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意识深处,被血红色火焰包裹的囚笼之中,年幼的赤焰虎浑身被赤焰灼烧着,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虚弱地睁着双眼。
二号从未感觉如此疲惫过。
他真的很累,他不知道自己在这烈焰中挣扎了多久,久到让他想要放弃了。
他知道,这一次的狂化状态,跟过去完全不同,他已经被推到了悬崖边,当从悬崖掉下去的时候,他将彻底失去自我。
但……后悔吗?
二号想起狂化前最后的记忆,忽然又觉得还好。
他救下了七号,还有那头狼崽子。
这是他第一次运用自己的力量,去对抗比自己强大数倍的敌人,还救下了同伴,这样的战斗,才是他想要的。
以前那种浑浑噩噩无法自控的生活,他再也不想忍受了。
然而,也只有这么一次的放纵了。
再次动用那股血脉之力,让他提前到达了极限,他现实的身体,应该已经完全兽化,变成真正的赤焰虎了吧?
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地逃出去……
应该可以的吧?
刚刚兽化的时候,二号还是有一点意识的,赤焰无惧门外的风雪,也是那头巨型蛛的克星,只要成功逃出门外,能够逃离基地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他相信,以他赤焰虎的实力,绝对能够在红雾之中生存,就连巨型蛛都不是他的对手。
至少在二四基地周围,兽化后的他,应该不需要惧怕什么。
在被烈焰折磨得无比痛苦之际,也只有这个念头,能够给予少年些许的安慰了。
大概最为遗憾的,便是没能真正看到自己化身成为赤焰虎,大杀四方、威风凛凛的样子吧?
虽然常常痛恨着折磨自己的赤焰,但其实,对于强大的赤焰虎,少年的心中又怎么可能没有向往……
烈焰翻腾,二号的意识逐渐涣散。
只是,当他即将完全陷入迷障之时,他又听到了那道声音……
温和平静的声音,说着他听不懂的话语,但听着听着,他竟感觉自己被赤焰灼烧得无比脆弱的意识,恢复了几分凝实,他也短暂地清醒了过来。
本来便意志坚韧的少年,在最初的不可置信后,迅速抓住了这丝微弱的机会。
他确实很痛苦……
他确实不想再忍受赤焰灼烧……
但是,他想活着!
他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想去战斗,想去做更有意义的事情!
他不想就这么死去!不想以这样憋屈的、死在自己血脉之力下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他不甘心!
漫天灼热的火焰中,年幼的赤焰虎再次支撑起四肢,冲着樊笼外那赤红色的火海,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咆哮。
随着他再次站起,随着他的不屈,那不断侵蚀他的烈焰,也终于开始退缩了。
赤焰幼虎一步一步往前挪动着,一步步将囚禁它的樊笼,从万丈深渊的边缘移开,一步一步,它的身体逐渐变化,最终又变回被火焰包裹着的少年身躯。
他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樊笼,他的人性,再次占据了上风!
然而……
“扑通——”
少年单膝跪地,他望着面前仿佛没有尽头的赤红色火海,眼神中浮现深切的绝望。
他走不出去……他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支撑他走下去了,更何况,他也分辨不清正确的出路在哪里。
难道真的不行吗?为什么……
为什么他明明这样努力,却还是在最后迎来了失败……他到底哪里错了,才要一直忍受这样的折磨?
从来都是靠着自己孤独摸索过来的少年,在这样无助脆弱的时候,第一次如此渴望得到别人的指引。
有谁可以帮帮他吗?
有谁可以拉他一把……
少年的脑海中,浮现生命里曾出现的一道道身影,然而这些身影又很快崩散消失,被烈焰烧成灰烬。
他无父无母,没有老师,也没有伙伴……
没有谁可以帮助他,他只有他自己,他只能依靠他自己……
年仅十岁出头的少年,倔强刚烈,却又是那样孤独无依,他找不到出路,只能在烈焰中踽踽独行,最终迷失方向。
他渐渐滑坐下来,感觉心头的那口气逐渐泄去。
“接纳这股力量,并感应它、控制它……”
这时,隐隐约约,少年再次听到了那道声音。
接纳这股力量……是指赤焰之力吗?感应它,控制它……他真的能做到吗?
已经走入绝境的少年,最终决定放手一搏!或许会迎来更痛苦的遭遇,或许……就是破茧重生呢?
少年闭上眼睛,不再去抗拒赤焰的灼烧。
那种痛苦已经伴随了他几乎一生,他本该已经完全麻木,然而,当真正将自己完全敞开,去接纳赤焰的时候,他还是发出了惨烈的叫声。
好痛……真的好痛……
少年哭喊着,眼角流出的血流很快就被赤焰烧干,直至他整个灵魂,似乎都要被这炽热的烈焰燃烧殆尽……
只是,又有一股力量在支撑着他。
那是一股十分陌生的力量,精纯、强悍,带着强大生机和治愈的力量,在帮助他修复被赤焰破损的灵魂。
这个过程依然充满苦痛,但少年渐渐停下了哀嚎。
他的心中多了一股支撑他走下去的力量,他知道,有人在帮他……不管那个人是谁,他都必须紧紧地抓住这一次机会,这唯一的一次机会……
只是,他最终还是没能撑到最后。
二号的房间中。
看着少年闭上眼睛再次陷入昏睡之中,苏词缓缓收回魂力。
等再恢复意识的时候,他的理性应该就能回归了,虽然跟赤焰之力的融合并不算顺利,但好歹是有了一点进度。
这个过程会反反复复,要经历的苦难,非一般生灵能够忍耐,更别说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了。
但这个少年的性格,倒是出乎意料的坚韧,如果他能够经受得住这样的千锤百炼,那以后的成就绝对不会低,倒也值得他出手拉他一把。
在苏词摸着二号的耳朵思索时,阿衍就蹲在一边看着。
他看着苏词揉着红发少年头顶上的毛耳朵,他脑袋上尖尖的银白色耳朵,也不由跟着动了动。
二号的耳朵圆圆的,毛发没有小狼崽的那么蓬松,但看着更加的绵密厚实,也不知道摸起来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会比小狼崽的更舒服吗?
阿衍有些好奇。
“要摸摸看吗?”这时,他听到青年问道。
阿衍一顿,然后点点头,于是苏词便让出位置,让小孩凑近过来。
当手摸上红发少年的圆耳朵时,阿衍不由眨眨眼睛,这个感觉……
果然不太一样呀?
可惜,二号已经变回人形了,要还是赤焰虎的模样,摸出来会不会更舒服一些呢?他还是觉得二号变成大猫咪的模样更可爱点。
阿衍微侧头,看向一旁的苏词。
青年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看着心情不错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摸了赤焰虎的耳朵……这让阿衍忍不住苦恼起来。
他是不是该努力变出一对圆耳朵来了呢?
他现在脑袋上的耳朵,是参考小狼崽的变出来的,尖尖的,毛发细软,虽然摸起来已经很舒服了,但赤焰虎的圆耳朵,也是另外一种舒服啊……
如果他能变幻出两种毛耳朵,那苏苏会更喜欢他吗?阿衍仔细观察,仔细感受了一番二号的耳朵之后,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而苏词,见他收回了手,便轻轻打了个响指。
只见趴在地板上的少年,下一刻,出现在了那张终于安稳落在地板的**。
少年双眼紧闭地躺着,身上的幼崽服已经被撑破,但也不是光溜溜的,而是长满棕褐色带着黑红斑纹的绒毛。
这绒毛几乎覆盖了他全身,只剩下手脚和脸部是正常的人类皮肤,就是脖子处也长满了细密的绒毛。
这意味着,二号想要彻底压制住血脉之力,依然任重道远。
苏词看了眼掉在地上的被子。
被子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经仔细盖在了少年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苏词又给4586发了条指令,让它给二号送一套新的幼崽服过来,接着便带上阿衍,闪身离开了二号的房间——
如今有了基地智脑的掩护,私底下,苏词已经不用再克制自己使用能力了,这无疑方便了许多。
他和阿衍来到育崽所大厅,然后带着他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本来阿衍还在奇怪,为什么不直接出现在后方的土地,等走出育崽所的大门,看到站在围墙周围观察的行动队成员时,他才明白了过来。
“苏饲养员。”
正在查看育崽所附近的闫平,注意到青年的身影,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朝这边走了过来。
苏词点点头,虽察觉到了他对自己称呼的改变,但他并未在意。
就算这个闫平队长猜到了一点什么,哪又怎么样呢?现在有基地智脑作为后盾,他暂时应该不用担心身份暴露。
“昨晚育崽所没出什么事情吧?”闫平来到他面前,询问道。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苏词,充满了探究的意味。
苏词知道,估计是骆盛飞被停职调查、没多久又撤销的事情引起了他的怀疑,而且,他应该也已经知道,育崽所昨晚的监控录像几乎都无法查看的事了。
不过,那关苏词什么事呢?
苏词平静地说道:“我昨晚睡得早,没什么印象,是出什么事了吗?”
闫平微哂,就是没出什么问题,他才觉得奇怪。
骆盛飞在血色霜花降临,这么危险的时刻,还从宿舍赶到育崽所,这本身就是一件十分值得怀疑的事情,更何况,他今天早上还收到了来自基地智脑对骆盛飞进行调查的通知。
虽然这个通知后来撤销了,但这样的情况,闫平还是第一次遇见。
所以在跟骆盛飞聊过一番之后,闫平便带人来到育崽所探查,虽然的确有所发现,但跟他想象的有一些出入……
他指了指育崽所大楼的后方,问道:“那块地……是你弄出来的?”
苏词很坦然,“是啊,小骆帮忙弄的。”
闫平皱眉,“这不符合安全规范,土壤的**会极大地提升污染物浓度……”
“哦?所以你检测到污染物浓度提升了?”
闫平一顿。
事情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
明明整个育崽所大楼后面的土地都被开辟了出来,面积并不小,至少上百个平方。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这些狱星土壤中的污染物会迅速地挥发出来,在短时间内将空气中污染物浓度提升到一定水平才对。
然而他们来了这么久,都没有听到监测器的警报,本以为是监测器故障,但叫来人员修理后,却发现并非如此。
这些监测器虽有个别被血色霜花冻坏了,但还是有能够正常运转的。
而且,闫平自己也有感觉,他并没有感觉到育崽所中污染物的浓度提升,相反,身处这个院子,他还有一种身心舒畅的感觉。
这是他在狱星上很少有过的感受,而上次体验这种感觉,还是在昨天去培植园的时候……
而且,闫平也询问过基地智脑,明白苏词的操作是符合规定的,虽然具体是谁批准的,他并没有权限知道,但他也不好再指摘什么。
闫平望着苏词,最终也只能叹息道:“希望你真的能给育崽所带来一些改变吧……”
苏词微耸肩,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忙了。”说完,他便抬脚走向育崽所大楼后方的土地。
闫平没有离开,而是跟在他身边一起走。
他低声道:“昨天晚上,育崽所的监控录像中,出现了跟血雨那次一样的呓语,还有那些诡异的笑声……”
“可以初步肯定,这是我们未曾接触过的一种怪物,那些监控录像的失效,应该也是受到这个怪物的干扰……”
“闫平队长,你想说什么?”苏词停下脚步,问道。
“我已经询问过保姆机器人,昨晚除了四号幼崽不在之外,其他留在育崽所的孩子都没有出事,但是……”
“一号呢?”
闫平有些担忧地道,“那个小孩无法被人看见,如果他发生了危险……”
跟在苏词身边的阿衍,不由抬头看向闫平,而苏词,也微微一笑。
“没事,他就在我身边。”他说道。
闫平一愣,不禁低下头,这次他准确地找到了阿衍的位置——因为他们已经来到了泥土地上,而阿衍站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浅浅的脚印。
“那就好。”闫平松了口气。
“还有……”苏词说道,“他叫阿衍,不叫一号了。”
闫平再次一怔,他想起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幼崽,再望着面前这个与众不同的饲养员,心中不禁生出许多感慨来。
“是你给他取的?”闫平问道。
“对。”苏词颔首。
“这是个好名字。”闫平严肃的表情终于有了几分松动,他说道,“你有心了。”
苏词看着他眉宇间消散不去的凝重,看在他竟然如此关心阿衍的份上,他轻声道:“闫平队长,那个怪物的事,你们已经不用担心了。”
闻言,闫平眉心一跳。
“什么意思?”他追问道。
然而,面前这个漂亮得仿佛所有明亮光线都集中在他身上的纤瘦青年,却只微微地弯着唇角,没有给予他多余的解释,便踩着懒洋洋的步子,就这么转身走开了。
他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不用问,问了他也不会说。
然而,闫平的异能却告诉他,面前这个饲养员……他没有说谎。
所以昨天晚上,育崽所真的出事了吧?
只是,已经被摆平了?
闫平望着青年渐渐走远的背影,最终还是收回了迈出的脚步,他有些庆幸,之前没有跟这个苏词发生什么冲突。
尽管他还是不知道这个青年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伪装成饲养员来到狱星,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
至少,他们不会是敌人。
这不仅是出于直觉,还是这短短几日之中,青年给育崽所带来的变化……
在“审讯”骆盛飞的时候,那小子就把自己的所有想法都跟他说了,包括对育崽所小怪物们的改观。
闫平有些意外,所以一来到育崽所,他就去活动室查看过,在看到幼崽们相处的画面之后,他内心也同样受到了震动。
作为行动队的队长,在前几年的时候,他几乎天天要处理育崽所的烂摊子,所以对育崽所的幼崽们并不陌生。
即使后来交给了二队的荀小羽负责,他也时常关注育崽所的情况。
他并不像其他人一样对这些幼崽感到恐惧,也并不厌恶他们,更多的是同情和烦恼,而现在……他好像看到了他们变好的希望。
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感到十足欣慰的事情!
而带来这样巨大变化的,是这个外表看着柔弱,实则不太好说的饲养员……
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是敌人呢?
闫平站立了一会,便转身离开,然后召集了所有还在育崽所周围搜查线索的队员,让他们到别处去巡逻了。
“队长,我……”
官芷殊似乎有了一点发现——她站立的地方,距离巨型蛛的尸首很近,如果再继续靠近一些……
然而,闫平却对她摆了摆手。
“我们走吧。”他将通讯仪调至隐私模式,低声跟她说道,“关于育崽所的监视和调查,全部撤销,之前调查到的异常……也销毁了吧。”
“以后除了日常的巡逻之外,不需要再派更多的人手关注育崽所了。”
官芷殊非常不解,“队长,为什么?根据我们的调查,这个苏饲养员,应该是真的有什么问题的……”
“就算他真的有什么问题,也不是我们该插手去管的。”
闫平神情严肃,“他在育崽所开辟了一块土地,是获得基地智脑批准的,但是……还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他讳莫如深,“在我们到来之前,他刚刚去了研究院,顺利地把四号从任博士那里接了回来。”
官芷殊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瞬间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个苏饲养员,看来的确是真的有着什么大来头啊!不然,他还在见习期,怎么敢直接从高级研究员那里抢人,关键还抢到了呢?
她连忙收敛了神色,点头道:“队长,您说得没错,育崽所的事,已经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了。”
行动队的职责,就是守护基地安全,只要这位见习饲养员没有给基地带来任何危害,那他是什么来头,有什么异常,又跟他们行动队有什么关系呢?
“嗯,跟我去一趟培植园吧。”
出了育崽所之后,闫平踏上飞碟,招呼着官芷殊,一起往培植园的方向而去。
根据昨晚的情况来看,培植园里那颗一直在释放着浓重臭味、且越来越臭的小蒜苗,应该会成为下次极端天气到来时,他们抵御住怪物的关键!
育崽所大楼后方。
阿衍拿着铲子正在挖坑。
而苏词看了眼扬长而去的闫平和官芷殊,不由回头看了看蹲在身边的小孩,问道:“被人关心的感觉怎么样?”
闻言,阿衍不由一顿,他想了想,摇摇头。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喜悦当然是有的,但没有那么多,不过……他对那个闫平队长的观感现在变得还不错就是了。
苏词也只是随口一问,他望着小孩,又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毛耳朵。
阿衍咧嘴一笑,然后继续低头,吭哧吭哧地挖土埋种子。
他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全按着自己的心意,将灵水罐头里的种子埋进土地里。
然而,当他将种子埋进土地之后,那些种子都纷纷释放出了欣喜的情绪波动。
它们几乎拱卫在两颗小灵芽的周围。
对于身边多出了这么多小伙伴,小懒货无知无觉,小娇气包倒是越发干劲十足了起来,而且,阿衍可以明显感觉到,从小灵芽的芽叶中,似乎有什么精纯的能量在释放出来。
每当这能量跑出来的时候,那几株星链果藤,就会明显地变得更有活力起来。
至于他刚刚埋下去的种子,可能还在适应新的环境,所以暂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
阿衍勤勤恳恳地种地,把种子埋好后,就开始浇水施肥。
苏词看了一会,就伸了个懒腰,然后站起身,慢悠悠地踱步来到前院,随手一挥,就解开了施展在巨型蛛尸首上的障眼法。
他看着散落在地上,被风刃切成一块块的巨型蛛,不禁陷入了思索。
炭烤蜘蛛……是不是可以尝试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