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事情证明, 就是这么巧。
楚溪客找到的那片石山,不是普通的花岗岩或石灰岩,而是一种可以用来做工艺品的“水成岩”。
楚溪客最初发现那个山崖, 是他和钟离东曦第一次去贺兰山的时候。
那片山头多数被岩石覆盖,偶尔长出一两棵树, 已经可以被誉为“树坚强”了。偏偏让楚溪客这个幸运崽在这片光秃秃的石崖上发现了一颗柿子树!
不是现代长圆柿子的那种, 而是长条形的野柿子,虽是野生的品种,却很是甜美多汁,果肉中还藏着厚厚的“舌头”。
楚溪客猜测那应该是柿子的种子, 圆圆一片,吃起来脆脆的, 桑桑很喜欢。楚溪客每次和桑桑分着吃同一个柿子的时候,都是桑桑吃“舌头”, 他吃柿子皮和里面的汤汁。
是的,楚溪客会把柿子皮都吃掉, 一点儿都舍不得浪费。
现在虽然已经成了平川王,这个习惯也没改。
山涧中有泉水, 楚溪客颠颠地跑过去把柿子洗干净,自己啃掉上面的果皮, 然后托着递给钟离东曦。
“里面有‘舌头’, 又甜又脆,快尝尝!”
钟离东曦毫不嫌弃地吃了一个,然后把剩下的推给他:“鹿崽也尝尝。”
楚溪客咧开嘴笑起来,虽然桑桑很爱他, 但还是会把“舌头”都吃掉, 并不知道他也喜欢吃。他的东曦兄啊, 是第一个把“舌头”让给他的人!
楚溪客美滋滋地又摘了十个柿子给家人带回去,剩下的就留给山里的野猫、小鸟、小松鼠了。
他爬上爬下摘柿子的时候,钟离东曦就选好了一块原石。不过,他没有直接开采,而是等着楚溪客。
这是两个人说好的,楚溪客负责把石头凿下来带回去,再由钟离东曦雕刻成砚台,这样一来就算是夫夫两个共同送给姜纾的生辰贺礼了。
“夫夫两个”这个词被楚溪客说出来的时候,钟离东曦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呢!
只是,真正开采起来,出了一点点小意外。
原本钟离东曦选了最合适的一块,但楚溪客这个没见过市面的小贪心鬼,看这块觉得像碧玉,看那块又觉得像紫水晶,于是吭哧吭哧凿了好几块下来。
最后,两个人都是走路回去的,因为实在不好意思让可怜的小马驮着沉甸甸的石头,再驮他们两个大男人了。
楚溪客贪心有贪心的资本,因为身后有钟离东曦给他兜着。
接连一个月的时间,钟离东曦白天在户部处理公务,晚上回到王宫就雕刻石头,同时也不会耽误和楚溪客酱酱酿酿。
好几次,楚溪客迷迷糊糊地醒来,都看到钟离东曦在加班加点地雕砚台。
楚溪客便披上衣服起来,帮钟离东曦添炭火,揉肩膀,煮奶茶。有时候钟离东曦也会把纹路简单的地方交给他,楚溪客刻得很认真。
这下,当真是夫夫两个合作在给长辈准备礼物了。
***
冬月初十,是姜纾的生辰。
刚好赶上休沐日,全家人都有足够的时间好好准备。
前一晚,贺兰康缠着姜纾闹腾到凌晨,腹黑地让他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这样他才有足够的时间给姜纾准备“惊喜”。
上一次钟离东曦生辰宴的主题是……没有主题,楚溪客就想着怎么热闹怎么来,压轴的就是他那支欢脱的“秧歌舞”。
这次却不同,有了云竹这个做学生的参与筹备,姜纾的生日宴陡然多出些许巧思。
蔷薇小院处处布置着机关,无论姜纾触碰到哪个,都是接连不断的小惊喜。
他一出门,就看到桑桑蹲在花架上,耳朵上挂着一簇水仙花,水灵灵的,很是喜人。
姜纾不由笑了,轻柔地摸摸桑桑的小脑袋。
这样的举动无疑是触碰到了第一重机关,因为每次桑桑被摸头的时候,都会把前爪抬起来抱住姜纾的手腕。
小家伙这么一抬爪,刚好露出压在爪下的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没有字,只有一个八卦符号,懂得奇门遁甲的人才能看出其中的奥义。
姜纾刚好懂。他很快把其中的暗语解出来,然后便按照暗语的指引,在窗户后面找到了一盆开得正艳的三色水仙。
云竹正笑盈盈地站在窗外,对着姜纾行了一个大礼:“恭贺老师千秋,愿老师福寿绵长。”
去年这个时节,偶然听姜纾提起他少年时见过一种三色水仙,言语间很是怀念,云竹便私下里拜托商队帮忙寻找,终于找到一个种球,日日精心呵护,终于赶在姜纾生辰前开了花。
这般用心,姜纾自是感动不已。
云竹难得透出几分调皮:“盆中有新的线索,还要劳烦老师亲自找一找。”
姜纾笑笑,配合地翻开一块鹅卵石,找出了第二张字条。
字条上是一个古文字,楚溪客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很是骄傲地说:“我认识,这是甲骨文里的‘鸡’!”
姜纾无奈失笑:“如果用扣分制的话,两分都要扣光。”
楚溪客眨了眨眼:“不应该是回答正确,一百分吗?”
姜纾点了点他的脑门,抬脚朝水塘边的小白鸭走去。
楚溪客试图狡辩:“原来是‘鸭’,不过,甲骨文我总说对了吧?”
钟离东曦微笑提醒:“甲骨文里没有‘鸭’,那是金文大篆。”
楚溪客嘿嘿一笑:“三条河又从门前流过了,打一名词。”
全家人异口同声:“门外汉!”
大家都笑起来。
姜纾的“寻宝”过程,果真是文化人的游戏无疑了,五行八卦、天文地理、四书五经都用上了,一个个惊喜也随之亮相。
有云字辈四人组从长安挖回来的腊梅,有云娘子精心准备的当地贺寿美食蒿子面和两身新冬衣,还有云飞、云柱两兄弟亲手打制的画案……
直到,姜纾在二桑尾巴上找到倒数第二张小纸条,上面不是谜语,只有两行诗。
姜纾缓缓念道:“榖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
“我心亦然。”贺兰康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姜纾眼底漫上一丝柔情,又很快被笑意取代:“诓我立下此等誓言,就是你送我的惊喜?”
“那不能够!”贺兰康爽朗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身后端出一个大寿桃。
当然,不是真桃,而是他花了半个晚上加整个上午的时间,威逼利诱楚溪客从旁指导,勉强算是亲手做出来的生日蛋糕。
圆滚滚粉嘟嘟的,好大一个,旁边还摆着个萝卜雕的老寿星。
姜纾嘴角一抽:“我这年纪,都配得上寿桃了?”
言外之意就是:我有那么老吗?
贺兰康僵住了。
楚溪客丝毫不讲义气地开启马后炮模式:“我说什么来着,就应该做‘仙女猫’来着,像我阿爹这么年轻英俊又有文化的神仙人物,只有仙女猫蛋糕才配得上——嗷!”
贺兰康踩了他一脚,蔫答答地表忠心:“不是影射阿纾老,只是在我心里唯一期盼的就是阿纾健健康康、长命百岁,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姜纾眸光一闪,低声道:“知道了。”
说完,突然偏过头,在贺兰康脸上亲了一下。
一瞬间,仿佛有千树万树灼灼桃花绽放在贺兰康心头,让他回到了情窦初开时,第一次发现自己对姜纾情感的那个冬夜。
姜纾红着耳尖,转身要跑。
贺兰康眉眼飞扬,把寿桃往楚溪客手上一塞,扣住姜纾就来了个深吻。
一众小辈起哄地欢呼起来。
小猫小兔小鸭子也凑过来贴贴。
楚溪客嬉笑着破坏气氛:“阿爹,这还不到最后呢,我和东曦兄的礼物还没送!”
贺兰康抬脚又要踢他,还没踢着楚溪客就戏精地吱哇乱叫。
这下,姜纾心疼了,重重一脚踩在贺兰康脚尖。
贺兰康闷哼一声,敢怒不敢言。
楚溪客笑得像只偷了油的小老鼠。
小小的院落一下子热闹起来,搬桌子的,端饭的,叫嚷着要吃贺兰大将军亲手做的蛋糕的,再加上奶牛猫们此起彼伏的喵喵声,明明是一家人,却过成了十个家庭的效果。
还是钟离东曦记得最后一件礼物的事,于是,引导着小灰叽送上最后一条线索。
作为蔷薇小院新加入的成员,再加上从前在兔群中常常被欺负的经历,小灰叽还是有点胆小的。
好在,桑桑很喜欢小灰叽,见它躲在柳条筐里缩成一个圆圆的小毛球不敢出来,就很讲义气地去接它了。
小灰叽是个敏感又懂得感恩的小家伙,一旦有谁主动迈向它,它就会把全部的信任交出来。
因此,当桑桑轻轻扒了扒它的头,表达出想让它出来的意思后,小灰叽虽然很害怕,还是勇敢地跳出了柳条筐。
然后,她就在桑桑的带领下一跳又一跳地走向了姜纾。虽然有点慢,中间停了好几次,但它最终还是学着桑桑的样子,朝姜纾扬起小脑袋。
“多谢。”
姜纾轻柔地点了点小家伙头顶的小灰毛,这才摘下写着线索的字条。
还没打开,姜纾就已经笑了,单看背面透出来的黑疙瘩,就知道是他家崽崽的“大作”了。
楚溪客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我写得有点着急……”
姜纾含笑点头:“嗯,倒也天真可爱。”
贺兰康毫不客气地笑出声:“亲爹眼,即使是一坨羊粪球球,都觉得天真可爱。”
楚溪客戳他痛处:“作业都抄不好,还有脸说我?”
贺兰康丝毫没被打击到:“那又如何?你给钟离家那小子送蛋糕的时候,他感动得亲你了吗?”
楚溪客眨眨眼,亲了……还是没亲呢?
贺兰康啧了一声,完胜!
姜纾听着父子两个幼稚的拌嘴,唇边的笑意始终没有消退。
他就这样含着笑意,被那些“天真可爱”的字指引着,找到了钟离东曦和楚溪客联手准备的……一堆礼物。
嗯,的确是一堆。
除了计划中的砚台,还有笔架、笔洗、镇纸和屏风小摆件,可以说书案上用得着的都有了。
姜纾的目光落到中间那块色泽奇特的砚台上,不由惊呼:“这是……蒙恬砚?!”
蒙恬砚,说出来有些陌生,其实有史记载的是“蒙恬笔”。
传说,秦朝名将蒙恬曾率军十万驻扎在黄河两岸,为了通信方便,便用拓木和鹿皮等制成了被后世成为“苍毫”的蒙恬笔。
配合蒙恬笔使用的,还有墨条和砚台。
据说“蒙恬砚”色如翡翠,间有紫色水纹,质地细腻如美玉,有润笔养墨之效,可保墨汁三日不干。
只是,这种砚台只是历代文人口中的传说,并没有人亲眼见过。也曾有人走访黄河两岸,试图找到这种神奇的砚石,却一无所获。
反倒使得“蒙恬砚”更为神秘,甚至有人叫出万金高价,只求一见。
此刻,姜纾看看那块碧色砚台,再看看楚溪客,表情复杂。
倘若这方砚台当真是传说中的“蒙恬砚”,他家崽崽这是挖出了一座金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