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那里?”
“什么人?!”
大山深处,人迹罕至,一座庞大山庄耸立在山涧湖畔,大门前十几名进化者守卫同时怒吼失声,抬头望向远处高空。
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只见对面山巅之上,一个银色头发的北欧男子就像凭空降临般出现,冰蓝瞳孔自上而下俯视着脚下这座山庄。
随即他在众目睽睽之中,一脚迈出山崖——
随着他临空纵身而下,一头顶天立地的狼王幻影出现在他身后,毛发雪白,高达百米,血盆大口如地狱深渊,发出震撼四野的长嗥,一举撕碎了所有人的耳膜!
S级异能,暴君。
破坏镇压型异能,触发到极限时会闪现奥丁之狼,所有被狼嗥声浪覆盖的进化者将一瞬失去所有异能,暂时退化为人类。
退化时长视等级而定,从15分钟到一个小时不等。
尼尔森当空落地,脚边是满地肺腑血肉,因为一些低阶进化者承受不住奥丁之狼的嗥叫而当场腹腔暴裂了,剩下的那些人则满地打滚,凄厉惨叫,放眼望去触目惊心。
尼尔森视若不见。
他稳步穿过尸山血海,跨过山庄敞开的大门。前方不远处的别墅台阶上,一个黑头发的年轻男子正抬眼望来,白日梦异能在他身侧闪烁着吊诡不祥的血光。
“荣、亓。”尼尔森用生涩的发音一字字冰冷道。
“这就是‘暴君’触发到极致的效果吗。”荣亓挑起眉,“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让你当总署长了。”
尼尔森停住脚步,站在裹挟血锈气味的风中:“上路之前还有任何遗言吗?”
“有。”
荣亓一步步走下台阶,右手掌中光芒闪现,凝成了一把长约半丈、黑光凛冽的长枪,微笑道:“我有个疑问,难道你就从没想过为何我一直盯着白晟不放,却始终没搭理过你吗?”
尼尔森呼吸一顿。
只见荣亓将那把长枪举起,遥遥指向尼尔森眉心:“因为你们在我眼里都不足为惧啊。”
环形冲击从他脚下爆发,能量如狂潮扑面而来,甚至将尼尔森逼退半步,霎时瞳孔紧缩。
这简直不可能,暴君已经触发到极限了,为何这个荣亓竟然还拥有异能?!
“上路之前还有任何遗言吗?”荣亓戏谑地微笑道。
尼尔森迸出几个字:“你……为什么……”
他话没说完,因为这时荣亓脸上神情一变,突然感觉到了什么,扭头望向身后。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超S级异能白日梦漂浮在半空中,此刻陡然光芒四射,紧接着爆发出一片灼热耀眼的清光;能量辐射像超速到失控一般急剧上升,短短数秒间甚至压过了尼尔森与荣亓此刻的异能总和,甚至还在继续翻倍飞飙。
那根本就不是白日梦本身的能量。
荣亓从那越来越可怕的辐射中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他最不愿意遇到的气息,从牙关里轻轻吐出三个字:“因果律……”
白晟竟然在这个时候,从内部将梦境瓦解了!
在宇宙间至高无上的、不可违逆的因果律武器面前,即便是超S级白日梦,也像泡沫那般不堪一击,顷刻被彻底碾成了碎片。
荣亓在那越来越强的光芒中闭上眼睛,他已经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白日梦破解法则:梦境解除时施术者将遭到严重反噬,甚至可能被越级反杀。
下一刻,白日梦化作一支血红利箭,宛若流星凌空破风,在尼尔森难以置信的注视下,一箭贯穿了荣亓的胸膛!
世界变成了红黑两色,整个天地都被扭曲的色块所填充。
荣亓黑色的侧影向后踉跄半步,噗通重重回响,跪倒在了地上。
鲜血从他胸前飙射而出。
白日梦完成了对施术者的反噬,利箭从虚空消弭无形,呼啸回归千里之外的原主苏寄桥。
山谷里,荣亓全身浴血,有那么几秒间他看上去就像传说中半跪在血海上的魔神。尼尔森愕然面对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意识到时机,一抬手从身后唤出了那头蓄势待发的百米巨狼——但紧接着却只见荣亓慢慢回过头。
他喘息着,向尼尔森露出了被血浸透的牙齿,那是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你还不快走吗?”
“虽然现在需要费点力,但我还是可以杀死你的哦。”
·
“……沈酌……”
“……沈酌?”
“沈酌!”
无边无垠的漂浮中,沈酌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广袤空茫的世界,没有天地,没有边际,放眼望去是白茫茫的虚无。他就这么漫无目的漂浮在虚空中,像变回了生命最初的量子,被一个熟悉炙热的怀抱从身侧拥着。
是白晟。
“你怎么还没走?”沈酌轻声问,声音带着熟睡刚醒的沙哑。
白晟低沉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我想陪你一起。”
“……你看见了?”
“嗯。”
因果律失控后牵连半径三公里,但梦境的世界总共也就这么大,无法再往外扩张了。被疯狂吞噬的白日梦最终只留下这空空的残壳,像被大雾弥漫的世界,随着能量不断消散,一点一滴慢慢变淡。
沈酌没再出声,就那么静静地半卧在白晟臂弯里,像竭尽全力奔跑的人终于能暂时停下来,感受这片刻的静谧与安宁。
“你不该跟进来冒险,”许久他平淡地道,“我有把握能出去。”
“……”
“你昏迷的时候体温一直很高,我就猜到应该是梦见了火场,由此得出荣亓给白日梦设置的场景是入梦者一生中最惨烈的经历。对我来说那范围就很小了,肯定是青海爆炸和私刑拷问,但那也只是捱打比较痛苦,并不值得恐惧。”
“当白日梦无法激活入梦者大脑中的恐惧,它就无法造成伤害,自然会被破解。”沈酌悠然道,“这个异能的原理也不过如此。”
白晟静静地听着,半晌才回答:“我知道。”
顿了顿之后,他又慢慢地说:“但我……我不想让你自己破境,我不想让你再经历一次私刑拷打了……”
沈酌抬头向上望去,对上了白晟温柔的注视。
“我知道那些事对你来说都已经过去了,根本不算什么,但我不想看到你在某个我无法触及的远方受苦,我不想看到他们对你加诸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对不起,我也曾经……怀疑过你。”
有那么一瞬间,白晟心头陡然升起一股冲动,想要把自己回到申海的目的、想要调查他的事情、关于圆桌会的一切都和盘托出,原原本本告诉沈酌。
这要是按白晟以往肆无忌惮的性格可能他也就直接说了,但此时此刻他看着怀里这双平静的眼睛,却突然蹿起一丝难以描述的,复杂的滋味。
那是犹豫。
一向有恃无恐、无所畏惧的白晟,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忧虑和顾忌。
啊,原来我是带着目的故意接近他的,沈酌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即便他表面没有反应,内心会不会对我感觉失望,继而生出隔阂呢?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沈酌仰头注视着白晟的瞳孔,平静地问。
“……”白晟喉结上下一攒,别开目光:“没什么。”
沈酌并不点破,也不以为意,只收回视线疲倦地一哂。
“没关系,怀疑是正常的。你知道当我对所有人一口咬定傅琛操作失误引爆进化源的时候,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沈酌眼底的嘲讽更深了,说:“我在想,这样的鬼话也有人信?”
“……”
“傅琛跟苏寄桥搭档执行过上百次任务,没有一次操作失误,不可能偏偏就在这一次失误了,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我也心知肚明。但除了这么说之外我没有其他选择,总不可能真的说我一推门撞破他俩在接吻,傅琛情绪激动之下诱发了爆炸吧。”
连沈酌自己都感觉荒唐,自嘲地摇了摇头:“别说这么荒谬的事更没人信,最关键的是苏寄桥还没死,他还有5%的可能性以后会醒。我怎么能冒险去指控他?”
以白晟的智商,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沈酌的意思。
苏寄桥是青海爆炸唯一的证人,如果他永远醒不过来了那当然最好,但他如果醒了,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跟傅琛**被沈酌撞破,从而导致傅琛情绪激动的。
苏寄桥但凡醒来,只可能有两种说辞:第一种是声称自己大脑受损,记忆不清,不知道进化源是谁引爆的——这是对沈酌最好的情况。
第二种可能性,则是苏寄桥一口咬定自己亲眼所见,进化源就是沈酌引爆的。
这种情况虽然很棘手,但苏寄桥指控沈酌就跟沈酌指控傅琛一样,都是单人不成证,谁也无法证明谁。只要苏寄桥不疯,不写万字血书,不上电视开新闻发布会闹得沸沸扬扬,沈酌最终还是能顺利脱身。
所以,沈酌最不能干的事就是跟苏寄桥直接对刚,绝对不能让苏寄桥醒来之后受到刺激疯狂反扑。他唯一的最优解只能是一口咬定傅琛,这个答案足以让他在听证会上过测谎仪,还能确保就算以后苏寄桥醒来,也不会因为彼此互相攀咬而发生最混乱的情况。
——当年沈酌在青海爆炸身受重伤,刚刚醒来就要面对高强度审讯,那么虚弱的状态、那么仓促的思考时间,就能迅速理清这个唯一的最优解,不得不说头脑清醒、心理素质强大都到极致了。
“但万一呢?”白晟想起梦境中苏寄桥那变态扭曲的状态,还是忍不住:“万一苏寄桥就是宁死也要攀咬你怎么办,他是个心理扭曲的疯子,完全无法揣测想法……”
“你觉得他是疯子吗?”沈酌反问。
白晟诚实地点了点头,心说何止是疯,简直是疯出了高度疯出了新意啊。别说色诱沈酌做春梦了,在致命的爆炸源跟前**这是人类能想出来的事吗?
沈酌失笑起来。
“不,”他说,“那是你作为外人对苏寄桥的误解。其实他是个思路非常清楚、脑子非常快的人,知道怎么做才能对自己最有利。”
白晟微微一怔。
“那天晚上苏寄桥的行为确实很反常,但如果你摒弃所有烟雾弹,就会发现他的逻辑其实非常清晰——就是要引爆那个进化源。除此之外他的所有反常行为,比如喝酒游戏、对我施加精神异能、最后跟傅琛亲吻……这些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在爆炸前让我非常、非常的恶心。”
“引爆进化源才是他那天晚上唯一的正餐,恶心我则是他的餐前开胃菜。如果你顺着这个思路去想,就会发现苏寄桥的进食顺序一道一道非常明确,他的行动是很直接的。”
沈酌顿了顿,说:“唯一不明确的其实是傅琛。”
“——傅琛?”
“你不觉得奇怪么?”沈酌一挑眉望向白晟,“他俩那么一唱一和,我一直怀疑傅琛要不是有把柄捏在苏寄桥手上,要么就是这两人之间存在某种利益交换,你没感觉吗?”
白晟其实也有所察觉,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
“还有一件事,我拿枪去找苏寄桥的那一路上喊了多少声,喊得那么响,傅琛一个S级进化者竟然没听见?他听见我在向试验场方向走,他还能站在进化源陨石前跟苏寄桥接吻,以至于被我一推门撞破?”
沈酌眼底浮现出一丝冷笑,说:“仿佛就是特地安排了这一幕在我面前上演,顺理成章地为进化源爆炸找好了一个诱因。”
这确实是个疑点,白晟思来想去,怀疑道:“有没有可能是苏寄桥用精神异能控制住了他……”
沈酌说:“不可能。首先S级没那么好控制,其次如果傅琛只是被控制,那他被撞破后的第一反应不会是震惊恐慌,而应该是惊讶迷惑。”
刹那间白晟想起傅琛被撞破时的瞬间反应,也意识到了不同寻常。
傅琛当时是震愕的,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确实不想让这一幕被沈酌发现。
“所以那姓傅的……跟那个小绿茶……”白晟被恶心得有点难以接受,“他俩背地里真的亲……亲……”
“初哥,不要用你的思维模式去揣测别人。”沈酌揶揄地笑了下,懒洋洋道:“苏寄桥是A级进化的脸,苏寄桥跟傅琛单独执行过上百次任务,苏寄桥平生最大爱好就是不惜一切地恶心我。他俩背地里有什么我都不奇怪,他俩愿意手拉手去注册结婚我都不关心。”
白晟:“……”
白晟哑口无言,内心反复琢磨,直觉还是接受不了这种行为,心说真是人品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也许他俩觉得在进化源跟前玩一把心跳更刺激,也许傅琛不知为何就是没听见我的脚步声。但归根结底那不重要,我不关心他俩之间的狗血感情戏,我只想搞清楚最关键的一件事。”
沈酌眯起眼睛,一字字轻声道:“青海爆炸前一晚,为什么傅琛和苏寄桥会一起去泉山县卫生院,探望昏迷中的荣亓。”
——荣亓。
青海爆炸是一团迷雾,但迷雾中真正诡谲危险的,却是这个死而复生的人。
一切关键都落他身上,一切答案都藏在他手里。荣亓跟苏寄桥明显早就认识,但偏偏所有线索在爆炸中销声匿迹,再也无迹可寻。
“有没有一种可能,”白晟迟疑道,“苏寄桥故意诱发青海试验场爆炸,目的跟荣亓有关?”
沈酌呼了口气,枕在他臂弯里点了点头。
“我也这么觉得。”他说,“苏寄桥与荣亓之间很可能存在一个交易,但我想不出交易的具体内容是什么。通过弄死我来暂停HRG计划?觉得傅琛是S级太碍事所以一起弄死?爆炸前苏寄桥是不是已经掌握了某种保命的办法?”
“荣亓醒来后那么想得到HRG,甚至让我一度产生过猜测……也许荣亓才是青海爆炸的幕后主使,而苏寄桥只是执行爆炸的手。”
沈酌短促地笑了一下,不知是觉得荒唐还是疲惫。
“这件事的水太深了,人人都觉得我应该知道真相,但我却是离真相最远的那一个。除非现在有办法把真相从荣亓嘴里逼出来,否则我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
他眼底映出远方微渺的光点,喃喃道:“语言是这世上最没有分量的东西。”
白晟看着怀里人那平静的面容,嗓子像被什么哽住了,半晌沙哑地喃喃道:“沈酌……”
他想说我相信你,我愿意保护你。
但语言的力量确实是那么苍白虚弱,轻飘飘没有分量。
“……不管那场爆炸的目的是什么,傅琛已经死了,苏寄桥再醒来的可能性也很小。”白晟骨节分明的手落在沈酌脸颊上,像触碰价值连城的珍贵瓷器,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滚烫情意:“我发誓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未来荣亓再机关算尽,他也得不到HRG。”
沈酌抬起眼睛,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中,与白晟四目相对。
“你已经不是当年孤立无援的情况了,沈酌。你现在有我。”
“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沈——酌。
连这个名字从唇齿间吐出,都能掀起微妙的气流,和来自心脏深处的颤音。
白晟低下头,像不可一世的狼王收起利齿与锐爪,俯身在怀中人额角印下一个虔诚的、温柔的亲吻。
我永远相信你,哪怕有朝一日你被全天下怀疑。
远处茫茫大雾似有松动,那是白日梦最后的空壳也消散殆尽,眼看要彻底灰飞烟灭了。
“不要怕,”白晟右臂揽着怀里的人,左手摊开手掌,掌心温暖、干燥而有力,低声问:“我能有幸带你离开这个梦境吗?”
沈酌久久注视着白晟,像要透过眼睛看透那烈焰般炙热的灵魂。
良久他嘴唇弯起一道清淡的弧度,抬手放在白晟掌心:
“你有。”
白晟紧紧握住沈酌的手。
就在两人十指交扣的一瞬间,广袤空茫的世界分崩离析,向四面八方轰然退去。
声音、画面、记忆、情感……五光十色的一切化作漩涡,归寂于梦中微渺的远方,病床前仪器的滴滴声响成一片。
雪亮无影灯下,白晟缓缓睁开了眼睛。
“白先生!”
“白哥!”
“监察官!”
……
白晟呼地坐起身,对惊喜交加的研究员们笑起来,三下五除二拽掉身上各种颜色的导线,翻身下床一个箭步,紧紧拥抱住了扶手椅上刚刚醒来的沈酌。
沈酌眉目沉静,只是脸色有一点疲惫,伸手拍了拍白晟结实的后背。
“谢谢,”他在白晟耳边轻声道,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
“真是奇迹……”研究主任拿着一纸报告书,难以置信地望向沈酌那张CT扫描图:“大脑中代表恐惧的神经区域从头到尾未被激活,指数良好,体征平稳,认知思辨功能未在精神攻击下发生任何损伤……”
“嗯,”沈酌随口说,“救援来得比较及时。”
众人都笑了起来,但眼中感慨复杂莫名。
根本不是救援及不及时的问题,没有人能在那么强的精神攻击之下全身而退,因为幻觉本身对大脑就是有伤害的,这种伤害一旦进入梦境就开始了。
但沈酌在这方面几乎无懈可击,那种冷静、强大、绝对坚定的意志力是不可想象的,连白日梦都没法从他压倒性的强势之下找到致命弱点。
研究主任看着手里的记录报告,心头喟然而叹。
哪怕白晟没有出手,沈酌真的在梦中经历循环爆炸和私刑拷问,他那稳如泰山一般的指数也不会掉到危险值以下,最多熬过几次拷打就能顺利渡过并破解第二重梦境。
“……难怪是在HRG陷入绝境时,以一己之力布下这弥天棋局的人啊,”研究主任心想。
这也许就是他能悬起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原因吧。
研究主任伸手拿起操作台上那支打空了的A级基因干扰素,一言不发将它扔进回收炉,然后回头看向人群簇拥中脸色苍白而平静的沈酌,为自己多加了一丝虚无的信心。
呼地一声实验室门打开,受命守门的杨小刀就像归巢的小狼崽,连滚带爬冲进来,颤抖着憋出来一句:“——爸爸!”
“滚滚滚,”白晟毫不留情推开自己的便宜儿子,搂着沈酌不松手:“爸爸我忙着呢,没有多余的怀抱分给你,你自己找本理综练习册玩去,听话。”
杨小刀:“……”
光天化日搂搂抱抱,未成年人捂着眼睛咬牙切齿走了。走到一半差点撞上从门外快步进来的水溶花,女医生一手拿着电话,脸色却不像在场其他研究员那般放松,疾行上前俯在沈酌耳边:
“监察官,有个消息不太好。”
沈酌一抬眼。
“褚雁偷偷打电话来,说尼尔森总署长受了重伤,还在抢救,生死未卜。”
沈酌眉心一蹙,连白晟也诧异地站起身。
“您进入梦境之后,尼尔森让褚雁带着他去找荣亓的藏身之处,想借‘暴君’彻底干掉他,但两人动手前荣亓突然遭到了‘白日梦’的严重反噬。尼尔森可能认为这是动手杀人的好机会,却没料到荣亓带伤反扑,一度爆发出了极不合理的战斗力——具体数据在监测仪上都有记录,荣亓的最大异能甚至一度超过了S。”
白日梦反噬足以越级杀人,荣亓起码要去掉半条命,但就这样还能濒死反扑尼尔森,简直是匪夷所思了。
沈酌问:“然后呢?”
“两人都受了重伤,战斗造成整座山谷坍塌,山体滑坡严重,牵连范围达到方圆两公里。”水溶花深吸一口气,艰涩道:“荣亓……还是跑了,有人用空间异能救了他。”
“不可能啊?”白晟惊诧且怀疑地摸着下巴,“我把那小日本的狗头都拧下来了,他上哪又找了个空间异能者不成?”
沈酌皱眉问:“尼尔森抢救情况如何?”
水溶花面色凝重,直接把手机递了过来,通话对面传来褚雁轻而细的:
“……喂?”
少女缩在直升机尾舱一排座椅后,小腿蜷在制服裙摆下,机舱外螺旋桨轰鸣掩盖了她压低的音量。
她身后的机舱里,四名A级医疗异能者穿着国际监察总署制服,半跪在地争分夺秒实施抢救,透过人群隐约可以看见担架上尼尔森浴血的侧影。
“总署长受的伤很重,他们不让我靠近,看不到抢救情况。”褚雁咽喉一动,低声说:“但我能看到很多血,很多……很多血。”
沈酌的声音不论任何时候都有着压倒一切的冷静:“你受伤了吗?”
“没有。”褚雁犹豫片刻,迟疑道:“但我感觉荣亓撤退前是有机会杀了我的,他只是……没动手。”
——那是荣亓最后与尼尔森两败俱伤的时候,尼尔森身后那头奥丁之狼遍体鳞伤,濒死怒吼,全身不剩半块完整皮毛;荣亓受伤略轻,尚能站立,但脚下已血流成河,白日梦反噬造成的严重创伤还在剧烈消耗着他。
大地开裂,烟尘蔽日,大片山谷都在两个顶级异能者的厮杀之下坍塌了。少女躲在远处山头的直升机上,眼睁睁看见荣亓身后突然撕开一道黑洞。
那竟然是个空间隧道!
荣亓最后对半跪在地的尼尔森说了句什么,但距离太远无法听清。随后荣亓向后退了两步,进入空间黑洞,在隧道口闭合前他突然回过头,向远处褚雁的方向一瞟。
刹那间少女只有一个念头:他看见我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荣亓没有杀她,甚至都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他浸透鲜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遗憾地摇了摇头,好像在惋惜她选择了错误的一边。
紧接着空间隧道合拢,荣亓消失在了坍塌的山谷中。
“我现在完全感应不到荣亓的方位了。”直升机上,褚雁的声音轻而谨慎:“他应该识破了我的异能,躲到了能完全隔离飞鸟蚊虫的地方。”
事实上这是很简单的,城市里钢筋水泥大厦,几乎杜绝虫蚁,再用异能布置一些隐蔽措施,对荣亓来说易如反掌。
“没关系。”沈酌语调迅疾稳定:“保护自己,注意隐蔽,我会派人接应你,一旦尼尔森确认死亡立刻想办法通知我。”
“好。”少女点点头,挂了手机,像只隐蔽警惕的猫,从座位后探头望向不远处混乱的抢救。
实验室里,沈酌按断通话,水溶花眉头紧皱:“怎么样,尼尔森会死吗?”
沈酌只摇了摇头,“不好说。”
尼尔森一倒下,整个国际总署局势立刻就要大洗牌,申海辖区首当其冲,沈酌会成为很多人想要招揽或想要暗杀的对象。
风暴酝酿,山雨欲来。
权力倾轧的冷酷气息从来没有逼得这么近过。
“立刻派人保护褚雁,防止荣亓对她杀个回马枪,另外。”沈酌站起身,一颗颗系上白衬衣纽扣,又恢复成了那个冷漠精干的大监察官:“准备专机,一旦尼尔森确认死亡我要立刻出发去巴塞尔。”
“是!”
水溶花疾步退出去打电话给监察处,白晟伸手帮沈酌紧了紧领带,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问:“请问这位监察官,需要民间志愿者不领工资倒贴路费地陪你去一趟瑞士巴塞尔总署吗?”
两人面对面头顶头,沈酌勾起一边唇角,那是个揶揄的弧度:“没让你买票坐我专机就不错了,别想太多。”
白晟笑起来,刚想顶他一句说买机票算什么我可以买飞机,突然耳梢轻微地动了动,敏感望向门外。
“怎么?”
白晟眯起眼睛:“外面有车。”
与此同时,HRG实验室楼上。
申海进化专科医院大楼。
几辆挂着外交牌照的黑色车辆风驰电掣,在刺耳的刹车声中停在了医院门外。
紧接着,为首车门打开,一个约莫四十来岁,黑色头发灰绿眼睛,混血特征非常明显的男子钻出车门,一边扣上西装外套一边疾步走进了大门。
“卡梅伦先生,我们安插在尼尔森身边的人刚传回来最新情况。”秘书一路匆匆紧跟着他,低声急道:“尼尔森多处脏器损伤,情况非常不好,目前还生死未卜……”
“盲目炫耀武力的S级雄性必然会招致这种下场。”卡梅伦对宿敌的评价永远都是轻描淡写的,大步流星穿过医院走廊,“虽然我对沈酌有能力导致这一切毫不意外。”
闻讯而来的值班人员拦在前面,但很快被荷枪实弹的保镖推开了。卡梅伦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施舍,带着手下疾步走进电梯,快速下到负一层。
金属门无声无息打开,面前赫然是一座巨大的实验室。
卡梅伦抬起头。
——从电梯向外望去,实验室的合金防暴门大敞着,一排进化者警卫队全副武装,枪口无一例外对着电梯,强大的火力眨眼间就能把这帮入侵者绞成肉泥。
申海市监察官沈酌一身制服,清瘦挺拔、姿态文雅,双手裹在黑色皮质手套里,交叠在身前。
他的语调十分礼貌,与这剑拔弩张的局面截然相反:
“我能请问一下诸君有何贵干吗?现在声明只是走错了路还来得及。”
隔着一排黑洞洞的冲锋枪口,没有人知道这场时隔23年的见面具有怎样的意义,唯有时光于对视中奔流渐远。
卡梅伦注视着十余米外的沈酌,嘴角勾起一道意义不明的笑纹,从西装口袋里亮出一张黑色金属加密卡:
“联合国安理会,埃尔顿·卡梅伦。”
“我有充分的证据表明申海市监察官沈酌在此地非法运行HRG计划,涉嫌危害世界和平与人类安全。”
“请跟我们走一趟,沈监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