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的九九天
“师尊!!!”
眼看那抹极艳之红被翻腾黑雾吞没, 容华不假思索,飞身紧随而下!
浊息争先恐后钻入仙脉,牵起钻心剧痛。
容华愈加焦急, 尽全力铺开神识, 却只能探知到无数堪比仙人境巅峰的魔物气息。
他暗自咬牙, 当即强运灵力,向下飞去。
深渊之底, 是一道赤金焰河。
君寻只曾于容华记忆窥见一隅, 此刻终于得见全貌。
磅礴河流烈焰翻卷,仿若豁开混沌的辉煌曙光, 连浊息也受其威压驱离数丈之外, 根本无法靠近分毫。
君寻双翼轻震,稳稳落入焰丛。
迄今为止,他还未见任何人能于浊息侵蚀下幸免。即便是他的凤火, 也在直面混沌时收效甚微。若要彻底将之消灭, 唯有这渊底神火方能做到。
而承受神火之人, 除了自己, 君寻不做他想。
思索间,光河竟变得极为活跃兴奋, 甚至开始主动攀上指尖。君寻有些意外, 略一思忖, 当即心念一动, 卸尽灵力。
失去仙泽阻挡, 赤金火舌当即一拥而上,涌入仙脉!
幽紫凤火嗅到危机迅速聚集, 却被洪流以摧枯拉朽之势吞噬殆尽, 竟无丝毫反抗之力。铺天盖地的剧痛席卷而来, 君寻闷哼一声,当即两眼发黑,单膝跪地。
可就在这单方面的无情摧毁之下,却有一丝极幽微的金色火苗由青年胸口窜出,徐徐摇曳。
容华从天而降,一眼发现那抹几乎被金焰吞噬的烈红,当即不顾一切扑将过去,冒着烈火炙烤,一把将人拥入怀中。
火舌早已快要将君寻的身体舔舐殆尽,竟比一片鸿羽还轻。容华心若刀绞,忧思更甚,正欲强提灵力助师尊挣脱火舌,衣角却蓦然被人一把攥紧!
清冽莲香涌入鼻尖,终于将君寻的意识拉回清明。
可他却勃然大怒,目眦欲裂咬牙切齿:“谁、准你、跟来的?!!!”
体内天地巨变,君寻根本无法控制力道,可容华却无任何反抗之力,竟猝不及防被掼退数步,重重撞上嶙峋岩架!
肋下数声裂响,容华闷咳几遭,唇畔当即溢出猩红。
君寻根本未曾想自己竟有如此力道,神情怔愣间眸底划过痛色,却又瞬时被疯涌而起的火焰淹没,一时难控,重重跌倒。
容华捂着胸口,瞳孔紧缩。
以他的目力,自可看清火焰之下,挣扎起身的师尊周身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焦枯剥落,又化作黑烟飞散。
他心焦不已,勉力支撑想要再次上前,对方却猛然仰头,一声长啸!
犹如凤鸟唳鸣,蕴着凌驾天地的庄严灵压。
无数奇形怪状的漆黑魔兽下饺子般坠入渊底,要么被滔天焰浪吞噬,要么被威压碾作污泥,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音波回**,容华也蒙受冲击,终于偏头呕出一口鲜血。
今日剧变令他身心皆创,早已是强弩之末,却仍瞪着眼睛,视线一刻不敢离开师尊。
后者倒伏在地,红衣早已化作焦尘。周身发肤皆腐朽剥落后,却露出了内里一层耀目流光。
冲天金焰在渊底横行霸道,几乎将浊息吞了一半。此刻终于缓慢聚集,化作一朵焰莲,将青年轻柔托起——
星辉洒落,光尘飞散,终于再度露出那张极度张扬美丽的脸。
升腾火舌化作云絮,自发织作一身繁复柔软的曳地红衣。与此同时,一双辉煌灿烂的金色羽翼舒展而开,青年几乎及膝的青丝也随之褪色,化作阳光抛洒一般的流金。
容华屏息,望着对方赤足点地,缓缓睁开双眼。
不同于往日的嬉笑怒骂或颓靡厌世,青年神情平和宁静,更似一尊高不可攀的遥远神祗,垂眸时眼底莹紫剔透,倒映出容华颇显狼狈的身影,不含一丝杂质。
万籁俱寂。
二人视线半空相交,紫眸青年微微怔愣,旋即恍然一笑。
“大梦谁先觉……原来如此。”
眼前之人过于熟悉,又如此陌生。
容华喉头发紧,前者却率先靠近,想要抬起右臂又动作一顿,继而换作左手,在容华眉心轻轻一点。
炽热温柔的力量包裹全身,顷刻将满身隐痛治愈。
他紧紧拉住对方袖角,唇瓣翕动,可望着那双清澈见底的平和眼眸,却骤然失语。
后者则只是轻笑一声,反手曲指,沿着容华下颌一勾,动作行云流水,柔软指腹却仿佛点着火,在颈项划出一片燎原业焰。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
——这个人,这道比骄阳云霞更为温暖灿烂的光华,他从来都是以仰望的姿态追随着,仿佛一切从不曾改变。
冒出这个念头的一瞬,突如其来的困倦倏尔涌上灵台,似要强行将他拉入梦乡。
容华惊觉挣扎,却被君寻再度一点眉心,终于不由自主,坠入其间。
*
冰冷,寂静。
这是他意识苏醒的第一个念头。
他动弹不得,似乎半个身子都被凉凉的东西包裹着。试着动一动,却唯有细碎的簌簌声。
周遭皆是与自己同源的气息,他试着将认知放开,整片天地顷刻拨云见日,清明起来。
天穹暗沉,漫无边际。
接天白叶铺陈星汉之上,与头顶形成极鲜明的反差。
除此之外,还有飘渺无状的云雾,石块堆砌的平台……
他像个初初接触世界的新生子,带着贪婪的好奇吸收着周遭的一切信息,直到将这片天地探索完毕,却也没发现第二个如自己一般的存在。
他发呆许久,忽而悟到一个词——孤独。
望着头顶天幕,这种感受开始扩散,忽而盖过他对于新世界的好奇与喜爱,甚至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可就在这时,一声清鸣响彻天地!
他一个激灵,登时循声望去,但见天穹竟不知何时染上了半层灿烂绮丽的明亮颜色。
一股平和又炽热的气息逐渐逼近,无边无际的温暖幻光翻卷聚拢,凝作比周遭所有事物都要耀目的身影。
随着向前的脚步,煌煌光华飘飘抖落,终于现出来人被遮盖的本相。
光影的冲击太过绮丽,他甚至来不及判断对方是敌是友,那人却已瞬间觉察落于自己身上的感知,轻“咦”一声,竟准确无误地寻到他所在,举步走了过来。
他愣在远处,紧张又雀跃——
这人太过美丽,根本无法用自己尚且贫瘠的认知形容。可对方却大剌剌一掀衣摆,在他面前席地而坐,眸底仿佛还盛着未散尽的华光。只一眼,便叫他全身都被温水浸过一般,只余恍惚飘然。
“不过万年,竟已生出灵智了?”那人凝眉片刻,又忽而一笑,“时也,命也,缘分所至啊。”
边说着,边伸出指尖,隔空一点。
数不胜数的信息磅礴而来,似有滚烫力量拨开迷雾一般,更多认知油然而生——
那是一袭烟霞般明亮缱绻的红衣,柔软衣摆上铺陈大片大片的璀璨金发,仿佛清晨散落的曦光。再向上,是那人线条昳丽精致的五官,几乎得尽造物宠爱;以及一双透彻瑰丽、似能洞察万物的紫色眼眸。
眸底清澈剔净,似有星河漫漫,倒影是一株小小的、尚未绽放的莲。
他分外欣喜,几乎手舞足蹈,那株小莲便也有些笨拙地在那片星河深处摇曳起来。
对方失笑,弯着眼眸一曲指,随手沿着花苞轮廓一勾。
“叫你什么才好呢?”
他单手托腮,很是苦思冥想了一晌,最后却又摆了摆手:“……罢了,何必再造因果。待你化人,自己取罢。”
这个地方没有昼夜,从红衣人给予的认知中,莲花得知此地名为“太清无上境”,上承鸿蒙虚空,下护新生之界——那个被称为“火种”的地方。
而那人也并非一直待在这里,相反,要间隔许久许久,他才会出现一次。
这些莲花都不关心,他只知云霞染透天穹,便是对方要回来了。
为了每次都让那人同自己聊聊天,他拼命吸收一切所能触及的能量。可随着认知的逐步增强,他也发现了越来越多的异状。
比如红衣人虽一直神情温和平静,可更多时候他都很疲惫,甚至伤痕累累。只是红衣胜火,若非血腥气味过重,根本不会使人发觉。
莲花不知他的敌人是谁,却恨不能立时化作人形与他并肩作战。或许真是因这执念太盛,他当真觉得自己一日比一日自由,连本体都花瓣舒展,渐渐盛放。
可这一次,红衣人却迟迟没有归来。
……他是受伤了,还是发生了不得脱身的意外?
莲花焦心不已,拼命修炼,只想离开这绝境亲自将人寻回。
可就在他预感自己即将化人的前夜,天际金曦漫涌,那人终于回来了。
莲花还没来得及欢喜,便发觉对方气息极为紊乱不定,甚至雪白肌肤下,还有道道不详黑气沿着经络窜行肆虐……可看到自己的第一时间,那双紫眸还是蕴出了溶溶笑意。
“……终于到这一日了?”
一如往昔,他仍旧一眼看穿了自己如今修为。
莲花由星河倒影中看到了自己模样,千瓣莲华蓬勃盛放,灵气缭绕,甚至隐约能够看出人形。
他无法言语,只得拼命摇曳花盏,试图表达关切。可青年却罕见地有些精神不济,化出酒盏出神许久,才伸手拂来。不同以往的温柔炽热,柔软指腹竟冰冷骇人,透着一股死气。
“万年时限已至,今日许是最后一次来看你了,”他薄唇泛白,却仍弯着眼眸,“观你模样,大约这几日便可化形,便预祝你一切顺利。”
话音未落,他广袖一拂,又是铺天盖地的信息翻涌而来,几乎将莲花淹没。
光影纷杂中,莲花只能勉强捕捉到他几乎破碎的嗓音:“此去怕是凶多吉少……若我回不来,这一切便交给你了……抱歉。”
语毕,他随手一拢快要滑落肩头的飒飒红衣,终于拾起酒盏,将早已冷透的琼浆饮尽。
“……你珍重,我走啦。”
见他起身便要离去,口中说着从未有过的道别之言,莲花忽然意识到,这次,可能是诀别了。
再等等——
再一夜,我就能让你看到我的样子,就能同你谈天说地,就能与你并肩作战——
只要再等一等我啊……
他拼命调动所有灵力,用尽全力想要挽留那片缱绻红衣。却终究失之毫厘,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化光消散,再无踪影。
梦境起落,神念终于得以脱身,容华猛然惊醒!
周身仿佛被抽空一般疲惫,太阳穴跳痛,白衣青年怔愣片刻,缓缓起身。
入目,是离天宫特有的黑曜石穹顶,星辰遍布,悠远空旷。
容华视线缓缓移过寝殿花窗,最终落在案边的一尊封存的酒坛之上。
“尊上,您终于醒了。”
低沉男声由榻侧传来,容华捏捏眉心,嗓音微哑:“……我睡了多久?”
不知何时跪伏一旁的青衣侍从垂首道:“自您被……那人送回,已过十日有余了。”
容华拧眉,没有回应。
他心中清楚自己是坠入梦境,却未曾想过那梦如此真实,竟让他意识不到,无法自行醒来。
梦中那红衣人……除却一头金发,分明便是师尊样貌,可梦中的“自己”又是谁?
他预感到有什么已经呼之欲出,却仿佛拼图少了一块,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容华颇为头痛,又蓦然心头一沉,猛然抬头:“你说‘送回’?”
侍从头埋得愈低,恭敬道:“禀尊上,正是圣、圣妃。是他将您送回离天宫,又离去了。”
“……圣妃?”
白衣圣人不知想到什么,有些自嘲一笑:“以后不必再提这个称谓——他还说什么了?”
“是,圣……那位仙长还说,外界之事无须您再操心分毫,一切他会接手——还有……从此之后,不必再见……”
仆人越说声音越小,空气中愈发冷沉凝重的威压让他几乎不敢再发出声音,大气都不敢再喘一个。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冻死当场之时,殿门却被乍然叩响。
厚重木门被推开一道缝隙,天光洒落,吹来一片熏暖缱绻的桐花香气。
青衣侍从立即识趣退下,容华视线跟着飘摇飞舞的浅紫花瓣,落在单膝跪地的黑衣男子身上:“何事?”
后者似乎有些不太情愿,但还是沉声回应道:“尊上,圣宫出事了。”
容华正心烦意乱,闻言当即冷嗤一声:“……与我何干?”
黑衣男子又犹豫了一瞬,接着道:“是……那个人,他那日将您放下便杀上圣宫,逼得近神天那位出手应战,直至一刻前方出结果。”
容华没有出声,来人顿了顿:“据消息,圣人身负重伤坠落近神天,而那一位……听说也伤得不轻,如今往修罗城去了——尊上?!”
凛冽寒风扑面而来,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瑟缩一下。
再抬首时,白衣圣人却已不知所踪。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这次回来准备好好完结了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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