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就在林宋沉思时,两道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侍女将小燕和小青带了过来。
“你们二人中,是谁负责执笔登记?”没有说其他多余的话,林宋拿着那本登记册问道。
“回大人,是我。”站在左边的那个姑娘出声,然后又补充道:“我是小燕。”
“好,你在纸上写下这段话。”林宋看了一眼登记册,说道:“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小燕点了点头,拿起旁边的纸笔,就伏在桌子上写了起来。
给李二虎使了个眼色,让他盯着燕儿后,林宋又问小青道:“今晚住在四楼四号房的清倌人,是哪家青楼的?”
小青回忆了一下,回答道:“回大人,是引春阁的月心怡。”
林宋点了点头,双眼紧紧地看着小青,问道:“那四楼的七号房呢?住的是哪家的清倌人?”
“回大人,四楼七号房没有住人。”林宋话音刚落,小青就不假思索地说道。
她没有丝毫的迟疑,或者是回忆。
而这个答案,正是林宋早已预料到的。
眼前的这几个人,分明是已经串通好了的。
“不是第一间,也不是最后一间,为何会空出来这间房?”林宋逼问道。
小青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老鸨。
这是忘记对词了?
林宋冷笑着说道:“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搪塞,真当本官好糊弄?”
一声厉喝下,小燕拿着笔的手一抖,歪歪斜斜的在纸上画了一撇。
连忙抖起纸吹了一下,说道:“大人,我写好了。”
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老鸨和小青,林宋拿过那张纸,仔细地看了起来。
他让小燕写的那句诗,里面有不少字都是在登记册上出现过的,藉此来对照笔迹。
虽然登记册和纸上的字都是娟秀小楷,乍一看还像模像样,但细看之下,差异却一目了然。
哪怕登记册上的字,已经很刻意地在模仿小燕的字体,但起笔和收笔都有不同,更像是大楷,起笔用逆锋,且以回锋收笔。
越看,越能感觉到两者之间的区别。
太明显了。
这和老鸨之前给他的那种精明缜密的印象,大为不同。
仔细回想了一下,老鸨将他在四楼打晕到现在为止,其间她有足够的时间,让小燕亲手再誊抄一份登记册。
她为什么不呢?
又或者是说,这登记册是出自小燕之手,但她在写那句诗时,动了手脚。
可小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拨开一层迷雾,其后依旧有迷雾笼罩。
将纸稿夹在登记册里,随手扔到小燕面前:“你说登记册是由你来负责抄录,那为何你刚刚写的字,和登记册上的,全然不同?”
登记册砸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小燕浑身一抖,颤巍巍地拿起登记册,看了一眼后,疑惑地说道:“回大人,这登记册不是我写的那一本。”
嗯?
林宋有些错愕地看了眼小燕,然后又看向了老鸨。
事情的发展,和他所预料的,已经出现了很大的偏差。
到底是小燕栽赃嫁祸,还是老鸨百密一疏?
“大人,请问您是在查什么案子吗?”
老鸨一脸平静地看向林宋,脸上没有丝毫的慌张。
林宋一噎,他现在确实是师出无名。
这个时代自是没有立案一说,但需要走诉讼程序,才表示案件受理。
这其中,又分控告、告发、自首、官纠举四种。
平民打官,自然是有罪的,可以依律诉讼。
而林宋这种情况,可以是控告,也可以是官纠举。
但是,都没有发起诉讼。
老鸨的潜台词很明了,那就是林宋没有一个合理盘问她的理由。
“案子和我有关系,还是说和得月楼有关系?”老鸨看林宋没说话,又是紧跟着说道:“就算有关系,那也应该对簿公堂。大人在这青楼盘剥诘问,为公为私?”
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且有理有据。
这让林宋颇为惊讶。
在这个时代,平民老百姓一般都很怕官,说话能说利索的,已非常人。
而像老鸨这样,说的既有条理,又吐齿清晰的,少之又少。
当然得月楼的老鸨,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
但还能够熟悉诉讼程序的话,就绝对不正常。
再联想到老鸨之前还打晕过他……
林宋默不作声地仔细打量了几眼老鸨,而对方也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
“今夜,本官在这得月楼,遭到歹人袭击,在此之前,本官曾听到你的声音。””林宋一字一顿地说着,同时仔细地观察着老鸨的神情。
但让他失望的是,老鸨只是一惊讶,而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反口诘问:“林大人有证人吗?有谁看到是我打的你吗?”
“大人,这里是青楼,不是衙门。大人若真认定是我打的你,那天亮放告之后,自可让衙役带我去公堂对质。”
林宋平静地听她说完,然后伸手拿过了桌上的登记册和那张纸。
老鸨换了登记册,这是不争的事实。
而且她之前没有正面回应这件事,就可以确定其中必然有猫腻。
抓着这一点,就已然掌握主动权。
看到林宋的动作,老鸨楞了一下,但也没有出言阻止。
“林大人,如果没有其他事,那我们就先走了。诗会也快结束,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没事了。”林宋点了点头。
看着老鸨带着兮儿、小燕和小青离去,李二虎说道:“大人,她们的话漏洞百出,抓回去打一顿,严刑逼供,肯定就招了。”
“打女人不好。”刘青竹立即出言反驳。
李二虎瞪了一眼:“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女人犯案那也是罪人,打就打了,有什么不好的?”
李二虎说完看向林宋,只等林宋令下,就准备去抓捕老鸨一干人。
林宋摇了摇头:“能据供词拷问,不用拷掠而明案的是上策。”
这是《周律》规定的。
当然基本上是形同虚设。
一些官员为了政绩,动不动就大刑伺候,这是常态。
而屈打成招的,更是数不枚举。
林宋毕竟来自二十一世纪,更加倾向于《周律》的规定。
而且就这件案子的破局之法,他已经有了思路,没必要去上邢拷问,落人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