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翠就道：“我把店子关了，贴了张有事条子，今天和厂商把货款结了就回来了。这几天我就在家里照顾舅舅舅妈，给你们搭把手。你和然然都是大男人，照顾人没我熟练。”

　　江焕不太赞同，他对徐翠道：“姐，你还要带知知。要是不小心传染了怎么办？爸妈这边有我和然然，你不用担心。”

　　徐翠却是摇头否定道：“知知听话又乖，好带。好了好了不说了，我去看看舅舅舅妈，小焕，你把这些菜塞到冰箱里去，我都处理好了用保鲜袋一袋一袋装好了，你放好就行。”

　　江焕接过来一个大大的袋子，把袋子打开一看，里面的菜果然都已经分门别类的包装好了，从肉到菜品类丰富。

　　顾然打开水龙头在洗碗，时不时的看过来。等徐翠去房间里看江爸爸江妈妈，江焕去到厨房把菜放好，顾然对江焕道：“有个姐姐可真好。”

　　江焕笑起来：“那是。”

　　有徐翠在这边照顾，能顶两个江焕顾然。

　　她能陪江妈妈江爸爸聊八卦、说育儿、吐槽家长里短，和遇到的各种各样的客户……

　　江妈妈有时候兴奋起来喉咙都不疼了。

　　江焕也是不得不佩服他姐的聊天转移痛苦大法。

　　有翠姐帮着照顾父母，晚上还帮忙做菜做饭，江焕竟然还有时间码字了。

　　不过他并没有打算开始写新书，他目前只是隐隐约约的有个想法。

　　直到这天天气放晴，江妈妈和江爸爸身体也已经好了，没有再反复，说话喉咙也不疼了，江焕把所有的住院资料、检查资料都清点好，和顾然一起带着医保卡去医院，看看哪些能报销，再一次进了医院之后，他才突然萌生了一定要把那个“隐约”的想法落实到纸笔的念头，强烈至极。

　　不管什么时候，过年也好、过节也好，医院里总是人山人海。

　　也不管白天还是黑夜，每天总有很多人在这里彻底闭上眼睛。

　　唯一有欢乐的地方应该就是妇产科了。毕竟新生命的诞生总是让人喜悦，而生命的逝去总是让人难以接受。

　　这是世情。

　　江焕和顾然站在医院接待大厅里，排队等着办理服务，前面一溜串长长的队伍，只怕是没两个多小时轮不到他们。

　　而他们后面又排了长长的队伍。

　　江焕对顾然说：“要不然就不报销了吧？在这里站着等，你累不累？”他有些心疼然然，本来今天都不让然然来的，可是他想和自己一块儿。江焕自己心里也想和顾然一起，就没有坚持拒绝。

　　顾然轻轻的摇摇头，他的脸在口罩下，露出的一双眼睛精致又漂亮，睫毛眨动的时候像是羽毛挠在江焕的心尖上，让江焕想凑过去亲一亲他。不过人太多他没有这么做，只笑着看着顾然。

　　顾然刚想说天天呆在家里也不舒服，出来站一站也挺好的，活动活动身子骨。结果他话还没有说，突然一声急切的哭腔从不远处冒出来：“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我妈怎么叫都叫不醒，有没有医生给看看啊？有没有医生……”

　　排队办手续的、路过的人都纷纷看过去。江焕和顾然互视一眼，都忍不住微微皱起眉毛：发生了什么？

　　江焕看着最前面的急救室关着，上面亮着红灯，门上有两扇不太宽的玻璃，是糊化的那种款式，隐约能够看到里面人影晃动。

　　可是实际上就算把眼睛贴上去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急救室外面还有几个躺在床位上的等待救治的病人。那哭声就是其中一个病人的家属发出来的，急切、慌张、摧心挠肝……

　　这个时候有一名护士过来，声音严厉的问那个急切的男人：“怎么回事？”

　　男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哭着说：“我妈喊不醒了、喊不醒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护士道：“你妈来的时候就休克了。”

　　男人脸色都慌乱的发白：“可是她脸越来越白了。医生在哪？来个医生给我妈妈看看啊！”

　　护士道：“医生都在忙，轮到你就到你了。”她话音刚落，急救室的门打开，几个医生出来，还有几个助手也跟在后面。

　　江焕和顾然一眼看过去，发现这个急救室里都是在进行抢救、等待手术、或者手术完了又直接送进来的病患。

　　那个男人急切的上前找了医生。

　　医生过来看一眼，问他：“怎么休克的？”

　　男人：“我妈骑电动车被车子擦了一下，摔了。一开始还没事儿，回到家里就倒了。”

　　医生问：“摔到了哪里？”

　　男人道：“腿、肩膀。”

　　医生点点头，然后道：“那就先去检查摔到的地方，我给你开单子你去拍个片子。”

　　男人当即就送妈妈去拍片子，差不多四十多分钟之后他拿到了片子，忙乱一圈，最后才找了护士把结果送到了医生手上。

　　十分钟后医生才过来，跟男人说：“虽然手和腿都有软骨组织挫伤，可是你妈妈休克，不是手和腿的问题。要进一步做检查，去做个全身核磁才能确定。”

　　男人哭诉起来：“你们快救我妈啊、快救我妈啊！”

　　医生表情冷漠的说：“你不做检查，我们当医生也不是透视眼，怎么知道你妈是因为什么原因休克？”

　　男人慌乱、着急、痛苦，还是送人事不知的妈妈去做核磁。

　　等核磁的结果出来之后，医生说：“脾脏大出血，要紧急手术。你去缴费吧，我们马上安排动手术。”

　　男人看着妈妈被护士推走，医生带着人上手术室去，大冬天的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

　　江焕和顾然排队排了很久，终于轮到他们了，他们办理好之后，两个人并肩出了医院。

　　他们目睹了刚才那个男人妈妈被推进手术室的一整个过程，此时此刻心情都难免有些沉重。

　　终于从出租车下来，到了御园龙庭，江焕一边走一边问顾然：“你说有多少普通人知道出车祸容易导致内出血，从而导致休克？”

　　顾然苦笑一声：“应该没多少普通人知道吧？至少没有看过都市医疗片的人应该就不知道。”

　　江焕又问：“那一个医生知道的可能性有多大？不知道的可能性又有多大？100个医生里面在知道病患是车祸后休克的情况下，会有几个选择直接检查身体内部？又会有几个医生像刚才那个医生一样，先让拍片检查擦伤手肘膝盖位置？”

　　顾然说：“我就不知道。不过脾脏大出血、拍片等结果、核磁等结果，两个多小时过去，脾脏肯定要割掉了。住院三周起步，今天一天的手术费没有三万下不来。后期的用药更不是一个小数目，毕竟人体的胰脏器官是最大的免疫部位。”

　　江焕沉默了，他深深的皱起眉毛。

　　晚上江焕坐在书桌前，电脑上面全都是他找的医闹的新闻，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电视上看到的那些歌颂这份职业的情节，正在他脑海里和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产生激烈的碰撞。

　　任何一个行业都有好的方面和有坏的方面。

　　可是当一个行业发展到某种情况成为普遍性的时候，只有在全Q危机或全G危机的时候才能展露出一些光辉形象，是不是有点可悲？算不算是一种时代的悲哀？

　　明眼人眼里光辉神圣的Y生队伍里，有着各种各样的败类。

　　就像他这几天看到的、遇到的一样。

　　冰冰冷冷的，又要你的钱又要你的命，不知情的人还会对恶魔再三弯腰表示最诚挚的感谢。

　　殡葬行业里，火化之后，如果不用他们标价6666、8888、16888……这种骨灰盒，骨灰都不会拿给家属。

　　建筑工地上大夏天高空作业，挥汗如雨，辛苦的不得了。

　　有人讥讽说坐办公室空调房的有高温补贴，做办公室空调房外面高空作业的人却没有。

　　可这类辛苦的不得了的人里，有些人下班后打牌、赌钱、喝酒、嚼槟榔、P娼……一年完了，回家过年打老婆，完全是常态。

　　也不是说办公室空调房里的人又全都只有好人，江焕听到手机提示声响起，打开手机来，关注的时事新闻公众号里推送来一条信息——男子猥X男代驾遭报警，男子系XXXX上面人员。

　　江焕点进去看了看，顿时无语住了。里面是个视频，虽然打马赛克遮住脸了，画面也好对话也好却清晰可见。

　　“2000块啦，要不要？”

　　“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个样子，我报警的。”

　　“2000块一晚上啦，你一天跑代驾才几个钱呐。”

　　……

　　江焕看完后把手机放在了桌面上，他搓了搓脸，越想，心里就越产生一种荒诞的悲哀。

　　他提起笔来在记事本上重重的写下两个字——

　　《慈悲》

　　佛其实无法渡人，人只能自渡，能渡就是一种慈悲。

　　慈悲要留给活人，飞升到天堂，沉沦进地狱没区别。

　　慈悲只有一张面孔，阳光下光辉神圣，黑暗里阴森诡异。

　　……

　　故事从一个过年把一年积蓄都输光，第二天装死躺**，不去岳母娘家过年的男人说起。

　　妻子和男人大打出手、祖安爆炒。

　　在吵架打架这件事里，体力上占不到便宜、嘴巴上也占不到便宜的妻子，气急了喝了N药。被发现后紧急送往医院。

　　男人一边希望医院不收救不下来的病患的事情发生，这样就能大闹一通，被医院拿钱息事宁人；一边希望救护车出问题好让妻子救治不及死在车上，让医院背上责任。这样他也能拿到一笔钱，然后过一段没有母老虎的快活日子。

　　可惜这设想的两件事都没有发生。

　　不过峰回路转，救护车顺利到了医院，同时到的还有另一辆。

　　医生紧急过来接病患，可是却是先奔的另一辆救护车。

　　男人的妻子没被抢救了过来。

　　可是同时进医院、被医生先接到的，也是喝N药的人被抢救过来了。

　　男人脑筋一转，开始大闹医院——

　　明明就是我喊的救护车先来一步，你们却先救后来的。

　　如果先救的是他的妻子，现在他的妻子也能够活下来！

　　赔钱！

　　不赔钱这件事别想完！

　　与此同时，给男人妻子做手术的医生，有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

　　给男人妻子做手术的医生很有实力，只不过没有什么背景。

　　而医生的那个强劲的竞争对手，没有什么实力却背景深厚。

　　男人这么一闹，给他妻子做手术的医生副字没转正，竞争对手却转正了。

　　而没过多久，男人身体渐渐的开始不舒服，又来到这家医院看病。

　　正好是转正的医生给他做主治医生，医生说男人得了癌要动手术。

　　这位没有实力却有背景，托男人的福大闹医院从而干掉有实力医生转正的医生，成为了男人的主治医生、主刀医生。

　　这位医生一开刀，结果发现男人没有病变部位，那岂不是诊断结果判断失误？

　　那怎么行？

　　既然我说你癌了那你就是癌了，没癌也癌。

　　没有病变部位？那没事儿，阑尾切点也行、肠子切一截也可以。

　　多做几次手术也能多赚点钱，把别人身体里取出来、进行消毒清洗后特意留下来的结石装些进去，回头痛起来了能给他再多开两次刀……

　　……

　　故事充满着黑色幽默，充满着荒诞感。

　　和现在市面上歌功颂德的医疗电视剧完全不一样。

　　整个故事由五个小故事组成，环环相扣，让人啼笑皆非又觉得荒诞不已。

　　到最后，心里剩下满满的唏嘘之感。

　　江焕花了足足三个月的时间将剧本打磨好，开启了新一轮跟老方的合作。

　　这一次一共只投资了3000万成本进去，剧就拍好了。

　　因为要用到的场景并不多，所以这方面并不是最烧钱的。

　　烧钱的地方在几个影帝、影后身上。

　　片酬其实已经很低了，再低就不像话。

　　主要是人家觉得这部剧的剧本是真的很好，而且那么多戏骨，飙起戏来肯定很过瘾。

　　江焕上辈子也没有哪一部电影用了四个影帝三个影后，这辈子当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心里还蛮高兴、蛮激动。

　　只不过很快他就给自己泼了盆冷水，保持了镇定。

　　上辈子后世里他没有这个牌面不假，可是他看过这种牌面啊。

　　有一部电影，何止四个影帝三个影后，大半个娱乐圈都来了，都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能够看到人就说出对方演的经典角色不说，还能叫出对方的名字。

　　然而那部电影豆瓣平均一星。

　　有的人看了给打了二星，还特别留评论说——一颗星给剧情，一颗星给这部电影里亏掉的钱。

　　江焕这么一回忆，顿时就认认真真的对待起这部电影来了。

　　这部电影聚集了老戏骨、大影帝、大影后，还有资本塞进来的流量做配角。

　　江焕在剧组跟组了足足四个月，这部电影才正式杀青。后期制作结束，成片终于在国庆节正式上映。

　　这部剧一面世，就以绝对枭雄的姿势一骑绝尘，票房将第二名遥遥甩在身后。

　　江焕知道这部电影不会差，可是他没有想到它的威力竟然这么大。

　　到最后下了全国院线的时候，狂揽票房五十亿！

　　海外拍翻拍版权更是卖出去一个天价，更是有H国的好几家公司想要买下电视剧改编翻拍版权。

　　钱虽然能够最直观的体现出观众对一部电影的喜爱，可是钱这种东西又太虚浮、太笼统了。江焕并不能从“数字”上感受到快乐，或许，钱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数字了。

　　他也不想去看那些大影评人对这部电影的夸扬、赞美。

　　那些措辞夸张溢美，让他看了觉得不真实。

　　他更喜欢去普通的观众们的留言评论。

　　等到电影在网站也可以看的时候，江焕看着满屏的弹幕——

　　坐好了可以嗑瓜子了

　　汽水准备好

　　支楞起来了

　　……

　　各种各样的发言都有。

　　这些发言非常接地气，全都是观众最真实的反应。

　　这里面其实也有很多赞美，更有他的书粉上阵，写满可发弹幕字数的每一个字，彩虹屁吹的可以让人陶陶然飘飘乎不着地，像喝多了假酒一样熏熏然。

　　可是这么多的弹幕里，江焕最最喜欢的还是这样一句——来第N刷了。

　　就像他的小说评论里，好多的长评、彩虹屁、夸奖跟赞美，可是，江焕还是独独喜欢那一句——摁爪爪，书荒了，再来刷一遍。

　　《慈悲》的票房让江焕的名声、地位大大的跨了一个步子。他现在在娱乐圈吃饭，完全属于大佬级别了。他吃菜别人不敢转桌，他举杯别人不敢下筷……一个词形容——牛逼哄哄！

　　不过江焕一点都没有飘，他虽然很高兴，但是已经够了“飘”的年纪。老方举办的庆功宴结束之后，江焕和顾然回到家里。

　　顾然刚想把江焕因为酒热脱下来的西装用衣架挂起来，明天用蒸汽熨一熨，结果江焕抓起他怀里的西装直接丢到了沙发上，然后一个弯腰就把顾然横抱了起来。

　　顾然讶笑了一下，拍了一下他的胸膛：“干什么？放我下来。你喝多了。”

　　江焕他也不着急把顾然抱进卧室去，他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抱着他家顾然，就着玄关上方星星一样暖黄暖黄的灯光，鼻尖轻轻的蹭一蹭顾然、蹭一蹭顾然，然后在顾然的甜笑里，吻住他的嘴唇。

　　江焕没有喝多酒，可是他却觉得自己醉了。

　　陶陶然快乐的找不到实地，飘飘乎神仙似的。

　　拥抱住顾然就拥抱住了快乐。

　　心里都是满足。

　　江焕亲了亲顾然的嘴唇后，他微微皱着眉毛，却是坏笑着问顾然：“然然，上次问你的问题你都没有回答我。”

　　顾然被江焕横抱着，他双手搂着江焕的脖子，笑容幸福又甜蜜的问：“什么问题？”

　　江焕微微打了个酒嗝，“不满”的看着顾然，问他：“你在高中的时候做梦有没有梦到我？”

　　顾然：“……”他肉眼可见的脸颊红了起来，举起拳头砸了江焕肩膀一下，要死了狗东西，几个月了还在纠结这个问题，这让他怎么好意思说出来？他又不像江焕是个不要脸不知道羞耻的。

　　江焕鼻尖蹭蹭他的鼻尖，“说嘛说嘛。”他借着酒劲儿纠缠不休。

　　顾然笑着说：“没有。”

　　江焕“忿忿不平”的咬了他的脸颊，“不公平！我现在都还梦到高中时候的事儿，你怎么能不梦到我？然然、然然、然然……”他抱着他到卧室，放到床榻上，倾身看着他。小夜灯下顾然的脸颊粉粉的，睫毛长长的，眼睛里有着和江焕一样的深情。

　　江焕有些委屈，他对顾然问：“高中的时候你晚上真的没有做梦梦到过我吗？”

　　顾然能感受到自己脸颊的滚烫，他撒谎说：“真的没有。那时候天天读书学习去了，真没梦到。”

　　江焕更委屈了，“那我那时候为什么总是梦到？我梦到和你在教室、在盥洗室、在宿舍、在操场的体育器材室、在图书楼天台、在……唔唔……”

　　顾然耳朵都发热了，他捂住了江焕了嘴唇。赶紧睡了，不知羞的狗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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