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车开回来了谈溪心里不仅一点没松,反而极其不安,像一种不详的预感般,心跳快得就差挤到嗓子眼。
傅照庭的脸色同样也不好看,舅甥俩不约而同地皱眉看着那辆黑色的SUV由远及近,直到停在他们面前。
只是车子都停稳了也没见后座有人下来,反而是驾驶座的车门有动静,唐荣推开车门下车。
一看见他谈溪眉头顿时皱得更紧,“傅轻舟呢?”
唐荣一边绕过车头一边道:“放心,我们没打算招惹当地警方。”
“那他人呢?”
唐荣直接拉开车后座的门,给他们看坐在车里的人,“在这里。”
谈溪见傅轻舟果然是坐在里面,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车门都开了他还坐在里面一动不动,甚至脑袋还偏向车里的一侧,好像睡着了似的,他只能看见一半侧脸。
“傅轻舟。”他叫着他的名字朝他走去,伸手去牵他无力搭在腿上的右手。
这一牵才发现,傅轻舟的手凉得像冰块。
谈溪被他手冰凉的温度吓了一跳,耳朵嗡一声响后大脑也随之一片空白。
他难掩惊慌地用另一只手去捧傅轻舟偏向另一侧的脸,把他的脸转过来了才发现他整张脸庞苍白得没有血色,闭着眼睛好像昏过去一样没有意识。
谈溪脑袋突然嗡一声像什么东西断了。
傅照庭刚想走过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就见他的外甥像头忽然暴起的狮子,气势极其凶悍地扑向一旁的唐荣。
唐荣猝不及防被他扑得脚步一个踉跄,后背抵在路边的树干上。
谈溪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领,目眦尽裂,“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傅照庭第一反应就是上前拉回谈溪。
唐荣那身腱子肉不是闹着玩的,他如果真的动手谈溪是讨不到好的。
果然,傅照庭刚把谈溪拉回来,唐荣整张脸一下就沉下来,凶戾气尽显。
但谈溪一点也不怕,还在厉声质问:“我问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唐荣沉着脸低头整理有些凌乱的衣服,没有说话。
傅照庭牢牢搂着暴跳如雷的外甥,“好了,你先去看看小舟,我看他的样子像是听到雨声应激。”
谈溪听得一愣,脸上的愤怒瞬间染上一半的惊诧,“这半个月S市连一滴雨都没下过,哪来的雨声?”
“确实是雨声。”唐荣没再沉默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两人,准确地说是看着傅照庭,“你太天真了,你怎么会相信来自北美公司发的邮件?”
傅照庭心神一震,到这时候才彻底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谈溪却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他本想问问什么北美公司发的邮件,但是一看见傅轻舟完全失去意识的样子他整个心脏就像架在火上烤,鼻子一酸眼睛也红了。
“舅舅,你放开我……”
傅照庭此时正因唐荣的话而惊讶,没有注意到外甥的话里有很不明显的哭腔。
他松开了谈溪让他去照顾傅轻舟,自己则是与唐荣对视,“那邮件是在他的授意下发给我的。”
这句陈述让唐荣明白了他已经反应过来了。
“副会长没想真的要你的公司破产,他还是念着跟你的友情,也念着你帮他抚养傅轻舟长大成人。但我们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了,眼下的僵局必须被打破,为此副会长不惜引导你去查出他的血常规报告,让你知道他的真实目的。”
两人说话间,谈溪已经把傅轻舟从车上背下来,吃力地背着人艰难地往前走。
傅照庭眼神锋利得像刀子一样剐了唐荣一眼,转身两步追上谈溪,把他背上的傅轻舟拉到自己的背上。
他正准备带着两人回去,忽然又听见唐荣说。
“你们最好找心理医生介入治疗,我送他回来之前副会长让他听了半个小时的人造暴雨声。”
谈溪哪里想得到居然有人能想出这么恶毒又下作的手段?当即怔在原地,等回过神愤怒又把他支配了,他的胸膛起伏剧烈,脑袋都因为缺氧而一阵阵发晕。
他们这里的动静太大,早就吸引了几个过路的人隔得远远的围观,唐荣余光瞥见有一个女人手里紧抓着手机眼神警惕,好像只等察觉不对马上报警。
正如他之前所说的,他们来这里无意招惹当地警方,因为那绝对是大麻烦。
“我们已经抽了他的血去做骨髓配型,要不了多久配型结果就会出来。”唐荣反手关上后座的车上,绕过车头上车前留下最后一句话,“副会长心硬,你们是斗不过他的。”
说罢,汽车发动,扬长而去。
傅轻舟是被傅照庭背回家的,谈溪红着眼睛忙进忙出,从卫生间了端出一盆热水和毛巾给躺在**的傅轻舟擦身。
傅照庭在客厅打完电话进来就看到他外甥趴在他养子身上呜呜哭,哭得单薄的肩膀一颤一颤的。
“小溪。”
谈溪哭得鼻涕都出来了,抽搭着抬起脸看向傅照庭,哽咽地说,“都怪我,我就应该强硬点,不让他去。”
傅照庭叹了一声,走到床边坐下,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怪我才对,我以为是我自己想办法查到的一切都是他故意让我知道的,是我被利用了,我没保护好小舟。”
谈溪抹了抹眼睛,“他从来没有听过那么长时间的雨声……”
傅照庭转头看向脸色苍白的傅轻舟,心疼地伸手抚摸他没有血色的脸庞,脑海里不禁浮现起当年他去福利院接傅轻舟时的情形。
那时他找了霍歆几年一无所获,好不容易有了点消息故人却早已病逝,火化成灰,而她唯一留下的,只有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
那时只有五岁的傅轻舟还不叫这个名,他叫豆豆,他的母亲没有给他取名字,据说是邻居奶奶先起头这么叫他,之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喊他豆豆。
霍歆去世后,无依无靠的他就被送往了当地的福利院,瘦瘦小小的身子比同龄人显小许多,乌黑的眼睛大而无光,谁跟他说话他都不理,对他带来分给福利院孩子们的零食和礼物也没有丝毫兴趣。
他就像个雪做的娃娃,从里到外都是冰凉的,明明长得很精致,是福利院里最漂亮的孩子,但因眉宇间仿佛散不开的阴郁,福利院里不管大人还是小孩,并没有多少人喜欢他。
傅照庭第一次去福利院那天一共就待了两个小时,而这两个小时里他始终坐在角落的板凳上,身上穿的衣服应该是福利院里的大孩子穿不下给他的,因为不合尺寸他穿得松松垮垮,显得人更瘦小。
傅照庭找到他后连着去了福利院一个星期,从一天只待两小时慢慢变长,变成待四个小时,五个小时……
他每天去福利院都是提着礼物去的,孩子们会喜欢的各种玩具他不重样地买,只是不管他去多少次,买来多少礼物豆豆都无动于衷,看着他来就跟第一天一样,他和他说话他也从来不应,一个字都不答。
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一看豆豆这么不识好歹,心里有火也不敢发,只担心他会惹得傅照庭不耐烦。
但傅照庭从始至终都有耐心,他不理他也没关系,只是一遍遍地把礼物拿到他面前,给他拆开试图引起他的兴趣。
一直到领养的相关手续都办得差不多,工作人员通知他可以把孩子接回家那天。
傅照庭牵着他的手慢慢从屋子里走出来,走在阳光明媚的天气里,一边走一边道:“以后我就是你的爸爸,你是我的儿子,你也不能再叫豆豆了,我给你取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傅轻舟,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轻舟。”
“这是一个很好的名字,我相信你会像一条小船一样又快又稳地驶过万重高山,过去所有不开心的事情就都留在这,你不要再去想,也不要回头看,因为那些跟你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早已在证件上改名为傅轻舟的孩子跟随他父亲走出了福利院的大门,小腿迈出铁栅门的时候他说了他从第一天起,来到这福利院后说的第一个字。
“嗯。”
谈溪守在傅轻舟身边守了一夜,一直守到窗外的天色蒙蒙亮了,躺在**一动不动只会呼吸的人终于悠悠醒转。
他睁开眼睛刚一动,趴在床边的人一下蹦起来。
看着谈溪红肿的眼睛傅轻舟无奈地闭了闭眼,声音沙哑地问:“怎么哭了?”
谈溪没回答,只是垂眼问他:“喝水吗?”
“嗯。”
谈溪起身往外走,等他倒了杯热水回来,躺在**的人已经不见了。
傅轻舟光着脚站在窗户边撩开窗帘往外看,好像外面发生了什么让他无法理解的事情,一脸疑惑地回过头问谈溪,“溪溪,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谈溪怔怔地看着他问。
“雨声。”傅轻舟说着奇怪地转回头继续往窗外看,他甚至把窗户都打开了,把脑袋探出去。
早春的S市凉意还是很重的,尤其在早晨的时候,风从窗户里吹进来谈溪都觉得有些冷,但他没敢动,他只是看着傅轻舟。
看他一脸不解地把探出窗外的脑袋收回来,“溪溪,外面没有下雨。”
谈溪愣愣地点头,“对,没有下。”
“但是我听见了,雨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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