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真是不巧。”急于脱离这样的诡异氛围,时灼略显生硬地绕开话题,“上校,”他扬了扬拿在手中的盒子,“你还没教我这个怎么用。”
莫森关掉嘈杂的新闻背景音,在他身旁的沙发里坐下来道:“你先把它打开。”
时灼依言照做将盒子打开,伸手捏出一枚薄如蝉翼的透明长条。装置看起来与拍卖会的面具相差不大,但似乎更加精致小巧和容易隐形。
“贴在耳朵上?”时灼抬起头来问。
莫森从他指尖接过那枚长条薄片,示意他将自己的脸转过去。时灼从顺如流地侧身转了过去,很快察觉到对方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捏住他的耳朵尖翻出来,将装置贴在了他耳后凹陷的地方。
薄片完美地嵌入他耳后藏起来,再加上有耳旁碎发的遮挡,更是难以发现他戴了易容装置。莫森教他怎么开启和关闭,以及调整说话时不同的声线。
说这些细节的时候,时灼重新将脸转了回来。莫森的手指还压在他耳朵后,两人无可避免地坐得有些近,时灼耳中听着他吐出的字句,余光无声无息地瞄向他的左耳。
他的耳朵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耳后同样有黑色的碎发遮挡,丝毫看不出贴易容装置的痕迹。时灼漫不经心地琢磨这些,没有留意到莫森的声音已经停下,直到耳朵尖再度被不轻不重地捏住,他才骤然从发散的思绪里回神。
“我说的话都记住了吗?”莫森将手拿开问。
“记住了。”时灼一边语气简洁地回答,一边伸手揉了揉被他捏过的耳尖。
“真的记住了?”莫森似是不信般瞥向他,继而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走神。”
“我从小就记忆力好。”时灼夸起自己来面不红心不跳,末了还附赠给他自信满满的笑容。
莫森果真不再说什么,让他取下装置带走自行保管。
时灼却还不怎么想走,低头在沙发里磨蹭片刻后,出声叫住面前起身的人道:“上校,我好像取不下来了。”
他满脸为难的神情不似作假,莫森转身停在沙发前没有动,“怎么取不下来?”
“我不知道。”时灼眨眨眼睛困惑地望向他。
莫森弯腰坐回来替他取装置,将取下的透明薄片收入盒子里,时灼抱着盒子率先站了起来。但在起身的那一刻,他迈开的腿意外绊到了莫森的脚。
时灼双手抱着盒子无法借力平衡,身体重心不稳地朝莫森怀里倒过去。后者如他预期所想的那样,伸出双臂想要钳稳他的腋下,时灼趁势低头歪向他的身前,双手环过莫森脸侧搂住他的脖颈,借机俯下身朝他的耳朵后看了过去。
但他什么都没有看见,且正准备变换角度的时候,书房外响起了其他人的敲门声。时灼搂着莫森的脖颈顿住,回头朝打开的门边望去,恰好对上罗温那双目光如炬的眼睛,以及对方手中明显倾斜抖动的咖啡。
“……"
意识到自己与莫森的姿势有些不雅,时灼又略微心虚地低头去看身前的人。触及莫森那道微微冻结的目光时,他悻悻然笑着想从对方身前退开,钳制在双侧腋下的力道却骤然收紧起来,让他上半身压在莫森的怀里无法动弹。
“……"
摸不清莫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时灼只得再次回头朝门口的罗温望去。也不知道是背对光线还是怎么的,罗温面色五味杂陈嘴角肌肉隐隐**,手中咖啡倾斜的弧度愈发明显起来。
感受到两侧腋下纹丝不动的双臂,时灼神色真诚且无辜地抬高手肘,暗示罗温这幅场景与自己毫不相干。然而罗温非但没有意会,看对方的样子还活像是以为,他用胶水将莫森的手黏在了自己身上。
气氛正陷入胶着时,莫森终于开口发话:“罗温,你把咖啡放下先出去。”
罗温一言不发地放下咖啡,关上书房的门退了出去。
而时灼也终于拿回身体自由,迅速从莫森怀里爬起来退开,语气不满地朝他挑眉控诉道:“上校,你又故意陷害我。”
莫森并未接他的话,只掀起眼皮轻飘飘撂下话道:“下次还取不下来——”
不等他将威胁的话说完,时灼语速飞快地打断他的话:“没有下次,上校。”
话音落地,时灼抱起盒子开门往外走,片刻时间也不敢耽搁与停留。不料他前脚关门跨出书房外,后脚就被斜刺里伸出的手拦下。猛然被那只手拽到墙边站定,时灼抬眼对上罗温严肃审量的目光。
“你是不是用什么方法将上校的手黏住了?”罗温不由分说地拦下他拷问。
“……”
时灼无言以对地回望他。
知晓自己的猜测离奇得过分,罗温清清嗓子恨铁不成钢道:“你想追我们上校没有问题,但你就不能表现得矜持点?上校不喜欢太过风流浪**的。”
“我怎么就不矜持了?”他第一时间替自己澄清,而后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等等,什么叫我想追上校没问题?以及,”时灼颇为震惊地反问,“风流浪**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罗温却只回答了他第二个问题:“我认真思考了很久,发现身份家世都不是问题,上校喜不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
时灼怀疑他压根就没有认真在听。
而解答完他困惑的罗温,已经缩回手准备离开。决定好脾气地不与他计较,时灼开口叫住他打探道:“上校给我的这个东西,是你们从首都城的研究院带来的?”
误以为研究院的事是莫森说的,罗温并无隐瞒地朝他点点头。
易容装置至今未在市场中流通,多半也是帝国中央研究院的秘密成果,莫森能拿到这样的好东西,对接方必定在研究院有最高权限。不过从帝国军校走出去的毕业生,能够进入中央研究院也不足为奇。莫森作为帝国军校的往届学生,想要积攒各界人脉并不是件难事。
“既然有这样的好东西,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时灼笑容略带可惜地提议。
“你当它是烂大街的白菜吗?”罗温当即就压低嗓音反驳,“我们离开首都城的时候,也只从研究院中拿到四枚。”
四枚,时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示意对方已经可以离开。
两人很快在走廊里分道扬镳,时灼将装置带回自己房间研究。这之后又过了一周时间,他们就收到薇薇安传来的消息,芒斯特的人会在周末前往罗那港口。
时灼和莫森提前一晚进入地下城,在上次住过的老旧居民屋中过夜,早晨起来戴上易容装置脱下公民终端,就前往约定地点与薇薇安的朋友汇合。
阿泽和阿吉提早等在那里,将伪造的佣兵证交给他们。易容装置里的五官数据无法更改,皆是平平无奇毫无记忆点,证件上已经贴好莫森传去的照片,两人拿过证件跟他们往城门口走。
地下城的入口处有芒斯特成员驻守,仔细检查过他们的资料与证件后,就将这些佣兵赶上空间密闭的运输车。这是罗那城总督特批的地面行驶车,用来闭环运输地下城中的人工劳动力,所有人在车辆行驶途中禁止下车。
运输车里的空间并不宽裕,所有人手脚相挨挤坐在一起,就连空气都有几分浑浊与稀薄。这让时灼不可避免地回想起,星网新闻中用来装运牲畜的车厢。
他在战区也坐过这样的装甲车,对这样的车厢环境适应得很快。但莫森显然没有过这种经历,不确定对方是否能够同样适应,时灼忍不住扭头朝他看了一眼。
后者面容淡淡看不出情绪好坏,只在接收到来自他的视线以后,掀起眼皮回了个略带疑问的眼神。
车厢内的其他人大多起得早,这会儿都在闭上眼睛补觉,没有人留意到他们的动静。时灼在他的眼神里微微放松,面带笑容地抬起手拢在唇边,凑过去小声和他咬耳朵道:“你没坐过这种车吧?”
为免被别有用心的旁人听到,时灼特地省掉了上校的称谓。
“没有。”莫森将音量压到最低,给出了他意料之内的答案。
时灼闻言,有意朝另一侧挪了挪,给他腾出更宽敞的空间来。他们的座位没有任何间隔,时灼轻轻挪位置的举动,很快就挤到了旁边仰头酣睡的人。
那人头发凌乱额发遮眼,双眼紧闭睡得鼾声起伏不断,被时灼撞到也只轻轻歪了歪头,呼吸间丝毫不见要苏醒的迹象。时灼没有花太多心思留意,而是偏头朝莫森轻眨眼眸邀功道:“现在有没有舒坦点?”
莫森唇线无意识地紧绷成直线,眸光不善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被他看得有些纳闷与茫然,时灼忍不住在空中追寻他的视线,这才发现莫森并非是在盯着自己看,而是在看他旁边鼾声震天响的男人。那装扮邋遢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歪斜靠下的脑袋离他越来越近,眼看着马上就要砸落在他的肩头——
莫森冷不丁地伸出一只手掌来,越过他脸前托住男人不断下坠的脑袋,微微用力将对方的头朝反方向推去。
下一秒,在男人后脑勺撞壁的沉闷声响里,时灼被莫森冷着脸重新拽回身侧,与他肩头相抵手脚相贴地并排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