敢造反!"张衡走近床前,双手一拱:“陛下,卑职奉太子命,送陛下升天!”说罢,猛地将宝剑刺进文帝的胸膛。

  第二天,杨广令杨素颁诏,晓喻天下:“文帝驾崩!”

  与此同时,又派杨约矫诏赐废太子杨勇自级!并将杨勇的八个儿子全部头朝下活埋。

  公元604年7月,长安城的皇宫,鼓乐喧天,族旗蔽日。双手滴着鲜血的杨广,身穿龙袍,满面春风,踌躇满志地登上了皇帝宝座.

  萧皇后坐在石鼓凳上,见杨广神情恍惚,哭笑无常,知他心病发作。十四年来,每逢触及文帝和长兄杨勇时,他总是这样,时而暴怒,时而癫狂,时而哭笑无常,之后会大病一场。

  杨广号陶大哭一阵后,跪倒地上,双手抱拳,仰望苍天,哀号着:“父皇、兄长,你们饶恕我吧!十四年前我鬼迷心窍,才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你们的冤魂整整缠了我十四年!我求求你们……”

  萧皇后望着丈夫跪在那里,看着他那讴楼的身体,日渐瘦削的面庞,心里不知是怜悯是同情,还是怨恨。她此刻心乱如麻,思绪万千。她知道丈夫末日的到来,将会给她带来什么噩运。她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为了斩断这种令人惊悸的思绪,她忙起身走到丈夫身旁,将他搀起,劝慰道:“陛下,您不必伤心,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还是回去安歇吧。”

  杨广推开萧皇后的手,说:“不,今天晚上我要在这里多呆会儿,我真想一个人在这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对父皇和长兄的灵魂说几句心里话。”

  “陛下,往事如流水,似烟云,何必耿耿于怀,念念不忘?陛下身为一国之君,龙体无恙乃一国之幸,万民之福,要保重身体。”

  “不必劝慰了,联的心病不是几句劝慰可以治愈。 自登基至今,十四年来,我一刻未曾停息过。我下令掘长堑,筑西苑、营建东都,开凿运河,修筑长城,广造离宫,伐木造船,凿山通道,四处经营,可以说百役繁兴.我下令三次征讨高丽,可以说是穷兵默武。我北巡塞外,南游江都,可以说是穷奢极欲。是我把国库的钱财挥霍尽了,是我把百姓激怒了。可是,我为什么要这样?我知道这天下本不该是我的,拭父杀兄是逆夭大罪,父兄的冤魂不会饶恕我,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来找我索命还债!没做皇帝时,我拼命想做皇帝,做了皇帝我就后悔莫及。无奈,我只好态意放纵,拼命挥霍,自暴自弃。如今,我气数己尽,天意难违。这是咎由自取,因果报应.可怜你和儿孙们难免跟我遭殃……”

  杨广说罢,又是一阵心酸,热泪涌流。正以袖拭泪,内史侍郎虞世基匆忙赶来向他奏道:“陛下,臣刚刚得到探马急报:此前从西都长安和东都洛阳等北方各地发往江都的粮食,均被李渊、李密派出的兵马悉数抢劫,并将一切运粮的通道封锁。眼下,江都城内粮食所储不足三日,事态严重,臣无奈启奏陛下定夺。”

  “噢?”杨广大吃一惊,思忖片刻,间道:“在丹阳(今南京)建造的别宫不知如何?”

  “启奏陛下,臣闻尚需一个月左右方可竣工。”

  “如此看来,不能等竣工之日再迁居丹阳。”

  “那……”

  “依联之意,三日内即行率众迁往丹阳。”

  “臣遵旨。”

  虞世基刚欲转身,又被扬帝喊住。

  “联闻近日江都城内人心思变,有人甚至想谋反,可有此事?"

  “人心思变确有其事。想谋反者臣不敢妄奏,只是……”虞世基不敢往下说。

  “讲!”杨广命令道。

  “臣闻禁卫绕果军中有人扬言不去丹阳。”

  “何故?”

  “绕果军士兵均是关中人。李渊攻陷长安,他们不知妻儿家室危安,思乡情重。又恐陛下南迁丹阳,久居不归。”

  杨广听罢,思忖片刻,道:

  “传联的旨意,晓果军全部随联南下丹阳,违令者格杀勿论!”

  次日,深夜,右屯卫将军宇文化及的府邸。

  袋果军统领、右屯卫将军宇文化及、武责郎将司马德截、直闯将军裴虔通等,正在密室里聚议。突然绕卫军郎将元礼闯进密室,慌慌张张地向宇文化及察报,说:“刚刚有人传来消息,昨夜凌晨晓果军郎将窦贤,竟率所部五百余人逃离江都城。皇帝命内侍郎虞世基派兵追赶.据悉这五百余弟兄全部被捉获,并就地处死。

  宇文化及听罢,愤怒地将桌子一拍,说:“我们必须立即动手!"

  凌晨,江都城隋场帝的离宫里突然火光四起,喊声阵阵。酣睡中的隋场帝和萧皇后从梦中惊醒.慌乱中得知是宇文化及率领上万名禁卫晓果军发动的叛乱包围了离宫,并杀入宫内。萧皇后急忙帮助杨广披上衣服,从后窗逃走。接着,门被“砰”的一声撞开,只见司马德截、裴虔通等人持刀而入。萧皇后见是两位晓果军将领,便壮着胆子问道:“皇帝待你们不薄,为何率众叛乱?"司马德戮等未予理睬,四处搜寻,见后窗被打开,便跳出窗外追去.终于在后殿帷幕里拖出光着双脚的隋场帝杨广。司马德截把手中的宝剑逼住杨广肥胖的脖颈问道:“昏君暴君,你可知罪吗?”

  杨广故作镇静地反问:“联何罪之有?”

  “拭父杀兄,大逆不道……”司马德敬正欲数说早已拟好的十大罪状,突然从帷幕后跑出一个小男孩,抱住杨广的衣袍,一面号陶大哭,一面冲着马司德截大骂“反贼!叛党!’則

  这是隋场帝最宠爱的幼子.年仅十二岁,封为赵王。司马德敬被骂得性起,挥起宝剑将赵王砍死。隋场帝抱住幼子的尸体号陶大哭,然后对司马德截说:“天子自有天子的死法,我岂能死在你的刀锋之下?快去给我取鸿酒来!"

  司马德截摇头。

  “那你想让我如何死法?”

  “陛下,你还记得太子杨勇是怎样被你赐死的吗?”

  杨广一怔。停顿片刻,在司马德敏的剑锋威逼下,杨广无可奈何地慢慢解下自己的腰带……

  大业十四年(公元618年)3月,某日凌晨,江都离宫寝殿的大梁上,是褂着一具光着双脚、伸着长舌、轻轻摆动着的尸体。

  两天后,萧皇后用几块床板钉了个小棺材,悄悄地将这具尸体埋在江都宫的一座破旧的流珠堂下。

  没有举国治哀的丧礼,没有高大宏伟的陵寝。

  他,终年五十,溢号场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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