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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恩客 半缘修道 4505 2024-10-20 02:55

  

  太阳还没有出来的清晨,树叶子上还带着露水,这是一天中最凉爽的时候了。陈岁云早早就起来了,沿着院子走走转转。他看见东厢房花栏杆下铺着一个白玉小池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是用来养鱼的。”韩龄春道:“放几尾金鲤鱼进去,池底干净,池水清澈,太阳底下看着,小鱼儿跟漂浮着的一样,十分好看。”

  陈岁云目露向往,韩龄春道:“今日你跟我出门去东安市场转一转,挑两尾漂亮的鱼。我叫人把水池子打扫干净,寻些水草苔藓,布置出来想必十分好看。”

  陈岁云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今日真不打算回家?”

  韩龄春依着廊柱,“你放心罢,我这么些年也不是白活的,连家门都进不去,也太可笑了些。”

  陈岁云还是担心,主要是担心韩龄春会做出什么事情。他办事一贯如此,瞧着不声不响的,一旦使出手段就叫人无还手之力。容祯的事情是这样,韩同澜的事情也是这样。

  五川恰从外面回来,拎回来两碗鸡肉馄饨和两碟蟹壳烧饼做早饭。

  这一天,两个人出去市场转了几圈,陈岁云买了些没见过的小玩意儿,在花鸟市场挑了四尾金鱼,两条红的,一条金色,还有一条是黑色的。黑色锦鲤的鳞片有一种丝绸般的光泽,格外漂亮。

  陈岁云喜欢那条黑色的,管它叫四少爷。

  “四少爷,四少爷?”他一面叫着,一面笑着看向韩龄春。他这样笑的时候,眼尾上挑,是风情无限的一双眼。

  晚饭过后韩府又来了人,韩龄春在正房里见他们,陈岁云没进去,坐在廊下,逗弄白玉池子里的鱼。

  韩府过来两个人,年纪都不大,不是韩缙的人,是韩家二少爷韩同蕴和三少爷韩同安派过来说和的。

  韩同澜在南京,韩璧君出了国,如今韩家老宅只有老二老三两家跟韩缙同住。

  里面说了一会儿话,不多会儿人就出来了,五川送他们。那两人经过庭院,悄悄打量着廊下的陈岁云。

  人走之后韩龄春从正房出来,看着廊下的陈岁云。

  “怎么,又是劝你回去的?”

  韩龄春抖了抖长衫下摆,在陈岁云身边坐下来,道:“只是来走个过场,我父亲都表态了,他们来劝说一二,才与父亲步调一致?”

  陈岁云啧啧称叹,“也不是是人家家里都是如此,还是你们韩府独一份,这不像是父子,倒像是上司跟下属。”

  韩龄春点头,“这么说很贴切。”

  韩府,韩同蕴在政府任职,盛夏七月也穿着西装长裤,一回来就忍不住脱掉外套。韩同安的差事倒是清闲,早早下了班回到家就换了中式装扮。兄弟两个眉眼相似,一个沉稳,一个温和。

  花厅里,除了韩同安,还有去见韩龄春的两个管事。

  韩同蕴上首坐下,问道:“如何?”

  管事回道:“四少爷不愿意回来。”

  韩同蕴眉头紧皱,韩同安放下茶杯,道:“二哥,老四是什么性子你我都知道,哪是咱们派人说和两句就能行了的。横竖是他与爹较劲,咱们还是别管那么多的好。”

  韩同蕴仍然眉头紧皱,他觉得韩龄春的态度冒犯了父亲的权威,相应的,也冒犯了他作为长兄的权威。

  韩同安却问那两个管事,“有没有见到四弟妹?”

  管事还没回答,韩同蕴先斥责了他,“什么四弟妹!说的什么话!”

  韩同安抿嘴,有些拘束的样子。

  管事回道:“见到了,但并没有说话,是个挺年轻斯文的男人。”

  韩同蕴哼了一声,“那样的出身……”

  韩同安没敢说话。

  从韩同蕴这里出来,韩同安跟管事一块往自己院子里去。没在韩同蕴跟前,管事话就多些,“那位陈先生,我去的时候正在喂鱼,瞧着十分悠闲。我与韩义去见四少爷,他也没往前凑。我看他对咱们府上的事情不大在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欲擒故纵。”

  韩同安背着手,道:“咱们府上的事有什么好在意的,老四在上海占山为王,人家不知道过得多好,谁愿意回来找不自在。”

  回到自己院里,韩同安摆手叫管事下去。他回到房间,正想往罗汉**躺,新娶的妻子就过来了。

  韩同安前头有一个妻子,后来妻子娘家坏了事,他就在父亲的要求下离婚新娶。新娶的这位少奶奶也是大家姑娘,模样礼仪都好,就是性子娇蛮些。

  “你今日叫人去见那位陈先生了么?他怎么样?”三少奶奶推了推韩同安。

  韩同安道:“韩宏也没跟人说着话,只打了个照面,能看得出什么。”

  三少奶奶哼了声,十分不以为然。虽然还没见过陈岁云,但三少奶奶对他一点好感都没有。因她自恃身份是个大家族的贵夫人,如今要跟一个欢场里出来的男人做妯娌,真真丢死人了。

  她向丈夫抱怨,韩同安只不说话。他惹不起父亲,也惹不起韩龄春,只想躲着这些事,偏偏三少奶奶一定要往前凑。

  韩府那边人对陈岁云的态度他一概不晓得,在五川看来,陈岁云对韩府的事情十分消极,一点也不上心。

  不过陈岁云有他的道理,一来,韩府的事情究竟是韩龄春与韩老爷子的较量,陈岁云是个由头,韩家其余人只算个添头。二来,陈岁云并不在北平久住,实在不行,索性跑回上海,日子照旧。

  韩龄春大约也是这个意思,他心里更有一层考量,认为自己在与韩老爷子的较量中不会落在下风,因此就不愿意陈岁云为这些事费神。

  那天清晨十分凉爽,穿堂风穿门入户,吹动廊下的草帘子。陈岁云一身烟灰色的衫子,翘着腿闲躺在藤椅上,手里湘妃竹骨子的扇子慢慢摇。

  陈岁云很有一种随遇而安的气质,韩龄春看着他,觉得时光都慢下来。

  他悄默声地将画板搬了出来,拿着铅笔画素描。陈岁云不喜欢照相,他在相机下面身体僵硬,面容也不自然。比起瞬间定格的照相机,韩龄春也更喜欢画画,他一寸一寸的描摹陈岁云的身形,连摇扇垂下的一点阴影都没有放过。

  “画得有长进。”身边忽然传来一道女声。韩龄春望去,神色惊讶,“母亲?”

  来人是一位四五十岁的夫人,穿着绿绸锁白边的旗袍,身材欣长,雪白的腕子上套着一只绿油油的翡翠镯子。她摇着扇子,眉眼细长,神色从容,很有韵味。

  陈岁云也被这边的动静惊起来了,他睁开眼站起来,二夫人却摆手,“你不要动,他还没画完呢。”

  陈岁云僵着身子,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韩龄春收起画笔,道:“不画了,他现在有些紧张,没有那个意思了。”

  二夫人摇着扇子笑,道:“有什么好紧张,我又不是洪水猛兽,能吃了你们。”

  韩龄春请二夫人屋里坐。二夫人摇摇头,道:“屋里闷,晨起外头最舒服,你搬几个藤椅出来,咱们外头坐着说话。”

  韩龄春称是,与陈岁云一起搬了桌椅,准备了茶点。

  二夫人坐在原本陈岁云坐着的藤椅上,摇着扇子瞧白玉池子里的游鱼。

  “这尾黑色的漂亮,有名字没有?”

  韩龄春答道:“叫四少爷。”

  二夫人掩着嘴笑,“别说,是跟你有些像。”

  陈岁云有些难为情,不自在的低了低头。

  二夫人只是笑,摆手叫韩龄春跟陈岁云都坐下。

  “母亲,你怎么来了?”韩龄春问道。

  “韩缙想借我压你一头,我不愿叫他拿我来为难你。不过就是见不见的事,你不回韩府,我来找你就是了。”二夫人神色坦然,这两句话可知她心中有沟壑。

  韩龄春抿了抿嘴,“他想要抓我的错处,我见不见您都一样。”

  “这倒是,”二夫人道:“他是你爹么,想骂你还用找理由。”

  提起韩缙,母子两个笑意都有些淡了,二夫人摆摆手,道:“不提也罢。”

  她看向一边正襟危坐的陈岁云,问道:“你叫?”

  “陈岁云,凛凛岁云暮的岁云。”

  二夫人点点头,“这名字好听。”

  二夫人知道陈岁云的出身,不过观他言行举止不卑不亢,目光也端正,是个正派的人。

  她无意在儿女事上多操心,只是因为韩龄春想带陈岁云见见她,所以她才来的。

  “我方才说你的画有长进,”二夫人看着韩龄春,“你观察世界的目光,没有那么冷酷了。”

  她笑道:“想必跟这位陈先生有关罢。”

  陈岁云看向韩龄春,正对上韩龄春看过来的目光。韩龄春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笑了。

  二夫人看着这两人水泼不进的亲密氛围,打趣道:“像新婚的小夫妻似的。”

  “我回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我要跟他结婚了。”

  二夫人坐直身子,“这事,先前传过一回,是真的?”

  韩龄春点头,“真的,我已经在上海登过报了,只差一个婚礼。”

  二夫人若有所思,“这样。”

  陈岁云看着韩龄春的侧脸,觉得他有些夸大其词,明明没多久之前两个人还分道扬镳了,怎么在韩龄春这里,就好像跟从没发生过似的。

  二夫人没坐多久,与韩龄春陈岁云闲话几句就走了。没过几天,韩龄春跟陈岁云说,要回韩府了。

  这次是两个人一起回去的,也没有人拦着,看来是韩老爷子妥协了。

  陈岁云心里想,二夫人大约从中出了不少力。

  韩家大宅庭院重重,韩家几个子女各自有各自的院子。韩龄春一边走一边给陈岁云介绍韩家大宅。老宅子里的种种秘辛规矩,被他像讲故事一样讲给陈岁云,只为博他开心。

  小厮和女佣都不敢抬头,管事看了又看,想制止又不敢,只要叫人都走远些。

  “我父亲兄弟三个,老大一家很早迁出了关外,老幺一家混迹在南洋,北平其余姓韩的都是旁亲。我父亲有两任妻子,前头夫人生了大姐和二哥,三哥是侍妾生的,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了。前头夫人因病去世后,我母亲便嫁来做填房。除此之外,还有一位沈姨太太,是璧君的生母。”

  “我母亲跟我父亲关系也不大好,她虽然是明媒正娶的夫人,但一定叫别人喊她二夫人。府上众人都是这样喊的。”

  “我的兄弟姐妹们,大姐和小妹你已经见过了,剩下我二哥和三哥。”韩龄春道:“老二和我家老爷子最像,虽然接受的是新派思想,但是骨子里还是旧式大家长。二嫂是职业女性,做记者的,经常不在家,他们有一个儿子。”

  顿了顿,韩龄春又道:“二哥不大喜欢二嫂,他喜欢贤良淑德,能奉他为天的女人,所以在外面有个小公馆。”

  “老三性情软弱,不得父亲喜欢。听说他新娶的夫人十分有脾气,因家里二嫂都不大管事,所以她很掐尖要强。你知不知道《红楼梦》里的王熙凤,她一贯以王熙凤自居。”

  陈岁云惊奇的看着他,“你不是很久没回来了么?”

  韩龄春笑道:“我每年往这边送那么多钱,总要知道钱花在了谁身上。”

  陈岁云看着他的目光有些诡异,“你父亲都不一定这么了解这个家罢。”

  韩龄春但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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