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塌的牌坊,砸烂的石凳石椅,还有那些被火烧过的窗棂,以及空气中淡淡的血腥,让彭剑锋有种似相识的感觉。
就算孔门的人真的有罪,某些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是,这些石头凳子椅子又是何辜?某些人越是色厉内茬,就越说明他们的心虚不堪吧。
好吧,就说这些石头椅子石头桌子,曾经为那些酸书生们坐过,沾了孔夫子的酸腐之气,可那些树长在那里都几百年了,莫说那些狗东西也以为树也沾了孔夫子家的妖气,非要除之而后快?
孔光嗣进入曲阜城后,除了开始大哭了三声之后,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秦宗权离开这里都二十多天了,自然把这里已经破坏得不能再破坏了。彭剑锋他们进城的时候,这里俨然是死城一座了。
彭剑锋这时才知道,孔光嗣居然是这一代的家主。只是,因为朝廷无瑕,没有把他孔家的文宣公的爵位赋予他而己。
身为家了,他就必须承担一些他必须承担的东西。如果想要杀孔家的人,是那些异族的皇族倒也罢了,大不了弯下腰下来下跪一下,说不定也能成为人家的顺臣。
可是秦宗权这是一群人渣,他们要吃人的时候,可不会管他是哪是不是读书人。
曲阜城经过这样一次洗劫之后,除了还剩下几块砖块和烧得黑漆漆的木头之外,便不再有任何有用的东西了。
哭过、痛过之后,尽管才三十出头,孔光嗣终于坚强的站了起来。
“大人,给我一个人吧,我把他们找回来,我相信,有大人的资助,我孔家还能站起来。教化万民,传承先人的忠义诚信,我孔家义不容辞。”孔光嗣坚定地说。
前文都说过,彭剑锋对孔家谈不上好感,也绝对没有什么恶感。
一个家族,传承了几十代,当然会出一些出类拔萃的人物,当然,出来几个人间败类,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诋毁他们或是吹捧他们,都是不正当的行为。他们就是一群有血有肉,食人间烟火的普通凡人。既不是高高在上的菩萨,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灵。
孔夫子离世都已经离今都已经千多年了,后代子孙还能知道自己祖宗是谁已经了不起了,还能禀持多少先人的遗志的,不太相信。
但孔光嗣说的这些话,却不由得不让彭剑锋肃然起敬。若说禀承忠孝仁义的话,全天下除孔家之外,恐怕再无其它家族能传承千年了。当然,蒙元满清还没有面世,他们还没有对外族屈膝过。
彭剑锋甚至想想,若是自己能努力一把,让孔门的人分清一下华夷之辩,不要见到皇帝就弯腰下拜,那孔子思想可就说更完善了。
忠孝仁义的思想,如果去除统治阶级夹除在其中的私货,就算是一副副心灵鸡汤,彭剑锋也觉得这样的鸡汤对民族有益无害。因为他可是从那个不识这些鸡汤的时代过来的人。
他可是亲眼见到,没有了忠孝仁义的人类,一旦无耻起来,是怎样的没有底限。
“行,大力,你带上一伙兄弟,陪孔先生把城里的人劝回来。告诉他们,姓秦的已经跑了,但是建设自己的家园,还得靠他们自己来。”
好在,因为孔光嗣的催促 ,那只余一千五百的淮南兵还没有送到狗子的手上,跟着陈永福的新兵,也来到了曲阜。
曲阜城外的树林,甚至都遭过了一遍火灾,不过这样也好,在这冬天里都成了枯枝,正好砍下来当柴火。反正那些柳树,估计来年又能重新发芽长新枝。
三千多个,浩浩****,就着那些断塌的城砖,开始烧火做饭。若是没人回来,倒也罢了,若是孔家还剩下些人回来,彭剑锋可不能真的不管他们了。孔家,毕竟在天下人心中还是有很高的地位的,他就算不喜他们,也不能和天下人作对。
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天空已经飘起了雪花,再接着,雪花越飘越大。哪怕是躲在墙后,冷风都直往脖子里钻,真不知道,若是有人躲在山里的话,他们怎么能熬过来这个冬天。
淮南兵们一脸羡慕的看着彭城兵们吃着香喷喷的米饭,饭碗上还堆着盖满了整个碗的干鱼。还有胆大的淮南兵眼馋的问道:“兄弟,你们天天都能吃上这样的饭菜么?”
“这算啥,这还是在外行军,大家憋着一口气来杀坏人呢,吃得太寒酸了。咱们在营地的时候,天天可不都是大鱼大肉的伺候着。别急,兄弟,好好干,你们的饭菜就快上来了。”
淮南兵只有眼红的份,他们知道自己拖油瓶的身份。轮到他们吃饭的时候,虽然变成了稀粥,锅里的干鱼也少了将近九万,但好歹能填饱肚子了。
“兄弟,你们怎么能吃那么好的呢,”有人不甘心的端着碗凑近淮南兵,“你瞧瞧,我们这伙食,可比你们的差了一半不止。”
“你要喜欢吃鱼,拿去就是,”彭城兵不屑的将自己碗中的鱼全部赶到了淮南兵的碗中,“这种鱼我们都吃腻了,你要去东海县去,保管让你一天到晚都能闻到这种鱼腥味。”
“兄弟,谢了,你们的命可真好啊。”淮南兵一边贪婪的大口吃着粥饭,一边艳羡地说。
“兄弟,这话你可说岔了,咱的命可不是好的。想当初我们一伙人流落到东海的时候,十个人就只剩下我们七个了。当初,我们可是把当地的草根都吃光了,才活下来了。多亏了彭大人,亲自带着我们出海打鱼,不只让大家活下来了,现在日子还越过越好了。”
“那我们以后也能过这种日子么?”淮南兵小心翼翼的问道。
“当然能,怎么不能,”彭城兵不满的撇撇嘴,“可好日子是靠自己挣来的,不是靠别人施舍来的。好了,不和你扯了,看样子那位夫子跑到山里把人喊来了,依咱们彭大人的性子,只怕咱们又要当农夫,还得当泥水匠了。”
彭剑锋此时正坐在几间稍显完整的屋子里,手中也端着和彭城兵一样的饭食,一边囫囵大吞,心中也有些忐忑。曲阜离兖州也才三十几里地,秦宗权几乎就在狗子眼皮子底下做的恶,狗子居然没有什么反应。太失职了,等找到他一定要好好的问问他。
吃完饭,彭剑锋想了想,就算曲阜已经是一座空城了,也要收拾一番的才好。自己以前的注意力一直在南方了,北边就是小狗子一个人,把曲阜经营好,给兖州当作个卫星城也好,毕竟,曲阜濒临山区,也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方。
孔家后人在曲阜繁衍千年,最大的成绩就是,如今这城墙基本上都是青砖青石筑就。虽然秦宗权轻易的就攻破了曲阜城,乃是撞毁了城门进的城,城墙还算是比较完整。
可是,再坚固的城墙,若是没有一群敢战的将士,一腔保家卫国的决心,这些坚固的城墙也只是徒增耻辱而己。彭剑锋觉得,虽然孔门人不染武事,只是一种自保的手段,但他或可以建议一下他们,武力什么都不能丢啊。和文明人自然可以讲道理,和气生财。但和秦宗权这样的人渣,他和你讲什么道理。
陆续有人从山里钻出来,回到曲阜的家中。彭剑锋背着手,看着他们在彭城的帮助下开始捧起热粥吃,孔光嗣不时的跑进跑出,根本没有空和他说话。
他还看到,一个淮南兵揪着一个老汉吼道:“那么大的字,此处不许大小便,你不认识么?”
“俺不识字啊。”老汉一脸的无辜。
“你们孔家的人,还有不认识字的。”彭城兵士不解的问道,现在,哪怕是一名普通的彭城兵,若是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他们甚至连自己的俸银都领不到,孔家的人都不识字,太让他费解了。
“兵爷,俺姓戴,俺不姓孔,俺是孔家老爷的佃户,祖祖代代都是,”老汉急急的解释。可实在受不了内急,告罪一声,赶快躲到几十步外的林子解决去了。
孔家的佃户居然不识字,可孔光嗣吹嘘说,他孔家的子弟就没有不识字的。彭剑锋暗暗有些愠怒。
不过,这才符合孔儒家一直向皇家灌输的理念,老百姓就不应该懂太多的道理,读太多的书,若是知书礼识了,就没有那么好忽悠和愚弄了。他打问问孔光嗣的意思,若他也这样想,他就不管他们孔家了。
傍晚的时候,居然见到了一个久违的人,当初在东海收留的另外一个孤儿小虎子,自从狗子留在兖州之后,他就作为狗子的副将,陪着狗子一直留了下来。
“你们是怎么搞的,秦宗权就在你们眼皮底下杀人,你们居然装作没看到,还是真的吓怕了不敢出门。”彭剑锋一看到小虎子那一脸想要讨好的神情,就忍不住想要发火。
“大人,这不能怪我们啊,都怪那王师范儿,给我们找麻烦,我们的人都不在兖州城里,这才让秦宗权有机可乘。”小虎子一脸委屈地说。
“王师范儿?朝廷什么时候任命了这么一个官儿,你告诉我,王师范儿是什么样的范儿,让我见识一番。”
“不是这样啊,”小虎子明白过来了,连连解释道,“那小子是王敬武的儿子,年纪不大,居然还来给我和狗子哥找碴,所以我们就叫他王师范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