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那个,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彭剑锋?”虽然杜陵的亲兵就在几十步开外,可是朱瑾身上强大的煞气,却让他们根本不敢靠近。
可是,他们也绝对不敢走。就算他们没有保护得了主子,是主子自己逞强送死的,不关他们的事,可若是他们连主子的尸体都不带回去的话,那他们也就不要活了。因此,他们也只敢远远的站着,互相之间交头接耳。
“应该不是,”另外一个士兵说,“我听说,那位姓彭的虽然更凶残无比,却是一个白面小将,据说长得还挺俊的,要不然,连周宝那么漂亮的女儿都愿意去给他当小的。”
“没有,我怎么听说,彭剑锋是一个黑面的冷面屠伕,”又有士兵反驳道。
若是彭剑锋听到这一些,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好。也不能怪人家乱猜。毕竟,亲手杀死黄巢一家的消息传到江湖上后,总会引起不少人联想的。
谁能想到,曾经的彭剑锋,是一个杀只鸡都会手发抖的白面书生呢。哪怕是现在,手头上也算有数条人命的他,现在看到流血的场面都会感到发晕。
“我晕血,”这是彭剑锋给他的将士们的解释。不过,大概除了李克用和朱瑾,应该不会有人会信他的。
“你们几个,把你们主子的尸体给我拖回去,”朱瑾终于将目光从陌刀上收回来,“告诉钱缪那小子,快点给老子滚离常州,要不然,让他知道老子的厉害。”
这时候,朱瑾的亲兵们也跟了上来。可是,他也不确认钱缪的兵有多少。能吓跑他们更好。三弟的话有道理,杀敌一万自损八千。能不伤人最好不伤人的好。
“大哥,这个时候真的不是好时候啊,要是再熬上一个月就好了。”分别的时候,彭剑锋还这样悄悄的和朱瑾说过。
还有一个月,他们种下的粮食就能收割了,只要仓库里有粮食了,他们就能干更多的事情了。现在许多人连走路都费力,让他们去打仗,真的是难为他们了。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朱瑾还故意后退了几十步,和自己的士兵们汇到了一块,这才停下来。
“刚才那位将军,他好帅喔,”十几个兵士急急的将杜陵的尸体抢上了马,自然有人帮他捡起了头颅,甚至还有某位小兵暗暗赞叹道。
真不能怪当兵的没有节操。都说兵是将的胆,将是兵的魂,跟着有本事的大将军打仗,当兵的哪怕明知道会死,也会陡生几份胆气。虽然他们是初次见到朱瑾,心里却暗暗在嘀咕了,跟着这样的大将军去打仗,才不怕受欺负。
“啊,杜将军死了,是哪个不开脸的杀了他的。”钱缪甫一见到杜陵的尸体,就忍不住抢天哭地的。不是演戏,他是真的心疼啊,他钱缪攒这么几个能干的将领容易么。
这位杜陵将军,还是当年周宝看不上眼,他才收留下来的,可这么一晃眼就没有了,他能不心疼么。
“不知道对面的将军是谁,据说是从扬州过来的,”小兵嚅嚅道,“大人,他们、他们是不是彭剑锋的兵?”
“啊,是他的人?”钱缪立即脸色就变了,心中突然想起了一个江湖传言来。
据常州马路社的报道,周宝的某位如花似玉的女儿,已经成功的成为了彭剑锋的第九位夫人,又想到自己才刚刚围了常州三天时间,彭剑锋的兵就来到了常州城外,更加坐实了这种传言。
现在的彭剑锋虽然仍只是一方小诸侯,但有心人只要一分析就能发现,凡是被他遇到的漂亮女孩子,都被他纳入了后宫,凡是他遇到的诸路英雄豪杰们,不是拜倒在了他的帐下,就是被他给灭了。
连黄巢、秦宗权都没有落下什么好的下场,钱缪是个生意人,知道自己小胳膊小腿的,根本不够彭剑锋几下的。他立即便有了主意。
“这是一场误会,对了,这一定是一场误会,命令所有人,立即退兵,咱们连夜撤兵。”钱缪慌张的命令道。
“可是,大人,已经天黑了呢。”小兵不解的问道。
“不管那么多了,趁着那个瘟神的人还没有到齐,咱们这个时候跑,或许还能落个活路,要是晚了,只怕命都没了。”
虽然周宝手中的钱财很重要,但是钱缪知道,自己的小命更加的重要。彭剑锋他惹不起,那好,那就躲吧。
钱缪甚至等不及自己的兵士们,带着自己的几百名家丁们就开始了后撤。直到跑出几十里之外,看到自己的人陆续跟了上来,没有冲到攻击,这才松了口气。
“周宝这老小子,一辈子坏事干尽了,想不到生了个好女儿,让他脱了这个难了。”钱缪甚至有些羡慕起周宝来。只是可惜的是,他钱缪虽然也有女儿,可确实摆不上台面,只有罢了。
听到城外一晚上都在乒乒兵兵乓,周宝可是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虽然他没有上城头,可是站在城里最高的楼上,他将城外的对战情形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打到这个份上,丁从实已经仁至义尽了,若是丁从实真的把他交给钱缪,他还真的不能怪人家不仗义了。
如今,他唯一的指望也只有北边了,还有,也不知道自己散布出去的那个谣言有没有对钱缪有影响。
至于女儿的清白?他不管了,他现在活路都没有了,哪管得着女儿的清白,谁让她那么不听自己的话。
再者了,就算到时候真没有那么回事,他一个顺水人情送过去,他就不信那个好色的家伙,会嫌弃他家的女儿。
周宝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直到一阵惊呼传来。
“退兵了,钱缪退兵了,”周宝在睡梦中,突然被一阵阵欣喜的呼叫声惊醒过来,顾不上自己已经上了些年纪了,立即就腾的弹坐起来。
胡乱的往身上套了身衣服,趿起鞋子,周宝就往外走。
“大人,你的外衫,”随从在身后追过来。
“不管了,”周宝头也没有回。这个时候已经是仲夏了,早上虽然有点凉快,但是周宝顾不上那么多了。
当周宝跌跌撞撞奔到城楼上看时,果然,钱缪的人已经退得干干净净,城外一片战后的狼藉,出现在他眼前的,就只有一阵整齐的队伍,领头的,是一个骑着白马的年轻将领。
周宝定眼望去,年轻将领还有些脸熟,他突然一拍脑袋道:“那位是朱贤侄,快,快开门。”
周宝在扬州也只见过朱瑾一次,二人最多不超过三句话,可是这时候,周宝要说朱瑾是贤侄,那他就是贤侄了。
“朱某救助来迟,让老大人受惊了。”周宝奔出城门的时候,朱瑾已经迎了上来,恭敬的双手抱拳道。
“没什么,朱将军一路上辛苦了,要不要进城休息一番?”周宝试探着说。
他怕朱瑾真答应了,又怕人家不答应。这常州现在可是丁从实当家作主,他不能慷他人之慨。
“不了,我还得赶快到镇海去,趁热打铁,帮老大人把镇海拿回来。大人若是方便的话,也一块去吧。”朱瑾摇摇头道。“我留在这里,不过是想和大人打个招呼罢了,我这就要工拔了。”
倒不是他朱瑾多高尚,这人马一出动,就是人吃马嚼的,伤不起啊。快点帮周宝收复失地,也算是还了他这个人情了。
“这样啊,”周宝脸上略有些失望之色,看到朱瑾真的拔腿要走,急切的问道,“朱将军是从彭城来的?有没有听说彭贤侄和九夫人的事?”
“没有啊。”朱瑾不解的摇摇头。
虽然他整天和小翠腻在一块,但若是彭剑锋又纳新欢,不可能瞒住他的。“好了,没别的什么事情我就要走了,大人方便的话,随后赶快来接收镇海城吧。”
说罢,竟真的拔腿就奔跑了起来。
刘浩薛朗是谁,朱瑾真的没有听过,小人物而己。所以,对朱瑾来说,拿回镇海,不过是探囊取物而己。
但当半天之后,他们赶么镇海后,仍是大吃惊。此时的镇海俨然一座无防之城,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了——钱缪从常州退走的时候,就命令他的人退出了镇海,还是不要和彭剑锋的人对峙的好。
周宝虽然上了些年纪,也很快带着他剩存的人马匆匆追了上来。一进城,他就直奔自己的府第。
可当他看到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的周府时,立即就脸如死灰了。
他这么多年攒下的家产,全部不见了。
“该死的东西,”周宝恨恨的骂道。可是,就算他有千般的委屈,都不知道找谁去骂,薛郎么,刘浩么,还是钱缪。
“老爷,”随从小心翼翼的凑上前来,“大少爷,大少爷他…”
他们真的不想告诉周宝,当他逃命的时候,他的大儿子正在某女人的肚皮上,死的时候,连衣服都没有穿。周宝就两个儿子,一个在老家,告诉他这些,是不是有些太残忍。
“命,都是命啊,”周宝悲怆的高呼一声,然后,然后他出奇的平静下来了。
缓缓的步出已经成为废墟一片的周府,边走边说道:“罢了,不要看了,看了添堵,你们谁愿意的,跟我去彭城吧,看在我那个女儿的份上,那小子应该会给我养老吧,他当初可是答应过我的。”
“周大人,镇海原壁归赵,您派人看着一下,我们要走了。”朱瑾大步走来说道。
“不要了,给你了,你看着办吧。”周宝无力的挥挥手,朱瑾吃惊的看着他。
“我老了,不想折腾了,这地方,迟早是彭贤侄的,还不如现在就给他,咱也卖他个人情,走了,”周宝边说着,已经步出了高府已经倒塌了的大门,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感涌上心头,如今他总算可以放下一切了。
“这?”朱瑾讷讷的望着周宝愈显苍老的背影,却不知如何是好起来。他本来想着和周宝说一声,就赶回扬州去的,周宝这样一摞挑子,却是让他进退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