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阳西落。
陈茂坐在马车上,拉开侧窗帘子看到外面街头的叫卖声,以及来来往往的百姓。
这些百姓大部分都拉着车,搬运着一捆捆梳理好的柴木。
“小舟子。”
陈茂唤来小舟子。
“少爷,您叫我?”
小舟子坐在车夫旁,拉开车帘,探进个脑袋问道。
“距离湖山还有多远?”
陈茂坐车有点疲乏了,问起了路程。
“大概还要两个时辰的路程。”
小舟子思考了一下,说了一下时间。
还要两个时辰,岂不就天黑了?
陈茂摇摇头,有点想打退堂鼓的节奏。
难怪自己的老爹最近早出晚归,这么远的距离但凡晚一些出发,就得在外面过夜了。
湖山说是在城南地带,其实已经出了南边的城门,还要驱车大概十多里山路才能到达。
陈茂一时兴起想要去‘采风’结果把自己给折腾了。
“少爷,您再坚持坚持,湖山有一座庙,晚上可以在那里落脚。”
马夫老方发出声音,他对湖山的情况知得清楚,所以让陈茂再坚持一下。
“一座庙?是我爹常去的地方吗?”
陈茂一听,好奇的问道。
“老爷心善,常去寺庙祭拜,有时也去湖山下的昌运河走动。”
老方说的话模棱两可。
陈茂提起几分精神,说道:“那就先去庙里过个夜,明日我好好在这湖山采采风。”
“是……”
出了城门,又走了官路,借着月光,陈茂一行人便来到了湖山半山腰处的一座庙宇——华安寺。
“吁——!”
随着老方牵起缰绳,将马车停下来后。
坐在车厢内昏昏欲睡的陈茂警醒了过来,旋即揉了揉朦胧的双眼。
小舟子探进头来说道:“少爷,华安寺到了。”
打了个哈欠,陈茂从马车上下来,就看到一座由黄泥瓦建造而成的寺庙出现在了眼前。
华安寺三个大字的牌匾看起来有些滑稽,不是烫金大字,而是非常普通的木板牌匾,跟偌大的寺庙还真有些不同。
咚咚咚。
马夫老方熟练的拍打着木门。
吱——
大门缓缓拉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娃露出了脑袋,看到马夫老方脆生生的问道:“方叔,这么晚了你咋来了?”
“方叔?”
陈茂看到门后出现的这个不到十岁的小丫头,愣在了原地。
他再次看了一眼这寺庙和牌匾,心中纳闷:这是寺庙吧?
老方露出一脸憨厚,笑眯眯的说道:“小娟,今晚上叔带人路过想来寺里歇息一下,还有房间罢?”
“嗯,有,方叔我去叫道长来。”
小娟点点头,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看了一眼老方身后的陈茂等人,旋即连门都没关就跑进寺里了。
陈茂走上前来,就见老方用力推开大门,而后让下人们将歇息的东西搬进来。
“老方,这不是寺庙么,为什么会有孩子?”
陈茂问出了心中的诧异。
老方憨厚的说道:“少爷,这华安寺以前是个寺庙,但后来遭过难,寺庙里就没了僧人,直到一些流民陆陆续续住在了这里,此后就成了一处雅舍。”
陈茂听完,沉默了。
没想到一出被遗弃的寺庙,已然成了流民的住所。
听着老方将这里的事情讲完,陈茂复杂的看了一眼老方,说道:“老方,你说我爹经常来此祭拜,不会是在这里施舍吧?”
难道自己想多了,便宜老爹是把多余的银两拿去施舍流民。
这一刻,陈茂怀疑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那香囊又作何解释?
“方哥,今日这么晚来。”
正在陈茂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个身穿道袍,长簪卷发的中年女子从院中缓缓走来。
“见过真人。”
老方立马行礼,十分尊重这位中年女冠,“路过此地,想歇息一夜。”
陈茂瞪大了眼,被震惊到了。
今天真是看到了奇观,在一个僧人的寺庙里住着一群流民,还有一位出家的女道士。
本应该是饶有兴趣的陈茂,忽的一摇头,自己为什么要多想呢,这天地之大无奇不有。
陈茂抬头仔细看一眼,借着月色,看到那女子有着一副鹅蛋脸,面容精致,端庄大气,再仔细看那脖颈之下,极其白净,不似流民的模样。
仔细观摩了一下她穿的道袍之后,陈茂心中之感觉一个字:大。
她穿着男士道袍,竟然还能撑起上衣的华贵,这位女道长真是有料,若是这女道长再年轻十几岁,怕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女。
虽是心中调侃,陈茂却没有多说,能在此教化流民的女冠,陈茂觉得是值得尊敬的。
“听说你们要在此寄宿,后面的客房还有位置,请随贫道来。”
女冠笑吟吟的点头,仿佛不在意老方带来的人是从哪里来的,而是在前指路,刚才的丫头小娟则是牵着女冠的手,伴随左右。
一路上,陈茂左顾右盼,将整个寺庙看了个彻底,整个华安寺不小,大抵有二三十间房子,晚上灯火通明,每间房子里都住着人,但也不知是否年久失修的原因,很多房子看起来摇摇欲坠,并不安全。
一行人走来后院的客房,说是客房,其实就是一间空置的有些漏风的屋子。
“这里就是,各位舟车劳动,贫道为各位取些水来,还望各位不要嫌弃。”女冠点头,而后就牵着小娟的手去拿茶水了。
扫了一眼这客房的模样,整体就是俩字来描述:能住。
“少爷,今晚上就在此歇息吧。”
老方说完,就从行囊中拿出一卷草席,就要去门口歇息,带来的四个部曲也都准备出门蹲守门外保护主子的安全。
小舟子机灵的为陈茂铺起床。
这时候陈茂却说道:“老方,你先别出去,跟我说说这女冠是什么情况?”
“您说的是温道长?”
老方见陈茂如此好奇,就说道:“温道长是第一批到此寺庙的流民,而后就留在此处积德行善,听旁人说温道长为人亲和,常常将自己的口粮分与穷人,所以在这寺庙里极具权威,大家都很尊敬她。”
“温道长?”
陈茂一愣,这个温不会是香囊上的温吧。
“这温道长跟我爹经常来往吗?”
“这个……其他的奴才一概不知,奴才只个赶马车的。”
老方憨厚的笑着,仿佛只知道这么多。
陈茂白了一眼,问了半天没问出个啥。
询问到最后,还是一无所知。
不行,越想心越痒,陈茂决定待会儿去找温道长聊聊!
一会儿的功夫,温道长从外面走了进来,端着一盘茶水,态度十分友好的说道:“这位公子,请喝茶。”
“谢道长。”
陈茂十分客气的说道,旋即说道:“道长可是本地人?”
温道长摇摇头,表情柔和的说道:“贫道武昌人,来此已一年有余了。”
“哦?武昌人,那真是巧了。”
陈茂表情惊讶,故作熟悉的模样。
温道长露出诧异:“公子难道也是武昌人?”
“当然不是。”
陈茂很是淡定,他怎么可能是武昌人,他爹也不可能是。
“我从小就生在京城,只是对武昌有所向往。”
陈茂撒谎不打草稿,说的话也是有种厚颜无耻的感觉。
“向往,没想到公子对贫道的老家也有所向往,可武昌土地贫瘠未有京城之繁华,不知公子好奇什么?”眨了眨眼,温道长问道。
“……”
陈茂很无奈,自己只是想跟温道长聊聊天谈谈人生,顺着话搭茬摸出老爹的一些不法信息来。
没想到温道长竟根本没有一点心机……
陈茂头疼,难怪老方说这温道长受人拥戴,这种性子的人,别人说什么信什么,加上还是烂好人一个,谁不喜欢呢?
“武昌的美食,本公子甚是喜欢。”
“据贫道所知,武昌并没有什么美食罢……”
温道长又是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现在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武昌本地人了。
“哦,那可能是道长并未吃过一种叫热干面的美食。”
陈茂侃侃而谈,而后话锋一转道:“温道长,你与我爹认识多久了?”
“你爹?”
温道长还沉浸在回忆武昌美食有没有热干面一说里,想到自己还不知道老方此次带来的公子是什么身份,转而问道:“尊府是……”
“家父陈居正。”
陈茂咧着嘴,指着自己说道:“晚辈叫陈茂。”
“陈长……陈太傅的孩子?”
温道长先是一愣,旋即脸颊猛然掠过一抹绯红,她当即低下头来,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发颤起来!
“陈长?”
陈茂张了张嘴,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两眼顿时放光!
“没想到您是陈太傅的儿子,贫道失敬。”
说着,温道长起身竟要下跪。
“温道长莫要行礼。”
陈茂赶紧拦下,十分谦和的说道:“你在此行善,晚辈十分敬重,可莫要折煞了晚辈。”
扶起温道长,陈茂鼻子微微一动,嗅到了一缕淡淡的清香。
这味道……与那香囊十分相近!
陈茂眼睛顿时一亮:“找到正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