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随风而去
回到帐中,自然是要好好休息一下,一晚上都在战斗,精神体力都消耗极快,得赶紧养足精神,积极备战才是,谁知道荣麟会不会再出奇招,杀他们个回马枪。
莫长情他们不知道,西城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寮国的中军大帐也是人仰马翻。原因无他,荣麟被人行刺了。
这回可是把荣麟气的不轻,一向只有他算计别人的,竟然也有他被人算计的一天。不仅如此,就在他怒火中烧发脾气的时候,他的中军大帐内竟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两个来刺杀他的人,这让他更加怒不可遏。
之前都是他派人前去骚扰刺杀穆培风他们,就算杀不死,给敌人制造恐慌,不断施加心理压力,让其自乱阵脚也是好的。但这回却总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刺杀自然是没有成功的,不过荣麟还是被猝不及防刺伤了手臂,伤可见骨。荣麟本身武功不弱,再加上身边有高手保护,可没那么容易取他的性命,能伤到他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闯敌军中帐可不是闹着玩的,稍有不慎就是尸骨无存的下场。荣麟派遣了一队弓弩手,外加一支骑兵,还有自己身边的高手去追击刺杀他的人,誓要将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剥皮抽筋。
杭见溪和孟寒舟此刻正从小路奔逃,但追击他们的人却是紧咬不放,如同疯狗一样狂扑。
杭见溪心中恼火,他几时这样狼狈过?回头瞄了眼追击的人,他干脆停下了脚步,一个极速回身,举起手中的匕首就刺向了离他最近的人。
孟寒舟发现杭见溪回身的时候不禁惊呼出声,但是杭见溪没理会他。
越来越多的人赶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两人背靠着背,身上已是伤痕累累,但眼中依然是寒光不减。
其中一个手持长剑的人指着他们道:“是自己了结,还是要我动手?”
杭见溪眼神都没给对方一个,舔了舔嘴角的血迹,竟然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来。
眼角的红莲花纹,脸上的血迹,明媚的笑容,这些让杭见溪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狼狈,反而是有一种妖冶又危险的美丽。
刚刚说话的持剑人眼眸逐渐幽深起来,那眸中逐渐泛起不加掩饰的**邪之意,他邪笑着道:“长的倒还不错,要是你乖乖让我……”
话还没说完,那人就见眼前人影一闪,然后就被孟寒舟一剑封喉了。
杭见溪看着孟寒舟,不禁皱眉。这人刚才那带着愤怒的一击用尽了力气,当下应保存体力才是,此刻的处境实在是不容乐观。
那些围攻的人见有人被杀,顿时也懒得再耽误,直接冲杀了上去。
杭见溪手握匕首紫火,砍人砍的手都软了。孟寒舟一边对付周围的人,还分神去照顾杭见溪,所以他身上的伤比杭见溪严重得多。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从包围圈冲了出去,只是孟寒舟此刻情况实在是糟糕的很,他还替杭见溪挡了一支弩箭。
莫长情他们知道荣麟被行刺已经是第二天了,当即就猜到是杭见溪与孟寒舟,只是听说两人被追击又忍不住替他们捏了把汗。
无论从前如何,如今大家都是统一战线的。听到这个消息时,大家的反应各异,有的高兴于杭见溪这个魔头终于被人重创,恨不能跟着再补一刀才好。有的则觉得很可惜,这么胆识过人的人很可能陨落于敌国之手,直叫人扼腕叹息。
莫长情看陆朝晞皱着眉思索,伸出手去抚平他眉间的纹路,不悦地说:“怎么?他把你伤成那样,你反倒替他担心?”
陆朝晞轻摇了摇头,“时过境迁,如今我们最大的敌人是寮国,多一份助力总是有益无害的。”
莫长情哼哼了两声,“你替人家担心,人家可未必领你的情。还有,你担心别的男人,就不怕我吃醋吗?”
闻言,陆朝晞不可思议地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捂住了眼睛。
这人现在越来越像小孩子了,动不动就无理取闹一下,顺带还调个皮。陆朝晞突然有种自己总是在哄孩子的感觉,心中瞬间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这个几十岁的“小孩”,然后陆朝晞果断加快脚步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总是不太平的,寮国屡屡来犯,结果大多数时候都以惨败告终。之前采用江湖高手刺杀将领的方法也失去效果,带兵攻城也无法取胜,因为他们每次都像掉进了穆家军的圈套里一样,好似人家早就磨着刀在那儿等着他们。
穆培风稳坐中军大帐,身边有人寸步不离的保护着。现在的穆家军士气大涨,已经不满足于防范敌人进攻了,他们要主动出击,也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没多久,穆海安就带着几千精兵突袭南城,将南城从寮国人的手中抢了回来。之前寮国派人刺杀了南城主将,而后赶在救援来临之前快速攻下了南城。
接下来的日子里战事不断,时而是大规模的两军厮杀,时而是小规模的奇袭,还有刺杀对方将领这样的事情,双方互有胜负和损伤。
有一次穆海宁带人突袭对方,却反被对方的增援围困住,陆圣朴和陆文杰自请带人前去救援,结果中了对方的计,半道儿就被敌方拦截,差点儿就丢了性命。最后,是陆朝晞和莫长情带人将他们救出,然后又去援助穆海宁。
当时为了救陆文杰,陆朝晞还被对方的弓弩手射伤了手臂。莫长情一见陆朝晞受伤,当时就爆发出强大的战力,完全不顾自己死活一样的打法,差点将人家的弓弩手全灭了。对此,他就收获了敌人赠送的绰号——“疯子”。
虽然陆朝晞救了陆文杰,但他不仅不感激,还愤怒指责他多管闲事,为什么没死在敌人手里。
陆朝晞根本不理他,救他不过是不想己方战力有损罢了。
他能忍,莫长情可不能忍。为了救陆文杰,他的朝晞都受伤了,结果对方不感激也就罢了,居然还诅咒他,当即就冲到陆文杰面前,反手就是一巴掌。
陆文杰都被打蒙了,半天没回过神来。陆圣朴见此情形也是万万没想到,就要拔剑上前替陆文杰讨回公道,莫长情却是先拔刀指向了陆文杰。
他的刀指着陆文杰,人却是面对着陆圣朴,面色冷若寒霜,他说:“陆庄主,既然您的儿子没教好,那我少不得要越俎代庖替您教训一下了,恩将仇报不识好歹的人我可容不得。”
陆圣朴父子之所以这么积极,那也是有私心的。飞鹤山庄已经势微,这次他们是想多捞些功劳,进而多得些好处,以此来壮大飞鹤山庄,也可落个心怀家国大义的好名声。
事情的最后就是莫长情与陆朝晞去救援穆海宁去了,陆圣朴与陆文杰父子俩气的原地跳脚,将陆朝晞骂了个遍。但是陆庄主显然是气糊涂了,骂陆朝晞不就是骂他自己吗?
自打北武江湖中人前来援助开始,荣麟的气就没顺过。最后,经过他的多番打听和探查,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败再败了。对方有个叫莫长情的人总是在平王身边出谋划策,说来也奇怪,似乎对方总是能未卜先知,荣麟甚至一度以为自己这边有奸细,但经过几次试探后,他确才定自己身边没有消息走漏。
鉴于此,莫长情这个名字就成了荣麟特别关照的对象。不仅是他,还有那些该死的江湖高手,他也都一一记着呢!杀了他们那么多人,还毁了他精心培养的弓弩队和斥候,他一定要让这些人全都葬身于此。
这天,伏靖琛正在给受伤的伤员处理伤口,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跌跌撞撞冲了进来。伏靖琛一看,赶紧过去将人扶住,并伸手帮他捂住血流不止的腹部伤口,回头对正在忙活的莫铭大声喊:“拿药来,快。”
那受伤的士兵一把握住伏靖琛的手腕,也不管自己的伤了,断断续续对他说:“伏……大夫,风……风……”
伏靖琛没听清,只当他要自己救他,不停安抚道:“你别说话,我会救你的。”
那士兵还是死死捉住他的手,似乎用尽了力气微摇了摇头,才接着说:“风……佑……出……事……”
士兵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言简意赅说出了他想说的话,然后就晕了过去。
“什么?师兄怎么了?”
听到士兵的话,伏靖琛心底陡然一凉,手也颤抖了起来,但他的话却无人再回答。
伏靖琛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但他很快又镇定下来,将这人交给其他军医,然后拔腿就冲了出去。
他一边跑一边想,不会有事的,师兄不会有事的。
今天早上,风佑来跟他说自己今天要出去一趟。来了军营这么久了,出去一趟是什么意思,伏靖琛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与敌方作战了。
他像往常那样点了点头,然后拿出自己配的药丸交给风佑,嘱咐道:“这是我新配治出来的,比以前的药效还要好,你带在身上。”
风佑接过去收好,然后发现伏靖琛的头发有点儿乱,他就将人按在椅子上,用五指给伏靖琛将头发理顺,然后用发带给他绑了个高马尾。
伏靖琛坐在椅子上,享受着风佑给他梳头的过程。他能感觉到师兄动作的轻柔,生怕拉扯疼了他,一直小心翼翼的,一如从前。
后来有人来叫风佑出发,他才恋恋不舍的提步离开。
走到门口,风佑突然回头看着伏靖琛。伏靖琛不解,疑惑道:“嗯?还有什么事吗?是忘了什么东西还是……”
他话还没说话,就被大步返回的风佑一把抱住了。而且,他感觉抱着他的人还在缓缓加重力道,他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师兄?”伏靖琛不解地轻唤了一声。
风佑又紧了紧手臂才松开了怀里的人,认真地看着伏靖琛的眼睛,他脸上突然绽开了一个笑容,他说:“琛,待此间事了,我有话与你说,等我回来。”
风佑这次没有回头,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而伏靖琛还怔愣在原地。
琛?师兄不是一向叫他师弟的吗?什么时候改称呼了?
此刻正在奔跑的伏靖琛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恨不得现在的自己有四条腿。但是当他看到不远处的情形时,却是脚下一软,差点儿就摔到了地上。
不远处,莫长情正背着风佑往这边跑,两个人都满身是血。风佑的人垂在莫长情的身侧,血还在顺着他的指尖不断滴落。陆朝晞和李司孝在左右两边帮忙扶着。
伏靖琛发了疯似的冲到他们面前,然后夺过风佑,将他抱着坐在了地上。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伏靖琛不停唤着风佑,不敢去看他满是血污的脸和身上的大小伤口。
“师兄没事的,你别怕,我会治好你的,我医术很好的……你别怕……”伏靖琛不停地对风佑说着话,手下慌乱地去拉风佑的手,试图探他的脉。但是他的手不听自己的使唤,连抓了好几下都没抓紧风佑的手腕。
伏靖琛急的眼泪都掉下来了,他看着身边一群围着他们的人,没有一个上前帮忙,急的嘶吼出声,“你们快来帮忙呀,我探不到师兄的脉了,你们谁来帮帮我啊……”
莫长情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陆朝晞已经偏过头去,不忍心再看。
其实,回来的路上风佑就没了气息,此时怕是只剩下一点余温了。
伏靖琛的眼泪滴在风佑的脸上,和他脸上那些血污混在了一起。
此刻的伏靖琛无助又可怜,没有人来帮他,他的师兄受伤了,需要他治疗。可是他太没用,都抓不住师兄的手,探不到师兄的脉搏,他该怎么办啊?
“怎么办啊师兄,你别睡,你告诉我怎么办啊,师兄……”
伏靖琛还在跟风佑说话,可是没人回应他。
再也没有那样一个人,他问,他就答。
他一回头就能看到他,他总是在他身边,总是纵容他,陪着他……
良久,伏靖琛终于安静下来,他紧紧抱着风佑的身体,好似这样就能阻止怀里的温度慢慢流失。
“师兄……你不是说叫我等你回来吗?我等着呢……”伏靖琛凑到风佑的耳边,声音温柔的说。
“师兄,你不是说有话跟我说吗……我不要等回去,你现在就说好不好?”
……
明明伏靖琛的声音很轻柔,但却像重锤一样砸在在场的每个人心窝上,难受极了。
怀中人的温度彻底消失了,伏靖琛嘴唇发白,终是颤抖着崩溃哭喊出来:“师兄,你不要离开我,不要啊……啊……”
风佑,他是上天派来保佑伏靖琛的一阵风。
如今,这阵风,终是远去了。
两场战争,一次带走了他的师父,一次带走了他的师兄,伏靖琛恨透了这该死的战争。
其实,战争还带走了很多人,留给人们无尽的悲苦和伤痛,无论是敌方还是己方。
战争起,无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