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间彷徨
寻不到你的天堂
东瓶西镜,访
恨,不能遗忘
远方有琴声,愀然而空灵,琴音所过之处竹影摇曳。
竹林深处。一间竹屋,一尊墓碑,一座坟墓。
竹屋前立着一青衣女子,手中所持的赫然是名震江湖,于五年前便消失了的锁阳剑。
惆怅的琴音从竹屋里传来,如泣如诉。
忽地,琴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女子的声音,略带沙哑:“你……咳咳……你确实要去吗?”
“是。”清丽的声音出自青衣女子,语气坚定,不容他人质疑。
嘎—竹屋的门被打开来,自里走出一位面色苍白,手持丝帕,身体羸弱的白衣女子。
“那好吧。咳咳……你去吧,但切记住……寻不到便回来。”白衣女子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拦住她那满眼溢不住的悲切。
“是……姐姐珍重。”青衣女子说完便转身离去。
白衣女子望着离去女子的身影,伫立良久,直至身影竹影不相辨。白衣女子才轻启唇齿:“青黛,让你去不知是好还是坏。”转身面向墓碑:爹,你觉得呢?
嘭—一名黑衣男子被一股大力推动撞上了一棵古木。还没等他回神,一柄泛着橙红色的剑便欺上他的脖子。
“说。”持剑人目光冷峻地看着他。
“不知道。”男子回答。
“嗯?你会不知道?”持剑人语气渐寒。
“不知道。”男子语气忿懑但仍给以相同的回答。
“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说罢,持剑人手一挥,剑影闪过,那名男子身影飘落地上,已然断了气。
收剑回鞘,正要离去,突然似是想起什么,那人又抽出剑,在那古木上“刷刷”写下几个字才飘然离开。
暗夜,花满楼中烛火灯影交相辉映,莺莺燕燕,歌台舞榭,人声嘈杂好不热闹。
一间房内,桌边坐着一位打扮艳丽的三十来岁的女人和一位青衣女子。
“说吧。”青衣女子开口。
“说?说什么?我真不知道。”女人回答。
“哼,笑话。你是他乳娘。你会不知道他在哪?”
“哟~你还是他未过门的娘子呢,怎么倒找我来要人了?”女人语气尖酸,双手捂着唇作惊讶状。
而青衣女子似对这话中的嘲讽充耳不闻,嘴中呢喃道:“即使你们真的不知道,即使是错杀了你们。但我知道,杀了你们,他一定会出来。”
“你……你竟然……”话还没说出,女人突感腹部一阵绞痛,眉不由得蹙起。
青衣女子似是没有注意到女人的异状,仍旧继续道:“即便我的双手沾染上了你们的鲜血,可是,为了知道他在哪里,我会不择手段。”
腹中疼痛更剧,手因为疼痛而握成拳,愈烈手便愈紧,骨节分明。女人强忍住这将要袭卷走她的意志的痛楚说道:“你做……做了什么……啊!”
终是忍不住这强烈的痛楚,女人按住腹部匍匐地上。
“断肠散而已。刚才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应该明白!”
“哼!……就算我……我知道,我也……也不会……说的……”女人强忍着疼痛。
青衣女子冷眼看着女人蜷缩地上,疼痛将她的生命一点一丝的抽离直至死亡。
青衣女子抽剑在女人身旁刻下几个字,然后夺窗而去。
……
不久,江湖便出了一件奇事。
近些日子来,陆陆续续地,一连五个人被杀。而这五个人皆是江湖一个大势力—孤月门的人。这些人都可算是孤月门的元老,而有人竟敢杀他们,这不得不叫江湖人惊奇。
然而,事实上确有人似在向孤月门叫嚣着。因为……这五个人尸体所处的地方,周围都有着相同的两个字—辰砂。
辰砂!孤月门的少主!
这五个“辰砂”是人用剑刻在木上,地上,墙上等等。而无论是刻在哪里,两个字的轮廓却像是被火烤过一般。
能做到这种效果的就只有消失了五年的锁阳剑。
孤月门。
一名约有三四十来岁的妇人端庄的坐于在大厅的上座,那是孤月门门主的座位,是孤月门权威的象征。
该妇人雍容华贵,气质非凡,一双凤目凌厉的扫视着座下之人。然后一挥衣袖将桌上那白玉杯拂于地上,一声脆响,白玉碎成片,上好的白玉,晶莹剔透,反射出缕缕冷光,昭示着妇人的愤怒。
“竟敢动我孤月门的人!真没想到她居然还活着,且如此放肆!”
“门主息怒,是属下办事不利,请门主责罚。”
“罢,罢,这件事就由你来处理吧。”
“慢!”还没等座下之人回话,大厅门外就传来一清冽悦耳的男音。
妇人听到这声音,立马站起身来,内心激动万分,对着正从大门走来的俊雅男子说道:辰儿,你终于…终于来见娘了?”
这时,男子已走到了殿前,抬头看着座上之人:“母亲,孩儿已听说了孤月门所发生的事。”开口是清泠的嗓音,在妇人听来却像是冰冷的细针扎在心头。
不过,门主毕竟是门主,妇人已恢复常态,看着这个流着自己一半血液的男子:“那你也知道这是她所为的了?那么,你来是想干什么?”
“孩儿这次来是想恳求母亲将这事交由孩儿来处理。”
“什么?!你明知她这么做就是要将你引出来。”
“是,孩儿是明白。可是她还活着,那么五年前的事就必须要有一个结果。”
“看来,你还是对五年前的事耿耿于怀。”
“的确。对于五年前发生的事,孩儿历历在目,都记在心里,包括您所做的事。”
妇人无言以对。没错,五年前她所做的确实将自己的儿子伤得太深了。而这切肤之痛她之何尝没有体会过,她只是想为逝去的丈夫报仇雪恨而已,可是……看着面前这男子俊雅的面庞,她似乎看见了当年那风轻云淡,嘴角始终带着笑的夫君。而现在,面前的男子细眉微皱,嘴唇紧抿。她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也罢,何必非要让他再受一次痛呢。难道还要让他躲在某个地方一生也不见自己吗?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
“噗通”男子跪于妇人面前。
“母亲,这也许是孩儿最后一次跪您,恳求您。请您将此事交于孩儿处理,无论结果如何,请您都不要追究。”
听到这话,妇人明白自己的孩子已然是做好了死的打算,也准备替孤月门承担下所有的责任。见他如此,心中一痛,也明白他心意已决,只好忍痛,一挥衣袖:“为娘答应你,你好自为之。”说完再不忍看他,立即施展轻功飘然离去。
妇人来到房中,面对着一黑亮洁净的牌位,一行清泪滑下脸颊,喃喃道:“苍术,为什么你是这样,你的儿子也是这样。你们都只独留我一人。”
忧伤的琴声从竹屋内传出来,回荡在竹林之中。
一名穿着湛蓝长衫的男子闲走在竹林之间,不一会儿便来到竹屋前。
“乌梅。”
屋中之人似是没有听到,又似不太愿理会,自顾自的弹着琴,悠长的琴音在林中散开。
男子也不作什么动作,只是静静地听,静静地等。
“辰砂,你怎么找得到这儿?”
“乌梅,你应该知道,以孤月门的实力,不是找不到而是不找。”
“呵,是啊。我怎么忘了,如今的孤月门不能再和当年相提并论了。”乌梅嘴角含着几分讥讽的笑意,不知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嘲讽屋前立着的男子。
而辰砂并没有理会那讥讽。一双凤目望着竹屋:“你可知道,青黛她为了寻我,竟不惜不折手段;她为了逼我出来,竟一连杀了五人;她为了报父仇,如今双手已染满鲜血!”
“什么……”屋内的人似乎十分吃惊。
辰砂依旧没有理会屋内人的情绪:“我知道,她恨孤月门,恨我的母亲,更恨我。我知道,乌梅你其实目睹了当年的一切。而我也清楚明白,只有你,她的亲姐姐才劝导她。所以我今天来是想……”
“好。”辰砂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已被乌梅打断。
竹屋的门被打开,乌梅一袭白衣从里面走出,来到辰砂面前,望着他那双清明的双目,一字一顿的说:“我、帮、你。”
林间小道。
青衣女子漫无目的的行走。突然,脚步生生滞住。在她前方十米远处有一抹湛蓝,挺拔的身影是她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深藏心底的柔情。
辰砂转过身来,看着女子。凤目中是剪不断的柔情,这些也只有在辰砂见面前这位青衣女子时才会存在的情绪。
“青黛。我来了。”辰砂开口,言语中尽是掩不住的温柔。
女子呆呆的望着辰砂,听着他温柔的话语,一如回到了五年前那般。可是,五年前的那个原本很是美好的日子却成了她们家三十多口人的死期。想到这,青黛的眼里是绝望亦是仇恨,这是五年前的那个天真活泼的青黛所没有的。
辰砂亦看到了青黛眼中的仇恨。心底隐隐泛疼,从来也不会想到,五年前他深爱着她,亦如她也同样深爱着他的俩人到今时今日竟会以仇恨的情绪相待,会以兵刃相见。
往事。
青黛的爷爷南滕与辰砂的爷爷夜合从小便是一块长大的好伙伴。俩人一起爬树,一起捣乱,一起钓鱼。后来俩人又结伴去拜了名扬江湖的绝世高人为师,成了师兄弟,一起睡觉,一起吃饭,一起练功,形影不离。
到学成出师,被师父分别授予当时名满天下的锁阳寒水两剑,一为至阳一为至阴。于是南滕向南,夜合往北,各自闯荡江湖。
不久,俩人各有所成。南滕在江南成为大侠,建立了稀星阁,受百姓们爱戴;夜合在江北抗击外敌成了大将军,在江湖也建立起了自己的门派——孤月门。当时人们便流传:北有孤月安天下,南有稀星定乾坤。
可是有人不满了,那便是皇帝。他首先是对传言不满,其次更是对夜合不满。夜合身为朝中重将,在朝堂之上即有权力,在江湖之中又有势力。这叫皇帝如何能容得下他!
于是,奸臣当道,为皇帝出谋划策。一面在朝中一点一点的将夜合的权力架空,另一面派人在江湖中做恶嫁祸于孤月门,并离间稀星阁与孤月门的关系,使其一度紧张。
一时间,百姓们对孤月门的怨气滔天,而稀星阁上下对孤月门也颇有微词,并一再劝告南滕,说孤月门三番五次的挑衅,不教训教训也难以平民愤。在从元老的压迫下,南滕也只好暂且答应对孤月门给予反击,另一面他也想借此引也真正的幕后之人,因为他相信夜合绝不可能这样做。
然而,夜合却不知南滕的心思,他以为是南滕想借此灭了他。
因为朝中将他的权力架空,不再重用他,而昔日的兄弟又如此待他,心中愤懑难挡,气结于心,自然不会想到南滕这一做法中的深意。
所以,江湖血雨腥风又起。两大门派开始了战争。当然,最主要的一战便是两位首领的战斗。只可惜,一个处处手下留情,一个步步招招紧逼。终于,这一战以孤月门的胜利为终点,而南滕死于夜合的寒水剑下。
南滕的锁阳剑也因主人的逝去而陷入沉睡。直到南滕的儿子南杞成年,重拾锁阳剑,血气方刚的去孤月门父仇。
等到南杞去时,夜合早已逝世。而迎接他的是夜合的儿子夜苍术。
苍术对着南杞道:“当年之事我已明了,如今家父已去,但俗语乃云‘父债子偿’,我代表家父同你一战,不知可否?”
南杞听了这番话。心里不禁暗暗佩服眼前之人,当即回道:“好。苍术兄如此爽朗,若我俩幸得平手不如交为好友,如何?”
苍术回以一笑:“如此甚好。动手吧!”
刀光剑影之间是锁阳与寒水两大名剑的第二次交锋。
可惜,天不随人愿。南杞虽有意与苍术结交,但父仇却不能不报。最后苍术战死,南杞雪仇而归。
叹惜着失去了一位会成为好友的人的同时,南杞动用稀星阁了全阁人力彻查当年之事,经历五年,一切真相大白了。南杞认为,如果父亲当年再力压元老们一段时日,说不定便不会酿成这等惨剧。
于是,南杞登门请罪。
苍术的妻子接待了他,也原谅了他,并表示愿意不计前嫌,同保天下太平。
南杞很是高兴,同时苍术的妻子请求南杞代为照顾她的儿子—辰砂,因为她一女子打理孤月门已是忙碌,无瑕再顾及孩子。
南杞一口定了下来,便将那时只有十岁的辰砂带回了稀星阁,安排他住进了家里,待辰砂如同亲生儿子一般。
当南杞将辰砂引进家里明,九岁的乌梅与八岁的青黛正站在大厅处期盼他们的到来。
辰砂刚进大厅便看见了两个和他一般大的水灵灵的小女孩正好奇的看着他。
别看那时青黛小,可是已懂了很多。她走到辰砂面前,带着七分诚恳三分怯懦地看着他,软软道:“我知道我爹爹杀了你爹……所以我们两家有恩怨。可是……可是,你不要杀我爹爹好不好?像上一代人那样冤冤相报何时才能了呢?”
辰砂看着眼前这天真的女孩,面对她那确实含有一番道理而又有点无理的请求,他思索一翻却最终不得其果。可却鬼使神差的应了下来。
这可乐坏了青黛,一把牵过他的手:“真的吗!谢谢你了!”回过头对乌梅叫着:“姐姐,姐姐,你看到了吗?他答应了。呵呵。”青黛脸上绽开了笑颜,璀璨夺目。
从此,三人一起习字、学武、玩耍,感情日益浓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