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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锦衣夜带刀 元灵宇 4358 2024-10-20 02:58

  

  昏昏沉沉之间,谢翊之感觉有人与他说话,他不知自己回答了什么,只知道周遭安静了很久,忽然心口一痛,他便又陷入了昏迷之中。再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谢翊之茫然了一瞬,忽然想起昏迷前的经历,张口唤道:“阿也!”

  “他没事。”伴随着清凌凌的声音,一身墨蓝衣衫的杜浮筠来到床边。

  谢翊之看他穿着,判断这里应当是杜府,他抬起头,想要起身,左胸口一阵剧痛袭来,他不由闷哼一声,又倒了下去。

  “刚拔了箭,且好生歇着罢。”杜浮筠顿了顿,忍不住感叹道,“你们师兄弟当真是……要不是你身上的箭头箭尾齐全,我甚至以为你们是相拥着被人射成串了。”

  “……杜三哥真会说笑。”谢翊之痛得龇牙咧嘴,“只是……你怎么找到了我们?”

  杜浮筠说得风淡云轻:“下值时刚好看见。”

  谢翊之知道朗詹不会射完一箭便作罢,杜浮筠救自己和元也回来,肯定是狠费了一番功夫,幸好杜府也在宣阳坊,杜浮筠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好歹能找到藏身之地。想到当时情景,谢翊之也有些后怕,顿了片刻,又问道:“阿也当真无事么?他身上有好多伤。”

  “元少侠的伤比你轻,这一箭再偏寸许,便是神仙也救不回你。他歇在隔壁,昨晚便醒了,事情的原委,也都与我说了。”

  谢翊之问道:“还有转机么?”

  杜浮筠摇头。

  谢翊之沉吟道:“看来只能设法带她走了。”

  昨晚元也说了同样的话,所以杜浮筠再听时,已经不觉得骇世惊俗了,淡然道:“左卫在长安管辖三卫五府,于地方上遥领若干折冲府,郎詹若决意找人,你们能躲到哪里去?”

  “可是她留在这里会死,我今……昨?”

  杜浮筠提醒道:“前天。”

  谢翊之接着说道:“我前天见到她时,她热毒已经发作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这样么?”杜浮筠坐到床边,温和地看着谢翊之,“其实我不大明白,为何你们如此反对她嫁给李琮琤?且不说李琮琤本人不大会为难一个弱女子,光凭她赠药这一点,郡王府上下就一定会护她周全。”

  谢翊之呆住,是了,一直以来,他们视这桩婚事如洪水猛兽,但事实上,如果朗思语注定要嫁人,那嫁进郡王府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去处。

  前提是朗思语想得明白。

  杜浮筠看谢翊之的反应,心下了然,便提议道:“虽然你们进不了朗家,但是可以将劝慰的话写成信,我会设法将消息带给她。”

  谢翊之忙道:“多谢杜三哥!”

  正在此时,外间传来侍从的声音,杜浮筠给谢翊之按了按被角,起身出了门。

  侍从上前来,小声禀报道:“三郎君,方才有两骑快马由开远门入城,直接从安福门进皇城去了,奴派人去打探一二,听说是齐王发来的捷报。”

  杜浮筠惊道:“什么?”

  侍从以为他没有听明白,解释道:“萨珊大捷,齐王已准备班师回朝,不过西域大雪封山,他们要等到明春……”

  杜浮筠抬手止住他,后面的事他都知道,但是他还是心惊不已——捷报传来,少说也要半月的功夫,李璟九月才从长安出发,虽有先头部队在前,可是短短三个月便结束这场战争,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那个一直不被人重视的皇子,究竟是何时开始一步一步走进了众人的视野?从他开始被皇后收养到膝下,还是被封为亲王?在大家不曾注视他的时候,他都做了哪些准备?

  杜浮筠负手立在檐下,看着水滴沿着冰锥子落下,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生出不可估摸的感觉——这场皇子间的战争,太子还有优势么?

  次日上值,杜浮筠得到了更多的消息:李璟带着大军入境,捷报发出时,他们正在安息州整顿。与捷报一起到达圣人案前的还有泥涅师亲自书写的贺岁表,朝贡使臣和宝物随征西大军一道归来。

  泥涅师此举,是要将萨珊当做本朝的藩属国了,这就是向本朝求兵所付出的代价么?

  崇文馆藏书阁里没有生火,杜浮筠悬笔许久,感觉手被冻僵了,他略作判断,知晓今天肯定没心思再看书了,便放下笔,正要唤人来收拾,一阵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未见来人,声音先传了过来:“我看崇仁殿热闹着呢,杜学士怎么独自在这里?”

  “东宫议事,我向来是不参与的。”杜浮筠盘腿坐下,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问道,“倒是顾常侍怎么得空来这里?”

  顾素生从楼梯口冒了头,与杜浮筠相视一笑,他摇摇晃晃地走完最后几步,抱怨道:“你这地方也忒高了,还冷得很!怎么不去前面大殿烤火?”

  “这里安静,想点事情。”

  顾素生了然,他弹了弹袖子,在书架之中逛了两步,状似无意地说道:“大理寺束少卿奉命去江南查运河案,明日便走,看来是无法留在长安过年了——我来帮他问问你,此去江南,杜学士认为哪条路好走?”

  杜浮筠一惊,连忙问道:“何时定下的日子?”

  “前天。”

  两天前,很可能束凌云那时候已经知道萨珊的战况。如今捷报传回长安,李璟注定要大出风头,在这当口,束凌云不留在长安为他打点,反倒果断远远躲开,这是为了什么?

  “避嫌?”杜浮筠说罢,先自己摇头否定,心中有了答案——是避风头。长安将会发生一件足以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而去的大事,而这件事……早已在李璟的计划之中!

  当日顾素生接到杜浮筠急信,让他关注大理寺接手李观镜案件之人,因而他便与束凌云套近乎,但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他并未觉得束凌云有哪里不对劲,因此看杜浮筠此时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奇道:“我糊涂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杜浮筠看着顾素生,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没有解释。在李观镜成功将元也从大理寺监牢里换出时,杜浮筠便确认束凌云就是李璟的暗桩,可是束凌云隐藏得太好,除了偷梁换柱一事,杜浮筠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去揭穿他。现在束凌云与运河案紧密相连,让人发觉他的问题,等同于将祸水引向李观镜,即便经历了前天的谈话,杜浮筠仍旧无法完全将李观镜当做一个不相关的陌生人。

  不过他也不能坐视不理。思及至此,杜浮筠站起身,道:“我去崇仁殿走一趟。”

  顾素生不满道:“诶,我给你通风报信,你就这样打发我?”

  杜浮筠抱拳笑道:“改日一定请你听戏。”

  “你回来那天,束少卿也曾请我去云韶府听戏,回程便道身体不适,听说后来去皇城外请了医工。”顾素生揣着手,打了个哈气,蓦然转了话题,“方才来时遇见你大哥,他说你从江南回来后,便时常魂不守舍的,问我知不知晓你这是怎么了。”

  杜浮筠顿住脚步。

  顾素生淡淡道:“你两位兄长何以在朝中立足,不必我说,你也明白。竹言呐,有些事可沾不得身,你一贯聪慧,想必能拎得清。”

  内常侍离圣人近,因此对于朝中的动向会更加敏锐,杜浮筠听出顾素生的警示之意,一时动容,道:“顾大哥……”

  顾素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年关将至,你也该歇歇了,今天下值,去告个假罢。”

  前往崇仁殿的路上,杜浮筠想了很多:杜家以书礼立家,开朝至今,从没有哪一代卷入过夺嫡斗争中,他的两位哥哥如此,杜浮筠自认也不例外。可是杜浮筠心中又隐隐有一个关于对错的判定,在他看来,太子是圣人所立,名正言顺,有功无过,顺利继位是对,几位亲王因一己之私在朝中掀起动**,此为错,可是——

  如今的圣人正是“错”的那位,他执政二十余载,四海承平,物阜人熙。所以杜浮筠所思之对错,究竟是坚持原则,还是抱残守缺?

  杜浮筠走上台阶,抬头时,正见一位穿着厚斗篷的青年迎面走来,那件斗篷看着十分眼熟,杜浮筠略作回忆,便想起这是太子穿过的衣服,他便多上了几分心,目光上移,落在那人脸上。

  艳丽而又苍白,我见犹怜,眼尾一道叶状刺青。

  杜浮筠清楚地记得,在颍州时,李观镜曾说太常寺有一位乐人有阎家的特征,他当时说起时,明明有未尽之言,显然此人有几分特殊。

  莫非就是眼前这个人?

  眼看着两人将要擦身而过,杜浮筠停下脚步,温声道:“阁下请留步。”

  阎如意面色郁郁,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蓦然听到有人叫他,先是一惊,转而见到来人,心里松了口气,欠了欠身,道:“杜学士有何贵干?”

  杜浮筠笑道:“是在下冒昧,敢问阁下是否在太常寺供职?”

  阎如意眉头微微一皱,低声道:“从前是,杜学士如何知晓鄙人?”

  “我在祭祀礼上见过你。”杜浮筠编了一句应对,尔后瞥向崇仁殿的殿门,问道,“阁下如今在东宫当差?”

  阎如意神色一时变得很是奇怪,过了片刻,含糊道:“算是罢。”

  杜浮筠正待继续问,崇仁殿大门忽然被打开,太子疾步而出,直冲出几步,才发现了杜浮筠,他很明显有些意外,步伐为之一顿。

  阎如意回头看了太子一眼,留了句“失礼”,便继续往台阶下走去。

  太子注视着阎如意的背影,眉头蹙起,再看向杜浮筠时,面上多了一丝不耐:“杜卿怎么来了?”

  杜浮筠行了一礼,道:“殿下,臣有要事回禀。”

  太子背着手,勉强道:“这里也没人,杜卿就这么说罢。”

  “近日朝中事务繁多,臣以为颍州……”

  “怎么还是这个?”太子叹了一声,来到杜浮筠身边,语重心长道,“杜卿如何看不明白?徐氏义庄是个圈套,我从一开始就知晓,让你去,让那么多人去,目的不是为了给义庄伸冤,而是找到李璜害我的铁证。如今我的人死绝了,你也洗清了阎家的嫌疑,此事一起,不但能够让圣人对李璜不满,还能卖吴王一个人情,岂不是一举两得?”

  杜浮筠惊愕不已,这个计谋他不是想不到,但他没想到太子会这样做,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挣扎道:“可是除夕夜……”

  “势在必行,杜卿不必再劝。”太子说罢,脚步一转,便向往台阶下去。

  杜浮筠只得道:“臣今日来,还想告几日假……”

  “告假?”太子停下脚步,斟酌片刻,温声道,“杜卿,你是在怪我未将实情告知于你么?”

  杜浮筠忙道:“臣不敢,只是这段时日一直在奔波,没顾得上家里,如今殿下这里的差事暂时告一段落,刚好又快要过年了,臣想回家准备一二。”

  “原来如此。”太子笑道,“这是小事,你自行把握便是。”

  “多谢殿下。”杜浮筠放下手,目送太子离去,显然是追着方才的那位阎家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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