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垂首低眉的老太监伸手接过奏折,将奏折打开,朗声阅读起来。
“臣郑克云启:
天安府太平县近日深受倭寇骚扰,臣本该率兵出击,以御外患,可谁料,天降大雨,寸步难行。
此乃臣之过失,然,太平县县令林宋组织民兵,抵御外敌,纵使暴雨倾盆,不得不弃城而逃,也在弃城之前,炸堤泄洪,水淹倭寇,共歼敌一千余许。”
太监念到这里,就见宣宗摆了摆手:“停。”
语罢,他又朝着大殿之下看去,章南和孙文守两人已经是脸色煞白。
“好一个理当处斩,以敬效尤。”
“好一个昏庸碌碌,为官无方。”
“朕倒想问问,此人以一己之力歼敌上千,你们又为其中出了多少力气?”
宣宗的声音越来越大,大殿下的章南与孙文守,两人已经是瑟瑟发抖,竟是同事跪伏在地。
“陛下,臣罪该万死,还请陛下恕罪。”
孙文守的身体不断颤抖,就如同是在筛糠一般,看着跪伏在大殿上的这一团烂肉,宣宗不禁露出一抹鄙夷的表情。
他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压住心中怒火:“既然你知道自己罪该万死,我若饶恕了你又怎么给这天下百姓交代?”
宣宗话音落下,孙文守的脸色刷的一变,瞬间变得惨白。
不过宣宗也只是叹了口气:“你们这些人平日里暗地搞点小动作,我只是睁只眼闭只眼,那是因为你们功大于过。可是在这国难当头,你们竟然还为了一己私欲相互内讧,莫不是把我当成了傻子?”
“孙文守,你与谁私交如何,朕不想管,可朕劝你一句,为官之道天地良心,不要逼着朕将你做的事情一件一件都给查出来。”
“谢主隆恩。”
孙文守听到这里,也知道宣宗是真的怒了,不过听他这语气,倒是没有继续追究下去的意思。
这让他心中松了口气,这种时候哪里还敢有半点奢求。
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坐在那龙椅之上,不怒自威的男人,孙文守还心有不甘:“陛下,太平县税粮至今还未上交,此事背后定然与那林宋有关。”
他说这话的目的,就是为了将税银之事与林宋扯上关系,洗清自己嫌疑的同时,还可以倒打一耙,若是回头宣宗调查到了这税银之事,他也可以推脱给林宋办事不利。
可让孙文守没想到的是,就在这时,宣宗竟然伸手就将奏折朝着他丢了过来。
奏折啪的落在他的面前,让孙文守的心也跟着咯噔一声,宣宗的声音也同时响起:“你给我好好看看,这奏折上写着什么!”
一时间,朝堂上的众人目光都好奇的朝着孙文守看去,他们都想知道奏折上的内容,而孙文守在心中疑惑的同时,也清楚的看到了奏折上的一行小字。
“林宋以今年税粮分发百姓,预防太平县百姓们饥荒,成为流寇,情况危急,不能提前启奏陛下,先斩后奏,还望陛下赎罪,今年税银也转移至天安府指挥所,以防贼人惦记,其中明细已附在奏折后方。”
一段话简单明了,但是讲述的却是令人胆颤心惊。
税银与税粮乃是一国大事,寻常人哪里有这个胆量对这两样东西下手?
别说是擅自送给别人了,就是从里面拿一颗碎银,抓一把米粒,被人知道的话,那都是要砍头的大罪。
可是孙文守知道,这一次宣宗是绝对不可能责罚林宋,相反,不出意外的话,极有可能会大大褒奖。
想到这里,孙文守的心中就有些绝望起来,他知道自己的把柄被林宋抓在手中,虽然林宋并不知道他就是幕后黑手,可若是这件事情被揭发出来,顺藤摸瓜找到他的身上,他肯定不能幸免。
所以他的心中很快就做下了决定,等今日退朝之后,他定要让与此事有关的人全部都闭上嘴巴。
不过那也得是能够安稳走下朝堂再说,自己有了这一次的纰漏,肯定已经在宣宗心中留下了坏印象,而且盯着自己这个位置的人如过江之鲫不计其数,现在最终要的,还是自保。
他眼珠子一转,忽然有了主意:“陛下,万一这林宋是中饱私囊,欺上瞒下,说是分发百姓,实则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孙文守并没有注意到,他这话刚说出来,在他身后的户部主事韩明源脸色就刷的一变,只是他想提醒孙文守,可是孙文守现在背对着他,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果然,在孙文守说完之后,宣宗竟然又是重重一拍桌子:“哼,你给我看清楚,写下这本奏折的人,姓甚名谁。”
宣宗的话就如同一道惊雷披在孙文守的头顶,让孙文守的身子微微一颤,几秒种后才蓦然醒悟,写下这本奏折的人,那可是郑克云啊。
曾经因为手下砍下无辜牧民的头颅充作军功,都能将部下斩首的人,这件事情当时闹得极大,甚至惊动了宣宗,这也是他这么多年一直都只能做一个小小指挥使的缘故。
这样一个刚直不阿的汉子,又怎么可能会包庇林宋?
见到孙文守不言语,宣宗却并没有消气:“你们一群酒囊饭袋,今日上朝后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禀报灾情,而是为了弹劾下属,真是可笑。”
“孙文守,朕念在你这些年打理户部有功,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莫要以为朕当真是傻子,这一次,朕罚你一月俸禄,若是再有下次,那你就准备辞官隐退,回家养老吧!”
宣宗便猛一挥袖,站起身来:“传昭勇将军陈方和来武成阁商议抗倭事宜,今日,退朝。”
说罢,他便转身朝着殿后走去,只留下满朝文武个个小心翼翼,不敢出声。
见到宣宗离开之后,孙文守这才抬起头来,表情阴鹜。
韩明远更是连忙上前扶起孙文守,满脸紧张:“侍郎大人,那我们该怎么办?”
刚才宣宗那一番斥责,不可谓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