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既明愣了一下, 没动。
这个时候战队经理绝不可能放记者进来,但此时除了记者还能有谁来找他?
队友乔熙和裴子羽同情的望了他一眼,众所周知明神父母早年离婚, 由爷爷抚养长大, 也没有什么亲戚,进电竞圈前爷爷又去世了,这种时候能来找他的肯定不是好事。
两人对视一眼, 乔熙忍不住道:“经理, 有什么事不能等小既明去医院回来再说吗?”
裴子羽也小声咕哝道:“肯定是网上那些无良记者, 经理您也不帮我们挡着点。”
另外两人和替补面面相觑, 他们和叶既明关系一般,安慰几句已是尽到队友的义务,再者叶既明反感别人安慰, 他们也不好再凑过去热脸贴冷屁股,只好默不作声, 蹑手蹑脚的选了个远一点的地方换衣服。
外面吵吵闹闹, 经理根本没听见他们说什么, 他把西装外套脱了, 顶着一脑门子汗,等了半天没见人出来,立马吼道:“嘟嘟囔囔说什么呢?快点过来, 别耽误时间。”
休息室的几人顿时噤声,大气不敢喘。
乔熙拍拍叶既明的肩膀,哄小孩似的说:“别怕, 有事赶紧给我们打电话, 兄弟帮你解决。”
叶既明心说经理都解决不了的人,你能解决个屁, 嘴上却道:“好的。”
压下内心不断翻涌的烦躁,叶既明缓缓站起身,走到门口。
止疼药的作用开始见效,叶既明的手指轻轻在纱布包裹的伤处拂过,疼痛感已然消退,只余麻木。
“看你这样应该没什么大事。”经理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看手表,语气有几分焦灼地道,“一会儿你要是还能回来就去医院看看,医药费俱乐部给你报销,你先跟我走。”
叶既明心烦意乱没有注意到经理诡异的用词,他莫名有种奇怪的预感,跟在经理身后,边走边忍不住问:“经理,是谁找我?”
经理在前面大步流星,头也没回:“去了你就知道了。”
叶既明听出他语气中的不耐烦,抿了抿唇,不再多问。
难不成是某个狂热粉丝特意过来安慰他?往常比赛结束后经理偶尔会放几个粉丝进来拍照送海报签名,而他是队里人气最高的那个,所以能找到后台的粉丝们几乎都是奔着他来的……叶既明脑子里胡乱地想着,他可是W战队的招牌,经理总不会害他。
叶既明跟着经理出了休息室,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间被临时征用的办公室门前,办公室的门大敞着,里面的沙发上坐着几个男人,叶既明抬头朝那个方向扫了一眼,不认识。
经理这时急匆匆地接了个电话,嘈杂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但能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因为叶既明发现经理此时的脸色仿佛被乌云笼罩,沉得能滴出水来。
挂了电话,经理表情狰狞地用力揉搓了一把脸,张嘴想爆句粗口,蓦地想起身旁还有人,硬生生忍住了,回过头对上叶既明茫然的表情,经理心想这还是个未成年呢,遂叹了口气道:“一会儿进去不管他们问什么,不想回答的就不回答。”
叶既明脸上一片空白,什么意思?
经理想起里面那几位找到他时出示的证件,到现在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他们战队的选手怎么就跟传说中的“有关部门”扯上关系了?虽然他以前也偶尔听说过这个神秘莫测的组织,但这毕竟距离他们这些普通人生活太远,更多是存在于民众的想象之中,被这个组织接手的那些扑朔迷离的案件即便后来公之于众,也没有几个人会放在心上。
而如今,这些“传说中”的神秘人物居然主动来找上他们战队的明星选手,实在是令人费解。
经理思前想后,怎么都不觉得自家的选手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长得比一般人帅点,运气比一般人好点……等等,就冲今天发生这事儿,这小子运气也没有多好啊,网上整天以讹传讹,搞得他也开始疑神疑鬼了。
电话一通接着一通,经理一看来电显示,顿时头大如斗,外面一堆事等着他处理,他不好再磨蹭了,只能留下寥寥几句叮咛:“能回答的最好实话实说,你也不用怕,没有问题,他们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叶既明听得一头雾水,问道:“经理,他们——”到底是谁啊?
经理又接了一个电话,急匆匆打断他:“我还有急事,等会儿再过来。”
说罢,便转身大步离开了,网上现在闹翻天了,他得赶紧去处理。
叶既明傻站在原地,看见经理隔着手机和人对喷,手舞足蹈的像只愤怒的狗熊:“滚你.娘的,还要20万,你怎么不去抢!电竞选手又不是明星,你特么以为这是偶像选秀呢?什么黑幕?没有黑幕!我们的选手就是正常打比赛,输赢都是实力!运气好?运气也是实力!”
“Y战队接受采访了……采访就采访那不是很正常吗,什么,幸运符是什么东西?我怎么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们经理说什么你都信,谁说我们明神养小鬼,热搜都是什么鬼东西!电竞圈不是娱乐圈!你怎么不说陆清漪养小鬼?”
“说我们打假赛?开什么玩笑,W战队一路赢到现在,你怎么不问问那些输给我们的战队打假赛?自己家战队选手操作像屎一样,水平不够就别参赛啊,输了就举报,都什么嘴脸?!”
“检查就检查,我们W战队身正不怕影子斜!嗐,我就奇了怪了,怎么前几场比赛没有一个人举报,这会儿看我们输了比赛,一个个都跑来落井下石来了,这帮人心思可真是坏得很呐!”
“……喂?告诉那小子,让他等着法院传票吧!什么情绪激动,老子现在情绪也很激动!老子要告的他倾家**产……你说那小子有病?什么病?精神病杀人也犯法!他这是故意伤人!当广大群众眼瞎?知道有精神病他家人还敢放出来乱跑,这不是危害社会么……”
整条走廊都是中年男人无能狂怒的叫骂声。
叶既明:……
望着经理远去的背影,叶既明心里越发不安,明明他才是受害者,可为什么这些麻烦事全都找过来了呢,这在以往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他下意识的伸手摸摸脖子上戴的木牌……却摸了个空?
叶既明:“!!!”
他的黄十三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
叶既明连忙脱下外套抖了抖,又把自己从头到脚摸了一遍,除了一部手机和少许零钱,没有任何发现。
他这时候才想起来,似乎从比赛快要结束时,黄十三就没有动静了,只是他当时全身心都在关注比赛,希望最后时刻能反败为胜,就忘记了它的存在,难道那个时候黄十三就丢了?
回想起这些年来他依靠黄十三的种种,和黄十三一旦消失的后果……
叶既明登时脑袋一晕,完了!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回去找黄十三时,办公室里的人似乎发现了他的存在。
“你就是叶既明?”
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额头上长着几颗青春痘的年轻男人起身走到他面前,好奇地打量他,“哦哟,居然还是个小孩儿?”
叶既明愣了愣,捏着衣角两侧的手指不自然地搓了搓:“我今年十七了。”虽然是虚岁,但怎么都不该是小孩子了。
男人点点头:“果然是小孩。”
叶既明:“……”什么毛病?
“张宝豆,你还在那里废什么话,赶紧把人带过来。”
屋里传来一道不满的男声,叶既明顺声望去,看见办公室桌后面的老板椅上坐着一个同样二十出头的男人,鼻如悬胆,剑眉星目,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只是脸色绝对说不上好,眼神凌厉,嘴角下沉,一副随时都要爆发的表情。
身边的男人闻言脸色一变:“小师叔我错了,我这就把人带过去。”
叶既明被他推搡着走到办公桌前的凳子上坐着时还是一脸懵逼的表情,这人叫张宝豆?怎么会有人叫这么奇怪的名字。
还有什么小师叔的称呼,这是在跟他玩角色扮演吗?
这时后面沙发上又有人懒洋洋道:“东西给你了,人也带到了,接下来就看你们道协了,怎么处理应该不用我教吧?”
叶既明回头望去,发现沙发上还坐着两个人,看年龄比他大不了几岁,长得一个赛一个英俊,其中一个身高腿长,原本正挨着身边人低头看手机,听见身旁人说话,抬头扫了他一眼,目光黑沉沉的,盯得人心里发虚,叶既明下意识转移目光。
另一个似乎就是说话的那个,见他回头,眉毛微扬,表情似笑非笑,叶既明总觉得对方的视线落在他额头的伤处,这让他想起刚才在会场上丢脸的一幕,顿时心里一阵厌烦,连忙转回头不敢再看。
不过这张脸可真眼熟啊,在哪里见过呢?叶既明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
显然他已经忘记一个周前在上京机场被“教育”的一幕。
事后他也没把景澄的那一番威胁放在心上,一个多管闲事的同龄人罢了,黄十三的担心在他眼里不过是杞人忧天,如果不是黄十三恐惧对方的身份不肯下手,作为一名wb上千万粉丝的电竞明星,至少上百万死忠粉(?),只要他想,他有一万种方法让对方消失在这个世界(……)。
张今淮每次面对景澄时,都有种被比自己年龄小的人教育一脸的尴尬,闻言脸皮一抽:“不用,可真是麻烦你了,你们要是有事可以先走。”
这俩人简直就是事故多发体质,去哪儿哪儿倒霉,回回都要搞个大事,不上热搜誓不罢休,完全不在乎他们道协扫尾的难度。
天知道他在过来的时候接到师门电话的那一刻有多崩溃,搞事情就悄悄搞,干什么非要在直播上动手!
景澄就等他这句话了,忙不迭起身,拽着秦炎,一溜烟跑了。
张宝豆站在门口探出脑袋瞅了瞅,不大会儿功夫,那俩人的背影都瞧不见了。
张今淮嘴角抽了抽:“怎么,看你这样子还舍不得人走?”
张宝豆脖子缩回来,表情尴尬地说:“小师叔你难道忘了?咱们来之前上面领导来电话,说这次性质恶劣,影响不好,有罚单的。”
张今淮脸色扭曲:“……”
艹,又忘了要罚款。
张宝豆小心觑着他的表情,见状心里直摇头,看来他家小师叔又要当一次“冤大头”了。
道门成员,尤其是混到道协高层的这些成员,基本都是闻名富豪圈的存在,有钱不赚王八蛋,更何况处在末法时代,法器难寻,如今社会古玩热,上好的法器材料一天一个价,所以大家经常在私底下接外快,越是有名的出场价就越高,都是有本事的人,谁也不怕被打脸。
上面领导看在他们维护治安的面子上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知道他们的行动都很危险,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有伤亡,平时损伤个建筑物什么的,报销都不成问题,除非造成的社会影响极其恶劣,一般不会罚太多钱。
他们这个组织明面上是个道家文化交流协会,所以他们在处理“事故”的时候是见不得光的,死几个人都是小事,只要最后交上去的报告“有理有据”,是正常人都能看得懂的,那就不是大事。
一旦见了光,在行动时影响到不相干的人群,有大量无辜人受害,被普通人“看到”并曝光,会在一定程度上引起社会恐慌。
这种情况非常麻烦,一来是涉及到事后的安抚和洗脑教育,二则是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为了追求娱乐和刺激而做出没脑子的作死行为,一旦被那些“有心人”知道了妖魔鬼怪的存在,天知道他们会借由干出什么事来,对于这些隐藏在暗处的不稳定因素,他们的态度往往是提前掐死,不让其有机可乘。
说到底还是如今的道门太弱,传承断层,香火不盛,老一代快要归土,新一代的顶梁柱还支楞不起来,上面的领导不信任他们,普通大众不相信他们,知道他们的却对他们敬而远之,就这样,还有道门的叛徒与蝇营狗苟之流狼狈为奸,作恶多端……真可谓前有狼、后有虎,内忧外患,道门只能在夹缝生存,苟且偷生。
景澄的横空出世让道门看见了复兴的希望,但他总是私自行动的个人行为也给道协带来了层出不穷的麻烦。
他的背景身份注定他会时常活动于大众的眼皮底子下,即便低调也低调不起来,更何况这人也不是个低调的人!
从“出道”的那次鬼楼直播,到现在的电竞赛事全球直播,每一次出手都要搞得轰轰烈烈,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里有问题,更可气的是这人每次解决完问题后就当起了甩手掌柜,留下一堆烂摊子给他们收拾。
这次更可恨,摊子还没烂呢就丢给他,只凭感觉就把人抓来了,人还是未成年,麻烦更大了。
……
叶既明心惊胆战地看着面前的英俊男人,总觉得对方会在下一秒掏出砍刀朝他砍来。
他憋了半天,都没人说话,心里越发慌乱,忍不住吭哧吭哧地问道:“请、请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张宝豆看了阴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师叔一眼,觉得还是不要打搅他比较好,自己搬了个椅子到张今淮身边,端正地坐下,鉴于对方是未成年,他调整了下表情,尽量语气温和地说:“说了你也不知道,按照民间的说话,你可以称呼我们为‘有关部门’。”
叶既明:“……”神特么有关部门!
叶既明虽然年纪小,却也不傻,懵了一会儿后,很快就冷静下来了,大概是没想到现实生活中真的有这个部门的存在,他佯装镇定地抬头,仔细打量两人,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眼前的这两个人身上的确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叶既明伸手摩挲了一下额角的纱布,那里潮乎乎的,是还未干涸的鲜血与汗液,他眼角的余光发现面前的人目光毫无所动,表情都不带变一下,只好放下手,神色抵触地问:“你们为什么要找我?”
张宝豆大大咧咧惯了,看不出来对面的未成年疑犯刻意做动作想要在他面前博取同情的想法,做他们这一行,连死去的人都能招魂捉回来审问,活人受个伤而已,在他眼里跟拍死一只蚊子没什么区别。
张宝豆心说找你当然是你犯事儿了不然我们吃饱了撑的么,嘴上却例行公事地道:“是这样,我们现在并不能确定,只是先把你找过来了解下情况……”
“这个是你的东西吧?”张今淮陡然开口,从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的木牌,丢在桌上。
木牌沉甸甸的似乎很有分量,掉在桌上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嗒!”
叶既明被他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低头望去,发现桌上放着的竟是自己刚才丢失了的黄十三,忍不住惊呼道:“这是我的东西,怎么在你这里?”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拿,熟料“啪——”地一声,伸出的手被对方瞬间拍了回去。
叶既明条件反射飞快地收回手,先前丢东西的烦躁,失而复得的惊喜和手背火辣辣的痛感三种复杂的情绪同时折磨着他的神经,然而这些都比不过他最重要的东西被别人抢走的愤怒。
叶既明顷刻间就爆炸了,猛地站起身,凳子腿与地面摩擦时发出尖锐的噪音,他瞪着张今淮,不经大脑思考的话脱口而出:“你们是小偷!还说是什么有关部门,骗子!这是什么新的诈骗方式,想骗钱是吗?我告儿你们,没门!你们想知道惹怒我的下场吗?上一个惹怒我的人已经倾家**产,还惹上了官司,我要让你倒一辈子霉!”
话音刚落,叶既明就瞪大眼睛,捂住了嘴巴,到底是年轻人,脑子转得快,刚威胁完就意识到自己说得话有问题,生动形象的表演了一番什么是欲盖弥彰。
张宝豆咳了一声,缓缓道:“……我们没说不还给你。”居然这么激动,还敢威胁他们,可真是好样的!
“好的,那你们别忘了。”叶既明讷讷道,他心里有鬼,面上就带了几分瑟缩,小心地坐回去,双手交叉拧在一起,不安地看着两人,仿佛刚才那个神色激愤,唾液横飞的人不是他。
“等等。”张今淮的食指指节敲了下桌子,神色平静地说,“你刚才承认了这是你的东西,那你知不知道这里面封了一只恶妖?”
叶既明张口就道:“黄十三不是妖怪。”
张今淮惊讶于他的配合,居然连妖怪的名字都肯告知,要知道妖怪的名字可与人类的意义不同,人类的名字更大意义上是作为一个代号而存在,随时都能改,同一个名字方圆百里都可能重复好几个,但妖怪的名字要么是与生俱来,要么由人族修道者封正,所以妖怪的名字是刻在灵魂上的,知道妖怪的名字,就相当于掌控它的半条命。
只有上古大妖和血脉纯粹的妖怪才能生而得名,但这类妖怪早已成传说,现在有没有还是两说。
上古时代,封正如同册封,原是修道者对血脉不纯的小妖的一种祝愿,一旦被封正,妖怪的修行之路会更加顺畅,气运强势者甚至可成仙成神。
但如今已是人族统领的时代,人族气运强盛,已成万灵之首,普通人族也可以为小妖精“封正”了,妖怪修行艰难,能开灵智的都是少数,能得到人族封正的妖怪就更少了,而被封正的妖怪在得到名字的那一刻也会与修道者产生因果,为报恩情,这类小妖会选择受其家族供奉,成为保家仙。
一听名字是“黄十三”,张今淮就猜测这应该是某只黄鼠狼想占便宜,向叶家讨来“封正”。
见叶既明神色苦恼,时不时摸摸嘴巴,张今淮心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又试探地问道:“那你觉得它是什么?”
叶既明:“保家仙,它是神仙。”
说完,他的眉毛又皱在一起,面上的表情越发纠结了。
张今淮意识到什么,给张宝豆使了个眼色。
张宝豆不愧跟在他身边多年,默契非常,立马领会到小师叔这个眼神的含义。
他不经意地站起身,悄悄走到叶既明的身后,目光在对方身上逡巡,继而表情变得古怪。
叶既明背后不知什么时候被贴了张符篆,猩红的朱砂闪闪发亮,显然这张符篆正在“工作中”。
作为一名自古至今最有影响力的道门张氏的传人,张宝豆自小就接触道门各派符篆,虽然他自己画符的成符率不高,但对于道协里各个道门的“云篆天书”可谓倒背如流,但这张符的笔法有别于道协统一的云篆天书,他结合叶既明的表现连蒙带猜觉得他背后的符篆上的“云篆”意思是“诚言”……难道这是一张不让人撒谎的符篆?
还有这种符?
显然这张道门未收录的符篆不是道协的人所为,而是景澄的手笔。
张宝豆顿感大开眼界。
更令他大开眼界的是,这位据说是景氏传人的小天师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下手,连他家小师叔都没发现。
难怪道协的高层们整天惦记着把人挖过来,单是这一手就能解决多少冤假错案啊。
张宝豆把手机调成静音,悄悄拍了一张叶既明的背后,发到师门群里,直接@了他小师叔。
——张宝豆:[图片.jpg]@张今淮
——张宝豆:那位的符篆,谁见过?
——张宝豆:[跪下叫爸爸.jpg]
接收到信号低头看手机的张今淮:“……”
作为张氏这一代最有天赋的弟子,张今淮的见识要比自家不成器的师侄广的多,只一眼就看出这张符在道协现有的符篆库没有记载,应该是景氏独有的笔法。
可惜景氏在道协成立前就没落了,遍寻后人不得,所以道协关于太阴山景氏的记载寥寥无几,只大概了解到景氏每代家主都肩负着一项重任,族人相当低调,低调到直到家族分裂、道统没落了才被道协所知,当初不少道派在背后看笑话。
然而这位自称是景氏传人的新秀却在道术上吊打如今的道协各派。
也不知道道协高层那些老家伙们是何种心态,张今淮被打击多次,觉得自己酸的都快化身柠檬精了。
张今淮瞄了一眼群里被张宝豆炸出来的人,果然有师门长者认出这是景氏的云篆笔法,却不清楚这个符篆有何作用,猜测应该是景氏独有的秘笈。
由于景澄这半年比较活跃,道协在短短几个月见识过不少景氏秘笈,能看出这张符的来历并不奇怪。
可惜看得见,吃不到。
张今淮心想既然对方故意临走前留下这一手,想来是出于对他们道协的不信任的态度,他总不能让“外人”专美于前,今天说什么也要扒开叶既明这身皮,让他看到他们道协人的诚意——然后再一次邀请景澄加入道协。
#今天也是天之骄子沦为卑微打工人的一天#
张今淮面无表情地关了手机,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像一把出鞘的利剑,直直的对上叶既明胆怯的眼神。
坐在板凳上的叶既明身体一僵,脊背陡然窜出一股凉气,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叶既明:好……好可怕!
*
会场一楼的公共座椅上,傅乐正和旁边的几个同龄人凑在一起开黑,时不时抬头扫一眼电梯口和楼梯口的方向。
结束一局,傅乐嘴角抽搐地看着自己掉了一颗星,心都快痛死了,临时队友们七嘴八舌地互相推诿,谁也不肯承认自己菜。
傅乐:有没有搞错!高端局水货都这么多,平时打排位赛都是找的代练吗?
“你鲁班玩的也不行啊,还以为后期能来个爆发,结果你一直死到最后,啥也不是。”
“你们一个两个都不来保我,我小短腿总被追杀,我感受不到队友爱,没有爱的供养,发育不完整,怎么爆发?”
“我觉得高端局玩鲁班不太现实,咱还是猥琐点,别浪了,老子可不想陪你掉大分。”
“菜就是菜,还找理由。”
“‘团战可以输,鲁班必须死’,对面要是玩鲁班我也一直抓。”
“要不是知道你是真菜,老子还以为你在演我。”
“……演技这东西,你太高估我了。”
“再来一局再来一局,这次我一定要奋起!”
“赶紧准备!”
“等……等等,不来了,我朋友来了,我得回去了。”傅乐瞥见熟悉的两道身影,连忙退出游戏起身。
开玩笑,跳一次坑是他眼神不好,再跳坑里就是脑子不好了。
……
景澄下楼的时候正在用手机刷wb,在现代生活了半年,他早已能灵活玩转这些社交工具。
刚才在办公室里听到W战队经理在外面疯狂咆哮,听到Y战队接受采访提到幸运符后,他就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会儿正准备上网看看,事情闹的到底有多大,居然能让W战队经理化身咆哮哥。
电竞赛事本就如火如荼,还闹出了个社会新闻,这下两个战队的比赛视频彻底出了圈,Y战队选手们的赛后采访视频已经上热门了,相关话题也一度被顶上话题楼前排。
营销号们大概是想在年底前提前完成kpi,一个个就像鲨鱼嗅到血腥味,苍蝇盯上腐烂的肉,在网络里上蹦下跳好不热闹。
#Y战队经理赛后热泪盈眶:这不是普通的胜利,而是正义的胜利#
#Y战队中单:应该不是我的错觉,我怀疑明神养小鬼#
#Y战队某选手采访时说露嘴,如果不是景三少送的幸运符,我们不可能胜利#
#某位不肯透露姓名的G战队选手:我早就说叶既明有问题,你们都不信#
……
当事人叶既明的wb早已沦陷,以往日常在下面打卡转发锦鲤的网友们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纷纷粉转黑,只有极少数的看脸粉丝还在坚守着。
叶既明虽然号称是电竞圈第一大流量,但粉他的人里只有极少数的技术粉,这在电竞圈里是一件极为奇葩的事。
游戏迷一向贯彻着“菜是原罪”的理论,甭管技术有多好,排位赛拿了多少国服第一和亚服第一,但只要在正式比赛里,输了照样脱粉转黑,黑子们绝对会把选手喷到怀疑人生。
然而这两年里却出了一个叶既明这样的仙葩,出圈的原因是粉他的人都会多多少少发生一些比较幸运的事,而骂他的人几乎全都不得好报。
又因为他长得好看,参赛时的各种“神操作”,只要在网上对叶既明大吹特吹,就会有一定程度的幸运降临,满足了绝大多数人不劳而获的心理,久而久之,他奇怪的体质为他招来了很多疯狂的投机者,他们虽然与粉丝一样场场不落的看比赛,但他们并不像粉丝那样出于对“爱豆”的热爱,更多是出于私人利益,或面子,或钱财。
他们着了魔一般疯狂地追捧他,于是叶既明成了非技术型选手里唯一一个“明神”,网友们开玩笑说游戏里的挂逼是神仙,叶既明则是现实世界里的挂逼,叫他“明神”倒也不算辱没了他。
现在“神明”降下神坛了,着了魔的粉丝们突然就清醒了,大批脱粉转黑,别家的电竞粉也敢出来骂了。
虽然还有部分粉丝控评说“口上留德”,然而还是阻挡不了被蒙骗的黑粉们的愤怒,他们坚称自己本来不是叶既明的粉丝,莫名其妙就粉了这人,为他花钱和冲锋陷阵,今天却突然倒霉的一批:有被领导骂的,有进了裁员名单的,有女朋友突然分手的,还有停电导致论文没保存的,就连喝水被呛都要拿出来说一说……
总之就是一句:叶既明这人简直有毒,他们要为民除害!
没多久,话题#叶既明滚出电竞圈#被刷了上来。
不明网友们刷到这个话题还以为这是哪个有黑料的流量明星,点开后才知道是个打游戏的电竞选手,然后被人科普一脸此人的毒性,最后也跟着同仇敌忾起来。
秦炎显然注意到这一点,惊讶之余没忍住笑了一声,幸灾乐祸道:“整天营销锦鲤人设,今天丢脸丢到全世界面前,这回可没人惯着他了。”以前总觉得叶既明的那些魔性粉丝没有理智,现在才发现理智回归粉丝还是蛮可爱的。
“胆敢动用邪术就要承担起被反噬的后果。”景澄毫不意外道,“这只不过是个开始。”
秦炎原以为只是明星常见的“人设崩塌”,现在看来还有别的原因,当下颇为惊异:“反噬来的这么快?”
先是“血光之灾”,随后“官方查表”,虽说后者有他们通风报信的原因,但也的确太倒霉了些。
景澄沉声道:“他气运强盛的原因就在于他的那块阴沉木,如今那块木牌里供养的妖魂与他断了联系,那妖魂不老老实实吃香火修行,反而为虎作伥,助纣为虐,这几年来不知夺走了多少人的气运,魂中尽是煞气,为天道不容,我在把木牌交给张今淮前就废了它的修为,如今那妖魂已是气若游丝,不成气候。”
他语气虽然淡淡,用词却是杀气腾腾。
秦炎愣了好一会儿,想起下午在观众席时隐约响起的一声细微的哀鸣,原来不是错觉,他皱了皱眉,道:“只是废了修为?”
干了那么多坏事,死不足惜。
这种程度的惩罚,对那些被害的人来说,实在是太轻了。
景澄听出他语气里的惋惜,摇摇头道:“留它一命不过是让它承担反噬的后果,接下来它和叶既明的气运会渐渐流失,回归到被他夺运的原主人身上,只可惜这一人一妖作恶多端,余下这点气运对那些受害者不过是杯水车薪。”
“这样也好,让他俩余生都活在霉运的笼罩下吧,由奢入俭难,穷困潦倒一生,也算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了。”秦炎点点头,舒了口气笑道,“好了,现在解决了,把人交给道协,也不关咱们什么事了,回学校复习吧。”
秦炎向来性格坚定,既然选择在国内念书,那接下来复习准备下一场考试才是大事。
景澄瞥了他一眼,本来想说“寿命也会减少,不仅会穷困还有可能会疾病缠身”,听他说回学校,想了想,还是憋回去了。
麻烦留给张家人解决吧,毕竟是官方的有关部门,处理这些事早就得心应手了。
听说张家那几个小辈竟然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就连张今淮都是国内知名高等学府在读,现在的道士,要求都这么高了吗?
景澄想想自己那短短几年的私塾经历,再看如今的高考教材,越发底气不足。
换做十年前,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红尘历练要经历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参加高考。
他算是能体会到古时参加科举的学子心情了。
千军万马独木桥,为了不给他景氏一族的天师丢脸,他只能……努力了!
正巧此时傅乐远远跑过来,一脸埋怨地问:“你俩神神秘秘的,跑哪里去了?”
景澄正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看见傅乐过来时脑子里瞬间浮现他的平时成绩,秦炎是聪明,从小家教严,还是高知分子家庭,比他成绩好也就罢了,当然他不会承认自己是爱屋及乌的心态,但一个整天念叨自己是学渣的人都比他的分数高……
和小徒弟考同一所大学的想法,难度委实有些高。
景澄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摇摇头。
傅乐一脸懵逼,冲秦炎无声张口:他怎么了?
秦炎瞥了一眼身边人头顶的发旋,嘴角微微上扬,景澄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他当然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他没有开口。
有时候秦炎自己也会奇怪他明明才认识景澄几个月,对他的了解却仿佛有一辈子那么久。
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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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连雪丰:缘分你妹!当老子一辈子光棍白打的吗?
无责任小剧场:
张今淮: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你说,我改,我立马道歉!
景澄摸摸下巴:大概是姓氏。
张今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