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奋到极点后的困倦反而带来一夜好梦,翌日,赵以川居然赶在闹钟响起前就醒了,他关掉闹铃,睁开眼,感觉一条手臂仍被裴哲牢牢地抱着。
皮肤相贴的暖热感是任何的物件都无法模拟,好像连呼吸都成了同频。裴哲还在梦中,赵以川翻了个身将他抱紧。
他另一只手捞过手机,眯着眼,这时才发现昨晚李谈给他发了句什么消息。
等看清,赵以川先是愣怔,随后彻底迷茫了。
裴哲找李谈打探他的过往情史吗……?
上次不是没问过,裴哲表现出对他ins里遗留的前任照片各种在乎,后来虽再没提过,赵以川仍抽了个空把那些过往都删除了,当做给裴哲、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本身没几个前任,他觉得这就到此为止了。
赵以川的感情生活说复杂,其实挺简单。
没有狗血故事,也没有藕断丝连,不存在无缝衔接,每一段也都断得干干净净,所以他不害怕裴哲找人了解,更无所谓朋友会如何向裴哲“告密”。
他至今不肯宣之于口的,无非当时偷偷地喜欢了裴哲很久,直到在纽约分开。
虽说裴哲大概率酒醒了就忘了。
而也是在那天以后,裴哲没多久就离开了美国,他的暗恋无处安放,只得落入虚空,飘飘****了小半年,成了西风里的一把浮尘,不见踪影。
如今这阵风化作春雨,重又在南方的香樟树花期落在肩上。
是好梦成真,更是失而复得。
赵以川这么想着,吻了吻裴哲的发间,收拢手臂,指尖反复抚摸他凸出的肩胛。
小动作不断,不多时就把裴哲成功地唤醒。先是呼吸急促地一顿,怀里的人睁开眼,长出一口气,翻过身继续埋进赵以川肩膀和枕头的缝隙中。
裴哲瓮声瓮气地哼:“……几点了?”
“七点半。”赵以川说着,撑起上半身的同时拿被子遮住裴哲肩膀。
“你要上班了?”他问,明显迷迷瞪瞪的。
赵以川“嗯”了声。
他见裴哲好似很不满地抿起唇,眉毛也开始拧在一起,眼皮耷拉,很没精神地发着呆,掀被子的动作忽然就像被黏住。
他问:“没精神?”
裴哲脸有点红,说话时都看不见嘴唇动,含含糊糊地害羞:“……腿疼。”
愣了愣,赵以川也跟他一道语无伦次:“啊,那,我……”
“没事,你先去上班。”裴哲重新闭上眼,“我那个……我今天请个假,你忙你的,再睡会儿就……我就是太久没一晚上这么多次,而且你还——”
说到这突然卡了壳。
表达太坦**,原来也会引起连锁反应。
赵以川先是没在意,后知后觉听明白了,短暂愣怔后,顺着裴哲的话,他的脑内不受控地开始闪过诸多蒙太奇片段。
这样的,那样的,水汽氤氲间的吻,柔软被褥里的肌肤相亲。
还有最后,他身心俱畅快,但见裴哲还没有尽兴的样子,一时热度未退,赵以川用被子遮着两个人,把脑袋埋进去,手在他小腹大力搓揉没几下,配合动作,裴哲全身颤抖,濒临失控地攥住他的短发。
在那空白里,赵以川想:怪不得……当时他问,“要不要用这里?”当时裴哲一口回绝了,原来比起实质性的发生关系,他更受不了这个啊。
埋在发间紧紧抓着不放的触感仿佛记忆重现,赵以川伸手挠了挠乱蓬蓬的短发,舌尖顶着上颚,良久,才找回了节奏。
“我……要不我去打个卡就回来陪你?”
“真不用,你忙你的。我再睡会儿,还要起来跟林南知一起开视频会。”裴哲的声音已经小得快听不见了,“昨晚说回家的事……我这段都有时间。”
回家。
对,意乱情迷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但何时实施,赵以川还没想好。
手机催促起床的闹钟响了第二遍,赵以川不得不先中断思考,揽过裴哲亲亲他的额角说“我去洗漱了”,再飞快起床。
今天要和券商、甲方见面,不能迟到。
他和苏艺最近刚接了个大单子,IPO之类的活儿赵以川以前没怎么做过,苏艺经验十足,但不能一把子全揽了,会累疯。该他学习的地方还得不停补课,况且赵以川不觉得多领域锻炼有什么不好。
赵以川拿好通勤包,站在玄关,目光却不自禁地望向卧室。
心跳有点快。
总觉得还剩什么事没做完。
窗外,远处摇曳的植物被晨曦照耀,春末夏初,绿色亮丽而活泼。
赵以川顾不上可能迟到,捏着车钥匙快步走进卧室。他拨开轻而蓬松的被子,俯下身,准确无误地捕捉到裴哲的嘴唇,再次留恋般吻他一下。
“昨晚怪我,下回要几次你说了算。”
裴哲还是没睁眼,伸手推他,嘴角的笑却把心情暴露无遗。
开会间隙始终想着这事,赵以川偶尔走神,一上午都颇为心不在焉。苏艺察觉到,中途的休息时间问他怎么了。
“不好意思。”赵以川也知道自己沉迷恋爱状态不好,“我会调整的。”
苏艺没放在心上,只说:“那你要注意噢。”
他们午饭就在会议室外的休息间解决,甲方给定的简餐,尽可能地买了三菜一汤,但装在饭盒里又放了一会儿早已口味不佳。赵以川还行,他看苏艺始终没什么胃口,就问她要不要再点个喝的,或者甜品。
“算了,不是因为吃的。”苏艺顿了顿,似乎衡量了会儿要不要告诉赵以川,才说,“我刚和楚畅分手了,没胃口。”
赵以川猝不及防得知这个消息,一时都不知作何表情。
毕竟,他连两个人在一起都是纯靠自己猜,没得到过当事人证实,连一句“恭喜”都没送出去,就听苏艺一锤定音。
“你那什么表情。”苏艺笑了,“很惊讶吗?”
赵以川如实说:“没听他说过你们俩在一起的事。”
“我让他别大张旗鼓到处官宣的,当时预感不好,总觉得不会长久,现在果然吹了。”苏艺不以为意地叹了口气,仿佛这对她而言虽然影响心情但还不至于饱受困扰,“才几个月啦,放心,我也不会因为你是他好朋友,就对你带私人情绪。”
“不是……”赵以川哭笑不得,“你们俩分开,是因为他要去平京吗?”
苏艺用筷子戳着盒饭:“差不多吧,他问我要不要跟他去,我答应,他就跟家里说会结婚。不过你也知道我的事业和人脉都在虹市,没时间,也没条件重新开始。”
但如果两个人真在一起了,以楚畅家的条件,苏艺何愁不能另辟版图呢?
她没这么做,大抵因为她独立惯了,不想依靠任何人。
“没事儿,我以后给你介绍好的。”赵以川开玩笑,“开法拉利的小狼狗又不是就他一个,等以后遇到了再认识。”
苏艺瞥他一眼:“我选男人,又不是选跑车。”
赵以川说“好好好”,为表安慰,给她另点一杯卡布奇诺。
不久前私下里玩闹般的赌约突然又意想不到地得到了答案,他赢了,但就在这之前,赵以川已经兑现了想要的礼物。
想到要带裴哲回家,这不是赵以川一时兴起。
确认关系后,他就不止一次地打算过如何和崔丽分享这件喜事——他笃定,崔丽只会为自己开心。而现在,这件事终于提上日程,赵以川打了很多遍的草稿又怎么看怎么不完美,需要精心修改,才能正式呈报给崔女士。
工作到很晚才结束,赵以川送苏艺回家,结果在小区门口看到那辆熟悉的法拉利。
他意外,苏艺的表情更愕然。
“楚畅来找你了?”赵以川问她,他明明记得楚畅一周前就该离开虹市。
苏艺说不知道,提起包打开了车门。
她若无其事地路过那辆车,但就在要离开的时候,楚畅突然打开车门冲出来,一把抓住了苏艺的手。两个人很快开始吵,赵以川在车里听不清他们吵什么,直觉自己这时候不该去管,可他又没办法干脆地一走了之,尴尬地呆在这里,进退两难地等。
苏艺似乎招架不了楚畅,又或许累了,她的手提包往下一扔,东西滚了一地。
楚畅表情沮丧,手却还牵住苏艺不放开。
好像楚畅说了什么,然后他另一只手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递给苏艺,边慌乱地打开,边表情着急,好像让苏艺别走。
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女人先是捂住嘴,而后悄悄地遮住了眼睛。
等两人又相拥在一起时,赵以川悄然发动了车子。
……看来还是裴哲猜得更准。
又或许他本质有些胆怯,认为两个相爱的人因为种种客观情况分开太过常见,不确定爱情能冲破许多阻碍,或者能战胜现实。
而裴哲对此深信不疑。
所以他们之间,早早动心的是他,先选择拥抱的人却是裴哲。
回到绿府,裴哲休息了一天已经恢复精神,一见他,就迫不及待地举起手机:“你看朋友圈了吗?楚畅跟苏艺求婚成功了。”
“我刚在现场。”赵以川挂起外套,“看着跟突**况似的,之前还在吵架,苏艺拿包打他,然后他乱七八糟就把准备的戒指掏出来求婚。”
裴哲大约无法想象那个画面,问:“你怎么在现场?”
“送苏艺回家了嘛,开会开到9点半,又去吃宵夜,结束后想着她一个女生。”
裴哲摸摸鼻子:“我都没有跟你求婚。”
想也知道他受了楚畅这一出的刺激,骤然提起这个,赵以川失笑:“我们俩……真要这么算的话,去年第一次见面,你就跟我求婚了。”
“那不能算……”裴哲坚持着。
赵以川抬起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在灯光照耀下璀璨得夺目。
他带着点小骄傲:“我的钻戒比苏艺大。”
裴哲:“……”
裴哲:“你有病啊,楚畅那个都不是婚戒。”
赵以川说那反正我的钻石比较大。
裴哲又笑着骂他,跟同事比这个做什么,是不是想穿婚纱。
赵以川就说,“可以啊。”
这下话题被一句婚纱彻底带偏了,有意问他需不需要再补一次婚礼就卡在喉咙口。裴哲想他们离求婚大概还差一步,见赵以川态度如此,再重新说一遍又古怪得很,只好作罢,改询问他今天进展如何。
尽管说好了不干涉对方工作,但万阳和剑川案以后,偶尔裴哲会问赵以川的一些重要进度,赵以川也知无不言,权当互相分享。
他简略说了下,目前券商的建议是不看好,甲方却觉得券商有点畏手畏脚。
“上市确实不能急。”裴哲说,“再者IPO以后可以先挂牌,不过还是看他们的意思。启荣科技之前退市,我和我妈还闹了不愉快。”
赵以川问:“你怎么想的?”
裴哲:“赚钱比面子更重要,启荣科技之前为了顺利上市做了许多让步,结果就是前两年一直亏损,价值下跌。现在退出来了,反而有好几个项目推进得飞快,所以再等个三四年——冷静期是一部分,而且高管最近一年刚变动过。”
裴哲总结道:“管他的。”
言语间,赵以川发现,裴哲似乎对回到启荣集团总部只字不提,他把启荣科技的未来写到三年后,而届时则已远超他们协议上的时间。
“你不回去了吗?”赵以川问,“总部那边。”
过了会儿,他才认真地回答。
“就在最近决定和你在一起以后,我思考过当时的规划,觉得很多地方都不成熟,也想明白了一些限制其实是陷阱。比如,当时以程副总为首的高管集体不投我,不是因为我‘单身’,而是他们压根不想放我回集团。”
多么显而易见的事,裴哲当时一叶障目,却直到现在才捋清了前因后果。
他回启荣集团,会损害一些人的利益。
就像那次并购案,如果没有他横插一脚,其实启荣并不会受到多大的损失,亏得快破产的小公司也未必会实质性伤害到启荣这艘巨轮。可程振勇的私人利益势必减少了,和他站在一起的高管们也因此记恨裴哲。
他回去,就像向一潭死水里投入石子。
万一他摆不平,等待他的就是汹涌的暗潮被风浪掀起,所有矛盾集体爆发,现在还不甚激烈的派系斗争势必你死我活——
启荣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泰恒?
“经过泰恒这次混战,我算想通了一点。”裴哲说,为求支撑似的,他握住赵以川的手抓得很紧,“真为了我妈,还有公司,得学会适当地示弱,伪装,还有让步。”
“是吗。”赵以川想,这又有点不像裴哲了。
裴哲紧跟着说:“卧薪尝胆,有点类似吧?把启荣科技当成自己的成绩单,做得越好,他们越害怕我回到总部,但我就一直不明确表达回去。你说,到时候主动权在谁手上?”
当然在裴哲手上。
有朝一日,他就不再是等待裴照雪钦定的继承人,不是空降也不是“家族企业”的受益人。而是真正的,所有人承认的掌舵者。
他还不到28岁,前途无量。
“不回去也好,事情总归少一些,好过一段二人世界。”裴哲撑着侧脸像挑衅,又像蓄意勾引,“赵律,这么在意,你心疼到手的3%股权飞了?”
赵以川心脏狠狠一跳,把裴哲的手分开,强势地插进去十指相扣。
谁在乎那3%。
他这么想,亲密地吻住裴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