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山》的制作已经基本完成,制作组也快要散场。
今晚是一位导演的送行宴,陆昭在**躺了一上午,下午还是爬起来,去了趟剧组。
自觉今天的身体状态不好开车,陆昭还特地叫了小许来接他。
小许闲了一个多星期,在车上嘟嘟囔囔地抱怨:“陆哥,你综艺应该带上我的,我要是在场,肯定怼死那个什么姚一言!”
陆昭听得好笑,从后座抬眼看他:“一个恋综你去干什么,当电灯泡吗?”
小许也反应过来,道了声:“也是……也不用我跟着,程总就帮你怼了。”
陆昭躺在后座上昏昏欲睡,听小许给他八卦剧组现状。
“剪片子的时候,谭导带了个徒弟过来,在剧组呆了一点时间了,人还挺好相处。”
“谭导的徒弟,应该也是位不错的导演吧?”陆昭问。
“那理应是,不过好像还在进修中,最近在忙什么毕业作品……”
陆昭到剧组,没见到谭导那位徒弟。
他先去和制片人老顾打了声招呼。
老顾看他冷不丁回组,旁敲侧击地问:“剧的宣传做得挺到位,平台也没额外加价,程总是有什么……指示吗?”
陆昭看他一眼,道:“有,今天晚上不让我回家吃饭,让我蹭一顿李导的送行宴。”
老顾听得纳闷,心说你们两口子闹别扭这算什么指示。
抬头一看陆昭表情,才知道陆昭这是在逗他,气得拍了下陆昭的肩膀:“你小子皮得!”
陆昭笑着跑开了。
在剧组逛了一下午,又围观了一下影片后期制作,到了晚上,终于进入正题。
电视剧的拍摄周期和制作周期都很长。
硬是从开春制作到入冬,长期合作起来,对合作伙伴多少都有点感情。
和张导不同,李导平时很低调,陆昭偶尔也会问他些问题。
因此乍一听到李导离组,陆昭也有些不舍,在饭桌上跟着敬了几杯酒。
上桌的只有啤酒,但陆昭身份在那里,他喝了两杯,老顾便把他拦了下来。
陆昭倒是觉得没什么。
陆昌喜欢喝酒,他从前的确有点皮,很小就学会偷喝陆昌碗里的酒,被田珍揍了几次都没学乖。
从小下来,酒量倒是不错。
推杯换盏间,谭导赶了过来。
一上桌便开了听酒赔罪:“不好意思啊老李,路上耽搁了点时间。”
谭导年纪大了,周围人哪敢真让他喝,忙劝着拦下了。
他身后跟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很会来事,当场把啤酒接过来干了:“我来我来!”
这位应该就是谭导的徒弟。
陆昭一开始听小许说还没毕业,还以为是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
但谭导这位学生却剃了个显老的光头,长得又高又壮,五大三粗得像头熊,身上带了点匪气,乍看不像是搞艺术的。
这样的人天生让人有些怕,但陆昭却有点好感。
因为会让他想到他的发小胡广。
见陆昭盯着谭导身后的人瞧,小许凑过来悄声介绍:“喝酒的那个就是谭导的徒弟,姓胡……”
陆昭晃了下神。
手中的易拉罐被捏扁,瓶口咕嘟咕嘟涌出泡沫。
“你说什么?”他转身问小许,陆昭觉得自己可能醉了,有点幻听。
那边谭导也注意到了陆昭,打招呼道:“小陆也过来了,这是我徒弟胡广,你还没见过吧?”
陆昭脑子里嗡嗡的响。
谭导想到什么,转身看胡广:“小胡,你和小陆似乎还是老乡吧?”
胡广已经坐下了,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位。
他沉默地撸着串,闻言抬头看了眼陆昭,笑道:“哪能啊,我小地方出来的,肯定比不上陆老师。”
泡沫顺着手指往下流,一部分流进袖口里,沁凉一片。
一部分凝成线,滴落在陆昭膝盖上。
“酒洒身上了,我去趟洗手间。”陆昭起身,维持着脸上的笑。
他从酒桌间绕出去,出了包厢,吸了一大口凉气。
小许跟着出来,看看陆昭身上的酒渍,问:“没事儿吧陆哥?”
陆昭伸手去摸烟,手指生理性的颤抖。
熟悉的反胃感涌了上来。
谭导的徒弟是胡广。
是他曾经最好的朋友,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
但他没把人认出来,还需要别人向他介绍。
恐惧混着失控涌上来。
陆昭进了洗手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扯了个笑,这才压下这股生理性的恐慌。
他出来顺着走廊往外走,对小许说:“你帮我给李导道个歉,就说我喝醉了,先回去了……”
话正说着,前面走廊拐弯处胡广在那站着。
他不知道听了多久的话,嗤笑一声:“大少爷喝醉了?一桌子人都喝趴下,你也醉不了。”
“大少爷”三个字听着极度刺耳。
小许不高兴了,走上前要回嘴,却被陆昭拦住。
陆昭没说什么,转身回了包厢。
包厢里依旧热闹,没看出什么不对劲。
陆昭坐在桌边,沉默地吃着东西。
菜有点冷,又让胃里一阵不正常的翻腾。
好不容易熬到了酒宴结束,陆昭打开车门上了后座,让小许开车送自己回去。
车窗外,胡广和谭导都喝了酒,正在打电话叫代驾。
车子上了路,陆昭下意识松了口气,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藏在口袋里的手一直握成了拳头。
“陆哥……你和谭导的徒弟认识吗?”小许问。
陆昭不太想搭话,只回了句:“同学。”
进了家门,程冕应该在加班,还没回来。
陆昭打开灯,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端着坐到了阳台。
屋里开着空调,阳台上的花盆静静坐在那里,悄无声息地干涸着。
陆昭伸手往花盆里浇了点水,看着一片昏暗的窗景。
他很少回忆过去,因为记忆里的人都没有脸。
包括他爸妈,邻居、同学、还有胡广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发小。
姚力江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
刚把他接回来,就认定他上不了台面,需要改造。
所以收了他的身份证,把他的手机和号码也全换了,彻底切断了他和从前生活的联系。
最开始,陆昭每天费尽心思想把手机拿回来,想和胡广以及玩得好的朋友吐槽自己这操蛋的经历。
直到那天他冒着雨跑回家,看到他爸在外面寻找跑出去的姚一言,他妈欲言又止地问他,姚一言还回来吗?
再接下来,他彻底认不清人。
陆昭一狠心,把过去的所有东西都扔了个干净。
不去看,就能不去想那个十八岁以前,一穷二白,却耀眼、张狂,什么都拥有的自己。
今天冷不丁遇到胡广,陆昭却没办法不去想。
如果是曾经。
他不会像今天这样因为认不出朋友而恐慌。
他会直接走上去,给胡广一拳,当做打招呼。
他从来不用考虑不合群,不用想没人玩,不用犹豫用什么表情遮掩。
他有家,有父母,有同学,有朋友。
放学走在街上,一路走一路打招呼,一路接零食,等回到家,肚子都被投喂得差不多了,连晚饭都不用吃。
陆昭觉得,那应该是最好的自己了,再也不会比那个时候更好了。
哪像现在,什么都没有,凄惨得无地自容。
陆昭几乎想不到,自己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从前的好友。
花盆边又落了一片枯叶。
陆昭手背搭在眼睛上,自嘲地笑了一声。
高中时多好。
没心没肺,即使破天荒被人嫌弃了一次,也很快丢到了脑后。
“滴”,是电子门锁打开的声音。
陆昭被惊醒,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坐在阳台睡着了。
他揉了下眼,坐起身,问:“你回来了?”
熟悉的身影进了门。
玄关的灯没开,程冕的影子落在黑暗里,带着股让人揪心的陌生。
陆昭一瞬间不敢看他,垂眸盯着地毯。
程冕应了一声。
屋内太过安静,他抬头看过来,皱眉:“怎么在阳台睡?”
陆昭顿了顿,揉揉有些僵硬的腰,从软垫上爬起来:“没什么,就是想了点以前的事,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说完他抬起头,一下对上程冕的眸子。
这一瞬,陆昭感觉程冕的眼睛很亮。
像漆黑的死水突然流动,闪着月华流光。
陆昭眨了下眼睛,没搞懂这人为什么突然……激动?
“想了什么?”程冕问。
“……就同学的事。”陆昭说。
他提到同学两个字,心里余悸未平,又跟着颤了一下。
陆昭下意识掩盖:“就是我说的那个学导演的同学。”
“哦。”
程冕应了一声,眼中的光熄了下去。
他扯开袖扣,单手松了松领带,转身往楼上走。
陆昭跟着起身。
他这才看到自己手里的杯子空了,大半杯水都流进了花盆里。
“我去,不会淹死吧?”陆昭叫了一声。
程冕停下脚步,垂眸瞥了眼花盆,道:“不会。”
“……你怎么那么笃定?”陆昭有点不信。
他说完这句话,就见男人目光移到了他脸上,黑眸沉沉,带着点他看不懂的情绪。
“养过。”程冕扔下两个字。
“哦。”陆昭应了一声,没想到养尊处优的程家大少爷竟然还养过花。
“你养过站那么远也看不清啊?”陆昭喊道。
程冕没回话,只有上楼时轻缓的脚步声。
陆昭看看花盆,又看看楼梯,感到有些不对劲。
这人早上明明还好好的,晚上回来怎么好像有点生气?
陆昭看了眼花盆,起身跟上去。
“工作上有什么事吗?”他问。
问完陆昭就后悔了。
以他和程冕的关系,打听程冕的工作,是个很危险的话题。
程冕回眸看了一眼,只道:“没事。”
陆昭缓步跟在他身后,没再多问。
走到卧室门边,一直走在前面的程冕冷不丁停下,转身问:“怎么突然想起同学的事,今天去见同学了?”
陆昭心又提了一下:“嗯……今天见了一面。”
他不想多谈,又怕程冕接着问。
但程冕只是看他一眼,便径直进了房间。
男人进了浴室洗漱。
陆昭坐在床头看了会儿剧本,半个字没看进去。
他一垂眸,眼前就是少年时肆意的时光。
画面夹杂着久违的率性欢笑,直往他脑袋里钻,避无可避。
程冕澡洗得有点慢。
等洗完擦着头发出来时,这人身上那股冷淡的戾气已经被冲掉。
他穿着浴袍,靠在洗手间的玻璃门上。
视线从额发的缝隙里,看向床边坐着的人。
“大学的同学,比高中记得更清楚吗?”他问。
陆昭手指用力,把纸质剧本撕了一角。
饭局上连发小都没认出来的窘迫又升了起来,冲得陆昭牙关发酸。
“不知道,那么久的事不记得不很正常吗?”
他“啪”地一下放下剧本,去拿睡衣,“你洗完那我洗了?”
说着便进了浴室。
程冕看着他,嘴唇轻动了动。
陆昭在浴室里磨叽了很长时间。
拖到最后,看到卧室的顶灯关了,只留两圈地灯,他才慢吞吞擦干身体,走了出去。
程冕已经睡了,侧着身子朝外。
窗帘没拉全,透过缝隙能看到零零散散的星星。
陆昭放轻动作上了床,盯着程冕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开始反思自己。
他只是因为自己的事生闷气而已,最后却忍不住把气撒在了程冕身上。
从前的他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超大度。
明明是一点就炸的年纪,陆昭被人当面撂了面子,都没有发火。
坐过的位置,被人嫌弃的喷了消毒水。
胡广和其他几个朋友几乎瞬间就炸了。
胡广直接站起身骂人:“干什么呢你?不就是坐了一下你的位置,你清高觉得别人都有病毒怎么着?”
晚自习没老师看班,一场架马上就要打起来。
偏偏喷消毒水的那位半点不服软,冷腔冷调地问:“喷我自己的位置,有问题?”
胡广举着拳头就要冲过去,被陆昭伸手拦住:“行了!”
陆昭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嫌弃,起初的确有点火,但很快压了下去。
他甩了甩手中的牌道:“这可是我从家里拿来的第三盒,闹起来再被老陈给收了,你们几个到我家打工去吧。”
几人还站着没动。
陆昭挨个把人拉着坐下来,又看向窗边那位冷霜一样的少年,扯了下嘴角:“不好意思啊。”
事情大概就这样过去了。
但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
陆昭晾衣服的时候,会刻意把衣服挂在远离那些香味文具的地方。
但阳台那么小,那香气又够魔性,怎么都躲不过去。
上体育课时,一出汗,味道散发得更远。
陆昭待在体育场的洗手间里,洗完手,忍不住扯着领口闻了一下,嘟囔:“真比消毒水还难闻?”
入口传来点声响,陆昭转头,看到喷消毒水的罪魁祸首站在门边。
不知道看了多久。
胡广朝他抱怨过这位同学。
说是什么市里转来的,冷着脸牛逼得要死,谁都不搭理。
陆昭囫囵听了很多,最后只记得这人姓赵,叫赵融。
那么冷的一个人,名字是个“融”字,多不搭。
赵融走进来。
洗手间里很静,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人没有去隔间,也没去小便池那边,而是径直走向了洗手池,顿在那里。
陆昭拿不准这人是不是要说什么。
他心里还藏着点气,也怕再熏到这位大少爷,转身快速离开了洗手间。
陆昭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那天是个周末,也是田珍的生日。
他放了学,直奔花店。
胡广开了个电动三轮车过来,车斗里坐满了人,路上招呼了他一声,陆昭非常熟悉地跳上了前座。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还在抱怨。
“不行,我想着还是气。”胡广说,“得和那小子理论理论。”
陆昭翻了个白眼:“得了你,你连我都打不过,肯定打不过他。”
胡广一听这话差点气哭:“你当谁他妈都跟你一样能打!”
路过花店,陆昭笑着从车上跳下来。
胡广他们停在路上等。
一推开花店的门,陆昭愣了一下。
他们路上议论的人,正站在收银台后。
柜台后的少年也抬眸看过来。
看到他后,这人微皱起眉,低下头有一瞬微不可查的躲避,但很快又恢复了那股慑人的冷淡,黑眸漠然又防备瞥过来。
再微不可查,陆昭还是察觉到了。
他僵在花店门口,有些尴尬,心里把胡广骂了个狗血淋头。
打听的什么小道消息?
谁家大少爷周五放了学,还要来花店兼职?
少年人最好面子。
被同学看到自己周末在外打工,肯定很不舒服。
况且还……闹过不愉快。
沉默了两秒,陆昭垂眸走进去。
他没去看柜台后的赵融,径直走向花店的里间,和店主说话:“敏姐,我订得花好了吗?”
店主从里间探出头来:“马上就好,要写贺卡吗?”
“不用,我直接当面和我妈说。”陆昭说。
店主笑了一下,又缩回了里间。
店里一下安静下来,又只剩下陆昭和赵融两个人。
冷冷清清,还带着丝不明显的对峙。
陆昭依旧没去看赵融,低头玩着手机。
其实他手机没开流量,没什么好玩的。
但很快手机也没得玩了,一声提示音后,“呱唧”关了机。
陆昭心里骂了一声,收了手机,去看柜台相反的方向。
目光沿着花墙,挨个走了一遍,十分认真,好似完全没认出柜台后那位结了梁子的同学。
陆昭大概知道,赵融最开始的那瞬回避,是为了什么。
可能是单纯的觉得丢脸。
更可能怕他趁机找麻烦,丢了这份兼职。
虽然结过梁子,但陆昭没什么戳人痛点的习惯。
索性就装作没认出来。
“小赵。”里间喊了一声。
赵融从柜台里出来,朝里间走去。
路过时,两人避无可避地对视了一眼。
对面少年身上那股冰冷的戒备已经散了,正莫名其妙盯着他看。
陆昭突然心头火起,有点生气。
明明……明明被惹的是他好吧?
陆昭偏过头。
赵融进了里间,半晌后捧着束百合出来,递给陆昭:“花。”
陆昭顿了顿,伸手接过。
赵融回了柜台后。
陆昭抱着花往外走,路过门边,忽而闻到一股浓郁的玫瑰香。
他垂眸看向脚边,那是一盆正绽放着的红玫瑰盆栽。
陆昭脚步顿了半晌。
曾经被嫌弃的恼怒又涌了上来。
他弯腰,单手拎起花盆,往柜台上重重一放。
“还有这盆,结账。”
玫瑰摇晃了一下,花瓣上的露水扑簌簌落下,花香散得更浓郁。
神似那天晚上,被消毒水盖过的玫瑰香。
只是香味里少了那股恼人的……少年体温。
赵融抬眸看了看玫瑰,又看向柜台前“张牙舞爪”的人。
明明能轻而易举把他这份兼职搞砸。
但眼前的人却什么都没做。
贴心地假装没认出他,带着股和年龄不符的心软与包容。
再不服气,也只是端了盆花来呛他。
像猫突然亮出爪子,也亮出了软乎乎的肉垫。
赵融垂下视线,他语气轻缓:“这盆是送的。”
柜台前的人噎了一下。
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吓了一跳,“嗖”得收回了爪牙。
“……不用你送。”陆昭说。
自己都在打工,送什么送,从工资里扣吗?
他抬头去找价格表,没找到。
花店外等着的胡广他们等不及了,吆喝了一声:“陆昭你磨叽什么呢!”
说着胡广下了车,朝花店走过来。
以这家伙的脾气,进来了难免嚷嚷一顿。
陆昭抿了下唇,没收那盆花,只抱着自己订的百合往外走。
走到门边,又转头。
柜台后的人依旧在看着他。
那双黑眸盯着人看时,有种很奇特的感觉,像是染了寒霜的墨玉,冷出了一种极致的干净。
陆昭伸出手,把柜台上的花盆端走了。
他一手抱着捧花,一手拎着花盆,侧身顶开店门,将过来的胡广堵在了外面。
“怎么多买了一盆?”胡广问。
“走吧你,帮我拿下。”陆昭把花盆往胡广怀里一塞,揽着人往电瓶车边走。
等上了车,胡广还在嚷嚷:“你在里面呆那么久,是不是偷偷和敏姐聊天来着?敏姐是我预定的女朋友,是兄弟就别和我抢哈!”
陆昭没听清胡广在嚷嚷什么。
他从电瓶车后视镜看过去,赵融在柜台后站着,似乎正在往店外看。
接受了道歉,陆昭很快就把这件事丢到了脑后,这盆花也被他放在了教室外面。
偶尔路过花店,会习惯性看一眼。
周末有时候会看到赵融蹲在玻璃墙前,给花浇水。
他和赵融不是一个班,也不太熟。
直到有天晚上,陆昌和田珍去隔壁市拉货。
陆昭忘了带钥匙,把自己关在了门外,只能去网吧凑合一晚。
他窝在椅子里睡着。
半梦半醒间,隐约感到自己旁边的椅子动了一下。
陆昭睁开眼,看到那位花店里的同学,正站在他旁边,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号码牌。
周末的网吧很吵闹。
有人在开麦打游戏,骂得满嘴脏话。
还有的在看某些电影,忘了关外音。
赵融就在这些嘈杂的声音里站着,身上带了股格格不入的冷淡沉静。
陆昭愣了两秒,坐起身。
他打了个哈欠,问:我时间到了吗?”
赵融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拿着号码牌转身,似乎想去找老板换个位置。
陆昭下意识拉住他:“哎你等等!”
赵融低头看了眼被他抓着的衣摆,问:“做什么?”
声音有点冷,又不算太冷。
陆昭松了手,想了想,放下面子商量道:“帮我个忙呗?”
赵融站在那里没动。
“你就用这台电脑吧,我不玩,就睡一会儿,老板要是过来问,你就说我们是一起的。”陆昭探头看了眼老板,低下身子小声说。
少年眉梢动了动,没弄懂他的意思。
陆昭朝他笑笑:“这网吧老板特凶,特别反感有人蹭空调,不交钱不让人呆。”
但陆昭想省两个零花钱。
虽说这样请求,陆昭心里也有点打鼓。
要是其他认识的人,肯定二话不说就答应他了。
但这位不仅不太熟还结过梁子,陆昭也不清楚这家伙什么反应。
赵融捏着号码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伸手从旁边拉了把椅子坐下。
陆昭知道妥了。
“谢了啊。”
他道了声谢,窝在椅子里继续睡。
隔间很小,坐了两个半大少年,有些挤,又难免靠得很近。
那股温暖的玫瑰香又钻了过来,冲散了网吧里萦绕的烟味。
赵融手指放在电脑主机开关上,悬了很久才按下去。
一下没按亮,又按了一次,才成功开了机。
开机的提示音响了起来。
声音不小,惹得身边睡着的人翻了个身。
天气热,薄而宽大的T恤跟着扭了个圈,领口歪掉,露出一小片刺眼的白。
赵融端坐在椅子里,手僵硬地放在鼠标上。
眼睛看着还没完全亮起的电脑屏幕。
直到屏幕彻底点亮,反射的画面消失,出现系统自带的桌面,他才微微放松下来。
转瞬却又忘了自己来干嘛的,不由伸手捏了下眉心。